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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家父的人生旅途

潘世偉

(2017.08.08)

看了很多好友的大江大海文,也讓我想在父親節這天,回想家父的人生旅途,以紀念家父,也讓家裡的晚輩們聽一些故事。

家父是在1995年2月1日在新竹往竹東的公路上,被酒駕的機車駕駛撞倒,又遭後車因夜色昏暗再受撞擊後離世,那天是大年初二。當時他身體強健,每天游泳,宛若50壯年,如果在世今天應該已是87歲。

他的人生可以用坎坷兩字形容,17歲因為國共戰爭,從河南老家出門投靠到在蘇州的姑父陳丕鳴先生,當時在國軍中擔任連長,1949年從上海撤到台灣從黃浦江岸上船時,父親一不小心竟然掉進江中,幸好他人協助上了船到了台灣。

年紀輕輕的他想念大學,去投靠已經在台教書的姨父趙德銘先生,只聽說他在台北的一所師範教書,不知究竟是哪一所。於是愚公移山似的每間師範學校都去詢問,就是找不到人,最後為了生活能夠自立只好去念了不須學費和生活費的警察學校。多年以後當聯繫到姨父時,才知道姨父在台北女師教書,是一個他認為不可能姨父會在那兒工作的地方,男老師怎可能在女校教書呢?

父親其實真的是入錯行,不過那本來就是大時代的悲劇,太多人有同樣的故事。父親去世後整理遺物,文采風流的他,在日記中寫出從青春年少到成家後,對朋友,對時局,對家人,對周遭生活的所有感觸,如果他不需為了全家七口人的生活須為五斗米奮鬥的話,他應該會是一個很好的作家或是一個靠文筆吃飯的人。但是他的工作卻是因為文筆好必須擔任內勤文案,但又必須帶槍執勤巡邏輪值夜班。

逢年過節我們是看不到父親的,年夜飯時要看運氣,或許他會出現一下,因為工作,做子女的我們久了也都知道,可是他還是會想法子回家一下,至少年前祭祖這件事他是一定會帶著我們做的。

父親跟子女的關係其實是很親近的,到現在都記得的是他帶著我們兄弟幾個,在台南安南區台碱廠區旁魚塭邊公墓旁垂釣大螃蟹的日子,那種興奮又不安的感覺回想起來還是歷歷在目。

在台南玉井楠西的鄉下值勤時,在當時偏遠的農村裡,他自願的協助教導當地的小朋友,被當地人稱為潘老師。他是一個保守但是進取的人,憨厚木訥,但是喜歡學習新的知識,對於新觀念也採取開放的態度,他的地理知識非常豐富,最大的願望是環遊世界。工作關係必須調任不同地點,每到一個新地點他會騎機車戴著母親一起尋幽探勝,享受探索的樂趣。家裡有本中國地圖,每每他會告訴我們兄弟姊妹地理上的知識,經由地圖的導引開展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好奇心。

美國念書時,我終於有機會帶著父母親一塊在美洲大陸攬勝,雖然只是短短兩週,雖然只是從紐約上州到加拿大再到新英格蘭,雖然窮學生為了省錢,帶著電火鍋在旅館裡煮泡麵,我看的出來父親的喜悅。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出國旅遊,他終於可以告訴人家,甚麼叫做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

兩岸開放讓他終於有機會回老家看望,在那之前其實已經經過我大舅日本朋友的協助,輾轉通信讓他的親娘可以知道兒子還在世上,八七年的開放讓他回去看了四十年未見的老媽媽。八九年又帶著我跟大弟一起到山西晉城看望我們的祖母,傳統觀念強烈的奶奶看到在台灣竟然還有三個孫子時,看得出來她強烈抑制著心裡的激動,知道心願已償,但我更看到父親想念親娘的那種孺子之情。

我們都繼承著父親平和待人的本性,父親對於社會上的三教九流都是平等看待,尊重他人,他重本分的個性雖然在職場上讓他無法攀龍附尾,但是在親友間卻被人尊重。母親家族龐大,阿姨們舅舅們的家庭環境都很好,唯有母親不顧家人反對,叛逆的嫁給一個外省郎,一個窮小子。父親去世時,曾經遭受過二二八牽連的大舅,一位知書達禮受過日本教育,對國民黨對外省人不會有太多好感的台灣知識分子,親自在父親靈前,以他自己做的一首日文詩,朗誦祭禱悼念父親,在那一刻我很清楚的知道,人間有太多的恩怨情仇,只有人性才是最重要的解方。

父親像座山,不說話,但是可以知道他永遠在你背後支撐著

我在安順廠是小學一下到四上,三年的時間,同班同學是于復華,鄭學耕,蔡鐘州,羅允光,曾千芳等人,我在勞委會工作時,黃光榮和復華找我參加了校友會,也因為在勞委員擔任主委,後來擔任第一任的勞動部長,才有機會跟大學長尹部長共事,承蒙他協助,也才知道尹鳳英也是我同班同學,我因為父親的工作在國營事業中調動,因此比較沒機會跟大家熟識,但是安順廠的那些日子是有烙印的,過去幾年我也多次回去看看,滄海桑田,多所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