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武答疑 牛虹光

習 武 答 疑 牛虹光

筆者自幼習武，現為河北師範大學體育學院研究生，研習民族傳統武術。以武相識田新軍老師後（田新軍，1951年生，河北石家莊人自幼隨外祖父習練紅拳，並受到良好的家傳武術教育，後深得高風林、牛增華、馬賢達、馬令達、馬明達、李玉祥眾多名家指點親授，為其深厚的武術功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對傳統武術有了深一層的認識，下面是筆者總結整理的與田老師平日問答筆錄。

牛虹光（以下簡稱牛）：田老師您好！通過對傳統武術的學習，我認為真正的技藝還是在民間。正是如此，我想向您請教傳統武術的一些知識，希望能得到您的指點。首先，您能否講一下中國武術發展的簡要情況？

田新軍（以下簡稱田）：我是一名民間武術愛好者，對武術歷史並無太多的高深理解，只能給你粗略講一下。過去武術以兵器為主，現代武術以拳術為多。漢代以前為劍，到了漢代主要用刀等。關於中國武術的技藝與理論自古以來典載甚少，有詳細依據介紹的是明代時期戚繼光的《紀效新書》最為全面，這個時期注重武技訓練，可以說是軍旅武術很好的發展時期。例如，戚繼光所創的三十二勢拳法當中，每一勢都有不同的說法，如「高探馬」，探馬始自太祖，諸勢可降可變，進攻退閃弱生強，接短拳至善，代表長拳系列；「旗鼓式」，旗鼓式左右壓進，近他手，橫劈雙行，絞靠人人識得，虎抱頭，要躲無門，代表短打系列，這就是從古老時代傳承下來的「長拳短打」。從那時起軍旅武術就不斷流傳到』民間。發展到清朝中期到晚期之間形成了上百餘種拳種。明清兩代期間出現了內家與外家，明朝晚期到清朝中期為民間武術發展的鼎盛時期。新中國成立以後，武術便朝著現代體育方向發展了，也就是形成了現成的競技武術。

牛：田老師，我作為一名武術專業的研究生，應該怎樣去研習傳統武術？

田：在學術思想方面講，顏李學派，這一學派是對程朱理學的批判並對它進行了補缺與發展。它的核心之一就是主動靜結合，主實踐不主虛文，主實文實行，實習實用。反對理學家株守窮廬，苦思冥索式的求知方式。因此武術的發展離不了技藝與思想，兩者合一就是文武之道，文不武缺一不為道，孔子講道：「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所以，要文武並重，研習和傳播武術並且有一個正確的評價。

牛：有些武術文章上寫到：「武術與佛教、道教相結合才稱得上高深，包括一些武術愛好者和研究者也贊同此類說法，這會不會給人們對武術的理解造成誤導呢？

田：中國從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稱帝起,到1911年宣統帝退位止,在2131年的時間內,共產生了230位皇帝，166個皇帝吃丹，99個是吃丹吃死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無論佛家還是道家都是改變不了的。武術延續到現代有很多方面的確被不瞭解武術的人誤導，我們不可否認的一點是武術確實有儒、釋、道的思想體系，但許多人誤認為「佛法無邊，拳法也無邊」，同時把道法自然充斥到拳術當中並加夾了靈光寶氣，例如，義和團運動時期出現人吃符唸咒後用肉體抵擋洋槍，洋炮，這些現象的出現本身就是愚人的作品。武術並沒有什麼神術、鬼術，實際上就是人術。然而，許多人歪解了真正的軍旅武術，凡是武術好像都是和尚、道士所傳，這也是歷史遺留的問題。實際上拳理與哲理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拳理是肢體語言，而哲理是思想體系，因此要注意區別。

牛：現代競技武術與傳統武術在審美觀上有何不同呢？

田：過去武術講究的是技擊，勁力，力量，速度，進退距離時角度的變化等多方面綜合的美，這也是武術本質上的美。高速的旋轉翻騰是西方提出的一種競賽體系，現代競技武術採取了這種模式，形成了高，難，美，新四位一體的審美方式。

牛：影視武術技擊與現實當中的武術技擊有何區別？

田：武術實戰當中，是通過良好的心理素質，準確判斷雙方的距離，快速反應，在一、二招之內採取致命的打擊來贏得對方，不可能千變花招，英姿百出，這也反應了現實與虛擬的不同之處。

牛：您講了傳統武術這麼多方面的知識，應該怎樣更好地結合起來呢？

田：剛才說了，學術思想就講「顏李學派」。武術的精髓分為三個方面：文武結合，武醫結合，練打結合。武術是一門科學，不要神秘化。要學會科學地去研究總結。武術的發展一方面由國家倡導，一方面由民間流傳，無論它是以何種形式存在，都是不斷地發展，最主要的是能夠體現出民族傳統文化特色就是良好的繼承與發展。

牛：我應該從哪方面注重學習？

田：學習、實踐、綜合提高是多方面，多層次的。讀書要看它的筋骨肉，練拳要看其神，不要重其形，重養生多看中醫書，重外剛要看其科學性。

牛：您說的是否是內家和外家？

田：沒有什麼內家、外家之分。常練強於一般人，跟你說過武術是人術，練出來是藝，自稱內家練不好也是外家加外行，外家練好同樣也是內家，其實內外是共同演練的。

牛：內家外家源自何時？

田：源自於清朝黃宗義的碑文，要想知道詳細內容可看一下馬明達教授的《說劍叢稿》和《武學探真》。

牛：您說的很樸實，武術如何結合實踐理解呢？

田：要說文，我讀書不多，但知道讀經、史、子、集。看看《紀效新書》等兵書就會知道各家拳法兼而習之是武術的真諦。我師父告訴我，通臂步法活，劈掛膀子好，八極手法硬，戳腳腿法專，翻子拳點密。以後在實踐當中成長吧。

牛：傳統武術門派眾多，應從哪方面著手來學習技藝呢？

田：拳種裡有快練的，有慢練的。例如，翻子拳的速度快，太極拳演練為慢。有的重形，有的重用，有的重呼吸。人的脾氣性格不同就有不同的選擇。少年專練基本功，循序漸進選拳種，所以依據自己嗜好和風格特點來選擇拳種。

牛：能否細述一下技術與理論的關係？

田：實際上武和文是分不開的，武術不如講武藝更確切些。武術是肢體語言，但包括了哲學、醫學、美學、軍事、技擊、力學、仿生學等眾多相關科學體系，因此，武術技術與這些相關理論可謂同源之水，同本之木的關係。

牛：很多人認為通過鍛鍊可以達到影視當中英雄的高超技藝，這是什麼因素導致的呢？

田：這是受到了武俠小說和影視的誤導。從思想上的判斷應該有正確的認識，這些高超的技藝只是影視與小說當中誇張的傳播現象。所以說，不同的年代與人群，有不同的解讀方式，這些都與實際有不同之處。

牛：怎樣才能更清晰地說明各年代武術的技術側重點？

田：武術在冷兵時代以器械為主，現代以拳為主，這是一個簡單的常識。

牛：我認為不那麼簡單。根據國家統計數字，我國有129個拳種，這些拳種是不是在技術上有更多的側重點呢？

田：再複雜的，你需要在學習過程當中慢慢理解。按我學藝的經歷，不過就是有形的講功，無形的講勇。

牛：何為有形，何為無形？

田：凡是弓、馬、虛、歇、僕，五種步型的為有形。通臂步、八卦步為無形。有形的定式發力為多，無形的動中發力為多。從技擊含義上講，動中發力更為上乘些。

牛：我自幼習武，應該怎樣提高學習成績，並且練一身好功夫呢？

田：真正的理論還是在大專院校，真正的武術還是在民間，實用的武術在軍警界，武館武校是一種傳播方式，民間練不過專業隊是體制和導向的原因。蜂采百花是你個人學習的原則。

牛：這麼多種武術拳種應當也有優劣之分吧？

田：是的！高超的武藝就是講進退、移動、發力的藝術。前面講有形和無形，不管你練的是什麼拳種都是長拳短打，這是技藝的精華所在，你是個新時代的青年，應該知道乒乓球和羽毛球長抽短吊的道理，技法都是相通的，對這些問題應該有更深層的認識。

牛：那就沒有剛柔相濟了嗎？

田：剛柔是哲學講武的一個抽象名詞。對武藝來講，剛是強、是力，弱是柔。例如，對方是塊大石頭，你去碰它你就是柔；對方是棵小樹苗，你對它你就是剛。單用剛柔相濟解釋搏擊是顯得有些空，逢強智取，逢弱力取，用習練套路的風格會更加合適些。用紀效新書的說法就是舊力已過，新力未生的拍位，就是柔。

牛：長拳短打是不是古老的說法呢？

田：是的。開合為長，吞吐為短。前面給你說的例子就是與技藝的結合。武術裡有九進法，它更能說明長與短，遠與近的道理。

牛：這是戰術和技術的結合吧？

田：當然，拳打，腳踢，掄摔，抱按，是動作，把技術和九進結合才叫真正實戰應用。傳統武藝很多，但也有許多糟粕，學習時要先看拳術的體系是否有理論與基本練習法，二者結合才能提高技藝。

牛：什麼是高超的武藝？

田：高超武藝不是花派。例如，打——是身向外的力；摔——是對方來的，同時接轉的力。你來我往一來一往就是整力，也是平時講的回合力，古人講與你戰百個回合就是對回合力的形象說法。諺日：「花拳入門錯了一生」，武藝高超的人能讓對方後倒，就後倒能前倒，就前倒能左右兩邊倒。掌握了各種擊敗對方的武藝就是高超的，因此方法很重要。

牛：實戰當中會遇到不同特點的人，在這種情況下，要看對方什麼呢？

田：我在《散手秘訣》這篇文章以講過你可參考。另一方面，身高足長，長打短；身低閃打，躲重攻虛；身瘦機靈、跳縱，以快為則；肥胖偉岸、硬橋硬馬，以靜待動；澀者力，暢者勁；遲者力，疾者勁。

牛：平日師父說的九進法它包括那幾個，怎樣理解它呢？

田：九進法由引進、哄進、懼進、閃進、疾進、直進、力進、退進、纏進九種進法組成。應用方面，如上驚下取就屬引進，以字義上就可解其用。

牛：老師是否從武術文化談一下為什麼先有武后有文？

田： 全人類都是如此，文字記載了人與自然，精神物質，生存索取的一切一切和規律。武是其中的一部分，太廣了我談不了那麼多的內容，只能從我學藝的經歷說一下，民間和民俗的高深的難說。我認為武是是有文化，無文明，但是雙刃劍，無武的人身無縛雞之力，他說愛好和平，看你站在什麼角度去理解。程朱理學是以理殺人，武是以力、技借物殺人，又可以陶冶情操野蠻體魄。文與武是無法分開的，顏李學派說文武缺一不為道。文高兼容武，武高兼容文，我就這麼認為，也是武學的最高境界。分開講是片面的，是個人的嗜好和發揮，是標榜、學派與時代相關利益的宗教學派，門派，拳種，傳承不都是講這些嘛！

牛：老師您對正宗、正傳怎麼看呢？

田：我的看法不一定對。武藝是人類為了生存積累起來的本領，看掌握在什麼人手裡，凡是人類所需的，都是相互關聯的。其中地域不同，形成的東西不一樣，風格也就不同。我不是反對門派，我也是這麼走過來的，但我不喜歡偏執的說法。如你說宗教佛教、道教、禪宗是否出武術的問題，他們是不出武術的。我見過幾個大師，都說宗教是哲學自然教育，宗教是精神寄託，稱天堂是精神的最高境界，話又說回來，天堂美你反而不願進；你強身健體來養生，目的就是想晚進天堂，依附，托佑，弄玄是虛偽的文明。從你出生就會受到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宗教教育；你練武、習武、精武、尚武，都是因為你需要智於你的理解，從初級到高級每個階級理解是有所不同的，看你怎麼去正確的判斷精神與物質世界，技藝沒有親自體會是悟不到的，到現實當中去習武就是前面講過的肢體語言，槓桿與轉軸的力學原理。什麼內家外家少林武當……都是練體，在往細的說套路、博擊、傳統、競技等的分類都是喜好和專一，至於正宗、正傳能練到，但體會到身上是不同的。武藝不是什麼物質，給你錢、物會花會用，但武藝不練，他就不可能練的好更不要說提高了，能說沒得到就是正宗傳授嗎？功夫練不到，體會不到。

牛：老師，如我聽說武術守舍一錠金不捨一口春，這又怎樣理解呢？

田：一口春，是幫派春點。如帽子叫頂子，褲子叫穿筒子，鞋子叫提頭子……。這些是有傳承的，是江湖文化，這些不單單是武術界，並且各行都有。又如：平頭、空工、眠川實際上就是一、二、三，這種方式用了它的一個部首做隱語和現在所說的潛規則一樣類似，是商業用於記數，有的是為了邦派判定的，目的為修邦，與今天的國家與國際是不同的，過去就是這樣，不是什麼神秘的。這種傳承往往崇拜的是團體利益，是江湖隱語的世界，但是不代表現在，不懂這些就學不到高深武學，古人古時候用身體說話，多有隱語接頭，是為了保自己的武技不外傳，利益共存。

牛：難道這樣的派別不是會產生更多弊病嗎？

田：是的，當時那個年代，有這些，就認為有真傳圈裡的人嘛！關於是不是正宗就好比真理也是有時代標準的，過了這個時代就不是真理了。可是不管多少派別，大致分三類，戰場上的軍旅所傳、保鏢所傳、打拳賣藝所傳。傳承不同，講究就不同，軍旅武藝重實戰，保鏢重經驗交往，賣藝加花加表演加自殘。武功、文唱，是悅人耳目，是多種生存所需要的，有了名人與特色風格就出現邦、派內家外家……。

牛：聽說內家的講點穴，有外家不講，而且點穴傳說的很利害，真的有這些功夫嗎？

田：先說穴位是有的，是人體肌肉間的經絡，和骨縫中間的部位，要用針刺穴位、按摩點按部位，治病，用於傷人肯定是和平年代的文人寫武，打過仗上過戰場的人對這些說法，信任度那可就低多了。任何部位受傷都會危機生命，自己跌倒也會碰巧點中穴位，守株待兔也是有的，考不上官的文人把一些江湖上的、民間、說法記錄下來，混生活，沒有那麼神。講武傷人只有輸家和贏家，沒有內家傷人死外家傷人輕。

牛：那氣功、導引不都是內功與養生嗎？

田：這種說法不矛盾，內練是功法，但說偏了都是不對的。光靠吸一點氣只是一種扶助方法，而吐納、導引、按摩、針、灸、慰才起到了引的作用。整體要講的是飲、食、起、居、自然環境、氣象、生理等因素都會影響，關於吐納導引研讀一下黃帝內經，你就會明白。

牛：那內家、外家和養生家又有何不同呢？

田：養生家是醫學家，任何一種拳種包攬養生都是偏頗的，拳種的偏見只是標榜與保守的文化，開放的拳種會用《紀效新書》中一句拳彥「各家拳法兼而習之」研習技藝。人體有265塊骨頭，639塊肌肉，內家、外家跟這些骨頭、肌肉是什麼樣的關係。那又有什麼樣的武術家才能夠回答這樣的問題，這需要我們武術界去思考一下。

牛：那武術怎樣才能更健康發展下去呢？

田：這個不是我一個民間武術愛好者能做的事，你對我提出的疑問，不是簡單的幾句就能說明。我所說的只是學藝的拙見，書是有垃圾的，該看的要看，心裡也會存垃圾的，該清的要清，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到了一定的年齡有了更多知識，就會感覺到。武術進了大學，正確的就會凸顯，有了俱樂部比賽會去掉淘汰一些不適合的東西，好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傳，認定正確的東西，要融通兼備。切記大道至簡，小道至繁，神邪至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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