小荳子
二技企業管理系一甲 11235005 黃苙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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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內在小孩,我將我的女孩取名為小荳子。小小的我。
小荳喜愛黎明與日落,窗邊有她日復一日的特等席。
冬天到來後,小荳子花費漫長歲月,坐在窗邊,等待白日延長,天氣回暖,可樂罐向玻璃輕盈地碰杯,氣泡回歸人世,留念於受黑夜芽蟲蛀的缺口。
荳子,妳在等什麼?
我在等陽光的補償呢。
小荳子總是給我相仿的答案,我能想起她講述時的眼睛,閃爍輕巧的信念與迷茫。
我於是不忍心告訴她,傻姑娘,春天延期啦,它要很久很久才會來看妳。
清醒原是一種具體的殘忍。我剝開一隻橘子:別擔心,荳子,一定會有人聽見妳。
小荳子興致缺缺地應下,垂首,向畫本紙上胡亂塗寫些筆墨。她將詩句當做一種自我的探討,大霧、大霧——她的流動的不安——隨即停頓,生硬,暈開毛茸的圓。就此畫下一隻幾何。
小荳子是我的病人,儘管我並無從醫的資歷。有時回去,推開房門,小荳子正蜷縮在角落,面頰埋於膝蓋,努力止住嗚咽與顫抖,嘗試篡改眼淚的發生。
我便奔過去擁抱她,荳子,荳子,怎麼了,怎麼委屈了?
小荳子最怕人用溫和的語氣,令情緒無辜氾濫,眼眶粉紅,小荳子拼命搖頭,什麼也不說。
孩子,我明白妳很難過。摸摸我的手,我是真實存在的。妳要聽一聽我的心跳嗎?
可小荳子是聽不進安慰的人。我有時不知該拿她怎麼辦好。
妳知道對待這一類病人要多麼小心翼翼,過度關懷令他們愧疚,坐視不理,卻又心生惶惑。
我還是想向她傳達:很害怕吧,此刻我在這。
小荳子究竟是怎樣的?我旁觀小荳子的人生,看她從寡言的兒童被迫成為父母希望的模子,壓抑,時刻與人為善。人們以為她快樂而善良!但憑甚麼她得接受周遭人們臨時改口給與她的愛呢? 可小荳子唯獨對痛苦敏感,過分共情,一度為此煩惱。
小荳子嚴己寬人,過分獨立,低價值感;軟弱,不會愛,渴望愛。被愛時卻又驚慌失措。我曾見證她的漂泊,神經質地將所有社交賬號付之一炬。
她的日記挽留:我付出陪伴了七千多天之久,真的要離開嗎?
可不可以在一月好好想想?可這並非賭博。
小荳子抱著杯子、取暖,小口地吞嚥黑夜,我無法回應任何期待,因而絕不回頭。
我只好嘆氣,拂去她肩上散落的髮梢,孩子,妳其實不必如此啊。
我見過她哭。我見過她破壞、爭執、大喊大叫,我見過她道歉、討好、自怨自艾,我見過她傲慢、她的綿羊的心,生動而柔軟。
小荳子哀求:審判我吧!求妳居高臨下揭露我的卑劣、求妳告訴我不需要做溫柔的好人……或是詩人。求妳。
不會好了,關於我。在集體生活的日子,小荳子曾無數次憎恨飲水機旁青白霉斑的橙子。而我只能沉默,我本該阻止她的內耗,還是我不得不蒼白地告訴她:
妳必須花費一生來治癒妳的童年?
妳的憎恨確是一種自我厭惡的投射。
小荳子,看著我,妳必須學會接納自己的不安。
我明白妳講不出求救的話,可妳不是壞人,不是冒充者,也不再是小孩了。
妳該試著成為大人了。
不想愛就不愛,難過時,想像一隻貓的路過。
它到妳的房間裡、巡視,嗅一嗅拖鞋,跳到人的膝蓋上。
我們可以給它取名,“那隻貓”,
貓咪在八點到來,用踩雪的爪子攫取青春。
那會令我慢慢變得不同嗎?不會,但會讓妳好受些。
如果可以篤信偏見,就好了。荳子說。
我有時想為小荳子、以及與她相似的人做些什麼,總是收效甚微。
小荳子告訴我,沒有人會輕易接受自己竟然犯錯,不會有人信妳。
入睡前,她拉著我的衣袖,小聲困惑,
我們相處許久,而我甚至不明白妳是誰。妳愛我?
我為她蓋好被子,沉默一會兒,鄭重地說:荳子,我絕不會放棄妳。
小荳子鬆開手,不再追問一個不必要的答案。
妳將來會成為優秀的心理諮詢師嗎? 她說。
不、不用回答,我明白的。我已經吃過藥了。晚安。
晚安。我想了想,說:明天會來的。
評語:
這是一篇自我探索的文章,自己與自己內在小孩對話。作者說︰「小荳子是我的病人」,可見這也是一篇自我成長、自我療癒的文章。文中充滿心靈囈語,把陪伴心理疾病患者的過程生動顯現,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