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20日初發表於噗浪
血族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人形物種之一,和森族一樣世代棲息在靈脈上。
他們與森族互相敵對,並自稱彌立芬人,又名阿納西寧或者洛範音人。
彌立芬、阿納西寧、洛範音,在不同紀元的語言裡,都意指為「真正的人類」。
他們稱呼森族為「扎瑟明人」,意思是「臣屬於樹木」。
作為從上古時期對立至今的宿敵,森族以「食生血的人」來概括了這群彌立芬人。
當然,彌立芬人鄙視這種露骨的說法,但他們不得不承認,在其他物種眼中,這種說法的確很適合他們。
彌立芬人不只攝取人的生血,從中提取魔力為己用,他們也以血脈的力量串連起全體的族人,並以血統純度分出了鮮明的等級。
於是,家主以血脈控制眷屬,女人以血液控制男人。
所有不平不等之約皆構築於血,即為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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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鬼灣」是柯洛索瓦王國在北極海佔領的第一座島嶼。
探險隊在此處紮營時,總是會聽到鬼哭一般刺耳的風聲,因而命名為幽鬼灣。
事實上,幽鬼灣是一座美麗的島嶼,黑色的沙灘和晶瑩的白雪相互映襯,周圍的冰山在陽光的映射下閃耀著純潔的光芒,從冰山裡微微透出的藍色光線灑在寧靜的海面上,令人忘卻遠在王都的喧囂。
這份寧靜不排除是因為此處根本沒有發行報紙,探險隊能接觸到的讀物除了工作報告和私人的筆記,只有定期從柯洛索瓦本土、經由遠洋遊輪載運而來的信件。
公文和家書佔信件種類的絕大部分,除了一般書信之外,偶爾還有一些以私人名義寄送的補給品。
裝載補給品的郵件包裹在定期船出航前,大多都會被拆開檢查,除非郵件上面蓋有上級貴族的徽記,不過這種情況少之又少。
柯洛索瓦的探險隊裡,有一半以上的成員都是平民士兵出身,少部份的記者和研究員是來自中產階級,養尊處優的貴族在資源拮据的環境特別會扯後腿,就算想來,北極探險隊通常也不歡迎他們。
探險隊之所以拒絕貴族子弟,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數十年前因自己一意孤行,讓整支探險隊在茫茫雪原全軍覆沒的伊格魯子爵。
為了承擔探險隊覆滅的責任,伊格魯子爵的後裔被剝奪了爵位,賠光家產成為了平民,但這個家族的沒落並不單單只是北極任務的失利,子孫揮霍祖產不知上進,加上判斷錯誤捲入王位爭鬥,才是伊格魯一族家道中落的最主要的原因。
時隔多年,子爵的直系曾孫繼承了探險日誌和熱愛冒險的精神,在國家徵募北極探險隊時自告奮勇成為其中一員,憑借出色的功績終於重新獲得認可,被封為爵士,洗刷了祖先的污名。
經歷一番努力總算返回貴族列位的塔瑞克.伊格魯上尉,對於維護自己的成績有著超乎常人的執著。
柯洛索瓦的貴族迂腐頹敗,國家多次想安插貴族子弟出身的軍人進入探險隊,以此營造出堅毅強韌的形象,好讓他們的快速晉升能給議會一個妥善的交待。
這些貴族子弟來到環境嚴困的北極毫無用處,又看不起只有爵士地位的伊格魯上尉,因此伊格魯上尉總會變著方法折磨他們,把他們嚇回柯洛索瓦。
除了那個巴爾提雅.埃斯泰林。
此時此刻,那個年僅二十歲的男孩坐在火堆旁,裹著一身同事為他披上的海豹皮鵝絨大衣,軍醫正在為他處理血肉糢糊的雙腳,其他人則圍繞著一條身長超過五碼的鯨魚,商量如何處置這個龐然大物。
「這傢伙是埃斯泰林自己拖上岸的?」伊格魯上尉輕輕碰觸鯨魚溼潤的表皮,確認它是實物後反倒有些困惑地收回手。
「附近沒有原住民在捕魚,恐怕是真的。」膳食房的負責軍官看了一眼旁邊的男孩。
伊格魯上尉循著膳食房軍官的視線,望向旁邊那個在海水裡凍壞的年輕士兵,正好他也抬起頭,對上了伊格魯上尉的雙眼。
這個名叫巴爾提雅的士兵,是上級貴族埃斯泰林家的次子,他會來北極服役不是為了晉升,而是犯了決鬥法,才被放逐到北極接受懲罰。
起初,伊格魯上尉對國家的安排十分不滿,北極的事務如此嚴峻艱困,不積極培養人才進駐北極也就罷了,流放罪犯根本荒謬至極。
巴爾提雅的父親是伯爵,拜家庭教育所賜,這男孩舉手投足皆是優雅公子的風範,連王子殿下都沒有他氣質高貴,而且,他的相貌極其出色,叫人一眼難忘。
家世、氣質、外貌皆屬上等,照理而言絕對能在國內社交圈混得風生水起,但巴爾提雅並沒有在社交圈亮相過——埃斯泰林家族沒有一個在社交圈出道,這個家族低調至極,卻不知為何受到國王的重視。
巴爾提雅犯的是決鬥法,在他來到北極的半年前,總共進行了十次決鬥,決鬥對象沒有一個存活下來。據說第六次決鬥的時候殺了公主的私生子,迫使上議院修正決鬥法,禁止用武器進行決鬥。
之後兩次的徒手決鬥,巴爾提雅又打死了兩個人,於是決鬥法再度改為禁止任何暴力,只能用馬術競賽分出勝負。
再後來,兩位與巴爾提雅用馬術決鬥的公子,一個摔馬重傷致死,另一個騎馬時撞上大樹當場死亡。調查死因時,其中一位公子的隨從指出巴爾提雅瞪視馬匹,因而引起馬匹畏懼失控,造成自家公子殞命。
第十次決鬥死亡的對手是公爵的孩子,貴族們聯手將新聞壓了下來,而上議院乾脆停止受理決鬥申請,不為任何決鬥的合法性背書。
儘管已經折損了兩條大貴族的人命,國王對埃斯泰林家族卻十分維護,親自做出裁決,將巴爾提雅流放到北極服役。
「沒在社交圈出道,為什麼會跟那麼多貴族子弟鬧到要決鬥?」伊格魯上尉在閱讀過巴爾提雅精彩的決鬥史後,提出了和絕大多數人一樣的困惑。
「巴爾提雅原本是王家禁衛軍的候補生,發起決鬥是因為捲入感情糾紛。」
「噢……所以這些決鬥對象都是跟禁衛軍有關的人士?可是他們大多要服役,很難有機會參加社交圈的活動,生活周圍幾乎沒有女人,為了女人打起來的機率不高吧?」
「上尉,他們不是因為女人打起來的。」副官臉上的嫌惡一閃而逝,「他們是為了巴爾提雅在爭風吃醋,最後變成由巴爾提雅本人親自收拾。」
副官提供的情報讓伊格魯上尉打消探聽的念頭,只是,他仍然沒有放棄將巴爾提雅趕回柯洛索瓦。
巴爾提雅來北極服役的第一個月,伊格魯上尉對他百般刁難,巴爾提雅自知是因為犯罪才被流放到北極,心甘情願地接受伊格魯上尉派遣的任務。
伊格魯上尉不奢望巴爾提雅完成任務,巴爾提雅卻仍然持續交出亮眼的成績,於是,伊格魯上尉漸漸地放下對巴爾提雅的成見,稍微願意承認柯洛索瓦的貴族並不全然都是廢物。
巴爾提雅大多數的時間都非常聽話,他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例如藥癮很重。埃斯泰林家族寄給巴爾提雅的補給品幾乎全是藥物,巴爾提雅每天都會按時服用,同事向他詢問,他也只是回答「那是鎮定心神的藥」。
有一次,同事基於好奇偷吃了一點巴爾提雅的藥,結果整整睡了兩天,睡醒後沒幾天就來向伊格魯上尉請了長假,說要回柯洛索瓦治療。
伊格魯上尉當時相當乾脆地批准了長假的請求,一陣子後才知道該同事吃了巴爾提雅的藥以後便罹患了陽痿。
伊格魯上尉開不了口勸巴爾提雅少吃那種藥,關心下屬的陽痿不是上司的義務,再者,伊格魯上尉也不想刺激巴爾提雅,讓他去回想王家禁衛軍裡那些莫名其妙的風流帳。
北極的物資貧乏,來自本土的補給也經常無法如期運達,有時,巴爾提雅無法按時服藥,整個人因而變得異常浮躁。
幸好巴爾提雅不會因此去找其他人的麻煩,他撫平浮躁的方式就是捕鯨。
眼前這條鯨魚,就是巴爾提雅為了發洩他無處宣洩的精力,扛著魚叉跳進海裡纏鬥大半天的戰利品。
在捕鯨船上發射魚叉和拖拉漁網沒有辦法滿足巴爾提雅,他需要的是直接反彈在身體上的暴力、激烈的扭纏和撕裂感,以紓解他難以抑制的——
性慾。
伊格魯上尉只知道埃斯泰林是柯洛索瓦的貴族,並不知道埃斯泰林家族是自稱為「彌立芬人」的非人類種族。
巴爾提雅的父親原姓氏為「朱德里昂」,是彌立芬人的九大頂尖家族之一。
朱德里昂的家主命令巴爾提雅的父親與柯洛索瓦的貴族女子結婚,建立埃斯泰林家族,與妻子生下二男一女。
巴爾提雅僅次於長子萊佩崔斯,在同輩手足中排行老二。
他是外貌和父親最相似的孩子,理所當然比其他手足受到更多來自父親的重視和關愛,他滿週歲的時候,父親還認真考慮過直接冊封他為小伯爵,日後繼承埃斯泰林家族。
然而,宗家朱德里昂並不希望巴爾提雅繼承爵位,因此他的父母繼續嘗試,生下了小他五歲的妹妹尤荻娜,並冊立尤荻娜作為埃斯泰林下任的家主。
由於只有一半的彌立芬人血統,巴爾提雅和長子無法與純種的彌立芬女子結婚,他們只能選擇同樣的混血兒,或者是在他們稱為「納吉爾人」的人類當中挑選女性做配偶。
彌立芬人依照血統純度分出十個等級,一到三級為混血。巴爾提雅在彌立芬人的血統評級裡達到了三級,和兄長相等,在以朱德里昂為首的配種政策下,他們兩人必須向同一位彌立芬女性爭取婚配的機會。
起初,萊佩崔斯因年齡優勢壓制住巴爾提雅的表現,直到巴爾提雅十四歲後才逐漸趕上兄長,十八歲後終於全面超過兄長的成績。
不過,巴爾提雅沒有贏得婚配的機會,那位女士最後選擇了萊佩崔斯,巴爾提雅成為這場雄競的失敗者,他不得不轉而考慮和納吉爾人結婚。
彌立芬人是母系社會,男人沒有資格挑選女人,他們只能和男人彼此廝殺競爭,被動地讓女人決定最後的婚配權。
納吉爾人與彌立芬人相反,納吉爾女性沒有資格選擇交配的對象,她們從小就被教育要順從丈夫,尊敬丈夫的粗鄙醜陋,所以她們不像彌立芬人女性理所當然地獨當一面,並且往往會被排除在繼承者的候選名單之外。
巴爾提雅對納吉爾女性有少許同情,但那並不代表他認同她們的生活方式。
當女人無法挑選雄競的勝利者為配偶時,她所生下的後代就會延續失敗者的劣等基因,外表奇形怪狀,內裡缺失殘敗,存活下來只會成為整個種族的累贅。
彌立芬人會直接肅清這些劣等的嬰兒,但納吉爾人不是,如果生下來的畸形兒是男嬰,他們很可能會想辦法讓男嬰存活,等他長大再想辦法為他娶妻納妾,將殘缺的基因延續下去,直至整個家族都被拖累覆滅。
因此,巴爾提雅接受了彌立芬人女尊男卑的制度,欣然接受。
彌立芬人男性知道自己處於被打壓的地位,但生理條件仍讓他們順勢接受這種設置。
男人的精子微不足道,數量龐大,自然註定他們是沒有創造能力的消耗品,他們生來只是為女人提供繁衍的另一種可能性,對於子嗣的肉體建構和形成,他們無法、也負不了責任,比起女人,他們更能接受自己是次級品的理論,且很少因此感到痛苦。
被女人奴役並不痛苦,有些彌立芬女性選中配偶的時候,會啃食男方的血液,然後再把自己的血液餵食給男方,這樣一來,男方就會變得難以抗拒女方的奴役,一輩子心甘情願受制於女方。
只不過,奴役男人的手段縱然如此有效,大多數的女人仍會盡量避免。
對彌立芬的女人來說,除非她們心存報復,否則身邊多一個時時為她瘋癲的男人,只是自找麻煩罷了。
巴爾提雅沒有啃食過任何女人的血液,但彌立芬男性與生俱來的強烈性慾,對他卻是極大的折磨。
不知彌立芬人的祖先究竟怎麼想,明明遺傳基因工程的成就如此斐然,卻偏偏不改良同族男性這個難以啟齒的毛病。
埃斯泰林家族寄來的藥具有抑制性慾和避孕的效能,所有未婚的彌立芬男性都會定時服用這種藥物,然而到了北極以後,巴爾提雅時不時就必須妥協因物資供應不濟,被迫斷藥的窘境。
就在巴爾提雅默默地感受翻騰湧動的情緒時,旁邊的伊格魯上尉望著這條被暴躁的巴爾提雅拖上海岸的鯨魚,抽了一口寒涼的空氣。
緊咬不放的巴爾——住在幽鬼灣的探險家經常這麼稱呼巴爾提雅,只因為他從來不會放過看上的獵物,拼了命也要弄死目標。
沒有幾個人注意到這是因為藥物缺乏引起的狂躁症狀,更不可能明白這種狂躁其實是始源自性慾。
伊格魯上尉看膩鯨魚後,慢慢地踱步到巴爾提雅跟前,然後一屁股坐在巴爾提雅身邊的折疊椅上。
「國內今早發來了電報,下達新的人事命令。」伊格魯上尉眼睛看著鯨魚,似乎有意裝作自言自語的樣子。
巴爾提雅見狀,也抬起頭看向那隻身上還捅著魚叉的鯨魚。
雖然一斷藥就會變得過度血氣方剛,但巴爾提雅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人。
「你覺得我應該用什麼名義處置你,好配合這道人事命令?」
人事命令無非就是調任和派遣,伊格魯上尉的言下之意,就是巴爾提雅即將被調離北極,但他的役期還未服滿,國王也不想得罪其他的貴族,所以讓他們想辦法弄個不光彩的名目,低調地把巴爾提雅送回去本國。
「不然,你跟我決鬥吧?」巴爾提雅淡淡地說。
「你敢打上司?」伊格魯上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怎麼來就怎麼回去。」巴爾提雅折了折手指,「我要是在這裡因決鬥殺人,埃斯泰林家族就要負責監禁我一輩子。」
「……你節制一點,我還沒有想要死。」
巴爾提雅只是露齒一笑。
一週後,巴爾提雅.埃斯泰林因觸犯決鬥法,在軍中以下犯上,被判決終身監禁,連夜從北極送回位於柯洛索瓦的埃斯泰林領地。
巴爾提雅的上司,伊格魯上尉在決鬥中僅僅只有手臂脫臼,成為巴爾提雅的決鬥對象中唯一倖存下來的人。
再過兩個月後,巴爾提雅被祕密釋放,更名為那爾勒.威斯頓,以民間水手的身份申請了豪華遊輪「山茶花號」所發行的結婚津貼,在山茶花號首次出航的那一天上船值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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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提雅並不適合臥底的任務,他可以不張揚,但說謊和演戲,特別是偽裝成「為了生活,不得不在剛新婚就上船的平民水手」,這樣的設置對一個年輕氣盛的貴族男子而言,是有點憋屈了。
首先,他自小就接受嚴格的禮儀教育,加上那一半來自彌立芬人的掠食者血統,讓他從骨子裡自然地散發出優雅與強勢並俱的氣質。要在短時間內把長久養成的貴族風範收斂起來,恰如其分地演繹一位平民,確實是有點勉強了。
再者,山茶花號的航運公司在徵募水手時,配合國家擴張人口的政策,推行了結婚津貼,只要是在過去一年內結婚的水手,都能申請這筆豐厚的成家補助,為了讓假身份更有說服力,負責處理這次任務的單位給那爾勒.威斯頓加上了已婚的身份。
讓巴爾提雅這個雄競失敗的單身青年,扮演一個沉浸在新婚甜蜜氛圍的年輕水手,實在很難不懷疑負責這次任務的上司,是否抱有特地針對他的意圖。
他滿臉的不情願,反倒歪打正著地詮釋出小別新婚妻子的落寞。
巴爾提雅和山茶花號上的水手同事表面上相處融洽,作為一個彌立芬人,納吉爾人的男性在他們眼中就像野生的猴子,是沒有經過雄競洗禮的蠢貨、混沌的性慾團塊。
這些同事整天討論他們如何勇猛地征服女性,對象不限於他們苦守空閨的妻子、可能是夢裡的初戀、倒楣的鄰居少女、遊客身邊的無辜女僕,或者是,以前出海時一起牽上船隻的母羊。
納吉爾人男性對放縱性慾的寬容程度,是巴爾提雅最難以適應的部份。
若要跟同事好好相處,巴爾提雅就免不了需要附和這些低俗的話題,因為它可以消除身份的差距,讓同事更輕易地接受他。
同事們經常會互相推薦各個港口的妓館和賭場,以及治療性病的醫生。
彌立芬人天生體質無法抵禦性病,在納吉爾人看來無傷大雅的私密問題,都有可能至彌立芬人於死地。
彌立芬人對性行為有著嚴格的管制措施,除了綁定一對一的配偶關係,對婚外情的懲戒十分殘忍,並專門研發控制性慾的藥物,以防止慾火焚身的彌立芬男性踏入性病的陷阱。
不受性慾折磨後,他們可以自由自在地投入各種興趣,而不是像納吉爾男性那樣,用憎恨和鄙視來平衡他們離不開女人照料的痛苦身心。
納吉爾人說:那是愛情,愛情即是痛苦與依賴。
彌立芬的女男之間當然也存在愛情。
他們認為愛情始於性慾,權力、金錢、美色,特別是女人餵給男人的血液,都有助於維持這種精神衝動。
當從未生育過的女性把自己的血餵給男性時,就表示她接納這位男性作為配偶,同意與對方交配,進一步完成體液的交換。
得到女性的血與得到愛情無異,不論這位女性是基於憐憫而施捨,或者她真心被對方吸引,只要男性被允許吃下她的血,他就是雄競的勝利者。
任何能與彌立芬男性繁衍子嗣的女性,她們的血都能最大幅度地激發出彌立芬男人的性慾,讓抑制劑失效。
彌立芬人不美化愛情,更不可能將婚姻奉為神聖的存在。
婚姻,是為了更完善地管理每一組配偶,滴水不漏地歸納每一位子嗣的基因組合。
納吉爾人的國家近幾十年開始盛行起自由戀愛,這種風氣起源於大規模的工業化,光靠男人已經無法填補勞力的空缺。
政府帶頭鼓勵婦女就業,讓女人獲得僅次於男性自力更生的能力,進而使女人萌生參與更多社會事務的野心。
以男人為尊的社會開始對女人讓渡少部份的權力,女人漸漸地能理直氣壯地挑選配偶,但是,自由戀愛的結果其實一點也不自由,納吉爾人把婚姻當作他們人生的必需品,女人們為了結婚而結婚,想辦法找個人搭伙過日子,奉男人為家長,形成一種像是公開卻又私密的主僕關係。
巴爾提雅的母親也曾經抱持著這種想法加入埃斯泰林家族,她想成為一個稱職的女主人,後來她發現自己不用主持家務、服侍丈夫、提供任何情緒價值,閒得發慌就開始培養自己的興趣,有時還會抱怨孩子和丈夫打擾她。
巴爾提雅的父親將領地三分之一的面積歸入她名下,稅收可以支撐她的日常生活不虞匱乏。
埃斯泰林家族遵從彌立芬社會男女分居的傳統,伯爵夫婦一個月頂多見面兩次,男方會在女方的宅邸過夜,然後隔天照常一併巡視夫婦各自擁有的領地。
在納吉爾人看來,巴爾提雅的父母感情很難稱作融洽,但母親仍在夫妻分居的狀況下生了三個孩子,從這件事情看來,父母雙方至少仍維持著相當程度的親密關係。
兄長因結婚加入了其他的家族,埃斯泰林的爵位和土地全部由妹妹繼承,夾在中間的巴爾提雅沒能分配到適合的彌立芬人女性,好參加新一輪的競爭,過了二十五歲以後,他的贏面就會大幅下降,畢竟,剛成年的彌立芬男性一定能提供品質更好的精子,女方選擇更加年長的巴爾提雅機率不大。
既然與彌立芬女性結婚的可能性大幅降低,那麼就只剩下兩條路。
一是與納吉爾人的貴族女性結婚,成立新家族,生下血統更稀薄的混血種。
二是不婚不育,終生留任埃斯泰林領地,成為尤荻娜的家臣。
巴爾提雅的父親是血統高達六級的上級彌立芬,以他為首的埃斯泰林家族因為包含了納吉爾人的血脈,在彌立芬社會裡只能排進下級家族。
依此類推,巴爾提雅如果依然選擇與納吉爾人結婚,很可能會失去在彌立芬社會的地位,因此和納吉爾人結婚的選項暫不考慮。
他也可以不婚不育,一輩子當妹妹的家臣。
巴爾提雅和妹妹尤荻娜的關係,並不像他和兄長那樣險惡。
他們之間有著微妙的分歧——巴爾提雅的父親是宗家朱德里昂現任家主的心腹,他目前忠於父親的決策,而尤荻娜對家主十分不以為然,以後很有可能支持其他的上級彌立芬競爭家主之位。
但巴爾提雅的未來並不明朗,他最好的結局就是憑藉婚姻加入其他的彌立芬家族,成功機會卻很渺茫。
自從與兄長競爭失敗後,他每天都在思考這些事情。決鬥上的廝殺和北極玩命似的捕鯨行動,可以消耗他旺盛的精力和轉移注意力,但這艘無聊的豪華遊輪不行。
為了任務,他必須容忍其他水手近乎冒犯的玩笑話,還要提防他們在他睡下鋪或吊床的時候,寂寞難耐地偷摸他一把。
消極的自我防禦令他鬱悶,如果可以,他早就挽起袖子狠狠地教訓這些蠢貨。
巴爾提雅從外貌到舉止,都不像個平民水手,為了避人耳目,他幾乎都在鍋爐室工作,幸好他非常有力氣,為蒸汽機添加煤礦的工作對他來說並不繁重。
主教王子威立夫翰森.柯洛索瓦,這次帶上遊輪的隨從全是教會的精英,他們理所當然會對一個格格不入的水手起疑,就算埃斯泰林家族不在社交圈出入,僅憑外貌特徵也不難推測出巴爾提雅的身份。
埃斯泰林在柯洛索瓦的政局中扮演著堅定的國王派,而國王在兩位王子的紛爭裡保持中立的態度,他會派自己心腹貴族的成員來監視王子,並不算意料之外的舉動。
巴爾提雅不怕被他們認出來,威立夫翰森不會跟自己的父王作對,教會目前跟埃斯泰林家族也處於相安無事的穩定狀態,但遊輪上不只有王子和教會人員,還有其他各懷鬼胎的富豪貴族。
那些道貌岸然、拐彎抹角的傢伙,非常懂得看人臉色,也擅長從外觀舉止判斷一個人大概的身份,他們不一定站在某位王子的勢力,而是盡可能憑借遊輪上的交際活動收集情報,在觥籌交錯之間暗地累積自己的資源,所以巴爾提雅必須遠離這些人,以免任務節外生枝。
不知不覺,巴爾提雅帶來船上的抑制劑已經快見底了,而豪華遊輪山茶花號的航行日程,也終於來到了最後階段。
預計隔天傍晚將抵達航程的終點,巴爾提雅的任務會暫且告一段落,屆時他就可以卸下這個名為「那爾勒.威斯頓」的假身份,回去埃斯泰林的領地繼續接受監禁。
就在巴爾提雅將今天的工作移交給晚班的水手,準備下崗休息的時候,海面下起了一陣小雨。
在龍之三角北端的勒古拉海,天氣突然變化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不過,從山茶花號出航以來,幾乎每時每刻都是天空晴朗、海面平靜,這一點其實很不尋常。
巴爾提雅將這種持續晴朗的狀況歸咎於威立夫翰森王子的幸運,「連上天都眷顧的王子」對普遍信仰深厚的柯洛索瓦貴族而言,確實是很出色的加分項。
本以為突如其來的小雨只是稍微打破了這份荒謬的幸運,然而除了一般水手,侍者們也開始騷動起來,整艘遊輪變得亂哄哄,航運公司的經理主管們紛紛坐不住,甚至一些貴族都不得不出來鎮壓場面。
巴爾提雅沿著吵雜的走廊回到寢室,許多被雨淋成落湯雞的水手正在更換溼透的衣物,巴爾提雅準備了水盆和毛巾,慢慢擦拭掉身上的煤灰與汗漬。
等他和其他人一樣換上乾淨的水手服、把自己整理一遍後,船上的騷動已經慢慢平息。
這時,雨也停了。
巴爾提雅往船尾甲板的方向前進,中途會經過一間專門服務水手和三等艙乘客的酒吧,他打算先喝一杯酒稍作休息,順便融入其他正在歇息的水手當中,稍微打聽一點情報。
他已經換好乾淨的制服,必要的話,他可以隨時頂替其他人的工作,好藉機做進一步的觀察。
他猜測有人混在水手當中,藉由這場小雨煽動群眾恐慌。
刻意製造騷動很可能會讓威立夫翰森的手下加強戒備,對於暗殺王子絕對不是一個精明的操作,因此他排除掉暗殺的可能性。
如果犯人的目的是警告威立夫翰森,順便在他這趟堪稱完美的航程留下一些可供敵對勢力奚落的把柄,倒是一個順水推舟的選擇。
真是彆扭,他們乾脆殺起來算了,這樣巴爾提雅就能趁機加入混戰,好紓解他這些天來無處發洩的鬱悶。
巴爾提雅點了一杯蜂蜜酒,正打算先喝個幾口再執行任務,現在仍是他的休息時間,隔天中午過後將會輪最後一次的班,直到遊輪抵達終點就能結束這次的任務。
這間酒吧的酒保有著出色的調酒技術,巴爾提雅第一次喝了這裡的蜂蜜酒,便深深地喜歡上這間酒吧。
在一整天的工作後,喝上一杯香味撲鼻的酒,是他在山茶花號上唯一的樂趣,他在休息的期間也必須為了任務四處刺探情報,監視王子和他的隨從,還要躲避圍在王子身邊的貴族富豪們,可以說是時刻都繃緊神經在保持安全距離。
才喝一口酒,巴爾提雅就發現有道視線從背後緊盯著他。
他對此不予理會,喝下第二口酒後,一顆腦袋從他身旁探出來。
「真美。」那是個年輕的黑髮女人,笑盈盈的眼睛宛如正在觀察獵物的小狐狸。
然後,她點了同樣的蜂蜜酒,坐到他對面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