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校友會紀念冊

碱安憶往

行政院勞工委員會

政務副主任委員潘世偉先生

對我而言,小學時期的回憶其實是很破碎的,因為我總共念了四個小學,最後在台南麻豆的總爺代用國小畢業。這個學校現在也已經成為歷史的記憶,因為縣長大人把它關掉了,不管它雖然每個年級只有一班,到現在也已經造就了超過百位博士,為國家真正的作育了許多英才。

但我的小學生涯最長的記憶卻是在碱安代用國小,足足在這個學校待了三年,從小學一年下學期到四年級上學期,直到老爸又因為上級一紙派令到嘉義去。到碱安之前,我是從山中來的,因我出生在玉井,老爸當時服務於中油探勘處的竹頭崎礦場,因此小學的第一所學校就是玉井國小,每天得從礦場坐卡車改裝的交通車到玉井街上,那也是一段有趣的記憶,雖然碰到颱風天就得隨時準備交通中斷,走路過溪水的日子。

只有一學期,老爸就被調走了,到了碱安,這又是一個新經驗,這學校跟住家的宿舍就在海邊,從山上到海邊,對幼年的我而言,其實是有趣而新鮮的,或許人體內就存在著冒險或想探索新奇經驗的基因吧。較鮮明的印象是爸爸曾經帶我們兄弟幾個到海邊垂釣,不是釣魚,而是釣螃蟹。老爸說人家告訴他那個地點有很多美軍當年炸射後的彈坑,螃蟹最好的聚集地,的確我們釣起不少螃蟹,但是其實釣螃蟹的同時心中也有一點忐忑,因為旁邊是一堆墳墓,回家時我們真的是豐收的,心中還想著是否下次還有機會再去一次,只是後來媽媽聽人說,那地方常有人跳下去就回不來,因此那一次的記憶就成了唯一一次的記憶了。幸好,安順廠附近有很多魚墟,因此老爸在公餘之暇,開始轉戰那些魚魚塭,似乎收獲也不錯,我們的餐桌上也因此可以偶而加些菜。

那些日子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大人們是志志不安的,民國五十年代台灣還在後冷戰跟中共對抗的時期,某種程度上大家還陷在反攻大陸,殺朱拔毛的情境中,生活水準和環境其實還是清苦的,還記得曾經看到台南的國軍高砲部隊進駐到宿舍裡,看他們辛苦的操練,看他們吃得卻是還含著沙子快要變黃的糙米飯。但跟外面顯宮里的居民來比,安順廠的宿舍卻是比較高檔的,廠裡有個中山堂,經常放映電影,公司裡應該也還辦了一些其他的福利活動,整個宿舍區其實是一個自治體,像一個大家庭。但當然人們之間還是有很多的互動與悲歡離合的故事。

民國五十三年的白河大地震走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的故事,晚上八點附近,當大家都在中山堂內看電影時,地震來襲,時間點又恰巧在所放映的電影「吳鳳」最緊張的情節處,就是原住民要把吳鳳砍頭的時候,轟隆一聲巨響,當電影中的吳鳳被襲的同時,電也停了,劇烈的搖晃把大家給震出中山堂,一片黑暗,又是冬日裡的晚上,雖然還是有點緊張,小孩們其實是快樂的,那種快樂其實是一種莫名的, 覺得明天大概不用上學的快樂吧。第二天看到中山堂已經屋子裂間,地上有一條長長的巨痕,才成受到昨晚地震可能對南台灣已經造成巨大的災害。

重新回想在碱安的日子,是那樣的時空把我們匯集在那個地點,反映的是在那個大時代環境背景下一群人的生活、起居和工作的故事。這幾年偶而有機會回到碱安看看,時間的巨輪已經逐漸的改變了那里的狀態,包含空間和人們,不變的或許只有我們共同又個別的記憶吧。

--- 僅以此文獻給曾經一起在喊安待過的朋友們。

~~~戀戀安順廠~~~

第20屆 劉同慈 2011.03.03


我一直有個平凡卻又想不通的問題:為什麼不論什麼年代,不論哪個疆域的人們,對於故鄉,都是讚頌不絕,都是情深意厚呢? 說起土地都芬芳,迎面和風皆欸欸,雞犬相闇也是美 ? 難道是類似動物界的"銘印作用"使然? 讓故鄉成為一輩子無法抹滅的記憶,還伴著永遠說不清的懷念!

今年75歲的媽媽,記憶的版圖正逐漸分崩離析中!有時明明在家吃著飯,她會閒閒的問一句:「等會兒吃飽了,是不是該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呢?」又經常看她忙進忙出的穿梭幾個房間,把衣物裝了好幾個提袋,然後用認真的口吻跟我們商量:「你們看,這個時候回去會不會太晚?」,家人心知肚明她要回哪裡,繼搬出台南之後,高雄住了13年,新店也住了13年,就連現在住的內湖也有14年了,而這些都不算數,烙在她心底唯一記得的家,仍在---安順廠!

媽媽的認知能力也在混亂中,甚或有搞不清楚我是她女兒或是她姊妹的時候,但往往在聽到一些依稀印象的人名時,不管男女老少,媽媽總是一概歸類於:「在安順廠住過的喔!」這是她患阿茲海默症以來少有的篤定!

其實搬不離故園的不只是媽媽,自己在高雄上高中時,每天舟車勞頓,好不容易晚上睡得覺來,卻老是在夢裡上演沒趕上公車的戲碼,而狂奔追趕的,就是安順廠的交通車,嗯!是車尾閉門的那一輛,已經駛離中山堂前啦 !

後來走得更遠,到了台北唸書,發現自己是個不會辨別方位的路痴,走錯路是常有的事,怎知夢魂倒是能毫無困難的回到安順廠打轉,夢中忘了等誰,只知相約等在寫著"鹿耳一村"的大門口,記得風大,頭髮亂舞;我更常回到游泳池游泳,有時池子硬生生地變小,划兩三下就觸及另一頭,游得很不盡興;有時是水好淺,游不動,完全施展不開,總是無可奈何的醒來,悵然憶著當年在陽光下,那濺著水花,喧嘩熱鬧的池畔!

再來是開車上班的階段,台北停車大不易,每天停的地方都不同,而下班時找車就考驗著記憶力,這個傷腦筋的事,飄忽綿延入夢去,我滿街穿梭找車的場景,呵!呵!又在安順廠,還是在靠近小學校那一帶轉呢!在夢裡,美麗的昔日得以重新彩鍍!

我一直覺得是老天厚待,天地如此廣闊,卻能生長在有如桃花源的安順廠!我總是如歷史考官般的問朋友:「知道鄭成功登陸的地方嗎?」接著,驕傲的宣布:「是鹿耳門!我就是在那裡出生的!」也樂此不疲的老遠帶著知己好友回去探訪我童年的世界,踏著回憶的拍子,導覽著這是醫務室,是看病看牙拿約打針的地方,而我是看牙不哭,打針不逃的模範生哩! 那裡是宏偉的中山堂,過年會舉辦團拜,兒童節會有孩子們上台表演,散場還會發每人一包糖果呢! 同時也是每個禮拜放映電影的地方,每家都有固定的座位,逢小學校考試前,我們的校長還會站在收票口,看看哪個膽大包天的學生敢來看電影? 隔壁的圖書館,是讓我們知道要輕聲走路,輕聲說話的地方,是看課外書的啟蒙處,放假時寄曾瘋狂到一天啃三本小說,看到茶飯不思,昏頭漲腦才罷休。

而這映入眼簾的土黃色建築是個綜合體,兼有單身人士的食堂、終日飄著紅茶香的誘人冰店、令人以蹦跳步伐前往的福利社、瀰漫著混合豆漿香氣及出籠饅頭蒸氣的早餐店、讓我們從來不懂得在外面理髮是要付錢的理髮廳、還有乾淨小巧的菜市場! 再往前走,是最有特色,經常人聲鼎沸的澡堂,接著登場的是孩子們的夏日樂園,分大池、小池的游泳池,還有教我們在吃完點心後,要說:「大家慢慢用」的幼稚園,及緊鄰在側,教導我們六年的碱安國小,操場是我學會騎腳踏車的地方,後面的圍牆是我第一次翻牆的所在,我總是介紹的津津有味,並且,享受著朋友們的驚嘆與羨慕 !

不知是不是因著大家陸續離開,變得寂寞的安順廠,慢慢衰老了! 後來,第一次帶著老公回去,看著荒煙蔓草佔據了大片社區,環顧四下,那種斷垣殘壁的蕭條冷清感,讓我心疼不捨,忍不住眼眶泛酸的落下淚來,還蠻嚇了老公一跳! 因為我倉惶的想到安順廠終究是要消失的,那我的老家就不存在了,我不就成了一個沒有故鄉,沒有來處的人了? 那可怎麼辦? 也曾經發傻的想過,要是發財了,就回去整塊地買下來,大夥兒又能回去安居樂業,再創往日榮景,那該多好!

每每與過往的記憶擁抱,總是思緒起伏,感情澎湃,又不免唏噓一番,回去走走的念頭一直有著,但畢竟歸鄉路有著時間與空間的距離,無法確切的成行。謝謝發起校友聚會的學長們,現在好了,兩年一度的校友會召喚著各地的學子,回去成為具體的時間表了,我可以感受有"迢迢千里鄉關"要奔的歸屬感,也有一次可見著好多久遠的熟人的期盼,所以自舉辦以來只缺席高雄那次。親愛的鄉親哪 !我們還有千山萬水從國外回來參加的,趕不及的也是心嚮往之,可見濃濃的故園情啊 ! 我在台北的不敢言遠,每次我那第20屆的同班好同學們都能聚到十餘人,席間樂乎乎又浩浩蕩蕩的沿桌敬酒,聲勢整個的"搖擺"(台語)到不行!真是快意!外界一定無法想像"小學"的同學會能辦到如此規模,感恩哪!

日月如梭,歲月無聲,生命的長河奔流不止,希望回顧各個階段時,都有令自己嘴角上揚的畫面,我親愛的安順廠,我的初始之地,絕對是我畫冊裡最璀燦的底蘊! 管它是不是全台最毒的土地,永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堡壘!不論是否傾圮毀壞,當日的美麗與溫馨早在腦海鑴刻妥當! 未竟之事,就是期待下次的相聚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