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年08月11 日星島日報《信懷南專欄》﹐08月14 日上網
這些年來﹐一直有人問我為什麼我不把我和鴻海(富士康)的故事寫下來﹖到底我是極少數夠份量﹑有能力﹑沒顧忌﹑有機會﹑有平臺「爆」郭台銘「料」的人。但我一直沒有這麼做﹐原因很簡單﹕
第一﹐那是很多年前的一段為時甚短的個人奇遇﹐就像世界上很多短暫的婚姻一樣﹐因誤解而結合﹐因瞭解而分開﹐沒什麼恩怨情仇的料非爆不可。如果我在我的專欄批評老東家﹐自覺有損職業道德﹐別人可能認為我在「挾怨黑郭」﹐何必呢﹖
第二﹐這些年來﹐郭老闆沒有信老師﹐照樣靠替蘋果做代工賺他的錢。信老師沒郭老闆﹐照樣在美國過安樂日子﹕兒女「東西兩福(佛)」畢業﹐八年之內添了五個孫兒孫女﹐ 和朋友週遊世界﹐專欄一寫就是 25 年沒斷過一星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寫懷南舊事非高優先次序。
第三﹐其間因富士康員工跳樓事件我接受舊金山星島日報專訪﹕我說郭老闆豈是開血汗工廠的人﹖說他開血汗工廠太小看他了。我說他是法家。專訪的內容後來被人亂下標題在網上流傳﹐變成鴻海資深顧問在爆料。尤其荒唐的是一個拍郭老闆馬屁的傢伙對信某說郭老闆是法家發表「不寶貴的意見」﹐但鬼扯了半天也說不出我認為郭老闆是法家有什麼不對﹖其實我認為法家做 CEO 非常合適﹗不過這件事也讓我瞭解到天下有很多頭腦不清又喜歡發表「不寶貴意見」的人﹕李敖早就說過﹐他的文章希望有資格的人指教﹐沒資格的人閉嘴。但這世界上的問題就是有資格的人喜歡閉嘴﹐沒資格的人喜歡指教﹐我幹嘛和他們糾纏而嘔氣﹖
前陣子在錯誤的時間(急著不等韓國瑜回國)﹑錯誤的理由(說是媽祖的意思)﹑郭台銘突然宣佈要選一個錯誤的職位(總統)。結果台灣很多人﹐包括我認為應該選總統的趙少康﹑「我的朋友」沈富雄﹑丁守中謀士唐湘龍都對他寄以厚望﹐樂見郭出來代表國民黨選總統。這時候我幾乎忍不住要發表「我的寶貴意見」了﹐但最後我還是忍住不開腔。為什麼﹖因為我知道郭到最後初選民調一定大敗﹐他也一定不會是老虎而是「黔驢」to make a fool of himself。這時候我出面發表「我的寶貴意見」﹐在台灣那種媒體根本是各為其主﹐非理性論政的氛圍下﹐我這個連台灣的投票權都沒有的旁觀者﹐幹嘛去湊熱鬧﹖
國民黨民調出爐後﹐郭老闆果然大敗給韓國瑜﹐但出我意外的是居然有近 28% 的人﹐尤其是年輕人還是認為郭應該代表國民黨選總統。再加上郭老闆好像輸不起還想出來選﹐「我的朋友」沈富雄也「鐵口」預測他會出來選﹐這下我實在忍不住了。這些人很可能沒有像我一樣近距離觀察過郭老闆的管理風格和待人之道。他們可能和郭老闆一樣認為一個會賺錢的企業大老闆就會治國﹐這是「錯誤的無知」。另外﹐他們對郭老闆因為有一層距離的緣故而對他產生一種模糊的憧憬﹐這是「無知的錯誤」。因此﹐我決定要寫一系列的《我的鴻海故事》專欄﹐副標題是《兼談郭台銘的管理風格》來評論這些「迷思」。
這一系列的專欄會圍繞三個主題﹕
主題一是我的鴻海故事。這是我對自己和歷史的交待。
主題二是 我對郭老闆管理風格和待人之道的評論﹐這是為什麼我認為他不適合做總統﹐也不適合從政的原因﹐這代表我對台灣社會的責任和交待。
最後﹐我會建議郭 老闆該做什麼﹐這是我對「故人」的交待。
其實我曾經寫過一封寫給他表示我願意替他和他的團隊做一個客觀的 SWOT 分析和扮演「魔鬼的辯護士」的角色。我覺得他需要像我這樣的一個人來幫助他和他的團隊﹐我那封信不知道是不是遭遇「洪喬之誤」的命運還是郭老闆對信老師的信採已讀不回的態度﹐我在信上說我如果有選擇﹐我寧願私下建議而不是公開評論。
如果有人懷疑我寫這系列專欄的動機是挺誰或黑誰的話﹐不必﹗我的政治觀點和立場非常清楚﹐一路行來﹐始終如一﹕前者﹐政客如尿布﹐久了一定發臭得換﹐放諸四海皆準。後者﹐蔡英文才德俱不夠資格做總統﹐幹四年該下臺了。郭老闆如果不出來淌政治渾水﹐他如果不是故作親民表現得那麼假﹐他如果輸得有點風度﹐我何必沒事找事﹖但我的評論會非常公平﹐但知我罪我就其惟春秋了。
2019 年08月18 日星島日報《信懷南專欄》﹐08月26 日上網
很多故事都是用 Once upon a time 開始﹐那我們的故事也就用 Once upon a time 開始吧。
那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我接到一通台灣打來的長途電話﹐ 對方說是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的特別助理﹐他說董事長想和信老師講話。坦白說﹐我當時根本不知道鴻海是什麼公司﹐郭台銘又是什麼一號人物﹐不過我相信郭老闆之所以打電話來﹐一定是看過我在台灣管理雜誌上寫的管理文章。那時候我在台灣一本水準頗高的管理雜誌《經理文摘 (現改名 EMBA)》寫了不少文章﹐由於台灣管理界摸不清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信懷南是什麼來路﹕文字通俗易懂﹐言之有物﹐人雖無名﹐但從口氣上看輩份不低。對管理理論尤其是對專案(項目)管理頗算是有兩把刷子。後來證明郭老闆好學﹐也看《哈佛商業雙月刊(Harvard Business Review) 》﹐無論如何﹐郭老闆願意因文會友來電話算是台灣 CEO 中很了不起的人了。
那天通話的內容已經不記得了﹐但有兩件事卻永遠不會忘記﹕第一件事是郭先生問我星期六能不能回台灣替他們的中上級幹部作一次演講。我問﹕「是下星期六嗎﹖」他說﹕「不﹐是明天。」我當時想﹕哇﹐哪有這麼急的道理﹖第二件事是在通話中郭先生說﹕「信老師漂泊半生﹐我們鴻海是信老師很好的棲身之處。」
回頭用hindsight is 20/20 (事後有先見之明)來分析﹐那通電話是《我的鴻海故事》的開始﹐也是結束。星期五下午來電話﹐要我 24 小時後就動身回台﹐郭老闆的霸道和急效絕非浪得虛名。但他當然也有考驗信老師的意願和忠誠度的意思。其實郭老闆並不知道那時候我的兒子剛進 Stanford﹐女兒還在小學﹐我太太放棄了她藥劑師的專業﹐全時間投入她家族企業在美國的公司和工廠管理工作。我早已離開美國的職場﹐以個體戶的方式﹐希望能開創出一個事業的第二春。我的確在香港和台灣「漂泊」過三家公司﹐但到了關鍵時刻﹐就像有人說的﹕「你終歸是個要回家的男人」﹐而我的家在美國﹐這是我生涯規劃不能改變的公約數。 郭老闆用「鴻海是信老師很好的棲身之處」雖然用詞有待斟酌﹐並且過份悲壯﹐但當時信老師對郭老闆只因為看過他的文章就越洋來電的確也有心懷知音難得的感動。
鴻海矽谷的辦公室替我買了星期天的機票回台。星期二清晨到桃園機場﹐郭董特助接機後我們就直奔土城鴻海總部﹐接著信老師就給鴻海中上級幹部作了一次面試性的演講。我站在臺上往下一看﹐整個大廳坐得滿滿的總有上百人罷﹐但其中只看到一個女性的面孔。我當時心裡很納悶﹕這是什麼公司﹖重要幹部中怎麼只有一位女性﹖後來我猜那位女士可能是黃秋蓮﹐鴻海掌櫃﹐公司元老。那天演講的題目忘了﹐內容記得﹕我用我手中那本《時代雜誌》為了紀念二次大戰結束 50 週年﹐重印當年的原版雜誌作為開頭﹐我介紹當年在《時代雜誌》登廣告的公司﹐分析哪些公司還在﹐哪些公司被人收購﹐哪些公司已經不存在了﹐結論是 50 年後鴻海是基業長青﹐還是也成為恐龍公司﹐要看大家的努力了。
講完後郭老闆做講評。他說﹕「信老師文章中提到過立功﹑立德﹑立言。立功﹐信老師年齡已過﹑立德﹐信老師年齡未到﹑立言最好。但我請信老師做我們鴻海的立言導師沒用﹐要大家贊成才行。現在願意請信老師做我們鴻海的立言導師的請站起來拍手歡迎。」我在臺上有點尷尬﹐心想﹕這不是李登輝想幹黨主席的搞法嗎﹖我看到坐第一排的三位副總有些遲疑﹐回頭看了一下﹐既然大家都站起來了﹐他們也只好站起來鼓掌。我知道郭老闆在挺我﹐心中也很感激﹐就這樣﹐我就成了鴻海的執行顧問﹐算是客卿而非正式員工。顧問前加執行兩個字是我的建議﹐後來證明是多此一舉。
那天晚上六七點左右﹐郭董的特助陪我到餐廳用餐﹐我見餐廳坐的滿滿的﹐我問﹕「這些年輕人吃了晚飯回家不必自己再搞吃的﹖」特助回答說﹕「信老師﹐他們是吃了後好加班。」我聽後猛然一驚﹐感覺上像是接受了一天的震撼教育。就這樣﹐在信懷南 "What a strange long trip it's been" 的人生旅途中﹐加上了鴻海這一段短暫﹑奇怪﹑而有點滑稽的插曲。
2019 年08月25 日星島日報《信懷南專欄》﹐08月26 日上網
我想問那些打算把票投給郭台銘的人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在郭老闆麾下做過事的員工千千萬萬﹐當郭台銘決定出來選總統的時候﹐為什麼我沒見到有人挺身而出用舉例來說明郭是多麼好的一個領袖人物呢﹖你不覺得這很怪嗎﹖
很多人提到郭董就說他有霸氣﹐但「霸氣」和「霸道」不一樣。我認為郭老闆的性格特質是「霸道」而非「霸氣」﹐這是為什麼我認為他不適合做總統或從政的原因。在我用親身的經驗來證明郭是個霸道的人之前﹐我要先解釋霸氣和霸道的區別。同時﹐我親身經歷的例子是很多年前的往事﹐這些年來郭董待部下之道是否有所改變﹐我不知道。照理說﹐年歲漸長自信心會漸強﹐有人因自信心而變得謙虛﹐有的則變得更囂張。郭老闆是哪種人我不敢說。但人要改變作風和性格往往需要挫折的磨練﹐這些年來郭董一帆風順﹐要徹底改變也難。
在英文字典中﹐霸氣的同義字是 aggressiveness, hegemony, domineering。而對霸道的解釋是 to rule as a despot or to tyrannize. 這很清楚地分辨出霸氣和霸道的區別﹐但對英文不熟悉的人﹐容我用比較淺顯的話來解釋兩者的區別﹕霸氣是理直氣壯的態度﹐這種態度並不一定要靠地位和權力。霸道是一種理不直也氣壯的行為﹐用現代話說就是「霸凌」。 「霸凌」靠的是地位﹐財富﹐權力。霸氣不一定會傷人自尊﹐霸道可能會。我看到的郭台銘是對部下霸道多過霸氣的人。
我在鴻海時常聽到播音器裡傳出﹕「信老師﹐董事長有請」的呼叫聲﹐我就知道郭董在開會要我去旁聽。有次開會的人比較少﹐他面對的是他辦公桌後面半弧形坐著的四五個高級主管。在這些高級主管的背後是兩把沙發椅﹐沙發中間是茶几。我面對著郭董坐在沙發椅上﹐秘書客氣端上茶。那天郭老闆在和大陸的一位高幹用對講機講話。郭要對方「再講一遍」﹐「再講一遍」﹐如此重覆命令不知多少次後﹐對方精疲力竭﹐聲音已經沙啞了。我於心不忍﹐一直用表情和手勢要他停止﹐他視若未見。開完會後我和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告訴他不必如此。他笑一笑﹐沒出聲。一直到今天我還在想他的那一笑是什麼意思﹖可能是覺得你們這些喝洋墨水外來的和尚﹐只會紙上談兵﹐哪懂東方的管理之道。也許他想殺雞儆猴在演戲﹐不過為什麼要我當觀眾﹐我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郭董出馬爭取國民黨提名﹐大家突然發現他的口才如此之差。郭很懂行銷﹐聽說當年他說服 Michael Dell 就是靠 Intel Inside, Foxconn Outside 這句口號﹐把戴爾電腦的主機板比喻為公主﹐用富士康的外殼當城堡來保護。能用「漂泊半生棲身之處」這樣動之以情﹐曉之以利的話來打動信老師﹐郭的口才並不太差。差的是他習慣於訓話而不會溝通﹐做 CEO 可以過關﹐做政客就要穿幫了。
郭董喜歡開會﹐一開就很長﹐同樣的話重覆說﹐樂此不疲﹐真吃他不消。有次我注意到三個副總輪流出去 40 分鐘﹐我後來好奇問﹐其中一人告訴我﹕「信老師﹐他同樣的話我們不知聽了多少次了﹐我們有事要處理﹐因此大家有默契輪流出去。」有次郭老闆突然問一個與會的幹部﹕「你站著幹嘛﹖」那年輕人回答說﹕「董事長沒叫我坐下啊。」外傳郭台銘會罰人站絕對是真的。又有一次﹐郭老闆突然問一個與會者﹕「你怎麼在這裡﹖」那人回答說﹕「董事長叫我來的啊﹗」郭的回答也絕﹕「好﹐好﹐好﹐ 你坐著聽聽也好。」
在我進鴻海不久﹐郭老闆從一家世界級的外商公司(姑隱其名) 重金聘來一位人事部門的主管。聽說此人得過 「戴明獎」﹐凡是對管理有點知識的人應該知道 William Edwards Deming 是什麼人﹐Deming Award 的含金量有多少。此人留學美國﹐年齡﹐背景和我相近﹐想來現在早已離開鴻海﹐是鴻海唯一請我到他家吃過飯﹐介紹他母親和夫人和我認識的高級主管。開會時我們通常坐在一起﹐有一次郭老闆又在上面猛講鴻海的「問題」所在﹐他遞給我一張紙條﹐我看後笑笑放進口袋。紙條上四個英文字﹕He IS the Problem。
郭台銘絕非壞人﹐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性情中人。他的優點我會談﹐到目前為止﹐我沒說過他沒資格 (un-qualify) 做總統﹐我只說他不適合(not suitable) 做總統﹐兩者是有區別的。
2019 年09月1 日星島日報《信懷南專欄》﹐09月4 日上網
「立言導師」信懷南掛著執行顧問的大招牌在鴻海走馬上任後﹐原則上是每隔兩個月回台灣一次﹐在土城總部待兩個星期﹐去深圳龍華一個星期﹐崑山一個星期。 具體的工作和任務一開始並不是太清楚﹐直到有一天我和幾位處長級的同仁在會議室聊天﹐郭老闆走了進來。那幾位處長看到郭董進來立刻就站了起來﹐在此之前﹐信老師在香港和台灣共三家公司做過事﹐但從沒看過老闆進來員工起立的鏡頭﹐in Rome do as Romans do﹐信老師心裡遲疑了一秒鐘也自動跟著站了起來。
郭老闆遞給我一張字條﹐上面列了三件任務﹕
學習英特爾(Intel) 和惠普 (HP)公司文化﹑
評估購買﹐安裝﹐使用 SAP 套裝軟體的利弊﹑
給鴻海菁英員工上管理課程。
這三個任務中﹐中間那個任務最簡單但最敏感﹕我在美國公司做系統分析師和專案經理的主要工作就是評估﹐購買﹐修改﹐導入﹐訓練套裝軟體。後來替顧問公司做事的工作則是提供套裝軟體的售後服務。所以我對德國公司 SAP 的產品不陌生。SAP 是很有名的產品﹐很貴﹐不容易用﹐我認為鴻海並沒有使用如此複雜套裝產品的能力﹐建議自己開發比較好。我當時並不知道郭老闆本來已經被 SAP 說動想花大錢和 SAP 簽約﹐但開始後悔﹐這下好了﹐他現在可以對外宣稱信老師評估後建議不買。我哪知道這些內幕﹖不過我這下幫了鴻海 IT 部門一個大忙﹐沒有威脅到他們的飯碗﹐再加上我美式作風﹐沒有架子﹐和我打交道的經理們對我不錯。有人建議我搬個辦公的地方﹐因為我坐的位置風水不好。另外一個資深技術經理有次開玩笑對我說﹕「信老師﹐我們鴻海精密有限公司其實是﹕鴻海﹐精密有限。」我聽後哈哈大笑。
字條上第一個任務基本上很難說什麼是實質上的產品﹐在管理上有個字很重要叫「交貨成品」 (deliverable)。英特爾和惠普是當時矽谷最紅的兩個公司﹐那是目前科技大咖 FAANG (Face Book, Amazon, Apple, Netflix, Google) 還沒出現的年代。英特爾和惠普一硬一軟﹐一剛一柔﹐代表兩個不同管理哲學的公司﹐怎麼去學習他們的文化﹖成品是啥﹖老實說﹐郭老闆交待的這個任務有點玄。我最感興趣的也自認會做得最好的是字條上的第三個工作﹕訓練鴻海的菁英幹部。
我是個很好的老師不是一個很好的管理顧問﹐尤其不是鴻海那種公司的管理顧問。老師告訴你什麼是對的事﹐管理顧問告訴你什麼是有利的事。 郭老闆曾經告訴我﹐他讀過蘋果創辦人史提夫賈伯的一段談話﹐賈伯說一個創業者把公司做到十億美金就應該聘專業經理人來管理公司﹐這也是他的計畫。他同時也認為 management 不應該翻譯成「管理」﹐應該翻譯成「管控」。
我進鴻海不久﹐幾趟越洋飛行過後我就開始發現我去鴻海是個錯誤。以怎麼賺錢論﹐我哪有做郭台銘顧問的資格﹖郭老闆需要的是一個亦師亦友的「饅頭」 (mentor)﹐必要時餵給他一些「心靈雞湯」﹐但他不可能把我當良師益友﹐因為我一開始就不合僱主和被僱者要維繫良好關係的 3 C 原則﹕
第一個 C 是溝通 (Communication)﹕ 信老師和郭老闆出身﹐背景﹐年齡﹐教育﹐性格﹐環境﹐興趣﹐價值觀﹐生涯規劃都有很大的區別﹐彼此之間幾乎不可能變成「哥們」﹐執行顧問不是老闆的「哥們」﹐在老中公司員工眼中地位會大打折扣。
第二個 C 是承諾 (Commitment)﹕從一開始信老師就把話講明不會回台灣長住。對郭老闆來說﹐這是不能接受的。
第三個 C 是貢獻 (Contribution)﹕郭老闆是個算盤打得很精的人﹐ 辟裡啪拉算盤珠子一撥(這年頭當然沒人再用算盤了)﹐發現不對勁﹐給信懷南買飛機票飛來飛去對鴻海的「底線」(bottom line) 好像沒什麼「加值」(added-value)﹐「投資報酬率」(Return of Investment) 有點劃不來。
員工培訓本來就是一個短期內看不到績效的工作﹐GE 的 Jack Walsh 公認是歷史上最有名的 CEO 之一。Walsh 任上(1981 - 2001) GE 的成長率是 4000%﹐他把 GE 打造成公司經營的樣本。郭台銘一早到公司後先到各部門走一圈﹐這叫 MBW (行走式管理 Management By Walk-Around) 好像就是 GE 先搞出來的﹐但是 Walsh 認為一個 CEO 最重要的任務是選擇接班人和員工訓練﹐這兩點﹐郭老闆想做沒做到。郭老闆的性格中有喜歡畫大餅﹐但不一定能完成大餅的弱點。當然郭老闆心目中的大餅和信老師心目中的大餅到後來發現不一樣的時候﹐信老師的鴻海故事就像英文裡說的 The End 「已經寫在牆上了」(The writing is on the wall)。
2019 年09月8 日星島日報《信懷南專欄》﹐09月11 日上網
我替郭老闆訓練員工有個特別的專案名稱﹐名稱是啥﹖誰取的﹖不記得了。做法是從幾個 divisions 中挑選菁英份子來上信老師的課。教材由信老師自己準備。我那時候在台灣的管理界是個橫空出世﹐來路不明的人物﹐寫了上百萬字的管理文章﹐每月介紹一本最新的英文管理書籍﹐其中包括《呆伯原則﹐The Dilbert Principle》 這本異類的管理書。此書後來在台灣出版時把「呆伯」翻譯成「呆伯特」強調 T 字發音就是外行了。
有次《經理文摘 》為了慶祝創刊多少年舉辦一系列的管理專題演講會﹐請了五位來賓﹐每位負責一天的主講。五位主講中﹐除我之外全是有頭有臉的大咖﹕有高雄銀行的董事長﹑台灣 Intel 的總經理﹑台灣 McKinsey Co. 的負責人﹑政大商學院院長﹐後來的校長和教育部長吳思華。事後聽說我的那場聽眾最多﹐想來和不少人好奇想看看信懷南是何方神聖有關。我提這些倒不是想吹牛﹐是想說明我是抱著很大的信心和壯志去鴻海﹐我對郭老闆想把鴻還打造成一個他可以交棒而繼續成長的願景深信不疑。我認為一個公司要基業長青﹐堅強的中上級幹部是骨幹﹐而公司文化是最重要的因素。我當時對郭老闆要學習英特爾和惠普的公司文化的目的在此深信不疑。
我聚我畢生功力為鴻海打造了兩個金字塔圖表。第一個金字塔有七層﹐是我對公司文化發展的漸進圖。
最下一層是把事情做對,這叫「效率」;
上去是做對的事,這叫「效果」;
再上去是把事情做得更好,這叫「改進」;
然後叫「精簡」,不該做的事不做;
接著是見賢思齊,這叫「模仿」,學習英特爾或惠普文化是這層;
再上一層是做沒有人做過的事,這叫做「與眾不同」;
金字塔的頂尖一層是做看起來不可能的事,公司到此就算是「登峰造極」了。
如果把這七層公司文化轉型的過程由下往上歸納﹐最下是「工具」﹑其上是「方法」﹑在上是「文化」﹑最後要靠「機遇」。
如果說上一個由下往上演進的七層金字塔是針對公司文化而設計﹐另一個由上往下導入的五層金字塔則是我所謂的《十個 P 的秘訣》。
最上一層,金字塔的頂端是「哲學與原則」(Philosophy & Principles);
第二層是「政策與計畫」(Policies & Programs);
第三層是「流程與作業」 (Procedures & Processes);
倒數第二層是「運作與專案」(Practices & Projects);
最下一層是「利潤與目的」(Profits & Purposes)。
換句話說﹐只要上面四層做到了﹐公司的利潤和目的就會水到渠成。
但從我進鴻海第一天開始就感覺到有點水土不服。郭台銘的管理風格﹐從他強調「管理」應該改為「管控」開始﹐有幾件事充分表現出他的霸道﹕
有一次他給全體員工訓話﹐他在台上聲色俱厲問有任何人認為他的工作能不會被大陸員工替代的﹐現在就站起來。我回頭一看﹐靜悄悄的就是沒一個人站起來。後來我上課時問學員你們為什麼不一「站」成名﹖並教他們怎麼回答郭的挑戰。
有一次大概是過舊曆年前﹐惠普要鴻海交一個新的模具設計﹐模具設計是鴻海看家本領。郭老闆要一個工程師趕工出貨﹐工程師說有困難﹐郭老闆說我替你加人。我一時興起半開玩笑說﹕一個女人懷胎九月生小孩﹐你不能叫九個女人同時懷胎一個月把小孩生下來。我講這話﹐當然是在幫工程師說話﹐過年嘛﹐但郭老闆不管﹐最後郭老闆那套也許真能讓九個女人懷胎一個月生小孩也說不定。
但讓我最不解的是我去崑山的飛機票居然要郭董批才能買。星期天要不要上課也要等郭董交待崑山台幹帶信老師去蘇州玩才決定不上課。這麼大的一個公司的 Division 主管居然連這種小事都不能作主﹐除非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情和公司裡在玩什麼政治遊戲﹐我認為簡直是不可思議。不過我知道郭老闆的管理哲學和信老師的基本不同﹐他認為我上課的重點應該是教他員工用工具和方法﹐他認為公司最重要的是利潤﹐這都是我那兩個金字塔的最下層。中外的大公司都有政治﹐信老師不是昨天才投胎的當然知道﹐但鴻海的公司文化顯然不是長期受美式人文教育熏陶﹐又是直升機下來的信老師能適應的。信懷南仗筆江湖﹐千里獨行﹐不屑迎上凌下﹐此乃老師而非顧問的做法﹐在政治遊戲中註定是輸家無疑。
2019 年09月15 日星島日報《信懷南專欄》﹐09月18 日上網
替鴻海菁英幹部上課時發現學員和講員間的互動不多﹐我很納悶﹕班是小班﹐照理說我上課不會很沉悶﹐學生發問﹐討論激烈是常態﹐但在替鴻海學員上課時大家靜悄悄的沒人發問。有次下課後一位學員過來跟我說﹕「信老師﹐鴻海不同 Division 的員工在一起通常不怎麼講話的」。美國很多高科技的公司﹐同樣的產品可能交給不同的團隊去開發和設計﹐這種自己人彼此競爭﹐可以加快產品開發到量產的時間﹐但同事之間會造成「留一手」的習慣。我聽後除了知道這是來自基層的聲音﹐對鴻海文化多一層瞭解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話好說。
郭台銘海專畢業﹐在我們那代台灣大專聯考一考定江山的制度下﹐考上海專算不上是什麼光宗耀祖的事﹐他沒留過學﹐沒鍍過金﹐但英雄不問出身﹐學歷和經歷是兩碼子事。郭董非常好學﹐能夠接受新知﹐創業初期提著 007 式包包跑天下﹐談生意﹐英文無師自通可以和特朗普交談不需要翻譯﹐這是他的長處。他對西方管理的新玩意很有興趣﹐譬如用畫曲線的方式每年固定要淘汰多少百分比員工的評估方式﹐鴻海好像也用過。有沒有效﹖用了多久﹖我不知道﹐但他勇於試驗的性格的確比一般 CEO 要強些。這也是台灣有那麼多的 CEO﹐為什麼只有郭老闆打電話給信懷南的原因。
另外一次上課的時候﹐一位學員﹐我知道他有美國 M 州大學的博士學位問我﹕「信老師﹐你老是說改變公司文化﹐請問是上面改容易呢﹖還是下面改容易﹖」信老師 一聽心想﹕「哇﹗這不是擺明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用白話講就是﹕「信老師﹐你跟我們這些下面的人講改變公司文化有鳥用﹐你對象搞錯啦。」於是我回答道﹕「這話要看在哪裡問﹖在東方﹐當然是下面改容易﹐因為上面叫跳﹐下面的只問﹕跳多高﹖在西方﹐上面改容易﹐因為上面叫跳﹐下面要問幹嘛要跳﹖所以上面的要說服下面的人 buy-in 難」。我把 buy-in 翻譯成『百應』相當得意。結論是改變鴻海公司文化要靠一個人﹐那個人是他們的董事長郭台銘。
這件事後信老師已經覺得耗在鴻海已經沒有什麼意思了。鴻海文化不是我能改變的。在太平洋上面飛來飛去也不是長久之計。有的時候早上醒來要想一下自己在哪裡﹖美國﹖台灣﹖深圳﹖崑山﹖非常滑稽。這些工程師經理們﹐技術一流﹐但管理知識太差﹐結果變成「彼得定律」的犧牲品﹐這是東方科技公司的通病﹐造就了單打獨鬥的高手﹐忽略了培養團隊合作精神。郭老闆本身就是個工作狂﹐沒什麼下班時間﹐他不走誰都不敢走﹐這是為什麼加班變成鴻海公司文化﹐信老師認為這是個問題。
後來有個學員在上課的時候﹐不知到談到什麼話題時他突然說﹕「信老師﹐我真希望你是我的經理。」我說﹕「如果我是你的經理﹐你們就不會這麼賺錢。」這是老實話。郭台銘靠做連接器 (connector) 小玩意起家﹐今天號稱天下第一代工﹐沒兩把刷子行嗎﹖
郭老闆眼光非常準﹐從連接器到 pc 到 iphone 無縫接軌﹐企業轉型轉得漂亮。站在惠普﹐戴爾﹐ 蘋果等買家的立場﹐他們對產品設計的要求是要小﹑要薄﹑要輕。對賣家交貨的要求是要快﹑要好﹑要便宜。郭台銘的鴻海/富士康在這方面就是比別的代工強。但也不能否認中國的低薪資﹐好管理﹐聰敏又勤快的百萬勞工是最大功臣。郭台銘另一個過人之處是他的魄力﹐我離開鴻海後在不同的飛機上遇到過兩個坐商務艙的乘客﹐一個是郭的對手﹐一個是郭從前的部下。他們對郭都沒什麼好話﹐對郭的批評不約而同的都用了一個 「狠 」字。「狠 」就是 ruthless。對對手狠是趕盡殺絕﹐對部下 ruthless 是恫嚇式管理 (Management By Intimidation)。不夠狠的自由派信老師會把他的員工帶「壞」﹐郭董大概也發現了信老師這個毛病。
我有次在崑山上完課後﹐他們的人事主管在 Texas Instruments 做過事﹐和我的交情不錯﹐暗示我郭老闆對信老師有意見。於是我寫了一封信傳真 給郭﹐想和他坐下來談談。記得信的最後我說﹕「先生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郭沒有回信﹐我就從上海直飛舊金山回家了。
其實我和鴻海不算離婚﹐因為沒有正式結合。我們是短期同居﹐合則留不合則去﹐彼此互不相欠。他若不是想當總統﹐我們會老死不再牽連﹐我也不會重提懷南舊事。
懷南補記﹕
郭台銘宣佈不獨立參選的消息傳到美國的時候﹐我正在和我的那批平均有 35 年交情的朋友在 Highway 1 上逍遙遊。
我們那天的節目是在半月灣的 Sam's Chowder House 吃午飯﹑Ritz Carlton 喝下午茶和在它的私人沙灘散步。然後沿 Highway 1 北上﹐在舊金山黃金地段﹐據說是嶺南小館那夥人出來開的 Harborview (凱悅匯) 吃晚飯。坦白說﹐這是相當小資產階級兼高品味的「豪華遊」。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不過那是題外話。回家後我寫了一封信給我同遊的朋友們﹐我認為這封信也回答了你們心中最後一個想問的問題。
While riding in the back of Henry's van with some of you yesterday, David in front asked me why I left 鴻海? before I was finishing sorted out the accurate answer to a very complicated question, someone in the van (likely it was Henry) said something like "got fired". Since I was also laughing along with everybody else in the van, my answer was lost in the happy air ... and really not important ....
Everything has its time and its price tags, it was not the right time for me to work for Terry Guo then, and I had never considered to pay the price of moving back to Taiwan and left my family in USA.
If you have gone through the life I went through, experienced all the ups and downs, being to the valleys and the peaks, had my shares of the 15-minute fame and humble lessons ... you would probably be able to understand my self-deprecating is a sign of self-confidence, and my laughing is the best remedy.
Just for the record, I am sending you this one particular article/chapter of why I left 鴻海 among my 鴻海故事系列. It is a matter of to set the record straight.
我相信在郭台銘宣佈不選的同一天﹐我的心情比他平靜﹐生活比他容易滿足。郭台銘的鴻海故事並沒有結束﹐我的鴻海故事已經結束了。
Life Moves On, That's All Folks !!!
2019 年09月22 日星島日報《信懷南專欄》﹐09月25 日上網
這是《我的鴻海故事﹕ 兼談郭台銘的管理風格》的最後一篇﹐遠在郭台銘宣佈不選了之前寫的。現在一字不改﹐照原先計畫登出﹐留個歷史記錄。
我曾經公開預測郭台銘不會出來選總統﹐也公開說他不會是個好總統但會比蔡英文好﹐理由是郭鐵腕治軍﹐部下怕他。結果我預測錯誤﹐郭跳出來爭取國民黨提名敗北後又表現出一幅輸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我的朋友」沈富雄雖然對郭充滿憧憬和期待﹐但他批評郭董不瞭解政治﹑不瞭解群眾﹑不瞭解自己﹐確是很有見地的看法。
郭老闆被認為是台灣「最強外掛」﹐他自己也把隨時可進白宮引以為傲。特朗普則是更誇張﹐居然說富士康在威斯康辛州的「飛鷹計畫」是世界第八奇觀。大佬﹐有冇搞錯﹖吹牛可以這樣吹的嗎﹖不過那是另外一個故事。郭台銘能見特朗普﹐是因為他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而非總統。如果他是中華民國的總統還能進白宮﹐我就真服了他。
至於台灣的政治生態﹐只要趙少康口中的「傻藍」﹐「傻綠」加起來的人數不減少﹐台灣政治就不是 EQ 低得出奇的郭老闆能掌握的。我說郭老闆 EQ 低得出奇恐怕是所有評論郭台銘的人中唯一敢這麼說的。這話是不是有道理﹐大家想想郭從參加國民黨初選後的種種表現﹐你們自己去判斷。
說郭老闆不瞭解群眾﹐不如說郭老闆不瞭解低層小老百姓。如果生在美國﹐郭台銘會是一個標準的self-made billionaire 的共和黨金主。他個人並不講究生活享受﹐他曾經在台北一個俱樂部請我吃過一次鐵板燒﹐見過在另外一個房間他的夫人。郭夫人樸素低調﹐現在的夫人也是同樣的低調。雖然如此﹐我主觀覺得郭的性格中缺少對一般普羅階級和弱勢族群悲天憫人的同情心。郭台銘大半生的時光都花在為開彊闢土發展事業的打拚上﹕商場如戰場﹐養成了成吉思汗式贏家通吃的個性。公司的目的是賺錢﹐但做總統的目的是為人民服務﹐尤其是為小老百姓服務而不是為少數富人服務。 郭台銘在心態﹐作風上和特朗普有點像﹐不過特朗普是個有自戀狂的無賴﹐郭台銘不是。
郭台銘說立功當立千秋功﹐留名當留萬世名﹐說媽祖要他出來選總統﹐那王金平不也是媽祖要他出來的嗎﹖四年前國民黨毫無勝算時﹐媽祖為什麼不叫他們出來選﹖媽祖也看民調嗎﹖美國歷史上除特朗普外﹐從上世紀算起﹐這 100 多年來有商業背景的總統共有五位﹐胡佛﹑卡特﹑老布希﹐小布希都還算是成功的商人﹐但他們的政績是美國歷史上排名倒數者。唯一做過商人而政績不差的總統是杜魯門﹐但老杜的裁縫店開了兩年就倒閉了。由此可見﹐會經商的就會治國是天大的「迷思」(myth)。
當年郭老闆說信老師立功年齡已過﹐其實那時信老師的年齡比郭老闆現在年輕很多。他又說信老師立德年齡未到﹐其實德劭何須年高﹖我曾經建議替郭董立傳並誇下誰寫都會暢銷﹐我寫可以傳世的海口。我認為郭台銘應學他的英雄 Steve Jobs﹐ 禮聘像 Walter Isaacson 那樣重量級的人來替他立傳。Walter Isaacson 做過 CNN 的董事會主席﹐《時代雜誌》的執行總編。只有像這種重量級的人物才能有資格拒絕寫歌功頌德﹐能為郭台留下一本真實的反映郭台銘精彩而傳奇一生的傳記。
郭先生一生﹐功已經立了﹐立德要加把勁﹐立言要有傳。懷南老矣﹐對替郭先生捉刀立傳的意願早已是明日黃花。以打造代工王國論﹐郭先生是才不世出的奇才。看到他為了選總統﹐刻意放低姿態替中天記者綁鞋帶﹑和旺旺集團蔡老闆意氣之爭﹑為了一些「米老鼠 Mickey Mouse」的小事當眾哽咽。。。真是情何以堪﹖郭先生應該學微軟的蓋茲﹕財富取之於社會﹐還之於社會﹐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立望」﹐這個「望」是「聲望」的「望」。台灣的總統﹐從李登輝開始﹐幹得越久﹐「望」就越低。很多年前我用同樣的話勸過宋楚瑜﹐希望他先「立望」再謀別的事。他不聽﹐結果呢﹖功無跡﹑德不就﹑言何在﹖望落空。說老宋落得個身敗名裂太超過﹐但他的歷史定位恐怕遠遠不如他的預期。前車之鑑﹐何去何從﹐信老師言盡於此﹐郭先生參考。
懷南補記﹕
《我的鴻海故事》寫完了﹐自認是所有評論郭台銘的文章中份量最重的一篇﹐影響力嘛﹖大概是零。如果你到現在還不清楚我為什麼要用章回小說的方式寫我的那段歷史﹐讓我最後再說一次。
我不是為挺韓國瑜寫﹐我不是為下架蔡英文寫﹐我不是為爆郭董的料寫﹐我是為我自己和歷史寫。
我一直相信在人生旅途中﹐一些最重要的事在大江入海前應該有個了結 (closure)。但這個了結必須遵守不以一己之私﹐和不傷人為原則。如果郭台銘初選輸了後表現出應有的風度﹐我是不會寫《我的鴻海故事》的。After all, 20 年都沒寫幹嘛現在寫﹖沒錯﹐老郭可能吃了國民黨大老的悶棍被出賣了﹐但這就是政治遊戲﹐怕熱就別進廚房。四年磨一劍 2024 捲土重來﹐信老師到時如果還能保持呼吸﹐一定在旁為郭董喊加油。但他的表現非常不適合做台灣的領導人。為台灣老百姓好﹐我不得不冒得罪郭老闆的險﹐寫﹗
我的這 7 篇評論﹐想來郭老闆是不可能看到的﹐如果看到﹐想來也不會很開心。世界很小﹐人與人有的時候在偶然的機會還是會遇到的。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這是信懷南的基本信仰。我批評年輕時候受其思想啟蒙的李敖﹐小城舊識李遠哲﹐權高位重的李登輝﹐以至於我曾經在挺他大會主講的宋楚瑜﹐咱們一路行來的態度都是如此。三年前在小城郵局門口遇到李遠哲﹐我主動過去打招呼說﹕我是信懷南。李先生的第一反應是﹕啊﹗如果有一天我和郭先生不期而遇我還是會過去打招呼的。
如果郭台銘為了自己的怨氣﹐口是心非說要保衛中華民國﹐結果讓蔡英文連任﹐那不是證明信老師批評他的 EQ 奇低是對的﹖
郭董資源豐沛﹐精力過人﹐對台灣人民可做的事太多﹐希望他沉澱一陣後再次出發。信老師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