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冠
我從小就對自己的陰柔氣質有深刻感悟:在其他男孩開打小朋友齊打交時,我和妹妹在房間玩洋娃娃,洋娃娃終究是客觀物體,如果想的話,也能拿來扮聖鬥士星矢,世間滑稽謬誤,一旁的妹妹把關東煮魚卵貢丸貫穿玩偶胸腔。我受到洋娃娃的召喚,做出合乎其本意的回應:我欣賞漂亮的女孩,我希望成為她們。
青春才要渡,喉結無情橫出聲帶,未語之前把話說完;骨架大了讓行人頻頻喊借過,裡子還是很小很希望優雅的。除了外表與聲線雄性實在,舉止與思維時常因糾結而矛盾,我自己都還不確定,接過一疊疊文件證明都宣判一次次絕望。
直到大學遇見阿青,她和我相處幾個月後,某天在平價義大利麵店放下沾油的湯匙,隆重地看著我說:你就是個女孩,欠疼。
阿青國小和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很要好,他們四個彼此相戀,一人背負另外三人姓名之榮耀,家那樣不可侵犯的神聖之地,談著無體膚之親的柏拉圖式愛戀。
潮爆。我小六還在玩楓之谷,當時全世界小六生都開始談戀愛了。
我們細數年輪般的過去,她之所以能強悍能寬容,來自脆弱,少女才明白的,那些身段與軟硬,從小就得練成美少女戰士對抗怪獸。阿青跟我說她好煩當女孩,她想當男孩,行使其權利,至少避掉身為女孩時總有看不見的什麼在膨脹悶痛。
我曾對她說很殘忍的話:我想變成妳,體會那些,我們一起面對。那是第一次阿青把我甩開。我懂得了,我不可能成為妳,我使終是粗魯的男孩,把面對生命說得像去掛號領藥那樣輕巧。
*
刪減性慾之後我們會剩下什麼,以什麼方式相愛結合?阿青睡在地毯上,頭髮很亂,小腹鬆鬆地滑出,讓她感到安全對我來說是很幸福的,這是距離上次「我想成為妳」之爭後數月,一個晚秋的傍晚,門與窗都密閉,空氣暖暖得像棉花糖,多希望妳常來,多希望我們能是一對特別的戀人。
青交男友,我也是,假如翻轉性別,我應該還是爆愛男人的肉體,我沒問青,想像是一人的事,想像不該討論,會發苦。
但如果可以稍微聊一下,我會想跟阿青住在一起,剛出社會的我們可能只租得起一間小套房分上下舖,等到正職了再租層的,這樣才有廚房還有一張餐桌的位置。我們一定都受不了在小空間裡用電爐煮飯的油煙,得有自己的房間。
為了把培根煎焦一點,先去門口收信、帳單,其實只是懶,兩個人在一起懶得很安心,阿青會手刀把火轉小,我則提醒她自身火氣要降,呵呵笑喝我的巧克力牛乳。
與女孩相處讓我自在,可不可以跟女孩同居,在外跟男人戀愛呢,如果我確實洗好擦乾碗盤,回家會說我回來了;發生了什麼不波及我的同居人,為我的愛擔責,這個社會能恣意破壞美麗的幻想模型屋嗎?
夜深阿青要醒了,我不會告訴她,如果她認真聽而注意到帶男人回家的議題,可行或不可行我都是有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