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抓了一隻鬼。」
活動式眼睛是封印,旁邊黑色那圈是受害鬼的怨氣。
圖&對白設計by僧
這邊的東西都可以拿來做靈感發想、擴寫!細節、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等不一定要跟我寫的一樣,請台主們隨意~
又一次騎車時被「打工仔」撞,燈里原本對自己的傷不以為意,幾天後卻覺得手越來越不對勁,進了醫院看過醫生後,右手便被裹上了厚厚的石膏。
「你的手自己抓好喔,摔下去我可不管。」成了獨臂俠的燈里自然是無法再騎車,於是兩人上下學的共同勞動就成了莫寧一人的愛心接送。
「欸,等我一下。」在腳踏車的後座坐定,燈里卻低著頭,左手拿筆不知在自己的石膏上畫寫些什麼。
「幹嘛?」抬腕看了眼時間確認兩人不會遲到,莫寧扭頭朝後方望去,卻正好見到燈里歪歪扭扭地完成他的最後一筆──
「笑死」。
……
莫寧一把奪過燈里的奇異筆,拽著他的手放到自己腰側叫他抓緊,旋即一陣風一樣地出發了。
-
拜燈里的好人緣以及校園生活實在太無趣所賜,兩人一進到教室就成了焦點中心,不斷有人上前來問燈里發生什麼事,並且毫無例外地都被那巨大且歪扭的「笑死」給吸引了注意力。
「是莫寧寫的。」燈里僅剩的左手食指立刻比向一旁臉色瞬間黑如鍋底的竹馬。
於是竹馬先生從制服口袋裡掏出剛才沒收的黑色奇異筆,筆直穿過圍繞著燈里的同學們,拔開筆蓋在燈里的臉上一筆一劃留下了字跡端正的「笑死」二字,居高臨下宣布:「這才是我寫的。」
後來燈里拿著臉上的「笑死」以「這是莫寧對我的愛」的名頭炫耀了一整天。
全聯放置沐浴用品的貨架前,棕髮的制服少年手裡拿著兩罐不同顏色的洗髮精,細細端詳標籤上頭的化學成分,似乎正嘗試在兩罐廉價的選項裡挑選其中一個比較可以接受的。
「你挑好了?」從眼角餘光捕捉到另一人往購物籃裡放東西的動作,他隨口問著。
真正將視線投向籃子內時,造型優雅的粉紅色瓶身令他瞬間啞然,莫寧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第一句就透出濃濃的質疑:「……玫瑰????」
「送你一百~九十九朵玫瑰~」少年清澈乾淨的嗓音飄著一股濃厚的懷舊情懷,莫寧記得這個旋律,只是它通常是掛在村裡騎腳踏車運動的阿伯的握把上,而不是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頂著夥伴質疑的目光,頭綁沖天炮的金髮少年依舊自得其樂地唱著,把剛才拿的玫瑰洗衣精跟玫瑰沐浴乳也一起擺到夥伴提著的購物籃裡,頓時添了不少重量。
半晌,他似是終於察覺夥伴炯炯的目光,回頭對上莫寧的眼神又眨了眨眼,無辜地作出「怎麼了嗎」的口型。
「玫瑰。」
「嗯,玫瑰唷。」
「……」
「說好這次是我挑嘛。」
開開心心地又從惜福食品的架子上挑揀起自己喜歡的零食丟進籃子裡,燈里無視夥伴越來越沉的臉色跟購物籃,拍了拍手表示大功告成。
「走吧,結帳囉!」
-
「欸燈里!這隔壁班的阿揚啦,我有跟他說上次你幫我——」
阿猴倏地止了聲,開始疑神疑鬼地在空氣中嗅聞:「唉唷,你身上怎麼感覺有一股花的香味啊?」
被阿猴拖過來的眼鏡少年細聲道:「是玫瑰……」
「玫瑰?」瞪圓眼睛,阿猴「蛤」了一聲,「你用香水喔?」
湊近燈里隨性敞開的襯衫聞了幾下,名為阿猴的少年毫不客氣,揪起燈里的沖天炮頭就是一陣猛嗅。
「靠,你身上這什麼娘們的味道啊!」阿猴大喊著掩住自己的鼻子,滿臉不敢置信。「你是用到你媽的洗髮精喔!」
前方座位的莫寧瞄了他一眼。
「沒有啦。」燈里說,絲毫不介意阿猴誇張的反應還有憑空幫他生出一個不存在的媽媽的事情:「你不知道齁?這是現在最受女生歡迎的味道捏。」
燈里並未刻意壓低音量,頓時以他與阿猴、阿揚為中心,班上幾名男同學都投來了留意的目光。
這之中唯一一道不太一樣的眼神當屬莫寧,被迫在上一罐洗髮精用到見底還加水稀釋,卻再也洗不出泡沫之後與燈里共同使用那一系列玫瑰產品,如今也渾身散發玫瑰香氣的莫寧只想知道這傢伙現在又想搞什麼鬼。
燈里咧開嘴笑了。
他招招手,壓低了嗓音:「你過來點,我告訴你……」
不著痕跡地環視教室一週,金髮少年賊兮兮地在豎耳傾聽的少年們面前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
「啊──今天天氣難得沒有那麼熱了,各位同學,我們今天要──」
在手臂下夾著教科書、從教室前門步入的老師狐疑地朝空氣嗅了嗅,環視面前一張張正襟危坐的青春面龐,遲疑地邁開步伐來到講台。
「你們班的氣味……挺特別的?」她努力尋找措辭,卻無力地發現自己國文老師失格。
至於後來這股玫瑰旋風席捲了整個高二,只有不爽燈里的那群 8+9 堅決不用,進而引起了一場以玫瑰作為敵我識別憑證的戰爭,那就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又就讀同一間學校,身形差不多的兩人從小在衣服(以及很多很多事情)上也沒有分什麼你我的概念,往往都是抓了就穿。卻不想,某日他倆在趕著上學時相互抓錯了彼此的制服襯衫。
「你那件是我的……」在襯衫扣子扣到一半時發現不大對勁,莫寧瞧瞧燈里的胸口又看看自己的,立刻發現了他們的錯誤。
燈里也隨著他將視線投向自己鬆垮垮掛著領帶的胸前,扁了扁嘴,聳肩。
「沒差吧。」他說。
──確實沒差。那廂,莫寧已經將最後一顆扣子扣妥,收好領帶在胸前口袋裡準備揹上書包出發了。
其實穿錯制服通常而言對他們確實不痛不癢,因為身為校園的風雲人物,無論他們胸口繡著的是誰的名字,幾乎每個人都還是能準確無誤地叫出他們的名字。
──除了新來的教官。
眾所周知,燈里從來都不喜歡把制服穿整齊,不過這件事因為是眾所周知,認識他的教官通常根本也懶得管。可就在他們穿錯制服的那天,一個剛被調過來,滿腹「薪水少一萬」牢騷的新教官叫住了燈里──
後來莫寧就被廣播要去做愛校服務了。
→ 想寫這個的話,燈里被登記的理由也可以不用是服儀不整,可以是什麼在教室裡煮火鍋、鞋子不小心丟到教官之類的也沒問題。
總是用加蔥與否來辨明兩人晚餐的燈里,某日依舊按照慣例將表面翠綠的那份麻辣燙遞給莫寧,自己則留下紅通通的那碗。
……今天麻辣燙的顏色好像比之前都來得紅?
一向只吃小辣的燈里,不確定這差異是否源自他們宮裡剛換的燈泡。
他看了看莫寧,見他早已拆開免洗筷大快朵頤,似乎沒什麼異狀,於是聳聳肩也伸筷朝碗裡飄著的炸豆皮夾去。
將食物送入口中的一瞬,燈里從眼角餘光留意到某人似乎放下了筷子朝他投來視線。他還沒意會過來,旋即有一股熱辣辣如火燒般的疼自胃部順著豆皮滑過的食道、喉嚨一路向上炸開,逼得他險些掉下眼淚來。
剛剛還面色如常咀嚼著金針菇品嚐的莫寧默默伸手將兩人的碗對調,開口:「老闆的蔥加錯份了。」
「……你一開始就發現了對不對?」
「對。」
→ 平常如果拿到的料理裡面有蔥花、香菜一類燈里不愛吃的東西的話,燈里會把它通通挑到莫寧碗裡:)
曾經有一段時間,學生們之間流傳著「24小時內不轉寄給10個人就會厄運纏身」的詛咒信,大家──尤其是女生──人心惶惶,下課時都能看見她們一小撮一小撮聚集著討論。
或許是想到他們的特殊背景,不少女同學選擇將信件轉寄給燈里(畢竟燈里看起來比較和善),於是燈里收集了一打「不轉寄給OO人就XXXX」的詛咒,搔搔腦袋,他拖曳著將那一打信件全數框選,轉寄。
幾秒後。
「……你寄十二封信給我幹什麼?」話還沒說完,莫寧手中螢幕還亮著的手機又開始瘋狂震動起來。
「二十、三十……你寄這麼多重複的信給我幹嘛???」
勾選、轉寄,走完一切程序乘以十次的燈里放開滑鼠,回頭對莫寧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上面說要轉寄十次才不會被詛咒啊。」
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莫寧果斷按下一鍵勾選將所有來自燈里的信件代替他本人扔進垃圾桶去。
*
「哇喔,我還沒看過有人真的會被詛咒的耶。」
這輩子從來都是他讓別人倒楣的莫寧這幾天算是體會了一把過往他身邊人的辛酸,走在橋下莫名被從天而降的菜頭重擊,抬頭一看才發現兇手極有可能是揚長而去的菜車;去小七買糖心蛋沙拉卻被拿去跟燈里的晚餐一起微波,剩下醬滷水煮蛋溫沙拉可以吃;在偏僻的角落翻牆時卻被正好散步到附近的教官抓包;打掃時間被負責拖地的同學不小心潑了滿身的髒水、洗澡時莫名沒有熱水──族繁不及備載,讓本來鐵齒的他們也不得不信那些無聊的詛咒信還真的有些能耐。
惡狠狠瞪了還在說風涼話的始作俑者一眼,因為兩人對這種詛咒還真的沒什麼概念,莫寧於是將垃圾桶裡的信件都先復了原(然後他看著自己瞬間變成三位數的收件匣十分無語),乖乖找大人搬救兵去。
後來這件事情由神明幫忙順利解決,兩人也順便都被罵了一頓。燈里的理由自然是愛玩,而莫寧則是仗著自己先天命格就亂來,不謹慎。
題外話,在他們一封一封檢視、尋找詛咒來源的信件時,兩人(外加老宮主跟前來幫忙的長輩)意外發現裡面其中一個版本的詛咒信點開來卻是來自某位女同學文情並茂的情書。
當長輩扶著老花眼鏡一字一字唸出其中內容時,燈里瞬間對女同學感到十分抱歉。
有時候,沒有駕照卻擁有嫻熟駕駛技術的兩人會騎著共同存錢買下的小破車一起出去兜風(或抓鬼),通常他們的共識是一人騎累了之後另一人就必須接手。
通常。
微風和煦地拂過整片開著金黃色花朵的玉米田,迎著太陽舒展的蒼翠葉片一波一波地搖晃、擺動,像是在從南方斜斜照射下來的陽光下悠閒伸著懶腰。頭戴安全帽的兩名少年騎著機車行經,其中後座那人的安全帽僅是歪歪地戴著,扣環隨著迎面撲來的風在他頰側恣意飛舞,一如他慣常的灑脫。
「我想休息。等一下換你騎,可以吧?」前座的騎士迎著風大聲道。
「啥?你說啥?」
稍稍放慢了速度,騎士又再說了一次:「我說。等等換你騎。」
「誒,可是摩托車騎久了我的手腕會痛欸。」
「……」
「我的身體好脆弱,莫哥哥再騎一段嘛──」
他拉長的噁心語調成功讓「莫哥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當即沉下語調冷硬道:「再吵你以後就自己騎一台。」
「欸,怎麼John──」轉了轉他穗金色的眼睛,燈里雙手環住莫寧的腰將臉頰往他背上貼,語調越發黏膩:「拜託嘛莫哥哥──」
「你給我閉嘴。」
莫寧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己腹部一陣搔癢,還沒來得及叫後座那個人不要鬧,一不小心沒抓緊的龍頭一偏,等他再一次能控制自己的移動時,兩人已經雙雙摔進了人家的玉米田裡。
好在田地與道路落差並不大,兩人一車的翻滾僅僅造成了該倒楣農家極小規模的經濟損失。
……應該啦。
在被折得有些悽慘的玉米環繞下,兩人相互確認對方以及車都在玉米的掩護下安全下莊後,大概佔車禍肇責百分之八十七的那人率先開了口。
「哇喔,我這還是第一次自摔耶。」他的語氣就像咬下去的瞬間忽然發現買回家的水果玉米原來是糯米玉米一樣。哇喔,好Q喔。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生氣給魔鬼留地步。
莫寧的腦海裡莫名蹦出這段當初燈里一直不斷在他耳邊模仿的某流行讚美操──重點是他腦中那洗腦的韻律還是燈里嗓音的版本。
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沒好氣道:「我記得上次才有人撞到鬼,摔進土伯的田裡吧?」
「我那是被撞,不是自摔。」
莫寧「喔」了一聲,反應得倒也很快:「那我這次根本也可以算是被你撞的好嗎?」
……
「幹嘛?」
燈里賊兮兮地笑了起來:「請問莫哥哥你是被什麼東西撞到哇?」
忽然意識到自己被性騷擾的莫寧不懂燈里的邏輯但他大受震撼,隨手抓起一塊土就往燈里臉上砸,卻被再一次搶先突擊側腰,索性也不跟他客氣,一把揪著燈里的領子按在地上,直接朝他展開一波搔癢反擊。
兩人在聳立的玉米裡頭翻滾,旋轉跳躍我閉著眼,一直到來巡視的農家發現不對勁,以為有什麼野生動物闖入前來查看,才揪住了這兩個滿身是泥的現行犯。
完蛋,闖大禍了。
面對玉米農雙手叉腰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兩名年輕人相互交換了個心虛的眼神。
「咳咳。」燈里率先清了清喉嚨,煞有介事地從田裡撿了顆大石頭起來:「你這裡面有不好的靈寄宿……」
你認真?頂著莫寧刺在太陽穴上的質疑目光,燈里飛快地向他投以一個「安啦」的笑容,又轉頭回去面對農夫:「這個我們得帶回去宮裡幫你鎮壓,不然以後你們這裡還是會很容易出事啦。」
儘管已經在內心為了這個可信度趨近於零的可笑謊言將眉頭擰得死緊,表面上依舊鎮定的莫寧此時也冷不防開口幫腔:「我們剛才就是因為它才會跌進去的。」
有些詫異,燈里不著痕跡地朝莫寧拋去一個挑眉的眼神,回接到莫寧寫在雙眼裡冰霜般的「你給我把這件事搞定」,他旋即垂下睫毛,方才的笑臉立刻摻雜進幾分委屈和無奈,演技渾然天成。
「唉,本來想著我們自己收掉就好,不要給其他人添麻煩。但沒想到這裡面的靈力量這麼大,竟然連我們也不小心跟著中招。」他嘆了口氣:「大哥拍謝捏,害你的作物變成這樣。不然大哥你大概算一下這樣子是多少錢,我們……」燈里捏了自己看起來就很破的皮夾一下,「賠償你一下啦。」
在旁的莫寧觀察著老農的臉色,見他似乎有些被唬住,心想著畢竟這次還是他們兩人的問題,也不好意思真的不賠,於是便與燈里交換了個眼神,按下繼續與他一搭一唱、得寸進尺的念頭,偃旗息鼓,決定見好就收。
最後倒是老農見他們兩人一副窮酸學生樣,也不願意真的和他們收錢,收拾好田地又送了幾根玉米當作「除靈」的謝禮,便拖著傴僂的背影回去了。
捧著無功受祿的玉米,兩人這下倒是真的有些良心不安了。
「那個,石頭在耕田的時候會卡進農機具裡面,四捨五入也算不好的東西、吧?」用他沒抱著石頭的手搔搔後腦杓,燈里率先打破沉寂。
莫寧翻了個白眼,不想理會他。
「走吧。」整理好老農的饋贈跟「不好的靈」,燈里戴上安全帽後示意莫寧上車,卻見他的夥伴雙手抱胸站在離機車三步遠處,盯著他的眼神凜冽如寒霜。
「怎麼了?」燈里問。
莫寧皮笑肉不笑地開口:「脆弱的神明代言人先生是真的打算坐霸王車了是吧。」
眨眼、眨眼再眨眼,脆弱的神明代言人先生露出了個「真拿你沒辦法」的寵溺笑容,收起側柱率先跨上機車,大方往後座的皮椅上拍了拍:「快上來吧!」朝著莫寧擠擠眼,他意有所指:「小心別撞到我就好了。」
莫寧踢了一下他的腳作為回應。
→ 後續這個老人家如果發生什麼事的話兩人大概會義不容辭,歡迎拿去寫x)
那是他們一次降鬼時發生的意外,原本以為已經鎮壓住的鬼物事實上只是個幌子,祂的真身卻躲在一旁凝聚力量,在兩人鬆懈的一瞬以萬鈞雷霆之勢襲來。
在意識跟上之前,莫寧就推開了燈里以自己的肉身去擋。
至今,他將自己護在身下、分明承受極端痛苦,卻死咬著唇悶聲不吭的模樣依舊歷歷在目──燈里無法忘記當時莫寧幾乎要將他的手骨捏碎的力道,因為他清楚知道對方遭受的痛楚遠在自己之上。
*
「你到底護我護個屁啊,我難道不會自己閃嗎?」少年燈里的氣惱一直延續到他們兩人搭著救護車來到急診,急診醫師對著莫寧散發不祥黑氣的傷口束手無策,直到老宮主連夜趕來替他拔除鬼毒、由醫生再接手縫合傷口後才引爆。
顧慮到周圍還有其他病患及家屬,燈里的聲音聽來雖又急又快,卻仍壓低了音量。
聞言,病床上血色盡失的莫寧懶懶地拉開唇角,也不知是在笑燈里,還是笑他自己滿身的傷:「誰在護你啊,北七。」
被他的態度激到,燈里一巴掌拍上莫寧的頭,義正嚴詞地插腰道:「你不要忘了,我才是早你三年六個月又十三天──」他看了看手錶:「三個小時五十一分來到宮裡修行的大前輩耶!」
記憶順著燈里的話語回到兩人的孩提時期,莫寧笑出聲,嘲弄道:「你那時候也不過就是個屁孩。」
「就跟你現在一樣。」燈里接得很快,炯炯的目光灼得少年莫寧有些心虛。
「……反正沒死就好了。」他別開臉低聲咕噥,卻還是被耳尖的燈里全部聽去。
「……哈?你說什麼?」
反正你沒死就好。在心底洩憤般地回應,莫寧搶在燈里發作前,率先截斷他的話頭:「我要養病,你該回去了。」
燈里環視了整個急診一圈,醫護人員與病患家屬來來去去,在深夜裡更顯刺眼的白光照著兩人,實在不像是個能安心養病的地方。
雖然腦袋裡想著的是等等如果醫生叫莫寧回家的話自己還能載他回去,表面上的燈里卻依舊擺出一副在這裡賴定了的流氓樣,在莫寧床旁坐定,雙腿大開:「你要養病我為什麼要回去?」
莫寧回頭瞪了他一眼:「你在這裡會妨礙我的傷口復原。」
「可是我會削兔子蘋果。」燈里掏出他的「送你上西天劍」晃了晃。
「……你打擾到這裡的『住民』了。」
他示意燈里抬頭,久仰抓鬼二人組──尤其是那個會讓鬼以極其不體面的方式被收掉的宮廟繼承人──大名,原先在醫院裡徘徊的鬼魂們如今以兩人方圓十公尺外為界,分別躲在天花板以及櫥櫃、病床角落「鬼鬼祟祟」地偷偷探頭窺看。
見此情景,被「原住民」忌憚的燈里本人倒是無所謂地聳肩,拋著「送你上西天劍」把玩了兩下:「這樣不是挺好嗎?」
那個倒掛在天花板上、脖子伸得有點長,險些越過雷池的鬼連忙把自己的頭連同舌頭也跟著縮回去不少。
「我想吃宵夜了。」莫寧忽道,「鴨舌,我要加辣。」
「好。」瞄了眼那隻擅自加戲的鬼,燈里沒理會祂,收起小刀一口答應。
「這個給你。」他從背包裡撈出一樣東西塞進莫寧懷裏,莫寧定睛一看卻發現這東西赫然是他們同班同學阿猴的Switch,還是前陣子才發售、尊爵不凡的王國之淚特仕機。
莫寧記得阿猴賣掉之前普通的紅藍版,捏著懶趴直上特仕機時,還曾悲壯地說自己這一整個月都要吃泡麵補回來,怎麼現在這東西就到了燈里手裡?
而且……
「你帶著它去抓鬼幹什麼?????」
「我想說搞不好有空檔可以玩一下啊。」
莫寧發誓自己再跟他認真他就跟燈里姓。
「阿猴又找你算姻緣?」
燈里聳聳肩:「他找我算他跟你之間有沒有可能。」
「…………哈?」
關於燈里本人被分手卻不怎麼在乎,但同學義氣地說要請吃飯於是開開心心地跟著到熱炒店大吃一頓的故事。
莫寧也跟了去,點了一鍋誰都不敢碰、在酒精爐加熱下散發著駭人辣味的五更腸旺坐在角落配著白飯;燈里則坐在離那鍋恐怖物體最遙遠的斜對角。阿猴舉起裝著蘋果西打的台啤玻璃杯,豪氣地安慰著燈里「下一個會更好」;於此同時,一個被阿猴拉來、與他們沒有那麼熟的隔壁班同學朝著莫寧面前那鍋伸出了他無知的筷子……
──後來他一個人幹掉了整瓶蘋果西打,阿猴說這瓶要從帳單裡面獨立出來算他的。
「酒」足飯飽,當他們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向熱炒店外走去,阿猴勾著燈里的肩膀還在向他傳授「走出情傷三要訣」時,負責先結帳的眼鏡仔拿著錢包拉住了莫寧。
「那、那個,這樣一共是……」眼鏡仔發出了細微的聲響,莫寧這才忽然意識到原來這頓飯自己也是要付錢的。畢竟,失戀的不是他。
掏出足夠的金額交給眼鏡仔後,莫寧走到燈里身旁拍了一下他的後腦:「下次你再被甩我就不來了。」
這件事或許得從一場深夜的緊急意外說起。
當時的燈里十六歲,莫寧十七歲,他們與隔壁班的赤明共同除鬼時出了意外,兩人受了輕重不一的傷,而被送到醫院的赤明必須要動緊急手術。
當時尚未成年也非親非故的兩人無法替昏迷中的赤明簽署手術同意書,而赤明的其他親人也都身處外地無法趕來──他們第一時間通知了老宮主,但趕到現場的他也不具有親屬身分,無法代簽,最後是好不容易連絡上了身為老師的青雀才得以度過這驚險的一晚。
當時的無能為力似乎被燈里記在了腦子裡,在他在他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天晚上睡覺前,模模糊糊迸了一句:「明天我就滿十八,可以結婚了。」
莫寧:?
不明所以的莫寧顯然沒有料到昨晚的話題可以延續到他現在手上拿著的薄薄紙張上。上面斗大的國字寫著「結婚書約」,下方的結婚人則已經簽好了他和燈里的名字──當然,不是他本人簽的,除非他有自己也不知道的夢遊習慣。
「……你這個沒有法律效力吧?」因為槽點實在太多,莫寧只能先挑一個最實際的,卻沒想到燈里變魔術般地將新的一份「唰」地遞到他面前。
「對,所以我需要你幫我簽這個。」
莫寧:????
*
後來搞清楚了燈里是為了讓自己在法律層面上至少不要是「一個人」,將來出了意外的話至少能有人替他處理,莫寧只冷笑了聲:「你擔心自己會出意外比較實際。」
沒辦法,他天煞孤星的命格可不是浪得虛名,就算燈里也同樣命格特殊,也終究不可能完全相抵。
──意思是,不會死,但是倒楣到死是極有可能的。
兩人剛登記完結婚走出戶政事務所,沒走幾步莫寧正巧被路旁賣小吃的攤販吸引了注意,才離了燈里稍遠幾步,忽地就聽見「嘩啦」的一聲巨響──燈里沒有被冷氣機砸,卻被樓上沒看清楚的某個畫室學生用洗顏料的水澆了一身。
而最讓人不平的是,罪魁禍首身上完全一點事也沒有──連最小的一丁點污漬都沒有沾到;無論是樓上漠然回身的那個,還是剛剛因為注意力被吸引而走遠的那個。
重重吐出他因一瞬間的透心涼而不由自主憋起的氣,燈里低頭將視線投向他變得與未來一樣繽紛的上衣,聽起來頗為傻眼:「……我是說要跟你共患難沒錯啦,但不是全部都讓我一個人扛吧?」
同樣也沒料到燈里的命中註定竟來得如此迅速,莫寧的大腦花了一秒鐘時間處理後的第一個反應是,毫不留情地笑出來。
「你自己選的。」
他從一旁同樣看傻了眼的好心小販手中接過擦拭用的布巾遞給燈里,讓他先進到不會被二次空襲的騎樓後,重新將注意力拉回原本吸引他的事物上。
──不,他現在沒有想吃小吃了。
莫寧的目光移向隔壁攤,黑色絨布上整齊排列的銀色金屬製品勾起了他的興趣。隨手挑了幾個看起來順眼的,莫寧拿在手中比對了一番後很快就敲定了最終選擇,順便推開旁邊那個已經擦好他五彩繽紛的臉、開始好奇湊近自己的金毛,徑直喚了小販過來替他結帳。
同樣的商品,他一共買了兩個。
付完錢後,莫寧連包裝都沒要,將那嶄新的銀色環狀物一角捏在食指與大拇指間使它豎立,從燈里那一頭仍因水分而呈現刺蝟狀的頭髮一路向下打量到他慘兮兮的布鞋,最終將目光定格在新婚對象那雙對未來多彩多姿的人生充滿「期待」的金眸上。
「……這就是我一生一次的求婚Moment嗎?」莫寧原本是想奚落他的,但落湯雞本人卻搶在他之前發話,那哀怨的口吻令一向沉穩的莫寧也忍俊不禁。他收了眼底的戲謔,好笑地看著燈里,最終無奈地搖著頭將戒指放進他手裡。
「新婚快樂。」抽開手,他說。
「……所以這一身就是我的婚紗嗎:(」
*
後來覺得無名指上戴戒指終究太顯眼,莫寧把它穿了鍊子後當項鍊掛在衣服內,燈里則毫不介意地戴在無名指,上大學後沒幾天就成了系上知名的「已婚人士」。有同學大膽推測他戒指應該是假的,於是燈里直接打電話給莫寧:「老公,有人質疑我單身耶。」
剛從階梯教室前門踏進一步的莫寧,一手抱著原文書,一手舉著手機,一眼就望穿人群與其中最顯目的那人對上眼神。
「嗨老公。」話筒裡傳來與那人揮手動作相配的嗓音。
莫寧:
莫寧:。
片刻後他放棄了。掛斷電話,拿著超厚原文書開路穿過人群來到燈里身旁,把書包甩在桌上後一屁股坐到燈里旁邊。
幾秒鐘過去,查覺到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仍未散,莫寧不耐煩地從手機螢幕中抬頭:「幹嘛?」
從小,燈里就不喜歡寫作業。
不是因為習題內容有多困難,而是比起反覆的練習、解題,外頭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更能勾起他蠢蠢欲動的心。
有個年齡相仿、專注力驚人又成績一級棒的兄弟的好處,自然就是當他不想寫作業、只想趕快出去玩時,只要往旁邊探個頭,立刻就能夠得到最新、最正確又最詳盡的解答。
為了讓兩人可以快點一起出去玩,小莫寧並不排斥燈里抄他的作業,甚至有時寫完了就會直接推到自己兄弟面前,讓他趕緊寫完。
然而,在他們的相關技巧尚未發展純熟前,曾經有一次天真的小燈里連名字都原封不動地照搬,自然就被老師發現,並且兩人都被責罰了一番。
長大後每當燈里又想抄莫寧作業時,就會被他拿這件事唸。
燈里:「好嘛,不然你的作業上也寫我的名字,這樣就扯平了:D」
莫寧:「?」
他後來幫燈里在學校的課後志願服務登記表上寫上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