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生花」難?不難?? 受訪者:羅光華 老師
訪問者:王雪惠 老師
親愛的小朋友,你們知道為什麼要「學寫作」呢?作文名師陳安儀老師的心聲:重點不是考作文,最重要的目的是在於練習「一輩子的表達」。就如同說話、畫圖、彈琴……,寫作是一種「表情達意」的方式。讓別人透過文字理解你、感受你,達到你和別人溝通的目的。
如此說來,寫作不但是必要的課程,更是必學的生存能力,然而有不少學生「好怕寫作文」,更有不少老師「好怕看學生寫的作文」…….,現在請你隨著安和作文達人 光華老師的文采,卸除你我對寫作的恐懼心態,重拾並享受寫作的樂趣吧!!
那段由文字連綴起的回憶
緣起:留一道美麗的背影
多年前的某次校外研習,研習的內容早已不復記憶,只記得返家途中,腦海裡不斷閃過當天席間某位上台分享的老師所說內容:她想在退休之前,留下美麗的背影,所以依照自己專長彙整多年的經驗,分享給所有的老師。當年的我,壓根還看不清「退休」兩字離我還有多遠,然而這不影響我想做些什麼的衝動思緒。
自小對語言、文字敏銳的我,總愛透過它來理解這個世界、抒發內心的細微與澎湃,時日久了,自有一套以文字聯繫他人的方法,平日裡,這樣的教學只在班級,然不少有資質抑或有興趣的孩子,卻不一定都那麼恰巧能在我的班級,幾經深思之後,展開每週兩次放學後兩小時的作文班招生,至於招收學生資格,除了原本中年級被我教過的幾個孩子之外,只要對創作有興趣的孩子,都可報名,名額以教室內桌椅數量為限,坐滿為止。
日常:要的是白紙 喜歡的是海綿
與孩子們初見的那天,不少人的憂慮掛在臉上,畢竟多年來「作文」兩字給人的刻板印象從來不是親切、友善的,我的首要之務說來簡單,那就是讓孩子們「不討厭」作文。對於教導孩子,我向來秉持「投其所好」的方式,舉例來說:孩子不愛吃青菜,那麼我變化調味與烹煮方式,不管味道或口感哪個條件吸引了它,他對青菜的戒心自然降低;孩子不愛運動,那麼我添加遊戲與競爭的元素進入,等到習慣與樂趣漸漸滲透他的生活,堡壘自然不攻自破。教導作文亦然,幽默的口語、天馬行空的想像、創意多元的題目,甚至是初始評分的標準下降……只要孩子們心底認同哪項,我就強化該項條件,當孩子開始不討厭作文,我塞給他的東西才容易消化。
有些孩子總擔心自己基礎不足,沒有足夠的基石蓋高樓。高樓不易建築,那麼我們改搭平房,甚至圍個花圃或涼亭都好,再美的別墅,都無可避免需要有門牆、衛浴、廚房客廳來組成,我將作文教學切割成一個個部位,讓他們熟悉詞性、修辭、句型,進而理解段落、題型、主軸,最後鼓勵他們觀察、發揮創意,當孩子們熟悉了各款積木的屬性與樣式,剩下的就是想要怎麼組裝了。我從來不擔心孩子是白紙,反而是紙上有了過多痕跡才會擔心;因為是白紙才有發揮空間,也因為是白紙才不需要我先抹去舊的痕跡。
作文班裡的年齡層從三到六年級都有,剛開始的確造成我不小困擾,不過一次次磨合,包含我和全部的同學都發現,年齡與表現並沒有絕對關聯,有時你會發覺越小的孩子越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可供參考;而大孩子快速的學習能力牽引著弟妹們加大步伐前行自不在話下。孩子們的潛力無窮,是當時的我最為震驚的事。人年紀漸長,老愛用自己的經驗去思考,無可否認,舊的經驗提供快速而方便的捷徑;然而限制卻也伴隨著出現。像是剛開始我只把記敘文和抒情文當成主要訓練內容,至於詩和小說則敬謝不敏,原因無他,經驗告訴我這兩項創作對孩子來說難度過高。怎想到禁不住孩子們苦苦央求,終於開設了這兩項課程,孩子們的表現簡直不能只用「驚豔」兩字去形容。說實話,為了開設課程,事前的辛苦準備和教學中的修正,至今想來都有些後怕,然而次次的比賽成績與成果展示後,才體認沒有學不會的創作,只有不適切的教材和教法。孩子們像海綿,你給他什麼顏色、材料,他們總能吸收後反饋出繽紛的文字盛宴。
考驗:眾妖雲集的教室 (妖怪們 老師以你們為榮)
來自校內各班的孩子(其實還有兩位校內老師的孩子是就讀外校),能力儘管不一,但不服輸的衝勁卻無二致。我們的課堂從閱讀分享開啟序幕,每個人要讀完老師該星期所指定的文章,而後簡短發表感想;另外分批發表自己最近一星期以來觀察周遭生活的啟發。這活動說來簡單,然而沒有一顆七竅玲瓏的心,你所體會、感受到的就只是凡品,一次兩次屈居人後也就罷了,長期下來,這群自尊心滿溢的孩子們怎能忍受,是以孩子們的分享日趨新奇、纖細,一個人發表之後,甚至引起了教室裡不同意見的碰撞。對於現在的孩子來說,創作遇到最大的困難,是極度缺乏各式經驗,透過閱讀和觀察身邊人事物,誘發孩子思考,進而產生屬於自己的體會,創作就不會言之無物。
而後我們從詞性開始切入,說話的能力人人皆有,懂了詞性後,赫然發現原來我們所習慣的文字、話語使用,竟隱藏了那麼多規律與變化;接著練習不同的句型,讓簡單的一句話,有了各種不同的表達方式;再來是進入修辭的訓練,透過五彩繽紛的修辭塗抹,孩子們的文章開始變化了起來;最後是細節的描述練習,讓孩子們詳盡確實表達心中感受,也漸漸凸顯了每個人的呈現差異。除了基本功的練習,每星期一篇的課堂作文實作,是孩子們的壓力,同時也是孩子們快速將所學運用到實戰的試金石。我會將每次作文的優秀作品付印,藉由欣賞他人優秀作品,當作自己下次創作的養料。
記得某次上課老師要大家練習跟「事、物、景、時間」互動,事後彙整大家的學習單分享優秀作品。(以下節錄該篇分享內容)
一、對事件有所感受:
1.斷裂的球棒,上頭有著淡淡血跡,破碎的玻璃以及警笛聲,似乎使場面看起來更加悽慘。
2.一群鳥兒驚慌地拍翅飛起,遠處響起了巨大的槍聲,只見幾位獵人起身跑去綁起受傷的小白兔,而空氣中則散發著冷血的氣氛。
3.人民的憤慨吶喊,一次次重擊冰冷的無情,官方說法如魚兒吐出的緘默聲無所不在,自由民主只是吃人的甜美糖衣。
二、對景物有所感受:
1.翻開的畢業冊,隨手放在地上的飲料罐,熱鬧的嬉笑聲,不僅使大家的心情更加不捨,也讓我覺得多了份惆悵。
2.看到就要枯萎的櫻花,抬頭望去,再看到正西下的夕陽,心中除了有千千萬萬的不捨,還有種令人感到孤獨的感覺。
3.高聳的山峰從地面升起,絲綢般的雲霧簇擁著,如女王身邊的侍女,只有在這種時候,人類才看得清自己,渺小的只不過是悠長中的一個眨眼罷了。
孩子們經過厚實的基礎練習,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呈現作品,於是乎「風格」就開始浮現,一班小學的孩子竟然開始產生自己寫作的獨特性,這或許是我始料未及的意外收穫吧!
人生由無數競爭與合作拼湊而成,大半的孩子與大人,為了怕孩子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極力避免用比較、排名的方式來對待孩子。然而人生是無情的、比賽也是無情的,某些比賽我可以率領大軍參戰,另外總有些許比賽,年級、名額的限制就得讓老師思慮再三,畢竟除了獲取經驗之外,在比賽中獲得名次亦是重要的。於是我用動漫裡的怪物分級制來區分,作文班裡的孩子經過長期的練習,相對於其他學生,都屬於妖怪級的孩子,對於自己能被歸類於妖怪等級,大半的孩子頗為自豪,只是一群妖怪中有A級、S級,甚至還有幾個傳說中的SS級大妖。帶領著一整班的妖怪東征西討,有時候經過激烈廝殺,有的時候是輕易輾壓,作文班開設幾年來,大小戰役無數。我曾告訴孩子們,要得名的首要條件是「參加比賽」,聯合盃作文比賽、溫世仁作文比賽、國際小學生電腦打字寫作競賽、玩字時代硬筆寫作競賽、閱讀寫作競賽、校園小記者、桐花文學獎……甚至是各大單位、縣市政府、各級學校所舉辦的作文比賽,我的妖怪孩子們皆盡報名參賽。每隔一段時間,我們等待著主辦單位「開獎」,我們用次次的得獎名單證明這班妖怪名不虛傳。印象最深的兩次是愛護動物全國寫作競賽,以及桐花文學獎新詩組,這兩項比賽,妖怪們橫掃所有獎項,儘管表面上告知孩子勝不驕、敗不餒,得獎狀、拿獎金要低調,直到如今我都還記得,我多想大聲告訴他們:「妖怪們!老師以你們為榮!」
懷想:花的枯萎從來不是結束
每星期兩次的作文班活動,上課時間在放學後的四點到六點,正逢成長期的孩子們,多虧有一群熱心的家長提供課後點心,讓孩子們不致餓著肚子中學習。這群家長們除了提供點心之外,每次校外的大小征戰,交通、飲食甚至於瑣碎雜事,這群家長一應包辦,猶記得我們幾次到宜蘭慧燈中學參加全國作文賽,幾位家長二話不說,犧牲假日休息時間,一大早載著這群孩子們啟程,趕在九點前報到參賽。正因為這群家長們鼎力相助,讓我無後顧之憂,只管帶著孩子們往前衝即可。提到這群家長,不得不特別提及作文班付出最多的支持者〜豆豆媽媽,除了不能披掛參賽之外,豆媽無役不與,我常笑稱作文班有二十九張椅子,豆媽則是最忠實的三十號助教。
永遠趕不上變化,每年總有些孩子因畢業離開,而後也會有新血匯入,在我的「美麗背影計畫」中,原本我該再多帶兩年,而後轉至另個戰場〜口語表達,豈料人算不如天算,一場突如其來的病,將我送進病房半個月,也讓作文班提前告終。我當然是捨不得的,只是長時間的復健與家人、朋友的嚴厲告誡,讓我不得不放下。
作文班結束了,緣分卻不。儘管我與孩子們、家長們都帶有遺憾,在之後的日子裡,有的孩子會在空暇時來與我如朋友般閒聊;有的孩子在遇上了快樂或痛苦的時候來找我分享、傾訴;有的孩子則繼續堅持創作這條路,一有作品或比賽都不忘通知我。有時我會想,什麼叫結束?如果已經在孩子心中種下了創作與思考的種子,這般的結束何嘗不是種美麗的背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