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講粵語的人太多「懶音」了,用弄一個粵語正音運動云云。
查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懶音」這回事。不考慮語言歷時演化的人,才會把那些音稱作懶音。
口語是人類作即時溝通的途經,最重要是雙方均能聽得懂。所以一些不具分辨語義功能的音,慢慢會隨着時代巨輪而消失。
這種事是怎樣發生的,足夠編一個大學課程,所以我就不解釋了。但相信學過普通話的人都知道,普通話既沒有入聲,也沒有 -m 音。難道我們去指斥說普通話的人是在說「懶音」?
粵語的所謂 n/l 不分,實際也是因為粵語不需要這種分辨語義功能的音。聽見一個 lei5 字,所有以粵語為母語的人皆知道它是「你」字,難道是在說「李」字(布冧)嗎?
ng 聲母也是一樣。有些本來是 ng 聲母的字,早就甩掉了這個聲母,例如粵語「疑」字就由 ngi 改讀 yi。至於「我」「牛」「銀」也有這個趨勢。客家話還有大量 ng 聲母;普通話早就沒有了。粵語介乎客家話和普通話之間,有些字沒有了 ng,有些字將近甩掉,有些字則可有可無(如「安」「愛」)。
另外就是 -ng 變成 -n (「行」「寒」不分)的問題。正如普通話沒有 -m 音,可能粵語有一個甩掉 -ng 音的趨勢呢。順帶一提,潮汕話是沒有 -n 的,只有 -ng ,與粵語的情況正好相反。
我還想說一點,有人以為所有讀 gw 的字,都會被說慣「懶音」的人讀成 g,其實不然。只會有「廣」字被讀成「港」字,甚少有「瓜」字被讀成「家」字的情況。這原因是被「廣」字的韻母 ong 影響。發 ong 時,口不像發 a 音那麼大,加上 gw 是圓唇音,於是 w 與 ong 就變了只得一個 ong 了。
還有一個「官」字,香港甚少人把這個音的聲母 gw 變成「懶音」g 的。香港地名「觀塘」的「觀」字,採用了 kwun ,而不是 koon。我個人認為 koon 是不易發音的。這說明了 gw 聲母和它後面的韻母,其實相互影響,不能一概而論去說什麼是「懶音」,什麼不是。
不具分辨語義功能的音,慢慢會隨着時代巨輪而消失。這個現象並非中文或粵語獨有,英語、法語、俄語一樣如是。
還不到一百年前,上海話有兩種入聲 (羅馬字標 h 和 k),現在只剩一種了。那叫懶音嗎?
官話原本有入聲,也有合口韻 -m,但入聲在元朝時丟了,合口韻在明朝時丟了,近代連尖團也不區分了。那叫懶音嗎?
還有,兒化韻把原本的元音弱化了。那又叫懶音嗎?
n/l 不分,不是香港人獨有。南昌方言有 [l] 沒有 [n]。徽語、漢口、長沙、成都等方言有 [n] 沒有 [l]。或者說,n/l 可以互換。
最後,很多被人批評為「懶音」的變異,實際上是語音的正常發展,如合口韻變鼻韻、入聲合併、或上述的 n/l、ng- 等。今天沒有人把沒有尖團音、沒有入聲、和沒有合口韻的普通話,稱作「懶音」的。
我這裡不是在鼓勵「懶音」,而是指發音不能矯枉過正,語言不是操縱在某幾位所謂語言學者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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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講“懶音”,中國人絕對及不上英國人和法國人。
英語中的大量元音挪移,法語尾音丟失,照“何博士”之輩,那些不是“懶音”是什麼呢。
英語和羅曼諸語中,把原本只讀 /k/ 的 c 字,讀成 /s/ 或 /tʃ/,那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