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作為群居動物,我們無法抹滅需與人交際相處的本質。當身處在一個群體,我們也很容易為了配合主流,而避免自己太過顯眼或突出。但是對於跨性別者而言,無論身處性別轉換的哪個階段都很難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凡人」。在男廁日常一詩中,我們可以看見當生理性別與別人期許的性別氣質有所出入時,可能會遭受什麼樣的待遇:
他們奮力壓著我的背/衣服沾染著小便斗的尿緣/他們脫下我的裙子/要我好好看看自己是誰。
我真想把自己的心臟挖出來/好讓他們看看我到底是誰/反正也不會痛了。
這種基於性別氣質的霸凌其實並不僅僅是跨性別者的困境,任何表現得不符合既有性別框架的人都有可能會碰上。然而,即使是在沒有霸凌的場合,跨性別者獨有的性別認同處境仍會使其特別容易陷入抑鬱與自我厭惡當中。舉例而言,歐語系國家的第三人稱通常存在性別之分(如英文 he/she),光是與他人輕鬆談天的場合,跨性別者就可能面臨被性別錯稱的困擾。即使對方並非有意,跨性別者仍會無可避免地感到挫折與痛苦。跨性別者也常會意識到自身性別轉變過程給他人帶來的影響,例如親戚的質疑、交友圈的崩解等等;在〈我每天都被自己的擔心淹沒〉一詩中,作者如此開頭:
我擔心自己頭髮不夠長/或是被風吹得遮不住臉的稜線/擔心自己某些發音低沉得嚇人/或某個角度看起來太過陽剛/或穿衣服的比例和審美違常/擔心家人會因我而丟臉/朋友因我而小心用詞/但壓根也沒有把我當成女生。
我擔心我的改變造成別人困擾/但是不改變又和活在地獄沒有不同。
短短幾句話便能看出為何人際與社會互動會帶給跨性別者偌大的焦慮。對跨性別者而言,和別人不一樣根本不是一件「不會怎樣」的事;要能兩全其美地逃離地獄,又不給周遭的人帶來困擾,是其畢生亟欲探索的課題。
我們容易因為缺乏瞭解與認識,而不經意說出了一些會傷及他人的話語。當一個女人被讚許為「比男人還男人」時,我們能夠清楚聽出其背後影射著女人較為次等的意涵;同理而論,當一個跨性別女性被讚許為「比女人還女人」的時候,也正意味著跨性別者無法如順性別女性一般艷麗迷人。這種基於心中成見而無意間產生的微攻擊(microagression)成了跨性別者與他人相處時的常見障礙。「你比我還美/帥」「沒有月經真好呢」「變得很成功耶」「你的聲音就跟正常男/女生一樣」......,這些言語即使本意並非傷人,仍會使跨性別者受挫、難以找到與人舒適相談的方式,而產生自我封閉的惡性循環。
有人問我,是不是太喜歡女生所以才想變成女生?其實不是,就像醜小鴨不需要見過天鵝就知道自己必定有什麼地方不同,我也是如此。無論是那些要我扮好男性角色的人,或是那些說著男生也可以愛化妝不需要成為女生的人,似乎都在否定著我對於自己的認知,要我拋棄掉屬於自己的一部分,割捨我與生俱來的思緒與和念想。但要我真的帶著怨恨控訴是誰錯了,而誰又是無辜的嗎?我無法做到。我無法指責那些不願意愛我的人們,甚至是我的家人,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作的,他們也是被潛移默化的受害者。我無法怪罪任何人,當然也無法怪罪我自己,人生中總有些事情是再無奈也難以咎責的。(H-美人魚與醜小鴨)
就如引文所言,沒有任何一方應該被怪罪,但是透過相互理解與尊重,我們便能逐步避免這種惡性循環持續發生,進而創造一個更為友善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