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委託、轉蛋)

秋日懷春

噗幣轉蛋

  金秋總是在暮苒的生命裡深刻地銘劃。


  *


  輸打准考證號碼時深深吸氣,直到榜單公告才鬆口吐出。

  一如入學時的毫無懸念,順利地應屆考取初級律師。

  為了持續精進而攻讀碩士學位,於此同時通過面試,獲得忒彌斯法律事務所的實習資格。


  不習慣地推了眼鏡,收握成拳的手才鬆開按下訪客鈴。

  今天是實習報到日,對律師的想像總停留在溫和堅定替自己和母親在庭上發聲的形貌。

  和律師們當同事對自己而言既緊張又期待。

  進門後迎來的是年紀相仿的程澄,先帶著自己見過翟星姐,邊說著事務所兩年前剛加入一位合夥人:「這裡就是左律師的辦公室。」

  倆人的腳步停留在一扇掩上的門前。

  程澄食指指節輕叩門板。

  「左律師,這位是今天報到實習的暮苒。」

  「請進。」

  聽見回應程澄才輕輕轉開握把,推開門示意自己站在他身側。

  然而不單是悶在門內的沉穩聲嗓,映入眼中的身影和在安教授研究室裡幫著自己解答問題的學長如出一轍。

  「學、左律師好,我叫暮苒,今天開始在忒彌斯實習,請多多指教!」

  慎重地一鞠躬,對學長的敬佩又加深幾分,沒想到兩年前與學長相識的時候他早已躋身為事務所合夥人。


  ——安教授請我先過來看看,有哪邊有問題嗎?

  在教授應該在研究室時來訪卻撲空。正愁找不到爭點時,自座位上方落下的話句猶如及時雨。

  抬眸映入汪汪紫水的身影,是學長姐口中頌道的系上傳說。

  儘管頓時木然,但沒有呆愣太久。求知慾催使自己把握機會,甚至連不是安教授指導的科目也一起問了。

  糾纏相扣的題目在學長的指點下昭昭明朗,抓住關鍵字之後,法條和學說都只是他手上書寫自如的中性筆,藍色墨跡毫無歇停地架出精準的解題結構。

  在筆記上註寫的手亦從未停下。

  學長遇到大三以後才會學到的內容會特別加以補充,縱然對於名詞有些迷茫,仍是依序抄寫。

  ——非常謝謝學長!

  對於初學者而言,能收穫這些作答技巧無疑是踏上捷徑。非但難得,感謝更是難盡。

  實際見證校園傳說的盛名,不由得深感欽佩與崇敬。

  ——等你大四的時候,這些對你來說一定也很容易。

  學長撇開視線,或許在思考還有沒有未竟的部分,但他什麼都沒有繼續說。

  ——有問題都可以問。我偶爾會過來。

  拋下這句話隨即邁步離開研究室。


  「有問題都可以問,」左律師停下敲打鍵盤的手,將目光移向門口,「歡迎加入忒彌斯,暮苒。」

  瑩藍色的眼睛如水溫潤,即使左律師表情平靜,幾面之緣仍是令暮苒恍若身處校園一般,對新環境的陌生銳減。

  「好的!謝謝左律師!」


  絳紫如煙溜出門扉,自眼前消失,披散在肩背的柔順長髮在後腦紮挽出優雅。

  聽完程澄的介紹才確定眼前的人確實是母親的愛徒——在畢業那年送自己錶帶的學妹——不知為何戴上了眼鏡。

  但那雙會因為得到答案而靈動的鳶紫色著實令自己印象相當深刻。

  專注投入的眼神熠閃著光,人生中從未見過任何人的身上出現如此美麗的景致。


  *


  ——左然,中級資格考的時間快到了吧?我們假日一起幫苒苒複習吧。

  翟星的語氣猶在耳際,但左然和暮苒乾等了兩小時,愣是等不到提議的事務所創辦人。

  「我們先開始吧,」寶藍色的錶面寫著時候不早,看向一旁的暮苒,「考生時間寶貴。」

  儘管二人在未名大學的成績堪稱頂尖超群,中級考試卻有更多實務才可能碰見處理的狀況需要解析。

  左然豐富的實務經驗的確幫助暮苒許多,不過未經鍊磨的學生想法依舊可能是暮苒在其他科目跌倒的絆石。

  終於地毯式掃過刑事訴訟法的考點,與學說相衝而實習又未曾碰過的情況仍然令暮苒略顯疲態。

  得見知識眼神固然有光,多次未臻完善的擬答依然折損暮苒自信的神情。

  「你覺得資格考試是什麼?」左然收起批點論述的筆,澄藍雙眼和那對總是卯足精神、認真向學的柔紫相望。

  「是篩選律師能力的指標。」像是說中關鍵字,競爭心再度讓鳶尾在眼底盛綻。

  「不完全對。」左然接著起身,示意暮苒一同離座稍事休息。


  接鄰圖書館的蓊鬱枝葉因著迎秋灑落,林間流瀉的光猶若細雨,與飄墜的葉雨積沉遍地金黃,寧靜浮光。

  落坐涼椅的倆人隔著一掌的距離,沁涼的風自鼻腔淹襲,悄悄削去疲累,舒暢不已。

  颯颯風聲撈捲這些話語灌入耳中,滲入心底,成為暮苒在考場上弭平焦慮的安心劑。

  「法律是處理人的專業,也因為個案總是因人而異,再縝密的學說或實務都沒辦法完全貼合。」

  「身為一名專業的律師,不管遇到任何情況都應該冷靜發揮自己的專長,為自己的當事人爭取最好的結果。」

  「就算在考試中也一樣。」


  「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牢牢記住,暮苒律師。」

  興許是心情放鬆,又或者是被勉勵的時刻像極了初見左然時悉心解析的樣子,比起左律師更加親近而熟悉。

  「謝謝學長。」

  暮苒純然地望向左然,笑著表達感謝,能夠多方受到左然關照實在是太榮幸了。

  左然輕咳,續道:「吃完午餐再繼續吧。」暮苒不禁想著幾乎無敗訴的大律師終究還是人嘛。


  *


  時隔多年,如今早已成為與左然搭擋合辦許多案件的中級律師。

  卻也難忘為自己復習當年,左然旋即成為最年輕高級律師,由校園傳說蛻變為法界傳說,誇譽至今依然響亮。

  後來二人復再鑽入閱覽室直到閉館,由考科進展到論文的倆人才勉強結束階段討論,著手收拾離開。


  往後像是依循慣例,總會揀挑一個假日相伴共處。

  偶爾左然會處理急件書狀,暮苒即兀自練習並不打擾。平日到事務所時眾人問起進度,老實相告一起讀書卻莫名接收到失落的反應,以為是自己進度堪憂更不敢鬆懈。

  兩個人的關係恰似河水悠遠緩流。

  自源起處分道延續,於同流處收攏匯合,在急湍處衝突激盪,至河口處漫漫沉積、滋養生命。

  漸漸地成為忒彌斯承接案件最多的組合,一個懇切、一個老練,不論案件還是委託人都被照顧得服服貼貼。


  時光逝走又臨到秋天。

  左然和暮苒成為超越同事、搭檔,更加緊密的戀人關係。

  「左律師,我是暮苒。」

  「請進。」

  似曾相識的場景。

  相視的濃烈感情在平野上綻開艷麗的花。 矢車菊和鳶尾花的色彩染散而開,盎然春意幽紫湛藍,如秋日晨光煦暖。

  溫柔地撫去歲月憂傷,燃亮公平正義的希望。


  *


  於是紫鳶色的生命在燦燦輝煌的時節裡浮泛著璀亮的寶藍輝芒。

  相襯相映,來日繼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