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輕

張貼日期:2011/5/27 下午 12:58:59

來源:無聲世界的天空,有著一道彩虹☆

by:聽不見的鸚鵡。

中午陽光和煦,微風輕輕拂過我泛紅的雙頰,

與智偉相約在科技大樓站,購了票,

不久之後,

藍色車體的葛瑪蘭客運緩緩抵達,暗忖著,這班客運,

究竟要載往何方?

車身行駛在木柵交流道,進入了雪山隧道,

黃色的路燈照亮我疲憊的身軀,

又長楊而去,不斷的重複這樣的循環,

彷彿進入時光隧道般。

「我們要去哪裡?」我問。

智偉笑著對我說:「宜蘭大學,要講一個小時的演講。」

又接著說:「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講校園內的資源足不足夠,大約5分鐘就好。」

路燈每次的照亮,卻讓我陷入沉思,

試圖追捕我身上殘留的青春烙印,

也是圖捕捉我身上每次被照亮的光影,

回首過去,卻也斑駁。

大學一年級,因為離家感到興奮,

終於不用躲起來看G片打手槍,

也對於新的生活雀躍不已。

然而,在我慶幸的同時,噩夢卻潛伏而來。

當我很自然的介紹自己,說自己的聽障身分,

也希望同學能夠幫助我,無論課業或是講課的內容,

事情很順利,就這樣過了三個月,

我萬萬沒想到,噩夢早已悄然靠近。

被動的我,原本以為,同學是會主動幫助我的,

然而,不見任何人幫助,

只見同學嬉笑不已,

我突然感覺到,我不屬於這個班級,

於是敬而遠之,

慢慢的從靠近同學的座位,

遷到周圍沒有人的位子,

悶悶怪怪的聽著老師授課。

「既然這班級的規則,不屬於我,那麼就離去吧?」我對著自己說。

我害怕那種孤獨的感覺,像是被拋棄般,

於是選擇逃離那個世界。

導師發覺我多天沒來上課,打電話關心慰問,

我害怕無助,告訴導師原由,

只聽見導師緩緩的說:「你自己要主動呀,你不主動同學怎麼會知道你需要幫忙?」

我嘗試逼自己走入那不屬於我的班級,

「許久未來上課的我,會不會被同學排擠?」我想著。

踏進教室的那一剎那,氣氛凝重,

同學目光不約而同轉向我,

隨後竊竊私語,

對於這場面,我尷尬的想要逃,

無論心裡多麼掙扎,我逼自己要坐在位子上聽課,

坐了下來,隨即坐不下去,

最終我還是逃了。

逃到租屋處,偌大的房間,只得我一人,

藉由虛擬世界獲得我短暫的歸屬感,

也就耽溺在這樣的世界,

房間,電腦,床,很簡單的,構成我的庇護所,

我知道我很安全,至少在這空間裡面,是安心的。

持續一段時間後,也因為學姊的關係,

把我帶離了那個房間,

對於國中發現自己對於學長的胴體心跳不已,

從此同志身分成為我心中的潘朵拉之盒,

不能說也不能講,

至少在大學以前的歲月,

我以超高的演技將自己偽裝成異性戀,

沒人知道我內心的世界是對男體是有情慾的。

從學姊把我帶離了那個晦暗的房間,

我開始慢慢發展自己的認同歷程,

實驗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女生沒有興趣,

於是假裝與學姊曖昧,

試圖尋找自己對女性的情慾,

對學姊告白,送學姊禮物,

能嘗試的都嘗試了,但內心卻對女性的胴體完全無反應,

在街上看男生的次數越頻繁,我就越驚慌。

「不該是這樣的,我是喜歡女生的!」我呢喃不已。

自己依舊欺騙自己,如同藍色大門中的克柔,

一次次的在聖牆上寫下:「我是女生,我愛男生。」這樣的字眼,

等到在家中開了網頁上網,

才驚覺,我上的是男同志交友網站,

這不爭的事實,已擺在眼前,

當頭棒喝,一棒敲醒還在催眠的自己,

鼓起勇氣,傳了簡訊給學姊。

「對不起,我沒辦法喜歡你,我喜歡的是男生。」

第一次出櫃,給了學姊,

我訝異自己的衝動,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就這麼傳了這麼簡短的簡訊,

頓時驚恐,我害怕學姊再也不理我了,

在這異性戀霸權的社會中,同性戀就是異類,

是怪物,是變態,是神所不悅的。

那頭捎來一封簡訊,

「呵,真好,我們是同類。」

頓時安心了不少,

原來世界上有男生愛男生,女生愛女生這件事情,

雖說在網路上就知道,但現實生活是從未碰見過的。

原來原來,世界上有跟我一樣的人,

那感覺就像失散已久的姊弟,相認的感動。

為了紓解自己的壓力,為了逃離那不屬於自己的班級,

更為了逃離社會上不平等的架構,

我躲進了同志相關場所,

還記得第一次進去晶晶書庫的時候,

卻是這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

害怕踏入了我就被貼上標籤,

害怕路人如何看我,害怕路人一旦發現我是同志,

我將被世界遺棄。

猶豫了很久,內心猶如天人交戰,

我怯生生的走入晶晶書庫,

彷彿世外桃源,到處都是男體雜誌、漫畫、小說以及情趣用品。

我弱小的心靈彷彿醍醐灌頂春風拂過臉頰那樣舒適,

大口大口的吸吮著這新鮮的空氣,

老闆微笑頷首示意,

我躡手躡腳的翻開小說,生怕有人靠近,

我害怕有人會拿走書大叫:「這小鬼是同性戀,幹,超噁心的!」

一邊提高警覺,一邊翻看,

有顧客靠近,我便急忙的把書放回原位逃離現場。

連Pub亦是如此,

默默的喝著自己的酒,一旦有人搭訕,

便逃離現場。

但我仍一直沉溺這樣的場所,

一方面雖然有某種程度的認同,但卻也還是很恐懼,

小心翼翼的不讓自己的身分曝光,

一旦曝光,我就成了世界遺棄的小孩。

於是我尋找相關的資源,

卻發現,我找不到資源,

倉皇失措的如迷路小孩,跑去諮商中心尋求協助,

也花了好久好久的時間,在信任的狀況下跟諮商師出櫃,

我花了好大的勇氣,說完後便像洩了氣的皮球,

癱軟的坐在椅子上,

只見諮商師微笑的對我說:「你是同志,不會怎麼樣啊!」

我怔忡,久久不能自己,

第一次有人這麼告訴我,喜歡同性是不會怎麼樣的,

才讓我的認同過程中,踏出了一大步。

但這一大步,卻還是退縮了,

太在意別人眼光的我,

缺課次數越來越多,依舊是那不屬於自己的班級,

我驚恐一旦我被發現我是同志,班上的同學會更冷漠,

絕口不提,假裝冷漠,以及逃離,

是我僅有的方法。

也就陷入了更深的情緒漩渦,無法自拔,

終於諮商師跟我討論,是不是該看精神科醫師了?

我點點頭,被安排去看了醫生,

失去了人生重心,我無法生活,

會飛的我,還能飛翔嗎?

不斷的服藥,也未見情況好轉,

沉浸藍色憂鬱的大海,不會游泳的我,

隨時都有溺斃的可能。

「就結束吧,反正那班級不屬於我,連社會的本質也不屬於我。」我落淚。

拿著銳利的刀鋒,劃開柔軟的膚肌,

鮮血潺潺而出,淚水滴落在血泊中,

淡化了鮮紅,成了透明的圓圈,

隔壁的人及時發現,將我止血,

一邊漫罵:「你怎麼做傻事,蠢到極點!」

我才從閻羅王手裡逃脫出來。

持續的服藥,以及定期追蹤,

再加上諮商輔導,

我完全沒從悲觀的情緒中得到解脫。

「這個社會對同性戀與聽障充滿了歧視與偏見,

既然我不屬於社會,那為什麼還要讓我活?」

心裡無聲的吶喊,上天仍無回應。

不斷的以生命的青春,生命能量支撐著我,

走過了長達三年的不快樂校園人生,

直至參與聽障同志聚會才有一線轉機。

車身過完雪山隧道,抵達宜蘭市區,

依舊是陰暗的陰天。

「為什麼會這樣?」捫心問自己。

「如果當初有人能了解我,該有多好?」我這麼認為。

你們永遠都不明白,在弱勢的情況下,

我們承受了多少的痛苦與煎熬?

我們要的並不多,我們要的只是你的尊重,

這樣很困難嗎?

幫助聽障作筆記,很困難嗎?

找聽障聊天,很困難嗎?

對聽障表達善意,很困難嗎?

幫助同志不要遭受霸凌,很困難嗎?

幫助同志探索自己的性向,很困難嗎?

聽我們說話,很困難嗎?

但,你們永遠都不懂,也不會明白。

這社會對於我們,太不友善了,

悲傷的事情太多,儼然成為我的生命烙印,

那是永遠難以抹滅的傷痛,

是我們生命所不能承受的輕。

如果校園環境,同學與師長,都尊重同志與聽障,

適時的給予資源,就是我們的一線生機,

如同漂泊在藍色憂鬱的大海中,意外有個浮木可以讓我們抓,

我們也不用活在黑暗下,膽戰心驚的活著。

我總常說:「身心障礙者的障礙不是來自於身體的缺陷,而是政府沒有給予無障礙環境所造成的。」

套用在同志,依然能通,

「同志的不敢說不是來自於本身的認同,而是社會的不友善所造成的。」

我很想問大家,

為什麼我們需要經歷這種認同過程,而異性戀則否?

為什麼我們被判定聽不見,你們就認為我們無法溝通?

親愛的,正因為我們的同志教育不夠,我們的身障教育不夠,

所以這個社會才充滿了偏見與歧視。

你們能了解嗎?

我望向窗外,看著一田田的稻田,

揚起微笑,心中有個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