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王您應該要立即將那些人處以極刑,並公之於眾。」
用一個沒有人敢提出的建議,莫寧取得了斯莫克女王的賞識,助她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打壓、剷除異己,並利用強制植入貴族體內的機械令他們俯首稱臣,美其名曰「賞賜」。
每個人都知道,被女王一手提拔上來的莫寧非但是個低賤的平民,身上更是沒有接受過一絲一毫的機械改造。
他們說,莫寧就是斯莫克女王的一條狗,對王死心塌地、言聽計從,無論再怎麼樣殘酷的命令,他都將貫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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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人嘗試調查過他的底細,卻沒能找到太多資料。
十五歲時,莫寧透過獨立研究,開發出能大量提升能源運用效率的方法,雖然離實際運用還有些距離,卻已受到當地貴族──斯米爾諾夫的注意,被招攬到了他的私人研究團隊中。而後,該貴族的研究團隊又陸續開發出多項劃時代的新技術,大幅改善人體改造的安全性與機械效能,零件設計與材料使用上也有諸多突破。
這亮眼的成績引起了女王的注意。她破格召見這名被譽為「天才」的年輕技術人員,最後以「自己的人體改造團隊還缺了一人」為理由,將莫寧招攬到自己手下。
女王真的只是「見人才心喜」嗎?對此,眾人雖心裡有底卻不敢多言。
因為再更之後的不久,斯米爾諾夫家就因長年貪汙、結黨營私以及非法關押甚至殺害平民等多項罪名遭到查抄,最終甚至被女王處決。斯米爾諾夫家近年來的所有研究成果和資產全都歸由中央管理,而那些用以定罪的關鍵證據如帳冊、往來書信甚至人證,皆很巧地被女王牢牢掌握在手裡。
……再更之前的事情?
沒有人曉得。那片沖天的橘紅火光,還有工人們在熱氣中模糊而扭曲的麻木,只存在莫寧最深、最黑的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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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械改造技術還沒有那麼成熟的年代,改造是屬於貴族的專利,是一種身分、財富的象徵,是一些人眼中「躋身上流」的機會。把自己原本的身體部件取掉,換上象徵進步、高尚的機械──在他們的技術還未發展至今日那般純熟之前,這樣的「優越感」是只有不需要工作的有錢人才能得到的。
莫寧家並沒有貴族身分,也並不有錢,但父母卻執著地將所有錢財都拿去投入自身的身體改造之中,而幾乎沒有多餘的可以拿來支撐這個家。但即使傾盡所有,他們能夠接觸到的改造技術仍然十分粗糙,並沒有像他們所相信的能讓生活變得更好,反而為改造後的身體帶來了無數病痛。
各式各樣的後遺症並沒有使他的家人放棄。即使拖著那副因改造而殘缺的身軀,痛苦不已,他們也依舊相信──再下一次的改造會更好。因為他們的國家、他們的技術一直在進步,不是嗎?
幼年時的莫寧並不喜歡回家,因為在那個殘破的家裡只有他是完整的。
→ 一個年幼的孩子就算再怎麼想也撐不起一個家。
看著父母痛苦卻又依舊執著狂熱的模樣,年幼的莫寧甚至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叫做「無助」。他做不到任何事。他沒有辦法改變他的父母、沒有辦法阻止他們繼續以更多奇形怪狀的金屬拼裝自己的殘破軀殼──他甚至沒有辦法離開。他只能不斷徒勞無功地用他小小的身體想支撐起他的父母、他的家,並在一次又一次挫敗中絕望。他很早就會了一件事──「他改變不了任何人、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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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得到更高階的改造,他那狂熱的父母選擇加入由貴族提供的改造實驗──他們並未被告知實驗的危險性,也沒有任何人向他們承諾過任何保障,就這樣稀里糊塗地死在了實驗場內。
莫寧對他們的死狀一無所知。是否痛苦、是否完整──無從得知。
他對兩人最後的印象,是兩只骯髒又破舊的麻布袋。
遠遠的,巨大的熔爐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撲面的熱風裡聞不到一絲血腥,唯有不知名金屬燃燒、熔解的刺鼻氣味,化作斯莫克灰黑色的雨,靜靜落在莫寧肩頭,又在眨眼間成了傾盆大雨。
所有的幻想、掙扎、渴望就像一場沒有掌聲的黑色喜劇,在莫寧眼前無聲地上演、落幕。
他發現,人命好像沒有眾人所說的那樣值錢──至少,他分不出他們與熔爐裡殘餘的鐵渣又有什麼區別。
那年的莫寧,十五歲。
→ 在這十幾年間,他已經完全學會冷眼旁觀自己的絕望與無助。
他不再像年幼時那樣迫切地想要拯救那兩個他深深依戀著的「人形怪物」。或許看到他們痛苦時依舊會感到難過、依舊會在他們倒下時箭步上前將他們扶起,但他已經再也不相信事情會有任何轉機了。父母的死讓他將最後剩下的那麼一點憤怒與不甘也深深壓進了心底,他甚至發現自己已經能毫不在乎地嘲諷這個荒謬的世界,還有所有為自己的「理想」而汲汲營營的人們──為了欲望、為了一個虛假而抽象的「希望」,人們就算將自己的身體弄得支離破碎也在所不惜。大概這個時期,他就已經不太相信尊嚴、人性的光輝一類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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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莫寧的父親曾想帶他去改造,卻被他以激烈的言詞拒絕了。在他強烈抗拒著回家的那段日子裡,他用課業和研究填滿所有時間,直到做出了成果、受到貴族的招攬,才發現原來他並不總是無能為力的──他在機械方面的天賦為他帶來了改變的轉機與能力。
貴族──斯米爾諾夫的私人團隊裡當然並不全然只有研究。除了負責被指派的項目外,裡頭的成員們為了獲得賞識與資源,各個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將他人的成就變成自己的,拉攏同黨、排除異己,這些都只是家常便飯。
身為一個無家可歸、吃住都得仰賴他人的十五歲少年,他縱使再有才能,也不可能不被捲入這場權力鬥爭之中。
他們在上位者眼裡並不是一個人,只一條條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狗,或者……玩具。
莫寧很快地便掌握了在這裡生存的要訣,不惜以他的才能、他的身體、他的尊嚴來換取一切向上爬的機會。他獲得了斯米爾諾夫前所未有的寵愛,因為他是一條聽話又有用的狗。他不僅僅負責斯米爾諾夫手底的多項研究計畫,也成為了他的助手,為他處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
貴族贊助研究當然不是為了探知世界真理,莫寧出色的研究成果屢屢為他賺得了或許是面子,又或許是錢、權,這使他更加寵信這名能幹的助手,甚至指派莫寧為自己的身體改造負責人。莫寧從一次例行的檢查中,察覺了女王陛下「賞賜」給貴族的改造中所隱藏的玄機──深植在改造部件內的機關,讓女王可以隨時因為一個不高興就取走這名被這裡所有平民視為「天」的貴族的性命。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能、有權者將主宰一切。
莫寧沒有將此事聲張,卻萌生了再更向上爬的念頭。他打探當今女王的喜惡與時下朝局,從她的殘酷與暴虐中尋到了方向。
他要的是更多的權力,更多可以改變這個世界──支配他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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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莫克女王要的與斯米爾諾夫不同:她對折辱或主宰他人命運並沒有什麼興趣──她只要絕對的權威與統治。她不在乎什麼平等、人權,她只要所有人臣服於她。
看穿了這一點,莫寧作為女王副手,在她的授意下替她剷除擋道的政敵,強行植入改造給那些不聽話的人,並設計原泰克洛的領導人令他死於一場暴亂之中,好將此一勢力正式納入女王的權力版圖之中。
斯莫克朝中一直有代表著平民與貴族的兩派陣營,莫寧的崛起帶給了這群草根派希望,讓他們見識到即使沒有貴族血統,也能受到女王重用。他們之中有一部份人期盼著這個新的副手能成為他們與女王之間的橋樑,然而卻也有另一部份的人並不喜歡莫寧──他們認為他冷酷無情,一點溫度也沒有,也根本就不懂他們所追求的理想。
「──你們的理想只會招致滅頂之災。」莫寧看向他們的眼神總是很冷。
草根派引領的是一股改革的力量,女王不見得會反對他們推行那些「讓人民過得更好」的政策,甚至樂於順水推舟,但前提是他們不能與女王的權威和利益牴觸。削減軍事預算?廢除貴族制?他們要不要看一下現任女王的姓氏再好好想一想?
莫寧讓他們收起那些天真的幻想,好好順著女王的心意走,興許還能從中等到些改變的機會。
──草根派裡最為激進的那群人,還是不喜歡這個女王副手。
可笑至極。莫寧知道這些人終將自取滅亡,而他說不上自己究竟是否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 簡單一句話說明立場的話,
女王:「沒有用又不能聽話的就通通都去死。」
草根:「我們的理想是讓生活困苦的平民可以過得更好。」
貴族:「不過就是一群隨我們拿捏的賤民罷了。」
莫寧:「一群蠢貨。」
→ 參考:斯莫克的政局
貴族的專制、腐敗與眾多社會不公一直都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在暴君的高壓統治之下,倒是沒有真的出過什麼大亂子──直到有一日莫寧的下屬來回報他意外發現從實驗室逃出的「實驗體」。透過對這些「實驗體」的調查,他們發現竟有貴族一直以來都在私底下研究強力人體兵武,並以孤兒、窮人甚至是那些簽署參與其他實驗的人的身體進行非法改造實驗。
對某些思想還活在舊時代的人來說,沒有尊貴血統的平民,就只是他們可以隨意處置的財產而已。
看著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實驗體」,莫寧告訴他那出身平民、義憤填膺的下屬──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說,我們需要掌握更多證據。
他循著線索鎖定了與女王同樣屬軍人出身的貴族佩圖赫,同時也將那個「實驗體」留在自己這裡研究,卻因調查途中驚動了對方而險些在研究時死在忽然暴起的「實驗體」手裡。
已經被拆了一半的「實驗體」在莫寧的側腹上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巨洞,於是半個月後作為回報,他便設計炸掉了佩圖赫近半的身軀──經過機械改造的人們只要不受到極嚴重的致命傷害,壽命就幾乎是無止盡的。
受傷瀕死的經歷只讓這名越發冷漠的天才更加確定一件事情。
──所有人,都將在他們的欲望中迎來毀滅。
→ 那個,他的「還不是時候」的意思是現在把事情爆出來的話,衝擊力道不夠大。
他的目標跟他下屬不太一樣,他的下屬想的比較像是「怎麼樣可以阻止這件事情」,莫寧想的卻是「怎麼樣才能讓這件事情更大」。這些研究很顯然地是在追求「力量」,那他就想看看如果真的得到了這樣的力量,人們會拿來做什麼。
欸對他就是個機掰人。
他不喜歡看見這種事情發生,但執著的他卻選擇將事情更進一步地推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就為了驗證──他所感受到的那份絕望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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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身在已無法動彈的佩圖赫面前,重傷未癒的莫寧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和溫度。
「我看過你們的設計了。你的實驗人員很優秀,只可惜有些部分的思路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踏過遍地狼藉,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比這雪夜還要冷。地上的血跡正靜靜地向外蔓延,莫寧彎下身,拾起對方在爆炸中散落的身體部件。
「我可以替你完成你所願。」開發強大的兵器、建造一支無所不能的改造人軍團,無論是要拿來奪權、掌控還是毀滅一切都好──他笑出聲,也不知是因為期待還是荒謬。
「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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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不是陛下的命令。」莫寧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我可以現在就帶著所有證據還有已經變成這樣的你到陛下面前──還是說你覺得我們也可以省了這道程序,直接讓這裡成為你的安眠之地?」
他又向前踏了一步。
「如何,佩圖赫閣下。多一個助力,總不是壞事吧?」
於是,莫寧加入了佩圖赫的研究。
除了提供技術協助外,莫寧也幫佩圖赫將走漏的風聲壓下,甚至還替他尋到了更多人傻錢多的「同夥」,讓對方乖乖為他們效力,卻其實壓根不知道研究真正的目的。
他們的實驗是極其殘酷的。無論是在精神還是肉體上,改造都為這群無辜被抓來的「實驗體」們帶來極大痛苦,並將他們真實意義上地變得「不成人形」。無數的「實驗體」因承受不住實驗而死去,剩下的則眼睜睜看著他們受盡折磨,歷經無數次的改造、測試、再改造、再測試,彷彿永無止境。
初次親臨實驗場,莫寧在執行一名孩子的改造手術時失手毀了埋在他體內運轉的機械──那直接導致了那名孩童的死亡。事後他聲稱那是因為這件作品的設計實在過於拙劣──但或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因為那孩子絕望的眼神讓他想起了當年同樣令他感到窒息的雨。
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會再為尋不到路而迷茫。
→ 「人被像物品一樣改造得面目全非」這點算是踩到了他的痛腳。
為女王效力改造他人時,他可以把那些在鬥爭下的失敗者視為活該,但卻知道實驗場的這些人是無辜的。他一面接觸一面被刷新了三觀,但同時這又讓他更加堅定地相信這個世界沒救了,因而變得更加冷漠與殘酷。他要把事情越弄越大,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來應證自己的預言。
選擇主動加入實驗一是因為被對方為了滅口的突襲惹到了,二是研究兵武背後的目的他有興趣(反正不外乎就是為了掠奪更多,他想看血流成河),三則是他在研究對方的設計時也起了一點挑戰自我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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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透過佩圖赫提供的設計圖和實驗數據為他進行改良,莫寧一面也必須如女王所指派的繼續和草根派的人合作、推行新政策。這些人缺的從來就不是能力,而是一個機會。不若那些靠著血統繼位的貴族,這些平民們都是靠著自己的能力一點一點往上爬,才得到如今的位置。他們持續推行他們的理想,想從教育、資源、機會的分配扭轉平民的生活待遇,卻遭到既得利益者──也就是貴族的反彈。
兩派勢力的衝突幾乎無所不在,明面上的、檯面下的,甚至也曾傳出主張改革的官員顯些遭到不明人物暗殺的消息──這並沒有使這群人噤聲,反倒更堅定了他們的決心。
作為女王的副手,莫寧遊走在兩派陣營間,既像是個上位的監督者,又是一個態度若即若離、彷彿可以拉攏用來對付另一派的有力助益。是的,就算他們兩派陣營鬧得再兇,事情最終都還是得由女王來定奪。女王因莫寧暗中對她的身體改造動了手腳而虛弱,許多事並無法親力親為;莫寧在中間看似替貴族擺平了他們做得過於激進的襲擊事件,壓下平民陣營對他們的反彈,卻實則拉高了平民對貴族的仇恨,也助長了貴族們盲目的自信。他對日漸不滿的平民們總說:「陛下不希望把事情鬧大」,另一方面卻又從未針對貴族方做出什麼有力的制裁。
他讓草根派相信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女王永遠也不會為他們做主。
他們開始反擊──他們並不是活在農耕時代的農民,手上只有鐮刀與鋤頭,而是幾乎人人都能持有殺傷性武器,且前些年推行的全民機械改造普及政策也進一步地提升了斯莫克人民每人的平均戰鬥力。
各地開始陸續開始傳來有貴族的財產、房子遭到洗劫破壞甚至是遭遇襲擊致死的消息;這也激怒了本就瞧不起平民的貴族,他們之中有部分便集結起來以更強的武力還擊、報復,甚至對他們抓捕到的進行公開處決,說是要殺雞儆猴。
雙方衝突進一步激化,人民的訴求也逐漸從「討公道」變成了「推翻貴族暴政」
後來的事就與莫寧沒什麼關係了。
這名曾經的斯莫克女王副手煽動了自己國內本就衝突不斷的改革與保守派,在內心嘲笑著他們各自的堅持,卻又鼓勵他們以更極端的形式抗爭,讓他們之間的矛盾激化為流血衝突與恐怖襲擊,甚至鬧到雙方不死不休。
同時,他也背叛了他的女王,使其歷經多次機械改造後身體卻越來越虛弱,無力鎮住越演越烈的局勢;他將自己在機械方面的長才貢獻給了野心家佩圖赫,助他以龐大數量的非自願平民做實驗改造,打造威力強大的毀滅性兵器,卻又設計破壞了實驗場,讓這些實驗兵器在外四處流竄,造成極大的損失與傷亡。
幫助、算計又背叛了所有人的他遭到佩圖赫過河拆橋的刺殺而重傷,意外落入了為調查失蹤人口與外洩兵器而來的燈里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