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搭完營帳,在園區裡玩過幾場解謎遊戲,大家便被分組丟到了野炊區。
玫瑰扛著一籃肉片回到灶台前,一眼就看到浪痕用拿斧頭的方式握緊菜刀,前方的砧板上躺著半條要死不活的蘿蔔。
「…你到底在幹嘛?」
「我在把蘿蔔切塊啊!教官說這個把他切塊就好了。」
「切你媽你根本沒削皮啊。」
「咦?這不是削好的嗎?」
汗水浸濕了浪痕的上衣,看他一臉下一秒就要脫水的窘樣,玫瑰嫌棄的捏起蘿蔔塊,試圖用刮刀刨掉那已經坑坑窪窪的粗皮。
「碧落,你有看到我們這組的肉片嗎?剛剛要拿的時候發現不見了——」
「班長!你有看到教官嗎?他剛剛說要教我們生火可是人不見了!」
「我很快就來,你們先等一下——」碧落覺得視線有些迷茫,明明炊煮前的說明事項都講得很清楚,可是大家都顧著玩,全然沒有聽進去。
炊煮區亂成一團,大夥多半沒有煮食的經驗,加上教官人數有限,連火都沒點起來,食材卻已經飛了。
碧落踮起腳四處張望,終於在不遠處的灶台上看到隔壁組搞丟了的肉片,她快步向前要把肉片取走,卻沒有注意到一旁栗子等人正在生火。
「啊。」指尖碰到肉片的瞬間碧落就縮了回去,鍋爐下突然暴漲的火焰擦到了她的手指,刺辣的痛楚瞬間傳到腦門。
「班長,你沒事吧?」栗子聽到碧落細微的喊聲,抬頭問道。
「沒事沒事,你們拿錯肉片了,這上面的標籤是第四組的。」碧落出了點虛汗,她沒有時間顧慮太多,拿起肉盤就往別組走。
「哇靠栗子你完蛋了啦,你燙到班長了。」
「我不是故意的啦——」
「碰——」
大塊正糗著栗子,突然灶台上傳來巨大聲響,把兩人震了一下。
他們同時回頭望向聲音發出來的地方,只見一個大鐵鍋正在磚檯上旋轉,看起來就像剛剛被高速扔下來的樣子。
而鍋子後面是瞪大眼睛看著兩人的隕石,那眼神有種說不出來的冷澈。
「怎…怎麼了嗎?」
「沒事,就有白癡拿錯鍋子了。」隕石意味深長眨眨眼睛,笑著滑步離去。
「他…剛剛是說我們是白癡嗎?」栗子有些不安地搔搔頭。
「我覺得你是真的滿白癡的,你幾乎沒有一樣東西拿對欸。」大塊話剛落音,肚子就挨了一拳。
經過了彷彿永遠不會結束的三小時,全黑的營區裡終於傳出了飯菜香,不過那股香味裡,似乎還參雜某種蛋白質被猛火摧殘後的焦味。
「…哇喔,沒想到還行嘛。」隕石掄起相機對著桌上的菜一陣猛拍。
「你確定這是還行嗎?」玫瑰用湯匙攪了攪稀爛的玉米濃湯,剛剛浪痕打爛了三顆雞蛋,以至於整鍋五人份的湯只剩一顆雞蛋的蛋花。
「這個花菜難道是生的嗎?」太陽夾起菜盤裡的花椰菜,基本上除了湯跟青菜之外全是她接手完成的,只不過她剛切好花椰菜時到別組去救火,被浪痕接手之後,可憐的花菜也落得半生不熟的下場。
「如果太陽救完火沒回來,我們明天都會腸胃炎。」玫瑰朝浪痕搖搖頭。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這樣。」浪痕對太陽露出一個心虛的笑容,那笑在營燈的襯托下閃閃發光,頓時有種浪痕會自體發光的錯覺。
太陽說不上這畫面帶來什麼感受,只是悄悄的撇過頭,悶著扒起飯。
「哇,時間那麼晚了,我要走了。」玫瑰拍拍褲子上遺落的飯粒,起身離開灶台。
一旁的碧落也看了看手錶,從板凳上蹦起,跟上玫瑰。
「欸?她們兩個不是沒有表演嗎?」浪痕疑問道。
「她們應該是去幫忙整理表演隊伍吧。各班都要派人幫忙。」
「等一下,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沒拿!」浪痕回過頭,發現玫瑰把眼鏡遺漏在桌上,剛剛浪痕炒菜時噴了她一臉的油,連帶著眼鏡也跟著遭殃,只好先摘下來,沒想到就這樣漏在這裡了。
「我忘了跟她說我已經把眼鏡洗好了,等一下光線那麼暗,沒戴眼鏡會不會很危險啊。」浪痕蹙起眉頭,伸手捏起眼鏡,猶豫了半晌也站了起來。
「我還是把眼鏡拿給玫瑰好了,我去去就回!」
「喂——」
太陽來不及出聲阻止,浪痕已經消失在黑暗中,一股薄寒的晚風掃起地上的沙子,掠過她披散的髮尖。
「抱歉啊。」
「蛤?」半晌的沉默之後,一聲要高不低的道歉飄進太陽耳中。
她轉過頭去,杯盤狼藉的餐桌對面,只剩下隕石一個人。
「…你跟我道歉幹嘛?」
「硬要說的話感覺我應該也有點責任?應該把那小子抓回來。」
「什麼抓不抓的。我又沒說什麼。」
「可是你的表情就是不想讓他走啊。」
「……」
太陽沒有多說一個字,但嘴角卻垮了下來,一把抓起抹布丟到隕石身上,隕石竟也沒有反抗,讓那條抹布跟毛毛蟲一樣蠕動著往下滑。
「你還是不要道歉比較好。」太陽將餐盤疊放起來,一把端起。
「你就適合沒心沒肺的當個渾蛋。」太陽俯視著隕石,逆著光的稚嫩臉孔掛著一種無處釋放的忿忿。
「沒心沒肺是真的輕鬆啊。」隕石笑著說道。
「只可惜現在好像做不到了。」隕石的語氣更像自嘲,可那種自嘲卻溢出了些微的苦澀。
離開炊食區的浪痕一路走到晚會會場,卻沒有在等待表演的隊伍裡看到玫瑰,在人龍中艱難穿梭的他,終於在不遠處看到碧落小小的身影。
「班長!」浪痕朝碧落呼喊,在五顏六色的表演服裝中,單調的運動服顏色倒顯得他特別奇怪。
「浪痕?我記得你沒有要表演吧,你是不是跟太陽他們走散了?」
「沒…沒有啦,我是來給玫瑰送眼鏡的。」
「哇,我剛剛竟然沒有發現她忘了戴眼鏡。可是她現在不在這裡欸,還是你先拿給我吧?我等等轉交給她。」
「沒關係的,你跟我說她在哪裡,我直接去找她吧。」
浪痕照著碧落的指示,走到了會場後面的流動廁所前,大夥都集中到場上去了,顯得草叢處亮著燈的流動廁所特別陰森。浪痕有些發楞,腦子裡不受控的想起隕石上次跟他說的鬼故事。
下一秒,流動廁所的門碰一聲被打開,嚇得浪痕尖叫出聲。
「啊——」
「啊三小看到鬼喔。」
聽到熟悉的聲音,浪痕這才緩緩張開眼睛,乳油果綠的裙襬隨著青草處的陰風蕩漾,嬰兒白的膚色映襯出青草臂環虛假的深綠,飄飛的桃粉色長髮牽起反射白光的假鑽耳飾。
浪痕對上眼前那雙晶瑩的瞳孔,女孩身上所有的首飾都粗劣得可憐,可是卻反而拉扯出一種虛幻迥異的美感。
十秒鐘過去,浪痕才從剛剛的語氣裡辨識出來。
「玫瑰嗎?」
「需要問嗎?我是變形了是不是?」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剛剛沒有認出你。恩,這是你的眼鏡。」
「謝囉。」玫瑰接過眼鏡一把戴上,這就發現浪痕的臉上浮出一抹憨傻傻的笑意。
「你笑什麼?」
「沒有,就覺得妳果然還是要戴眼鏡比較好。」
「靠北,眼鏡才是本體是不是?」玫瑰有點無語,但看在他把眼鏡都送過來的份上沒有發作。
「難得看到你穿成這樣,是因為等一下要表演嗎?」
「就校長等一下進場想搞個大的,說要讓幾個同學抬轎把他抬進來,但是只抬他看起來很大牌,就叫我們幾個女生也扮成什麼狗屁叢林公主,跟在後面被抬進場。」
「哇喔,校長也還滿有創意的。」
「創意個毛,還給我們搞了這頂爛帽子。戴半天戴不上去。」玫瑰舉起被她扔在地上的帽子,那帽子是樹枝跟假葉子繞成的,銜接處的黏膠還裸露在外面。
「我試試看吧。」浪痕接過帽子,端詳幾秒鐘,往前把帽子放到玫瑰的頭上。
兩人間的距離瞬間縮小,浪痕頸處的餘溫攀升到玫瑰的臉頰。
玫瑰突然可以聽到一陣鼓噪的響聲,分不清楚是蟬鳴還是遠處鑼鼓的聲音,有一股滾燙尖刺的熱流從指間蔓延到心臟,眼前變得昏花花一片剌眼的白。
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的呼吸、脈搏、身上的氣味、說話的聲音,以一個貼近鼻尖的距離洶湧而來。
等視線重新清晰起來,浪痕已經跌在地上了。
尷尬的氣氛持續了數十秒,玫瑰突然意識到,自己一掌把他給推倒了。
「…白癡啊,肚子上有蚊子都不知道!」
「欸?」
浪痕小小的臉瓜子上滕滿疑惑,玫瑰一把抄起帽子,頭也不回地往會場跑去。
「那是什麼?我要壞掉了嗎?他只是要幫我戴帽子而已啊?所以我在動搖什麼?」玫瑰感覺上氣不接下氣,想著大概跑了幾公里遠吧,結果一回頭發現也就往前了十公尺,還不巧正對上浪痕那小鹿一樣的眼睛。
「幹!幹!幹——」玫瑰的聲音在山區的霧裡九彎十八拐,最後糊成了一塊。
她背過身去,朝著會場全力衝刺,妄想用速度代謝掉某種抓著腦袋、摳搔著心口、從腳底爬到耳垂的感觸。
當她終於停住下來,眼前昏黃的營火,讓雙頰上的紅暈變得無處隱藏。
「玫瑰,你怎麼還在這裡,快去集合吧!」碧落拍拍玫瑰的肩膀,卻發現她沒有反應。
「玫瑰?玫瑰?你怎麼了。」
玫瑰這才緩緩地轉過頭來,眼神沒有聚焦。
「你怎麼了?還好嗎?」
「我…」
「我一腳踩進泥坑了啊。」
在那個她從未放大檢視的微妙的細節裡,某種無以名狀的情感,參雜在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日常中,悄悄的發酵迸裂。
她終於意識到了。
原來那鼓譟的聲音,是心動。
◎清朗的話:
這次的更新完全超乎我預期,
我本來就知道隔宿露營發生的事情比較多,
基本上一定會分成上下兩章,
結果!結果!
根 本 寫 不 完 !
這部小說的細綱固然已經完成了,
但其中的漏洞跟不合理性依然存在,
也就是說實際寫作時,
總是發生我當初沒想到的事情,
等我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已經要一萬字了(笑)
可能我本來就是一個很任性的寫作者,
所以我的角色一個比一個還要任性,也算是正常的吧。
希望有在追最新進度的朋友不要覺得等太久,
我還是很期待能聽到你們的聲音,
等三十章更新的時候應該會來談談我的一些想法(如果我有不懶惰的話啦)
在這邊祝各位有一個美好的周末!٩(✿∂‿∂✿)۶
火焰玫瑰帆布袋:https://penker.tw/op/919057141840
IG不定時更新特殊插圖: https://www.instagram.com/fromthesky0718/
FB粉專即時上線: https://www.facebook.com/From.the.sky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