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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專應用外語科二甲 11157013 許媛甯
五專應用外語科二甲 11157013 許媛甯
宛若小鳥無拘無束地飛翔在空中,風從肋骨下生出,彷彿一道悠揚的旋律,好像曼妙的白雪,好像婀娜的舞娘,每一根汗毛也都有跳動的歡暢,短短的幾秒,容易令人上癮的歡快感襲捲全身。最後身體擦撞樹木,落入大地的懷抱,身體突然的卸了力,心臟的震動擴散至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周圍的一切好似有無形的放大鏡在為我不斷的放大,每一個細胞都變得極其敏銳,體內碎裂的感覺使我痛苦,但是一種解脫了的愉悅感卻尤其明顯地佔據了我的思想。肉體與草地的碰撞,兩股相等、相反方向的力震得我五臟六腑都止不住的顫抖著,就連密實的結締組織都沒能扛著這份衝擊。清晰的感受到體內的血液亂作一團,感受到光明正在一點一點地離我遠去,吸入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冰冷,身體的灼熱、疼痛感逐漸消失,內在一點一點的結冰。
「欸!欸!欸!」沐椿驚慌失措地喊。
「你在幹嘛!朗萱!」樢樂著急的衝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朗萱。
「嘖,沐萱和樢樂你們扶他出來送他回房間,慕禹也先回房間。」混亂之中最為冷靜的冥此時也有些著急,但依舊沉穩的指揮著大家。
「該死!」樢樂支撐著已失去意識的他走向那最為樸實的房間。
「我還以為他已經好多了……所以才離開了一小會兒……」沐春扶著另一邊呢喃著。
兩人快速的將朗萱送回他的臥室安頓好後回到大廳,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的黑暗與雙手抱胸看不清表情的冥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
「現在……」樢樂走向另一張椅子坐下,有些不自在的用手搓了搓褲子,沐椿坐在剩下兩張椅子的其中一張「目前外面是什麼樣的情況?」
「陷入昏迷,我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冥微微抬起頭,露出了有些複雜的神情。
沐椿分析「樓層不高,又是在學校,應該不難被發現,大概馬上就能康復了。」
「嗯,都先回去休息吧!晚點再說。」冥站起身發號施令,似是因腦中過於混亂,所以需要一點時間整理一下思緒,步伐略微沉重的走向了與慕禹共住的房間。沐椿和樢樂看了眼冥的背影又相互對視一眼,嘆了口氣,起身也回了各自的房間。大房間中,慕禹將自己裹在棉被中眼匡些許泛紅地看著房門,瞧見用左手有些卡頓的冥擰動把手進門後眼眶更為通紅,雙眸氤氳一片。
「朗朗,痛痛。」慕禹鑽進冥的雙臂之中,帶著濃濃的鼻音說。
冥收起陰沉的情緒抱起慕禹「是啊!朗朗累了,需要休息。」他回答道。
「現在外面黑黑。」慕禹有些情緒失控,不停的掉著淚珠。
「深呼吸小禹,沒事的,晚一點就會亮了。」冥一下下輕撫著慕禹的後背,安撫著他。
慕禹依著冥的節奏慢慢地調整自己的呼吸,吸了吸鼻涕將自己深深的埋進巨有安全感的懷抱之中。
冥抱起慕禹穩健地走到床邊哄慕禹休息「睡一覺吧,醒了就亮了。」
在冥的懷抱中慕禹漸漸的靜了下來,進入了夢鄉。
放下慕禹後冥內心深處強制壓下的煩躁感再次蠢蠢欲動,擦淨慕禹臉上的淚後小心翼翼地轉動門把鎖踏出了房門,走向大廳,沒想到看見沐椿正在大廳徘徊著,又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轉身看,樢樂也正走向大廳。
「在房間裡靜不下來。」沐椿無奈的笑笑。
「自己在房間裡反而更慌,小禹還好嗎?」樢樂抓了抓自己的短髮。
「剛讓他睡著,朗萱呢?你們把他送回房間後他的狀態怎麼樣?」冥看向朗萱的房門。
樢樂回答「好像是睡著了。」
一提到朗萱,三個人周圍的氣氛又沈重了起來。
「我們接手吧。」冥散發出凌冽的氣場,沉思過後向大家說。
「到頭來能保護她的還是我們。」樢樂收起擔憂,看起來有些憤怒。
「嗯。」平時最為溫柔的沐椿貌似也動了怒。
一昧的退讓只會讓惡魔更加肆無忌憚,身旁的小鬼們毫無克制的向太陽索取溫暖,但他們從沒想過太陽也會落山,黑夜會來臨,黑暗會蔓延擴散。
◇◇◇◇
太陽升起又落下,在疼痛中朗萱睜開了厚重的眼皮,刺鼻的消毒水包覆了整個房間,爭先恐後的竄入鼻腔,身旁的儀器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響。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就好似在醃製大白菜一般,朗萱感覺自己都快要被藥水與藥物淹入味了。
「許朗萱小姐,許朗萱小姐有在現場嗎?」辦理出院資料的櫃檯護士在人聲鼎沸的大廳內高聲呼喊著。
「在!」因為朗萱並不高,所以他先是舉起自己的右手在空中揮了揮,然後再努力的探出頭來走向護士。
「這是你的藥,抗抑鬱的藥記得持續服用,下個星期記得到心理醫生那邊做回診。然後左手的石膏在兩個月後回來拆,回去後要注意石膏是否有受潮、變形的問題,也要注意周圍皮膚的狀況,如果沒有什麼問題就拆石膏的時候再過來就可以了。」護士在印滿注意事項的單子上圈圈寫寫,口罩隨著雙唇的張合而移動著。
「知道了。」朗萱先伸出左手,反應過來左手是石膏後又趕緊伸出右手把單子和藥袋接過。
明明是夏季的正午,天卻灰的讓人心慌,厚重的烏雲籠罩,彷彿積累許久的雨水下一秒就會傾瀉而下。朗萱望了眼天,壓了壓帽子。
錯誤應該即時制止,現在時機到了。
◇◇◇◇
回山邊的小木屋前,朗萱先在附近的小賣部買了一包食鹽,然後又在附近繞了繞,似是對「回家」這件事有些許的特別的感覺。
一刻鐘過去後,朗萱站在了一扇木門前,從包中取出鑰匙,緩緩的踏進了家中。
「呦!沒死啊?」木屋裡一位穿著絲綢睡衣,皮膚保養的特別好的女子刻薄的說。
朗萱沒有做回應,自顧自的走進玄關,然後關門、鎖門、脫鞋子。
「消失一陣子回來手沒了還成啞巴啦!啊?」女子見他不理自己有些惱怒。
「我回來了,姑姑。」朗萱轉身面帶微笑的說。
「煙買了嗎?沒有?那你回來做什麼?還不如死了算了。」姑姑嫌棄的斜眼看著。
「……」朗萱依舊面帶著微笑,輕手輕腳的走進屋內。
「趕緊去打掃,花我那麼多錢在醫院過的那麼爽,醫生還說什麼你是抑鬱症?你哪可能會有什麼抑鬱症 ,除了上學什麼都沒做,在學校還一天到晚惹事,我才要抑鬱好嗎?你怎麼事這麼多?」姑姑一邊往房間走去,一邊不滿的抱怨著。
「……」朗萱仍然在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走進廚房,從其中一個抽屜中拿出一個白色的紙盒,倒了一杯溫水又搗鼓了一會兒「我馬上去幫你買煙,這杯水給妳喝姑姑。」
姑姑接過水大口大口的喝完「先去打掃,把每個角落都給我掃乾淨,器具也給我洗乾淨,水都混濁了,該死的好難喝。」她把水杯還給朗萱後轉身走回房間。朗萱看著手中被喝完的水杯,收起了嘴角,環顧一下半個月沒被打掃的木屋,抬步走上二樓。
過了半小時後,朗萱帶著姑姑要的煙和打火機走進了她的房間。床上的姑姑平穩的呼吸著,不說話的她宛如童話故事中的公主,精緻的沉睡著。
「就讓我大發慈悲的原諒你之前的罪行吧!」
「你聽說了嗎?山邊那棟木屋的主人自殺了,差點連那個孩子一起燒死。」
「那孩子怎麼就跟了這樣一個親戚啊!」
「就是說啊!那個女人對那孩子一直都很刻薄,真是可憐的孩子。」
「好孩子也算解脫了吧!之前她經常幫我們這些老婆婆提重物的。」
「就是說啊!真的是個很好的孩子。」某個菜攤旁聚集了一群年長的姐姐,七嘴八舌的談論著。
朗萱作為傷患現在正在醫院進行創傷治療,原本的石膏因火燒而需要重新打上。身旁不但有幫忙處理傷口的白衣天使,還有表面上是要照顧她,其實是為了監視的兩名警員,雖然朗萱在這起火燒案件中是受害者,但也因為是當事人,需要從她口中獲取更多的信息。
在醫院的走廊上,一位護士被兩個身穿制服的男子圍住。
「她昨天中午才剛出院?」其中一名警員提問,另一名則是拿出了筆記本,詳細的記下護士所說的每個訊息。
「是啊,許小姐是昨天中午辦理的出院,當時是我幫她結帳的。」
「她是為什麼住院?」
「許小姐有抑鬱症,前不久在學校跳樓自殺,幸好樓層不高沒有傷的很重。」
「輕生?」
「對,我聽說好像是之前被姑姑虐待過,雙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逝世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們可能要去問問顧醫生。」
「明白,謝謝你的配合。」兩位警員問完護士,收起筆記本往治療室走去。
「學長,剛剛搜證組有傳息來。」收起筆記本的警員拿出手機遞出去。
◇◇◇◇
房間內重新打上石膏的朗萱因為吸入過多黑煙,被醫生建議住院兩天觀察。
「醫生我並沒有吸取到很多的煙,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就不留下來浪費醫療資源了。」朗萱用右手收拾好東西回絕醫生提出的留院觀察,不自覺的用右手搓了搓褲子。
「那是你表面上感覺,很多問題是要過一段時間才會被發現的。」
「那就發現後我再過來。」
「孩子如果你是擔心費用問題,健保會幫你分擔的,你就安心留下來檢查一下。」
「醫生,我……」
「怎麼了?」兩位警員走進診間,看見兩人都站著似乎有點激動的談論著什麼。
「張警官你來的正好,我建議許小姐留下來觀察幾天,她不同意。」
「沒必要。」朗萱突然變了神情,冷漠的說。
「我…我去幫忙辦理手續。」張警官的學弟接收到帶著暗示的眼神,主動提出。
「警察同志真沒必要,你們不是還要找我錄口供嗎?我們直接去警局錄吧,不耽誤你們的時間。」朗萱又換了表情,面帶微笑。
「沒事,簡單問些問題而已,等等在病房就可以進行,不需要特別回警局。」
眼看警員和醫生不知什麼原因站在了同一條線上,雖然朗萱還來不及解讀出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也不明白堅持要她住院的原因,但是明顯現在已經沒有反抗的意義了,因為最終的結果似乎早在張警官進門的那一瞬間就確定了。
過沒多久病房安排好了,冥冥之中被重點關注的許朗萱時隔沒多久又換上了病號服住進了醫院中,奇怪的是張警官不知什麼原因幫她申請了單人病房,好似有意的在控制她與外界的聯繫。
「我剛和醫生聊了下,你有精神疾病?」張警官坐在病床旁的休息椅上,雙腿交疊,故意有些嚴肅的問。
朗萱轉頭看了眼話裡有話的男人「我被告知的是心理疾病。」
張警官並沒有回話,而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抱歉我的口誤。」
「不是有問題要問嗎?要不現在問?」朗萱又不自覺的用手搓了下褲子,而這個小動作收入了張警官的眼裡。
張警官笑了笑,放下交疊的腿站了起來「不著急,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過來。」
朗萱看著張警官的背影,眼矇暗了暗,躺回病床上將自己埋進自己的象牙塔中。
◇◇◇◇
「什麼意思啊?」樢樂不滿的大喊。
旁邊的冥和沐椿沒有回應,只是眼神中也透露著一絲不解,他們覺得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是用怪異就可以形容的了。
「那個醫生還有警察,把我們留下然後又晾著不管!」
「那個警察手指上有繭,尤其是食指和中指,應該是會弦樂的。」冥突然提出一個還無關聯的話題。
沐椿瞳孔放大,看向冥「左眉有一道淺淺的疤。」
「什麼?」沒有跟上節奏的樢樂沒有聽明白他們兩個在討論什麼。
「十二年前,就是他……」
「張庭澤!」三人同時脫口而出這個名字。
◇◇◇◇
「你為什麼要她留下?還幫她升級到單人套間?」顧醫生問。
「因為她就是十二年前的那個小孩。」
「什麼!」顧醫生激動的撞倒了桌子,臉皺成一團,但又想趕緊問清楚詳細內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十二年前的小孩?你…你怎麼確定的?」
「她八歲那年也是我進警局上班的第一年,我參與的第一個案件,有一個老婆婆到警局報案,許朗萱是受害人。」
「什麼案件?」
「虐童案。」
「虐……」
「對,在她爸媽去世後,她的姑姑主動成為她的監護人,但是並沒有好好照顧她。」
「那這跟你認出十二年前的小孩有什麼關係?」
「五歲到八歲三年而已,當年我也認出她了,我注意到她的左耳朵下方,有一小塊燒傷的疤,應該是她姑姑留下的。」
「那你又為什麼要讓她留在醫院?」
「顧程醫生,你不會沒察覺出來吧?許朗萱她現在明顯不是抑鬱症。」見張庭澤聊到了這件事,顧程收起剛剛有些玩鬧的情緒,走回辦公桌前坐下,並且取出許朗萱的病例報告。
「還沒確認,但從目前的資料來看,懷疑是人格分裂。」
「嗯,我也覺得是人格分裂。」
「她其實半年前也有來諮詢過,那時確實是抑鬱症,有輕微自殘的行為。那時給她開藥了,也囑咐她回診時間,後來一個月後她有回診過一次,情況有好一點。」
「那時候還是她?」
「不確定是不是已經有人格分裂,但來看診的人格我確定是同一個。之後她就沒有回診過了,再後來我見她就是她跳樓過後了。第一次去她病房問診的時候就發現奇怪的點了。」顧程又拿出另一份許朗萱的資料,翻出第二頁。
「目的是自殺,卻在最後巧妙的換了姿勢,用手帶動身體旋轉,讓身體墜落在草叢中,最後只有左手骨折和一些內傷、皮外傷。」
「我學弟有幫我調資料,當時她躺的地方並不是窗戶的正下方,而是偏移了一點,落在旁邊充滿緩衝物的地帶。」
「如果是抑鬱患者,就算樓層不高,自縊的心態下去跳樓也能造成死亡。」
「所以當時應該有轉換的情況。」
「對,不只是這樣,她醒來後的狀態完全就不一樣了,感覺就像換了一個人,整個氣場都變了。」
「但是人格分裂是在什麼時候產生的?」
顧程收起兩份檔案,再次站起身。「通常人格分裂會是在一個人遇到重大事件的當下就會產生,但是本人格並不會發現。」
「那她是在跳下樓後?」張庭澤詢問,而顧程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慢悠悠的走到門口,有些凝重「我認為大概率是在受虐待的時候……至於期間人格有沒有出現,我就不太確定了。」
張庭澤跟上顧程的步伐,兩人並著肩走在永遠亮著光的走廊上。
「你就因為認出這個小孩就要她留下?我沒懂。」顧程用手肘撞了下旁邊的張庭澤。
「搜查組懷疑許欣舒的死是他殺。」
「許欣…舒?」
「就是許朗萱的姑姑。」
「他殺?懷疑是那孩子殺的?」
「嗯,我下午跟護士進行完例行訪問工作後學弟收到通知。」
「搜查組有資訊沒傳給你這個隊長,而是給你學弟啊?」顧程打趣道。張庭澤回給顧程一雙不屑的眼神,繼續說「現場燒的最旺的是她姑姑的房間,而他們推斷起火點大概是在枕邊。但是……」
「如果是她自己點的火,不會點在那吧?」
「對,而且她姑姑被發現時是平躺的,等於她是將自己的頭部放在最靠近火源的地方,就像是睡在了火的旁邊。而且她的床是尼龍材質,燒焦後的味道特別重。」
「尼龍?我記得那是不容易燃燒的材質吧!」
「對,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她們家整間都是易燃的木頭做的,為什麼要選在不易燃燒的床上點火?而且就目前調查的資料顯示,她姑姑毫無自縊的動機,就算真的要自縊,又怎麼會選有其他人在家的期間行動。」
「或許她想連那孩子一起燒死?」
「那就更不可能在自己房間的尼龍床上點火了。」
◇◇◇◇
今天的黎明已可看見晨曦,羞澀的扶光替代了望舒,逐漸和煦的風吹醒了地磚間頑強的小草,朗萱覺得自己好似誤入了畫廊中的不速之客,貪婪地欣賞著近在咫尺的畫作。朗萱起身去到洗手間進行洗漱,有些笨拙的刷著牙,然後在走回床位時,房門被轉開了。
「醒這麼早?我問了醫生你目前還是要以清淡飲食為主,所以我幫你帶了白饅頭和溫豆漿。」換下深藍制服的張警官今天一身休閒服出現。
「……」朗萱停下腳步看著張庭澤提著一個塑膠袋走進來。
「怎麼……」
「你是誰啊叔叔?」朗萱捉緊衣角微微後退。張庭澤頓了一下「什麼?」
「叔叔你是要找哥哥姐姐們嗎?他們昨天晚上很晚才休息現在還沒起床。」張庭澤意識到什麼,調整了下自己「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嗚…我叫慕禹。」他侷促不安的緊抓著自己的衣角。
「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張庭澤放軟聲調,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可怕,一邊與慕禹溝通的同時,一邊單手操控手機傳訊息給顧程。慕禹抬眼看了看張庭澤,緩緩的走回床邊坐下「哥哥和姐姐在休息……」慕禹還是有些緊張的不斷看向張庭澤,用小小的聲音說。
「沒關係,你先吃。請問你今年幾歲了?」
「六……」不等慕禹說完,顧程喘著粗氣的打開房門走了進來「怎麼樣?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聲一點,你嚇到小朋友了。」張庭澤摸了摸慕禹的頭安撫他。
「小朋友?」顧程看上床上的人。
「慕禹你慢慢吃,別緊張,叔叔等等回來。」張庭澤說完走到顧程旁邊,用右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帶出病房。
「輕點,輕點,兄弟!」關上門後張庭澤放開了手「他的出現印證了我們的懷疑,就是人格分裂。」
「其中一個人格出現了?」
「嗯,慕禹,六歲,他說哥哥姐姐們在休息。」
「所以平常應該是他口中的那些哥哥姐姐做主導。」
「他感覺很內向,等等問問題要斟酌一下。」
「知道啦!現在你是醫生還我是醫生?」顧程自信的拋了個自信的眼神給張庭澤,甩了下身上的白大褂,然後轉身再次走進了病房。
病房內的朗萱停下了吃早餐的動作,低著頭閉著眼,當顧程和張庭澤再次回到朗萱面前,她睜開了雙眼。
「初次見面你們好!」樢樂將手在褲子上搓了搓,伸出手。顧程和張庭澤知道現在面前已不再是慕禹,就收起了和藹的神情,顧程面帶職業微笑,也伸出手握了握 「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樢樂,十五歲。」
「我是朗萱的心理醫生,我叫顧程。」
「朗萱?你們很熟嗎?」樢樂聽到這個稱呼,有些不悅。顧程沒想到他的敵意會這麼大,回頭看了眼咬緊後槽牙的張庭澤「呃……」
「張先生,別來無恙啊!」朗萱站起身,突然渾身充滿氣質。
「這位是?」顧程發現了她身上微小的變化。
「顧醫生觀察力不錯喔!我是沐椿,芳齡二十二。」沐椿掛著得體的微笑,掌控著主導權「您二位是要問問題嗎?」
「確實有一些問題。」顧程先一步走到沐椿身旁,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準備開始工作。
「首先能請問你們總共有多少人嗎?」
「這很重要嗎?」
「我認為是重要的,畢竟我作為你的醫生,我有了解你們的必要。」
沐椿咪了咪眼,歪著頭「五個。」
「五個?」張庭澤疑惑的問。
「對,我們有五個人。」
「那你們平常是可以互相交流的嗎?」顧程問。
「當然!而且我們是住在一起的,只是房間不一樣。」
「那剩下的兩個人呢?目前我只遇到了三個。」
「一個不想見你,一個你不能見。」
「什…什麼意思?」
「你說呢!張醫生,喔不!現在應該稱呼你為張警官。」沐椿笑著看向張庭澤。
顧程的眼珠快速的在兩人之間打量,傾身靠近張庭澤「喂,你們兩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啊?」
「這位顧醫生不知道啊?」沐椿睜大雙眼驚訝的看著顧程,然後揚起嘴角「那可是段精彩又殘酷的回憶啊!」
「那真的是個意外。」張庭澤握緊拳頭,手中的細汗證明了此刻的他是多麼慌。
「意外?因為你口中的一個『意外』讓朗萱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沐椿開始大口換氣,胸口起伏明顯可見「你們大人之間的那些情愫就不能私下解決?一定要在一個五歲孩子面前互相推卸責任,爭論自己才是正確的那一方?」顧程雖是張庭澤的多年好友,也知道十幾年前好兄弟出了事,後來辭去心理醫生一職轉考警校。當年的細節顧程一直沒有問,一是怕自己會不小心的又揭開一次張庭澤的傷疤,二是覺得自己也沒有知道的必要。但如今當年的謎團再次出現在眼前,一團團複雜的線條在沐椿的梳理下逐漸解開。
「朗萱的媽媽自從生產後就一直有產後抑鬱症的問題。」沐椿平復了呼吸,開始說出那段傷害了朗萱的悲慘回憶「朗萱四歲那年她媽媽找到了張庭澤心理醫生,並且在他那開始進行治療。爸爸因為擔心媽媽,一開始次次都會陪她去問診,後來媽媽開始表示她自己可以,讓爸爸在家多陪陪朗萱,別總是麻煩老人家。」沐椿停頓了一下,看向張庭澤「本以為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沒想到啊!媽媽她也有人格分裂的問題,而這位張姓心理醫生完全沒有發現。導致後來媽媽體內的另一個人格因為這位醫生的吉他彈唱愛上了他,然後搶奪了人格主導權,開始追求張醫生。」
「我並沒答應她!」張庭澤說。
「是,你是沒有答應她,應該說你的問題不在有沒有答應她,而是身為醫生卻診斷不出病人的病因,最終導致朗萱家庭支離破碎。」
「等一下,許小姐四歲是家裡發生變故,那你們人格是在那時候出現的嗎?」顧程發現這條時間線比他推測的還要更早。
「不,我們是陪著她長大的。」
「什麼意思?」
「從她有意識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存在。」
顧程和張庭澤聽到這個答案都驚訝的不自覺的張開嘴巴,雖然知道這件事確實有機率,但數據非常的低,他們都沒想到朗萱的人格分裂居然是遺傳因素。
「我們一直沒有插手朗萱的一切生活,甚至沒有讓她知道我們的存在。」冥的出現讓病房內的氣氛突然急速降低,犀利的眼神打量著面前的兩個人。
「呃…你是?」顧程再次發現這細微的差異。
「我沒有名字,代號冥。」
「我沒理解,你們彼此認識,但許小姐的人格不知道你們的存在?」
「是,我只在她發生嚴重事情時強制拿走主導權。我本來一直相信身處黑暗的她終會遇到一顆屬於自己的燈泡,只為她而亮。」但是那些難以宣之於眾的悲苦,不斷向下凍結成巨大的山體,在不被察覺的注視中,隱痛緩慢生長直至寒冰萬里,最終朗萱再也忍受不了,決定以當年媽媽離開她的方式也離開這個世界。從小失去母愛,後來與爸爸相依為命,爸爸卻又因為過勞加上媽媽離開的心理創傷,也離開了她。到了姑姑家後更是地獄,不到十歲的年紀卻承受了成年人也難以承受的痛苦,在即將成年十七歲,平凡的學校中因為同學們的玩笑吹滅了多年來支撐她的小火苗。她的世界徹底陷入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中。
其實比結束更痛苦的就是拖泥帶水的苟活著。
◇◇◇◇
十二年前的悲劇再次被翻開,病房內壓抑又安靜,顧程和張庭澤都皺著眉,但蹙額的原因應該大有不同。
「許欣舒的死跟朗萱沒有關係。」冥轉移話題,用深邃的眼眸看向張庭澤「張警官不就是為了這個案件來的嗎?懷疑是朗萱。」
「不是她?」
「當然不是。」
「那是你們嗎?」張庭澤探究的目光聚焦在冥的眼中,他發現他們每個人格出現時眼睛所表述的都不一樣,眼前這位稱號為冥的眼睛如同深海般黑暗又未知。
冥並沒有直接回答「怪我們出現的太晚,她已經學會一人送走日落,一人等待星光,她的一切早就在無數個孤立無援的時刻裡消耗殆盡。」冥小聲的說著。
「是你們吧?」張庭澤問。
「你現在不是警官嗎?你覺得呢?」
「能讓許小姐的人格出來讓我們聊聊天嗎?」顧程突然問。
「她很累了。」冥轉頭看向顧程。
「那她大概什麼時候能醒來?」顧程微笑的問眼前這位充滿氣場,與外表有嚴重反差的人。
這時冥把主導權交給了沐椿,身上的壓抑氣息瞬間收起,她眉眼彎彎開口「我們暫時沒有叫醒她的打算。」
「但我需要與許小姐聊聊才能幫到你們。」
「不需要你們的幫忙。」現在換樢樂拿到主導權,平常因為他衝動的做事風格,冥和沐椿在辦事時,除了需要體力和身體敏捷的工作以外,都不會讓他出現。
「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心理醫生,朗萱她媽媽出事,這個起因緊扣著後面所有的悲劇!造成現在這個局面的兇手,你們一個都脫不了關係!救?你拿什麼救!這世界對她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樢樂激動的說。
「張警官留我們下來就是為了調查吧?升級房間是你因為內心的愧疚?」沐椿再次出現,張庭澤並沒有回答,但他抿緊的嘴唇無聲的說出了答案。
◇◇◇◇
後來顧程怎麼也沒辦法說服他們叫醒朗萱,張庭澤他們因為找不到確切的證據而無法證實那起火燒案是他殺,儘管一切皆疑點重重,但卻又無可奈何。他們出院後就隱藏了自己的足跡,消失了。再次出現又是在一起跳樓的新聞中,這次「許朗萱」三個字出現在死亡名單中。
◇◇◇◇
他們叫醒了朗萱,跟她表明了一直以來的一切,並且問出了那個比什麼都沉重的問題「你還想再看看這個世界嗎?」
「我累了,也想爸媽了。」朗萱眼前氤氳一片,炙熱的淚水沿著眼角滑下,她身上真的一點光都沒有了。
慕禹抱住她,小小的身軀用最大的力量抱住她,同樣溫熱的悲情沾濕了朗萱的衣服,身後的其他人眼中也盡是悲傷。或許在外界感同身受這個詞不可能真正存在,因為那些嘴上說著同情的話的人,根本沒有真正的感受過疼痛,針不刺到他們身上,他們永遠都不知道那是多麼痛。但在這個只屬於他們的空間中,感同身受是絕對存在的,酣暢淋灕的大雨淋濕了他們所有人,而冥、沐椿、樢樂、慕禹用盡全力的為朗萱撐起一把傘,卻還是淋濕了所有。
「不用怕,我們一直在。」象徵黑暗的冥在失去光芒的朗萱面前拋開了烏黑的面貌,點出火苗,為她照亮了最後一段路程。
「我們陪著你!」就如同他的名字,樂,樢樂亮出潔白的雙排牙齒,笑嘻嘻的拍拍胸膛。
「我們是一起的。」像春天一樣的沐椿雖然沒辦法溫暖那顆千瘡百孔的心,但微弱的暖意也安慰到了朗萱;雖然不同於春天的百花齊放,但也頑強的照顧了一朵滿身荊棘的玫瑰。
「朗朗不要怕!」年紀最小卻蘊含了大大的能量,在朗萱身旁堅毅不屈的表達出自己。
「謝謝你們!」朗萱揚起一抹微笑,或許這一刻她的世界又有了光亮,這一刻冰塊慢慢的融化了。誰說病人一定要靠醫生的拯救,靠藥物支撐的精神早已坍塌破碎,在大眾的視野中朗萱應該珍惜生命,但從朗萱的第一視角來看,搭錯車和錯過車都不足為道,最令她窒息的是那條遙不可及、到達不了的終點線。
他們是朗萱另外一種形式的救贖,他們帶給了朗萱最大的幸福。
傾盆大雨澆濕了他們努力撐起的那把傘,傘中的他們總是顧忌著淋濕的壞處,卻沒想過拋開一切的走在大雨之中也很快樂。現在他們放下了傘,彼此陪伴肩並著肩,肆意妄為快樂的踏步在水窪中。最後五個人手牽著手站在高臺上,掛著許久不見的幸福微笑,看見了滿眼心疼的爸媽,朝他們走去,走向那道最溫暖的陽光。
那天早上的霧散了,不止早上,不止霧。
評語:
這篇小說擁有「悲劇」的情節,敘述女主角悲慘的生命,十歲之前父母去世,因而拋給了不負責任的姑姑,歷盡虐待與煎熬,也因此幻化成了五個人格特質,對於這五個人格特質,描寫細膩而精緻,形象塑造成功,是這篇小說最大的特色。
在結構安排方面,從女主角的跳樓,住院出院後,回到了姑姑的住所,然後燃燒木屋,燒死姑姑,也引來張警官與顧醫生的注意。由此勾起十二年前女主角母親的死亡,以及推演出張警官原為母親的心理醫生,因無法及時判斷母親多重人格的病症,致使母親死亡,不久父親也離開。張警官因而離開醫界,轉身警界,內心的愧疚一直存在。對於張警官與顧醫生的精細描述,形象之塑造也相當成功。
然而最後以一種「賣火材的女孩」的方式來結尾,用「其實比結束更痛苦的就是拖泥帶水的苟活著」的理由,把人殺掉,造成絕對之悲劇,甚至「他們是朗萱另外一種形式的救贖,他們帶給了朗萱最大的幸福」,來美化女主角的自殺,給人一種導演殺人卻又自覺得意的不好印象,使得這篇故事回覆「完全無助」、「死了應該」的老調重提,也就抹殺這麼一篇結構完整、細膩深刻的小說了,這真是可惜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