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過程中,我們時常會透過各種方式來確認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並選擇自己喜愛的樣貌以展演自我。舉例而言,我們會認識到自己雙眼的大小,瞭解自己的身材適合哪種風格的衣服,理著什麼樣的髮型會使我們更有自信等等。我們就是透過這樣不斷地磨合與練習,才得以長成如今的樣子。
相信對於許多人而言,這種自我的構築或許是一趟艱辛的歷程:我們可能會覺得自己身形不夠完美,或是抱怨著眼睛如果能再大一點就好了。但是,對於跨性別者而言,這趟歷程可不是艱辛二字足以形容。與順性別者不同,跨性別者時常會在構築自我的過程中感受到「性別」這項特質帶來的不適。許多跨性別者自幼即無法認同自己的原生性別,這使得往後更多奠基於性別的社會化過程變得痛苦難耐。當媽媽質問「你是男生耶,怎麼可以哭呢?」、當老師大喊「男生一排、女生一排」、當同儕訕笑「你講話好娘喔!」......,這些是絕大多數跨性別者在構築自我的路上都會碰上的障礙,每一次與世界的摩擦,彷彿都暗暗提醒著跨性別者:「你永遠當不成你想要當的人」。
在〈與膽小鬼〉一文中,我們可以看見跨性別者如此描述自己的身分:
跨性別是個人格破壞的過程,它絕對不是「上帝把靈魂裝錯了身體」爾等形容可以涵括的範圍,往往它的萌芽也不是最直觀「想要成為另一種性別」這麼單純。若以最原發的跨性別族群作為前提的話,在出生後慢慢接觸外界資訊之時,對於性別的那份不安便會隱藏在各個角落片段之中,從服裝、從長輩的教誨、從姿勢用語、從外觀再到內部個性的營造守則、從任何可以想到的事物中慢慢侵入最稚嫩的內心之中,每每一個期待與學習事物中間的偏誤,便是一次齒輪碰撞的巨響,必須承受無比的壓迫後才得以鬆脫,但持續不協調的機器,立馬又會在外界資訊毫不留情的驅動之下立馬撞上下一個挑戰。
那份不調和潛藏於嘗試認知世界的過程中,自然會感受到其中令人痛苦的成分,但往往不知道這是基於更大的框架、更是一生都難以跨越的不協調。不斷長大的過程中變沒人可以解決這樣的缺憾,而又會基於社會風俗、像是禁忌般,以一個「你應該怎麼做」的敘事結構綑綁住孩子、也綑綁住孩子的欲求與表現,有如無論怎麼努力念書都無法得到好成績般,因為性別遁入每個極小的生活細節,在每個嘗試中便會不斷製造不自信因子,就像癌細胞般無法殺害、又會不斷的增長轉移,而後侵蝕整座軀體。再與其餘社會因子結合,就像貧窮、文化資本的差異爾等一般,慢慢地表皮也長出偌大而無數的腫瘤,影響著表現、影響著信心、進而摧毀生存於世最重要的自由人格發展。
這段話很好地詮釋了跨性別者在打造自我認同時所遇上的困境。「性別」對於作為多數的順性別者而言,也許只是構築自我的其中一個面向,但正因為這項特質是如此稀鬆平常、如此不容懷疑,才更使大眾難以察覺性別影響之大,進而難以對跨性別者的處境產生敏感度。
對於跨性別者而言,原生性別往往帶來一種「這不是我」的排拒感受。他們也常在成長過程中體驗到一種內發性的驅力,促使其對非原生性別(心理性別)產生認同。跨性別者就是在這種推拉、矛盾的擺盪中,逐漸認識到自己與一般的順性別者有所差異。這樣的歷程可長可短:有些跨性別者自幼就對此有所認知,有些跨性別者直到三、四十歲才接觸到「跨性別」這個名詞。但無論是發生在人生的哪個階段,他們勢必都要經歷一番掙扎,才能去擁抱「跨性別」這個「異於常人」的標籤。
「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跨性別是什麼?」「我真的是跨性別嗎?」「這樣是不正常的吧?」「如果我是,我要怎麼和別人說?」......。一步步從質疑走向接納,當中必然存在非常多的碰撞。即使對自己擁有堅定的認知,也很容易在他人的誤解下漸漸瓦解。在〈美人魚與醜小鴨〉一文中,作者說道:
有人問我,是不是太喜歡女生所以才想變成女生?其實不是,就像醜小鴨不需要見過天鵝就知道自己必定有什麼地方不同,我也是如此。無論是那些要我扮好男性角色的人,或是那些說著男生也可以愛化妝不需要成為女生的人,似乎都在否定著我對於自己的認知,要我拋棄掉屬於自己的一部分,割捨我與生俱來的思緒與和念想。
在〈沒有人相信你的認同〉一詩中,我們也可以看見作者妙用了國籍認同的比喻,來說明「跨性別」這個身分容易受到漠視並招人不解。這些文字都說明了跨性別者在探索自我的過程中,有多常遭受到來自內心與他人的質疑。一個人要能堅定地說出「我是跨性別」,背後經歷的風雨遠比想像中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