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經三年左右,偶爾我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那件事。
也還是偶爾對於自己為什麼會存在於此的理由抱有疑惑。
明知不可以,想要扼殺掉自己存在的負面思考總會在獨處的時候浮現。
直到現在我還是前進不了。
-
開學的那天早上,進教室的時候因為還沒開始上課所以顯得有點吵雜,我走向自己的座位時也朝左側看了幾眼,悠久的書包在座位上,但人卻不在。
在開始上課前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所以我打算把教科書從抽屜拿出來做簡單的課前預習。
……不過就算想這麼做,但看來現在沒有那種心情,而是忍不住想起其他事。
爸爸在外地工作所以很少回家,偶爾會有幾通電話跟書信……我沒有勇氣跟爸爸說媽媽已經離家出走的事情,直到現在我還是隱瞞著。
我不確定可以瞞多久,而且爸爸真的會一點也沒有查覺到嗎?
雖然不知道理由,但我想媽媽或許是外遇所以才離家出走吧?
那時毫無辦法的我只能選擇到舅舅家求助,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在舅舅的家居住。
起初還抱著希望,試圖讓自己的成績變得更好,但很快就發現這只是徒勞,即使如此還是保持著第一名,就算不具意義。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悠久沒有形象的打了個大哈欠從我旁邊經過,手裡還拿了個自動販賣機的飲料慢悠悠地晃回自己的座位。
「怎麼了?」就像發現我在看他,他也轉過頭看著我。
「什麼也沒有,只是剛剛在想你去哪裡。」
「嗯——只是去販賣機投飲料解解饞。」
點頭已示理解後我又把視線轉回自己的書上,但是果然並沒有心思沉靜下來看書。
就這樣到了上課時間。
「這位是朝倉祐司,今後會成為本班的一員。」當班導師走進教室時,就向全班介紹起新的轉學生,是個外表戴著眼鏡,有著深色短髮,給人既冷靜又斯文印象的男生。
「請多指教。」
當他走到我的旁邊時我簡單地打招呼,以後就是鄰座的同學了,也許會有機會更加認識對方。
他就坐在我跟悠久之間的那個空位,雖然按照班上的座位排序,男女間隔坐,所以本來我的左右都會是女孩子。
「……你?」他看著我,露出了像是驚訝的神色,而我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露出這副表情。
「我?啊、我是雪乃,你左邊那個位子是日下部。」朝倉的神情很快就收斂了,他的表情變得和善,我也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他看見我的那個表情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雖然有點疑惑,但我沒有問出口。
「嗯,請多關照,雪乃。」
他也回應了我,之後就在自己的位子坐下,只是他沒有向悠久打招呼,而悠久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欸……」
當我把目光移過去的時候,悠久已經大剌剌地把頭埋進臂彎,正大光明地睡了起來。
不過開學的第一節課通常也沒什麼事情,大約過了半節課後全都就往大禮堂移動準備開學典禮了。
話又說回來,朝倉的成績很好,換作是以前的我或許會對他有所警惕,但是因為悠久的關係現在我也已經沒有那麼介意了。
除了成績很好這點,他也在二年級就破例成為了學生會的副會長,聽說以前都是由三年級擔任的。
他看上去給人十分穩重的感覺。
或許因為這樣我才對他感到佩服?以我目前對他的了解,我認為他是個非常值得信任的對象。
只是這份信任,在校慶即將到來的時候……
瓦解了。
那是我跟悠久結束外掃區工作要返回教室的事了。
「哇——!」走到一半時就有東西撞上我的背部,不過其實也不太痛就是。
接著我伸出手抓住了撲到我身上的東西,不,其實也不對,因為是人。
「小雪?怎麼了?」當下除了妹妹,並不覺得會有其他的人撲上來。
小雪還是勾著我沒有放開:「欸——沒有嚇到你!不有趣。嗯、本來是想等下課在跟你說——今天我們班要留下來開會所以會晚點回去,所以你就不要等我了,先回家吧!」
「這樣的話,把你哥借我,最近東武一街有新的店面,我想去一探究竟。」
在旁邊的悠久開口,悠久會想去逛的店……在我的認知裡跟吃的比較有可能,不然其他性質的店面我想他會自己獨自前往?
「欸——悠久哥你要帶世輝去哪裡啊?」小雪不再從背後勾著我,而是走到我的旁邊,看上去有幾分疑惑。
「我不會把他賣掉的。是一間下午茶店,店門口的目錄照片看上去似乎很好吃,所以想嘗個鮮。」
「這樣啊……好好喔,我也想跟世輝去吃——」
「如果有不錯的點心我會帶回去給你跟雪斗的。」習慣性地把手放到小雪的頭上輕輕摸著,即使妹妹已經不是小孩子。
大概是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兄長的身分、是被需要著的……吧。
「雪乃!」
接著,遠遠地就聽見有人在叫我。
我們一起往叫著我的方向看,在不遠處的朝倉正朝我們這邊走過來。
「朝倉,有什麼事嗎?」朝倉看起來似乎很高興,但接著情緒又平緩下來,他看了看悠久跟小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看著小雪的時候似乎有些冷淡。
「沒什麼,我這邊的掃區結束了,正要去開會……」
「我們也是剛結束打掃工作要準備回教室。」
「原來如此。」這麼說的時候朝倉看向小雪,但很快地又把視線移開。
小雪抓著我的手。
「世輝,他是誰?也是你們班的嗎?」
「對啊,他是朝倉,是這學期轉來我們班上的學生。朝倉,這是我妹妹。」在向小雪簡單介紹朝倉後,我也對朝倉帶過小雪的事情。
「原來你有妹妹嗎?」
「嗯,她是我的表妹。」
「請多指教,我是朝倉祐司……說起來,剛剛妳直呼哥哥的名字了呢?為什麼不是喊雪乃哥哥呢?」朝倉看著小雪的眼神突然多了一點柔和,剛才看起來冷淡的表情是我的錯覺嗎?
「欸?」小雪發出聽起來像是因為突然而疑惑的音節。
「這個啊……小時候好像還是有叫過哥哥,可是父母都喊名字,時間一久就也只喊世輝的名字了,喊哥哥反而不太習慣。」
原來是因為這樣嗎?小時候的小雪確實有一段時間是喊哥哥的,但是在哥哥跟名字交錯喊之下,喊名字的次數就變多了。
「因為是喊名字,我剛剛還在猜是不是雪乃的可愛女朋友,本來還很意外。你們的感情看起來很好。」朝倉露出了笑容,用著輕鬆的口吻這樣開玩笑。
我有些無奈。
不過說起來不知怎麼的,身邊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我有弟弟妹妹,明明沒有特別透露的。
「我也是真的很喜歡世輝!」小雪說著話的時候又往我這裡蹭了一點。
「這樣啊……你們兄妹的感情真好。」
「對啊!啊——打掃時間快結束了,我還要快點回去收掃具……呃,也不能給空空一個人收。」注意到時間的小雪不再抓著我,她回頭看了看,才又轉過來。
「那我先回掃區收東西,今天世輝你就別等我了!」
「知道了,妳回家的時候要小心點。」
我向小雪道別,看著她的背影逐漸遠去後才又轉過頭。
「那我們就回教室吧……朝倉的話,還要去開會?」我先是看向悠久,他無所謂地聳肩,看向朝倉的時候他也只是露出看起來很穩重的微笑。
「是啊,那就晚點見,我先去開會。」
簡單地道別後我們就從不同的方向離開,回到教室的路上跟悠久簡單交換了幾句對話。
放學後我們走到了平時不會刻意經過的東武一街,這裡反而離東武男高比較近,在悠久想試的新店家吃了些點心後,我多外帶了一塊鹹派,份量正好可以對分給小雪和雪斗在晚餐前墊胃。
接著再回去的路上遇見了立群。
「啊,是世輝啊。」
「真巧,雖然這裡離東武很近,但是都這個時間了沒想到還可以遇見你們。」我說著,看著面前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對象。
當初會認識立群是因為小雪受到他們幫助的關係。
「這就是傳聞中跟你長得很像的南立群啊?」悠久在我的旁邊上下打量起了眼前的人,除了立群,駿寧也在旁邊,唯獨沒有看見翔浩。
稍微小聊了一下才知道翔浩最近在準備學校的其他活動,所以會在學校多待一陣子,似乎東武的校慶也跟我們學校在差不多的時間,所以學生們也會留下來準備,立群跟駿寧現在是趁著休息時間外出買些吃的要帶回去給翔浩。
他們三個似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兒時玩伴,友好的關係讓我不禁有些羨慕,能夠維持這麼多年的關係感覺上非常珍貴。
進行一陣子的談話後我們才離開,我跟悠久又共同走了一段路後各自分頭回家。
隔天的午休,從頂樓吃完午飯後的悠久說著要再去買點東西填肚子,而一年級跟二年級的教室在不同的樓層跟方向,看著小雪跟空景往自己的教室離開,我也一個人回教室,路上經過其中一個樓梯時正好看到朝倉從樓上下來。
是他先注意到我的。
「雪乃,遇到你正好。」
「怎麼了嗎?」
「其實是有關於校慶的事情,這次的校慶有一部份是讓學生來處理,所以學生會就打算讓我們蒐集學生的建議,當然大致上已經有粗略規劃了,只是細節的部份想要參考其他學生的意見,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我能幫上你什麼忙嗎?」我向朝倉表示理解,他看起來很認真,雖然我從來都沒有參與過這樣的事情,不過或許也是不錯的經驗。
「是這樣的,今天放學會在小會議室……就是C棟五樓的視聽3室,大家會在那裡開個會議,如果時間方便的話希望你可以過來。」
「今天嗎?可以的,我今天沒有別的安排。只要跟妹妹說一聲就可以了。」至於雪斗下午要練足球,我想就不用特地跟他說的。
至於悠久……雖然我們不一定會每天一起離開學校,不過等一下還是跟他說一聲好了,他常常會一放學就一溜煙離開教室。
答應朝倉後眼見沒有其他什麼事情,所以我們就一起回教室,距離午休結束還有一點時間,我想再稍微休息一下準備下午的課。
放學後我跟朝倉一起到了會議室。
這間會議室並不大,裡面的位子被排成了一圈,似乎通常是老師們開會再使用的,偶爾也會有學生借用。
不過現在教室裡並沒有人。
「是不是我們來得太早了?還沒有人到呢。」我觀察著周圍,也許因為是剛放學沒有多久,是我們來早了。
「或許是吧——」朝倉也看了看四周,由於有對外窗,天氣也很晴朗,所以教室還算明亮,我們都沒有特別開燈。
「那麼我先來泡個茶等大家過來……這份資料你可以先看一下。」朝倉從書包裡拿出一疊資料放到我面前的桌上,接著他走向教室角落的櫃子,從裡面拿出了茶具組和茶葉。
雖然教室的光線是足夠的,但如果要閱讀的話還是把燈打開會比較好,所以我轉身到門邊按下電燈開關。
資料是以校慶的攤位以及舞台活動的相關內容,看起來這部分是只有負責高中部區域的樣子,國中跟國小應該還是由校方決定吧,高中部需要設計一塊展區,這裡的小舞台是與校慶主要大舞台分開的樣子,是用來給攤位做活動用的。
另外小舞台前方應該會設置幾排座位讓人休息,攤位數量跟休息區還有小舞台詳細的細節似乎就是這次要討論的主題了。
「給你吧,雪乃,是烏龍茶。」
「啊、謝謝。」我接過朝倉給的茶,小啜幾口後就簡單地向朝倉確認了資料裡需要做的項目。
「對,我們會設置約三十攤左右的攤位,雖然攤位是在高中部區域,只是應該也會有國中跟國小的人過來,聽說往年校慶的家長跟參觀者數量也都很多……但我並沒有實際見過。」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畢竟自己一直以來都在這裡,國小跟國中的時候也會在校慶時到高中部看活動。
大概又和朝倉討論了一小段時間,我們才發現還是沒有人過來,至少都過了十分鐘左右。
「還沒有人過來呢?」
「這也太晚了……難道是我搞錯時間嗎?」朝倉皺著眉,隨後拿出了手機。
在他查閱的同時我也稍微感到了一些睡意,明明剛才還不覺得會累,是因為看了這麼多資料才有點疲倦嗎?
「抱歉、雪乃,他們改時間了……我沒有注意到,讓你白過來一趟了。」看著手機的朝倉露出為難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沒關係,正確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呢?」
「似乎是要改到假日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向他們確認正確時間再通知你。」
「那也沒關係的,之後再跟我說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那麼你先回去吧……我把這裡收拾收拾。」
「好,那我就先走……」也許今天是有點累了,總覺得有些疲倦,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好了,所以聽見朝倉讓我先回去的時候我並沒有選擇留下來幫他收拾。
在下樓的途中就遠遠看見了悠久正往班級的方向悠哉地走過去。
「……悠久還沒有離開學校嗎?」
原本想要直接出學校的,但是悠久這個時間在學校做什麼?我不禁有些好奇。
所以我往班級的方向走。
一站到門口就看見悠久在整理書包。
「悠久?」
「世輝?你開完會了?」
「改時間了,正要離開的時候剛好看到你,所以我就回教室看看。」
「沒什麼,只是被小書叫去關愛了一下。」悠久聳肩,無所謂的口吻聽起來並不當一回事。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果然還是覺得眼皮有點沉重。
「你怎麼了?看上去一臉要睡著的表情。」
「欸?嗯……我也不知道,就感覺有點想睡。」
「今天上課被塞的東西是有點多,連你也招架不住了?」
「嗯……或許吧,剛才雖然沒有開到會,但也看了資料,可能訊息量太多了。」
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後更覺得眼皮沉重了。
「在這裡睡著的話我可是會丟下你的。」耳邊傳來了悠久變得有些模糊的聲音。
只有自己一個人回去也沒問題的,被悠久丟下並不會有什麼關係。
也許我暫時小睡一下會比較好。
閉上眼後感覺在一片黑的世界裡看見了什麼。
很模糊卻又似乎很清晰。
但是我並不曉得那究竟是什麼。
有一種懷念卻又拒絕回憶的牴觸感。
「……輝、輝?」
好像是悠久的聲音。
「世輝。」
……?
我醒了過來,雖然還有些迷糊,但感覺四周天色已經變暗不少?
面前好像有誰……是悠久嗎?
「哥哥!」
當原本有些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時,才發現在我面前的人是雪斗。
「雪斗……」
「哥哥,你還好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挺起上半身離開桌面,外面的天色已經要黑了,悠久不在教室裡,而是雪斗。
「悠久哥說你睡得有點久,要我過來看看,哥哥,你身體不舒服嗎?」看著雪斗擔心的表情,我搖搖頭。
「不是……只是有點累而已,睡起來感覺有精神多了。雪斗是練完球過來的吧?讓你擔心了。」
「哥哥沒事就好……今天哥哥就早點休息吧。」
「也好,那就這樣。說起來你知道悠久去哪裡了嗎?」
「悠久哥?他說要去買點吃的……其實我來了他就可以乾脆一點回家啊。而且都這個時間了,出去以後還要進來會被警衛擋住吧。」
「這倒是……已經這個時間了。」我看了教室前掛著的時鐘,已經要六點了。
時間有點晚了,我又看向悠久的桌子,他的書包還在位子上。
「書包還在位子上,他應該還會回來?」
「也許是吧。」
我們又多等了一下子,大約在六點整的時候悠久才踏進教室。
「喔?終於醒了。你看上去沒有大礙,不過剛剛怎麼叫你都沒反應。」
「好像只記得你說……睡著之後就丟下我了?中間也隱約聽見你的聲音。」
「我這不是丟下你去買吃的了?有什麼問題嗎?」說罷,他亮出了手中的東西,是布丁跟幾樣微波食品。
我不禁會心一笑,他總是這樣,有時說出口的話中藏了文字遊戲,悠久沒有惡意,某些時候或許還是一種體貼也說不定。
跟兩年前比起來我們應該已經變得更友好了吧。
後來我們簡單地吃了悠久買回來的東西,離開學校時已經六點半了,學校幾乎都沒有人,出校門的時候才知道悠久有先跟警衛打過招呼。
這天比較晚回來,但因為事先跟小雪說過開會的事情,所以被當成是開會花上比較久的時間,而我也沒有多做解釋。
那天之後朝倉又向我說明確定的日期,就在這週的週五,但似乎因為學校當天有一些別的研討會,所以借不到合適的教室,於是在放學後會前往朝倉家裡進行討論,因此要是有學生會以外的成員不方便也沒有關係,不需要勉強參與。
因為在教室向我說明的關係,悠久也湊巧聽到這件事,所以他跟著加入了這次的討論。
週五那天中午和小雪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就向她說明了,似乎因為不能一起回家,所以小雪顯得有些惋惜,這天午休待在一起的時間比平常還要久,回教室的時候還是被小雪抱了一下她才依依不捨地跟空景他們離開。
悠久則是露出見怪不怪的表情。
「說起來上次你留校是因為小書老師的關係吧?」在回教室的途中,我突然想起上次不小心在教室睡著的事情。
「啊啊、你說那個啊?只是單純因為成績看起來有點落後,被叫去關愛了一番。小書還說可以跟你討教,明明不需要這麼麻煩的。」他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把小書老師的話當一回事,悠久向來如此。
只是以悠久來說確實是有點多餘了。
我們聊著不怎麼緊要的話題走回教室,其中也講了些關於校慶佈置的內容,關於這部分悠久似乎有點心得的樣子。
放學之後,我們集合了可以往朝倉家開會的學生,從學校附近的公車站牌搭了大約十五分鐘的路程後又走了一段路,最後停在一幢佔地感覺很大的房子前。
「這就是朝倉家嗎?」朝倉家的外觀看上去很漂亮也很大,除了我以外也有不少人對朝倉家感到驚嘆。
「……先進來吧,我的家人不會這麼早回家,也有可能今天不會回家。」朝倉露出苦笑,隨後打開大門,又從鞋櫃裡拿出了好幾雙拖鞋。
討論進行了大約三個小時,路線流動跟舞台區、相關展區的規劃也差不多要完成了,還只差一些部分,但由於時間關係,又因為每個人的回程都不同、另一方面則是怕這麼多人,要是待到朝倉家人回來會太打擾,於是大家就都三三兩兩地離開了。
剩下的部分是明天中午再來朝倉家完成。
「我們也回去吧。」悠久提起自己的東西,朝我看了一眼。
「說得也是,已經這個時間了。」
「嗯,我們在外面吃點東西再走吧。」這個時間已經是晚餐時間了,悠久看了眼朝倉家的時鐘,提議在外面吃晚飯。
「都這個時間了,不如你們就留下來吃晚飯吧?反正我也還沒吃。」
就在這個時候,朝倉向正要準備離開的我們做出了提議,我跟悠久看向他,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
「啊,不過就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家常菜,味道的話勉強還算合格吧?如果你們方便的話。」
我不知道該怎麼下決定,朝倉也是一番好心,但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他家的人……雖然並不曉得他們家的人什麼時候會回來,畢竟沒有事先說一聲。於是我忍不住把視線放到悠久身上,看到的是他無所謂的聳肩。
「沒什麼不好,而且也省了飯錢。」悠久開口,把書包又放在沙發上,接著一屁股坐下,略顯失禮地就斜躺到了沙發上。
「那我就來幫你準備吧,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可以嗎?」朝倉有些疑惑地看著我,但同時他看起來又很高興。
「白白打擾也很不好意思,所以沒關係的。」
「那麼就請你幫忙了!」
明明這個時候還一如往常的,單純地以為是同儕間友好的互動關係。
「你切菜的樣子好熟練……你也常在家做飯嗎?」
在半開放式的廚房裡,我跟朝倉分工準備簡單的菜色,一邊準備我們也隨意地聊著。
「我在家是跟家人輪流做飯的,所以只是簡單家常菜的話也能幫上忙。」
「這麼說來我好像也還沒吃過你做的飯?這讓人有點高興,還是第一次吃班上同學的料理。」
朝倉看上去比平時穩重的樣子更多了幾分輕快,能看到他這樣的一面說不定也算交情友好的表現。
「是嗎?之後如果家政課有烹飪的話可以互相分享。」
「我會期待的。」
接下來有一段時間我跟朝倉都是在進行料理的製作,偶爾會交流關於料理的製作過程,把料理完成得差不多時朝倉又向我開口。
「說起來你跟日下部交情很好嗎?」
「欸?啊……嗯。」
交情好嗎?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比以前友好,但我並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感覺也不像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
……說起來這樣的互動就算是朋友嗎?總覺得我沒辦法斷定這段關係。
「你的反應還真是……不知所措?你們看起來關係很好,是我誤會嗎?」
「是朋友……吧。雖然我們是在國三的時候就認識了,但我想我也許從來沒理解過他。」
「你看起來像是會顧慮很多的人,也許事情根本沒有你想得那麼複雜。」朝倉朝我露出一個跟他平日的形象不太相搭、看起來很有精神的笑容。
原來朝倉也有這種看起來很有活力的一面。
「或許吧?」
「話又說起來,雪乃你現在有對象嗎?」把一部分料理端上餐桌後朝倉又問。
或許是因為在自己家裡,所以朝倉才會這麼自然地開口找話題,平時在學校幾乎不曾見過他跟人談類似的話。
「對象?現在的話沒有。」
「真讓人意外,你感覺很受歡迎,之前看有別班的女孩子要找你,難道有單戀的人?」
「單戀的對象也沒有,我現在沒有考慮這麼多……感情什麼的、等遇到了應該就會有吧?」雖然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但由於很少被這麼問,所以看到用朝倉充滿好奇心的表情提問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朝倉又是怎麼樣呢?
「總之我的話就是很普通……朝倉又是怎麼樣呢?關於對象的話題?」
「沒想到你會有興趣啊?」朝倉苦笑了一下,他轉過了視線,停頓了一陣子才繼續開口,「國中的時候有交過女朋友,不過已經分手了。現在……有其他喜歡的人,是單戀就是了。」
他又把視線轉回來看著我,看上去有幾分無奈。
其實我並不是特別對這種話題有興趣,只是單純因為被問了,所以想用一樣的話題了解對方的情況。
「原來如此。」
「你沒有追問下去呢,通常來說聽到這種話題似乎都會被追問的。」
「我覺得點到為止就好,而且就算說了對象,我也可能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
「也是,你真溫柔呢。」
結束這個話題後我們又繼續把剩餘的料理端上桌,都準備好後我才去叫了在客廳的悠久。
「晚餐好了——還有,我們留下來打擾朝倉,至少也要幫個忙什麼的……你也太悠哉了。」
「畢竟我對隨便跑到別人家的廚房沒有什麼興趣。」悠久用著理所當然的口吻回應,接著他才離開沙發站起來。
「這是狡辯嗎?你也跑進我們家的廚房過吧?」我不禁感到無奈,怎麼說悠久也曾經來到我——舅舅家裡的廚房進出過好幾次。
「你算別人?」他一手插腰,挑眉看著我。
「總之快來吃飯吧,不然飯菜都要涼了。」我沒打算跟他在這些話上揪扯,說完話後我就往廚房走,朝倉正站著在等我們。
「抱歉,讓你等了。」
「沒事,趕快來吃飯吧。」
吃飯的過程中我跟朝倉還有小聊一些話題,悠久只會偶爾插幾句話,他多半還是安靜地吃著飯,這個過程中悠久跟朝倉幾乎也沒什麼對談。
吃完飯後悠久才問了朝倉,說是要借廚房,把大家吃完的碗盤洗起來。
朝倉推託了一會兒,但還是讓悠久去洗碗了,悠久看上去漫不經心地收拾碗盤,不過我想交給他沒問題的。
回到客廳的我跟朝倉又多少談論了些課業的話題,等到悠久把碗盤都洗完後我們才準備離開,這個時候也已經不早了。
「那麼你們路上小心,我們明天再見吧。」朝倉就在門口跟我們道別,直到我們向前走了幾步後才聽見門關起來的聲音。
「明天……下午啊,覺得有點懶散。」悠久把雙手交叉扣著後腦,視線看上去像是漫無目的地飄移著。
「如果覺得累了的話,明天就跟朝倉說一聲?」
「既然如此,你也一起翹開會吧?反正事情也差不多了。」
「我沒關係的,只剩下一些而已,早點處理完大家也可以輕鬆一點。」
我回應著,況且前置討論也快結束了,我並不想丟著不管。
「……」
沒有聽見悠久的回應,我看著他,發現他看上去有點嚴肅看著我。
「……悠久?」
「你……活得也真累啊?」
正當我以為他在思考什麼很正經的事情時,他的眼神一變,用著……彷彿既關愛又憐憫的眼神在看我。
原來只是假正經嗎?
感覺回話就會被他帶到奇怪的地方,於是我選擇不陪他胡鬧。
「我發現你懂得要怎麼應付我了。」然後他用著聽起來很感慨的聲音說著,視線又轉回前方。
「嗯,這都是經驗。」我隨口應著,直到現在我還是分不太清楚他所表現的情緒到底哪一種才是真的,也許都有、也許都沒有。
我從來就搞不懂他,就連現在的回覆也不是因為真的理解他才這麼說的。
不知不覺我們就走到了要分開道別的路口,現在冬天還沒有完全離開,所以只要停下來不走,很快就會感受到一陣更加冰冷的寒意。
「晚安,悠久,週一見。」
「晚安。還有,剛才說翹開會那件事……你再考慮一下。」
「欸?」
「沒什麼,總之明天你要去朝倉家裡的話再通知我吧,跟你同進退囉。」
悠久沒有給予正面回應,說完以後他就跟我揮手,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他又說了一次要我明天翹開會,但到底是為什麼……即使一頭霧水,如果只是他沒意思的玩笑,應該不會重複說兩次……的?
好像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但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因為好像只是件不嚴重的小事。
悠久真的是個很奇特的人……我們……算朋友嗎?
想起今天朝倉問我跟悠久交情的事,才發現我也已經對朋友的定義感到很模糊了,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所謂朋友的關係,至少在班上跟所有人都還處得來,但也沒有好到會有學校之外的其他互動。
關於朋友的問題……要不然就問問翔生?升上高中以後因為他去別的學校,我們現在只有偶爾才會用手機跟網路聊到話。
現在先回家吧,外面真的太冷了……往另一個方向走的悠久也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回到家的時候,我在洗完澡後傳了訊息給翔生,他好像正在線上,所以很快就回覆了。
翔生給的回覆是肯定的,說完全不用質疑我跟悠久是朋友的關係,還說了他也是我的朋友,有事情記得跟他說。
我跟翔生認識的時間比悠久還長,是國小五年級認識的,雖然到現在已經比較少聯繫,但看他的訊息這樣回覆還是覺得很高興。
不過話又說起來,是不是朋友這件事情,還是要取決於悠久本人的想法吧。
思考著今天在朝倉家的對話,我把自己手上瑣碎的事情處理完後就休息了。
隔天吃了午飯後我就提早出門了,這樣才能悠哉地當作散步地慢慢走過去,往朝倉家的方向跟回我原本家的方向有段路是一致的,直到某個路口才岔開。
我已經三年沒有回去那個家了。
不知道……媽媽現在在哪裡做什麼?
即使這個路口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色,但我還是無法就這樣走過去,要是越往家裡的方向靠近,心裡就會越排斥。
也許這也是某種心理陰影的表現吧,我並不清楚。
「還有一點時間吧,在過去的路上應該還能稍微看一下附近的東西。」一個人自言自語,我又往朝倉家的方向過去,跟平常接觸到的街景不同,有不同的商店,再加上今天是星期六,假日這裡感覺也有不少的人潮,感覺起來很新鮮。
在路上就遇到了同樣是要在朝倉家集合討論的成員,他們還沒吃午飯,所以我們只稍微打了招呼,接著我又在附近簡單地逛逛,後來進了間書店消磨些時間。
進到書店也只是大致逛逛書的分類,不知不覺就走到食譜區,看著各式料理或點心的封面,挑了在書名上寫能夠在家輕鬆製作的簡單料理。
裡面有些家常菜看上去似乎很美味,也許哪天可以試做看看,下次要採買材料的話就可以順便添購食譜上的調味料了……嗯,稍微記一下吧。
後來我就在書店待到時間差不多,離開書店時還是傳訊息問了悠久。
畢竟他昨天那樣說,所以我還是通知他了。
但已經快要到集合時間,我這樣是不是太晚通知他……不過他本來也不想來的,所以只要跟他說一聲應該就好。
離開書店又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轉進巷子就已經在朝倉家的附近了,再更靠近目的地的時候,我看見悠久已經站在那裡。
「悠久?我以為你不會來。」
「是有點偷懶不想出來,不過你一定會過來的,還有你的訊息也傳得太晚了。」他亮出手機,上面是我傳給他的訊息,他也已經回覆我了,但是傳訊息給他後我就一直沒看手機。
「抱歉、我沒注意到你的回覆。」我回應,本來是想說如果悠久不來也不想勉強他,但在開會成員裡,我只跟悠久比較熟悉,跟悠久一起行動也會讓我比較放心,畢竟大部分都是我不熟的成員,而我跟朝倉的交情應該還沒有到非常好,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
所以昨天的晚餐邀約,如果不是悠久也在,我可能就會婉拒吧。
但昨天也看見了朝倉不同於平時上課的開朗模樣,或許這也是件好事。
「總之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就按門鈴進去吧。」
悠久看起來一點也不在乎我有沒有看訊息的樣子,他轉身按了門鈴,過沒多久朝倉就出來開門了,而我們身後也有一些成員剛好抵達。
因為只剩下一小部分需要討論,所以應該不會花上太多時間,今天過來的成員明顯少了一些,聽朝倉說是另外各自有事的人,所以無法參與。
等人都到齊後我們才開始進行剩下的部分,在討論完剩下的細節之後,還講到有關跟廠商溝通什麼時間要完工的內容,但這部分礙於廠商施工的關係,所以主要還是會由學校老師來協調,我們只需要把活動設計和企劃提交給老師,之後通過才由學生來進行座位之類的簡單佈置。
「所以我們希望有關設計的部分是能在○月○日完成,設計部份的草稿就像是這樣,再麻煩大家確認一下,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們之後就會開始進行完稿,如果有對完稿有興趣的成員可以幫忙進行調整,我們會在剛才說的那個時間進行確認設計並印製……」
「關於舞台的部分,按照節目流程的話,我們則會以這個方向進行,這樣沒有問題吧?因為第╳場跟第△場的表演需要台下的空間,所以我們的座位區會在離舞台再稍微遠一點,做出隔離好給表演社團足夠的空間。」
「我們的展區可以給參加者拍照留念……最近常看到這樣的形式,還有一些可以輔助拍照的小道具之類的,我已經把大家交上來的想法整理成簡單的草稿,大致會像是這樣。」
學生會的成員似乎再回去之後還有進行討論的整理,大家看起來都非常認真,我不禁感覺到佩服,昨天回去以後我就幾乎沒再想開會的事情,只有寫了作業而已。
這次的開會大約是兩小時,結束的時間差不多是下午三點左右。
「好了,開會的部分就到這裡,謝謝大家這兩天的協助,剩下的部分會由學生會來做執行!」
「那麼就到這裡,大家可以各自回家了!還有,謝謝朝倉這兩天出借家裡的空間,真的幫了大忙,學校最近好像沒什麼空間可以用來開會。」
「不會,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
討論會終於結束了,幾個看起來也是學生會的成員向朝倉致謝,接著有幾個人站了起來,他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向大家道別以後就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大家陸陸陸續續的回去,大概只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朝倉的家就只剩下我跟悠久還在,因為我們同班,所以多聊了點班上的話題。
像是在這次的校慶,班級裡會有什麼樣的活動,聽說朝倉以前的學校只有校慶的攤位,教室只是很普通的休息室,並沒有當作另外的活動空間。
而我們的學校則是會把教室也當作校慶活動空間的一環,只是因為班級數有點多,有時候難免會撞到類似的活動題材,最常見的應該是把教室設計成點心屋或是各種體驗屋之類的,去年校慶我們班則是鬧大了從窗外做了三樓高的溜滑梯,一開始還以為不可能實行的,但由悠久帶頭,跟香賀還有其他幾個有興趣的同班男生一起策劃,其中有人還請了有相關經驗的親戚計算溜滑梯強度跟其他條件。
看到這個計畫開始有點樣子後,全班一開始還很擔心跟不贊同,後來通通一起幫忙佈置了,我也是一開始反對的那個,畢竟……感覺真的很危險。
雖然知道是悠久起的主意,所以他應該有辦法應付,但到底是我能力外的事情,在旁邊看難免還是會擔心。
「三樓高的溜滑梯感覺很有趣——那麼今年我們班上也打算做這樣刺激的活動嗎?」朝倉一開始聽到是從三樓下去的溜滑梯也感到很吃驚,但是聽見我們說過程的途中,他似乎也開始對這樣的校慶活動感到很有興趣。
「不,沒了,畢竟那次也是個大工程,這次就是規規矩矩、很普通的茶點店了,不過還是有所謂的亮點……之類的成分在吧。」
「亮點?」聽到這個詞,我不免疑惑了一下,之前在班上的討論就只是很普通、用爬梯子的方式來選擇這次的主題,先由主席把所有主題寫上去後遮起來,再由班上所有人各自畫線在喜歡的位置上,最後由記錄抽籤選擇梯子。
「雖然決定了主題,但是每個人要分配的工作還沒決定嘛,一定還有些什麼有趣的事呢。」悠久的笑容看起來就像在打著什麼湊熱鬧一樣的主意,這是不是代表他覺得這件事情很有趣呢?
「這樣啊……」不過只是茶點店而已,亮點應該不會是跟危險有關的事情吧?
「這麼說來,我也有可能會因為學生會的事情無法每個時段都在……如果到時候可以協調時段就好了。」朝倉一面回應我們,一面慢慢地整理桌上的一些資料跟捨棄的廢紙。
「這個的話一定沒問題的,班上也有參加各種類型社團的人,他們也都有社團的展示,所以一定可以調整輪班的。」我回應他,也幫忙收拾起還有些凌亂的桌面,有一部份的資料已經被其他開會成員拿走了,剩下的紙張絕大多數是捨棄的提案,少部分是朝倉要負責的資料。
「謝謝,這個交給我就可以了!」朝倉伸出手,想要接過我這邊的資料,我將手上的紙張稍微整理好後就把東西交給他。
朝倉將資料分類好後就將不要的廢紙拿到了客廳角落,位在壁架下的一個塑膠空籃裡,那應該是朝倉家的紙類回收籃?
「應該也沒有什麼事情了,你要回去了嗎?世輝?」悠久看上去很悠閒似地躺靠在沙發上,他雖然是在跟我說話,但目光卻像是沒有目的一樣隨意地掃視著朝倉家的客廳。
他看起來好像有一點無聊。
「已經開完會了,確實也沒有事情了。」
「那我們就走吧,我等一下還要去別的地方,你呢?」
「我應該會直接回家……沒有特別要做什麼,不過下下週還有一個模擬考,所以我應該會回去稍微看點書。」當我回答完悠久的問題時,我看見他臉上毫不意外又像是惋惜的白眼……準備模擬考真的有那麼奇怪嗎?
我不是悠久,所以我還是對自己的成績有要求的。
「知道了,總之你別讀得太辛苦。我對準備模擬考或考試沒什麼太大興趣,每次聽你這麼說就覺得像兩條平行線一樣沒有交集。」他還在沙發上,一邊回應我一邊把雙手交扣向上伸展,幾秒之後他才站起來。
「走吧。」
悠久說著就要往外走,但這時我發現朝倉已經不在客廳了,剛剛為止明明才把不要的資料丟進回收籃裡的。
在走之前還是跟朝倉說一聲比較好,一聲不響就消失不太禮貌。
「朝倉不在客廳裡,不曉得是不是上二樓了,我們還是等他回來再跟他說一聲?」
「喔?嗯——那就讓你去說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先走,總之你別待太晚,跟他說完就趕快回去吧,我走囉。」悠久似乎沒有要等我的打算,見到我要等朝倉回來客廳,他就先往玄關的方向走。
「啊、悠久……嗯,我知道了,再見。」只是一下子而已,明明多少可以等一下的……但悠久說他有事情,要求他等一下似乎也很不好,而且只是等朝倉下來跟他道別,我自己來說就可以了。
在悠久往玄關走不久後,我聽見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接著很快地聽見了從樓上傳出、逐漸變近的腳步聲。
朝倉就像是用跑的下樓一樣,他下樓的時候發現我還在,又看了看周圍。
「剛剛是日下部……開的門嗎?他回去了?我只是上去放個資料而已……真是急性子。」他看起來有點無奈,但說話的語氣聽起來似乎並不怎麼在意。
「他好像有事情要先走,我也是,差不多該回去了,但我想在走之前還是先跟你說一聲比較好。」
「是這樣啊……也對,畢竟我們都開完會了。」
朝倉看上去似乎有點……落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說起來,這兩天一直都沒有見到你的家人。」朝倉昨天有說過家人如果不是很晚回家,就是不會回家,朝倉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家的嗎?
「對,他們的工作很忙,甚至是分別在工作地點的附近租了套房。」
「原來如此,所以朝倉幾乎都一個人待在家裡嗎?」
「我習慣了,不過他們週末還是會回來的,也許晚一點就會到了。」
「是嗎?既然如此,我不在這裡打擾太久……我們週一見吧。」我並不太想一直在別人家裡打擾,況且我也跟家人說了,今天下午就會回去的。
「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嗎?」朝倉問我,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很快地又接著說出下一句話。
「如果可以,我還想再多跟你聊聊……畢竟平常在學校,我幾乎找不到機會跟你說話,這次能夠找你幫忙,我其實很高興。」
「欸?」
「就是——那樣吧,總之,轉學過來這裡一段時間了,覺得隔壁坐的是你,很幸運吧……什麼的。」他看起來有點不自在,視線似乎有些飄移。
現在的朝倉看上去果然跟在學校的樣子大不相同,少了平時那股穩重精明的感覺,不知怎麼的,總覺得現在的朝倉看上去似乎有些笨拙。
「……學校過得還習慣嗎?因為你好像一進來就一直都很忙。」看著朝倉這個樣子,本來應該是要回家的我卻起了再跟他聊一些話也無妨的心態,畢竟也是同班同學,是班上的一員。
再留下來一段時間應該也無所謂,所以我坐了下來,打算再跟他多聊一些。
「啊,已經習慣不少,只是還有些地方不太熟,最熟悉的果然還是學生會的教室。」
「這樣啊?我們學校的佔地很大,所以還有很多特別的地方。」
「我知道,雖然還有些地方沒去過……其實我國中也是讀這裡的。但是在國二的時候就暫時搬走了,是這學期才回來的。」
「咦?所以朝倉其實也很熟悉學校的?」我對朝倉所說的話感覺有些意外,原來他對學校並不是完全不熟的,沒想到他國中就讀這裡了。
「只限於國中部的範圍而已,不過也幾年沒回去了,多少還是會有點生疏吧。」
「這麼說也是……畢竟國中部跟高中部會用到的校地其實是分開來的,一般也不會有機會去國小或國中的區域。」
「是啊,這次回來本來在想說是不是要考東武——但是,果然還是想讀這裡。」
「還是想讀這裡?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對於我的問題,朝倉只是笑而不語,我也沒有開口說話,我在猜想朝倉是在思考該怎麼說明,所以才沒有打擾他。
我們就這樣安靜了不知道有沒有一分鐘,朝倉才把視線轉向我。
「我想見一個人。」朝倉的神情看起來很認真,他像是回到平時在學校的那股沉著冷靜一樣。
「你有想見的人?」我重複了他的話,同時也想起昨天晚餐時談到的話題。
昨天他說,他有單戀的對象,如果那個人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這是不是表示朝倉是為了那個人回來的?
「——雪乃你還記得,我昨天說的那個……我的單戀對象嗎?」
「難道你是為了那個人回來的嗎?」感覺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即使並不是特別想探究別人的私事,但是如果朝倉願意說,我並不會拒絕他所開的話題。
「是啊——而且,我已經找到他了,本來是沒有抱著太多期望的,因為他也許沒有繼續讀同一所學校。」他先是笑著,卻又收斂了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看上去很難以辨別、有些五味雜陳的表情。
「是這樣嗎?恭喜你,但為什麼你看上去心情很複雜?」能夠見到一直想見的人,我想這應該是開心的才對,但是那是朝倉的單戀對象……難道對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我喜歡的人,跟我其實只見過一面,所以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果然他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雖然早就知道會這樣了,但多少還是會難過,說到底我們並沒有什麼交情。」
「原來如此,那麼現在你有跟對方結交關係了嗎?」原來朝倉喜歡的對象只跟他有一面之緣……朝倉又是為什麼會喜歡上那個人?雖然有些疑惑,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能問出口的話。
「已經重新認識他了,但是畢竟我是轉學過來的,他的身邊已經有其他的重要友人了,我也不太清楚要怎麼樣才能更加融入他的生活圈。」
「那種事情就慢慢來吧?不過被你這麼一說,你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人?」因為朝倉十分的優秀,所以能這樣被他喜歡上或許是非常幸運的吧?即使他們最後沒有在一起,應該也能成為更加要好的朋友的?
「……說的也是,我想去泡點熱可可,你也來一杯吧?」朝倉沒有回答我關於對象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問題對他來說越界了?
「那就、麻煩你了。剛才的問題造成你的困擾的話,對不起。」
「沒什麼,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你先坐著吧。」他只是對我露出笑容,接著就轉進了廚房的方向。
雖然他那樣說,但我還是忍不住多想是不是自己說的話造成他的困擾……喝完那杯可可就道別回家吧,我也待得夠久了。
還在想著下來要做什麼的時候,我發現沙發座墊跟抱枕之間壓著一支手機。
把手機從抱枕中抽出來,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悠久的手機。
「啊……」悠久把手機掉在這裡了,難道他現在都還沒有發現嗎?他接下來好像還有要去的地方,沒有手機的話很不方便吧?
不過他的手機就掉在這裡,該怎麼聯絡他?我並沒有悠久家裡的電話,而且我也不曉得悠久手機的密碼鎖。
手機密碼會是他的生日嗎?但總覺得悠久不會這樣設。
該怎麼辦?不曉得悠久會不會回來找?或是等一下到悠久家去還手機好了……
我拿著他的手機只過了幾秒後,馬上就有電話打了過來。
上面顯示著一串看不懂意思的名稱:LKFY-14feb-HIRE
要接嗎?
這支聯絡人的名稱好奇怪……但既然是聯絡人,應該就是悠久認識的人?
那就跟他說悠久的手機掉在這裡?
我接起了電話,但對面不發一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先開口說話吧?
「呃——請問是誰?這是我朋友忘了帶走的手機……」
「……你在哪裡?」
電話裡傳來聽上去有些低沉的聲音,但我知道平時不是這樣的音調。
「悠久……嗎?」儘管這個聲音聽起來這麼耳熟,明明已經認出來卻還是怕自己聽錯。
「你還在朝倉家裡?」
「呃、對,不過我已經打算要走了,再幾分鐘。」
「那就稍微等我一下,我過去跟你拿手機。」
「喔……好。等一下見。」在我回應完之後,悠久只是應了一聲就把電話掛斷了。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感覺他不是很高興?還有剛才打過來的那支電話也是悠久的?
我盯著他的手機看了一陣子,最後把它收進自己的口袋,等他來再轉交給他,說起來距離他離開似乎也已經十五分鐘了,如果折返的話是不是也要再等差不多的時間?
等悠久過來後就一起來開朝倉家吧。
不久,朝倉就雙手各拿一杯隱約能夠看見冒著熱氣的馬克杯回到客廳。
「讓你久等了,快趁熱喝吧。你剛才在做什麼?」朝倉看上去笑瞇瞇的,他將手上其中一個杯子遞給我,杯身摸上去暖呼呼的,是很舒服的溫度。
「也沒什麼,我剛才發現悠久的手機掉在這裡。」我簡單地回應朝倉的話題,沒有向他提到悠久還會過來一趟的事情,畢竟我本來也沒有打算要久留,或許等一下會在朝倉家外面等悠久。
「是嗎?他還真是個粗心大意的傢伙。」朝倉失笑,坐在我的旁邊,將馬克杯放在玻璃桌面上。
「別看他這樣,他平常還是很謹慎的。」我回應朝倉的話,啜了一口熱可可,香醇的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甜中帶苦的可可跟平常喝的種類感覺都不太一樣,喝起來濃度剛剛好。
「是這樣嗎?」朝倉簡短地回應我的話,伸手拿過了桌上的那杯可可。
我們這次的話題不在朝倉的交往對象上打轉了,但也沒有在校慶或是課業的話題上,多半是聽著朝倉轉學之前的趣事,但即使如此,也很少聽到他談論關於前一所學校朋友的事情。
「朝倉似乎不怎麼講自己朋友的事情呢,之前……之前的學校朋友。」
「我在前一所學校並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之前幾乎都是一放學就回家了,很少參與前一所學校的活動。」
「原來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嗎?」
「是啊。不過對你來說,要好的朋友就是向日下部那樣的人吧?」
「——也許吧,不過有時候我總認為,他隨心所欲地好像不需要任何人,所以到底是不是朋友……我也無法確認。」
「那也是你們相處了一段時間才能理解的感受?」
「也許吧?」我又啜了一口可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飲料的溫暖跟飽足感,總覺得變得開始想睡了。
「雪乃——你看上去好像很累?」旁邊傳來了朝倉聽起來像是在關心的語氣。
「……嗯。」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有些倦怠,好像連思考跟回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要不要——稍微睡一下?」
即使很想拒絕,但我還是忍不住靠著沙發的一側瞇起眼。
總覺得最近變得有些嗜睡。
不知道為什麼,半夢半醒間自己似乎靠在了什麼地方上。
但對於有些倦意的我來說,其實也無所謂了。
……我最後的印象是,喝了飲料以後,覺得很溫暖,變得有些睏倦。
我睡著了。我睡了多久?
我好像靠在什麼東西上?
感覺還有些疲乏,但我記得還在朝倉家裡,我是不是在客廳睡著了?
意識到自己還在別人的家裡時,那個瞬間的刺激讓我睜開了眼。
客廳沒有開燈,外面照射進來的光線還很明亮,時間應該還沒有很晚才對。
接著我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靠在什麼東西上睡著,而是……躺在朝倉的腿上。
這是在預料外的事情,我不禁嚇得坐起上半身。
「對、對不起……我怎麼會躺在你身上睡著……這真是太糟糕了。」因為這樣,我忍不住稍微跟朝倉拉開了一些距離,我往三人坐的一端靠過去。
「我並不討厭你睡著的樣子,雪乃睡著的樣子就像小孩一樣,你有非常好看的睡臉。」
我不知道朝倉是出於什麼原因說出這樣的話,但聽在自己的耳裡果然多少還是覺得很奇怪。
接著我又看像朝倉家掛著時鐘的那面牆,似乎只過了一小段時間,應該只經過二十分鐘。
躺在別人腿上醒來讓我覺得很尷尬,本來還要等悠久的,但果然還是趕快離開吧,在朝倉家附近應該也能等到悠久。
「那個、果然我還是先走好了……對不起,希望你別放在心上。」我想要站起來,但是卻被朝倉搭了肩。
「其實我並不介意的,你沒有戒心的樣子反而讓人心生好感。」
「欸?」
「……我很喜歡,你這個樣子。」
朝倉開始說著讓我不明所以的話,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開始感到不安。
「果然還是放得太少了。」
他沒有看我,嘴裡不知道低語著什麼,但好像是說什麼東西放太少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馬上離開,剛醒來思考還有些混沌,但心裡總覺得還是快點離開會比較好,或許因為——因為悠久之前就說過,要我早點離開朝倉家。
「我想我還是先走——畢竟還是打擾得有點久。」
「你真的不需要急著走……還是,你其實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朝倉看著我的眼神彷彿有些受傷,我總感覺自己被指責似的,頓時又說不出要離開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嗎?不是就好了,因為我也還想再多跟你聊一下。」聽到我的話,朝倉看上去變得釋懷,但在我看來朝倉似乎變得跟平常不太一樣。
這會是我想太多了嗎?懷抱著這種不確定感,我又慢慢地坐了下來。
「但我想我不會再待太久……畢竟現在也過了一段時間,我不想太晚回去。」
「我知道的,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只是還想跟你多聊一點。」
「這樣啊,那麼你還想知道什麼事情呢?學校方面的話我也可以幫你解答。」我問,同時也飄移著視線看了時間,現在是三點四十分左右,悠久如果要折回來的話應該差不多要到了,就再聊一下也沒關係……
「什麼都好,剛才都是我在說以前學校的事情,那麼現在就換聊聊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如果要說的話……去年的校慶,關於那個溜滑梯的事情……但讓悠久來說的話肯定會比我說得更有趣,你可以下次問他。」
「就算是日下部的提議,我覺得從你的話裡聽來肯定也會很有趣。」
朝倉是這麼跟我說的。
即是現在的對話感覺沒有什麼異常,但是我好像——果然覺得哪裡不對勁?是哪裡?
從醒來開始到現在,腦袋裡還是有點混亂,總覺得思考還沒有辦法很清晰……一定有什麼是我覺得很奇怪的地方?
……醒來?我醒了,醒來,從朝倉的腿上。
我為什麼會從他腿上醒來?
在這之前,在我有睏意的時候,我記得我是靠在沙發上睡的,而且我靠著的地方跟朝倉的位置是反方向。
「朝倉,那個,為什麼在我睡著的時候,靠在你身上,你卻沒有叫醒我?」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果然還是很在意,正常來說,我們的關係也沒有到真的很熟,如果是我在半夢半醒時往他那邊靠,他應該、也要把我叫醒才對?
當我說出這個疑問的時候,我發現朝倉似乎閃避了我的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連串的行為讓我感到不自然,所以我連朝倉這樣的迴避視線都覺得他是刻意的。
「……只是覺得你就那樣睡著,脖子應該會很不舒服吧,但是看你好像很累,又不想打擾你。」
「讓我躺在你的腿上睡著,你應該也很不自在吧?可以叫我起來的。」我又問,同時也一邊思考著到底哪裡不對勁,感到奇怪的地方一定還有。
「……」
在他沒有回話的時候,我用著逐漸清醒的腦袋開始思索著。
——他說,什麼東西放得太少?
我睡著了,然後醒來的我聽見他的自言自語,他說放得太少?是因為放得太少所以導致我醒過來?
他因為放了這樣東西讓我睡著,如果是要吃下去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放在他給我的飲料裡?
當聯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後,我發現自己感到了一陣胃寒,這讓我想起那天跟朝倉兩個人在學校的會議室時,我喝了他泡的茶,之後同樣感到昏昏欲睡。
理所當然的,噁心的感覺就像蠕蟲一樣在身上爬竄,我克制不了自己的動靜,立刻站了起來,想要離他越遠越好。
「雪乃?」他看著我的舉動,露出了不知所以的表情,但我現在只感到噁心想吐。
「……你對我做了什麼?你放了安眠藥嗎?」我盡量忍住了怒意,但一想到自己的推測如果是正確的,一直以來朝倉在找的對象——是我嗎?
朝倉轉學第一天看就我就變得驚訝的那個表情也是嗎?
朝倉口中在意的那個對象……
總覺得幾乎就是自己推論出來的答案,但我並不希望如此,我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不然實在——太噁心了,無論生理或心理我都無法接受。
「你果然很聰明,不愧是常駐學年第一名的優等生。」朝倉也站了起來,他並沒有靠近我,所以我也只是站在原地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打算聽他的解釋再來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你說的沒錯,是我不小心說漏嘴的,沒想到被你注意到了。」那是一種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的表情,感覺上很平靜、但平靜的表情底下似乎還藏著別的什麼。
也許因為是自己感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危機,所以我無法樂觀地去想事情沒有我認為的那麼嚴重。
「——我確實在你的飲料裡放了少量的安眠藥,為的就是能盡量延長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間。」朝倉用著比想像中還要冷靜的口吻說話,聽到他說出了我並不想知道的話,我不禁提高了對他的戒心。
「……你對我的厭惡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了呢。」雖然我並不清楚自己現在露出了怎樣的表情,但從朝倉的話中聽來,我的臉色應該非常難看。
我握緊了自己的手,不知道該從何宣洩從逐漸從心底溢出來,如此強烈的負面情緒。
無法與他談下去了,既然他一直是用這樣的意思看待我,甚至還對我做了那種事……朝倉其實根本就不正常嗎?
噁心。
「——我要回去了。」對於朝倉的行為感到反感,我丟下這樣的一句話就打算繞過他往大門走,同時也把手伸進外套口袋,我跟悠久的手機都在。
沒有漏掉什麼,那就快點離開……一想到正在對自己心懷不軌的人家裡,我根本無法再待下去。
我想要在保持距離的情況下離開客廳,所以打算繞過茶几來避開朝倉,但就在我開始移動的時候,他彷彿是理解到我的行動,只是一個跨步就拉住了我。
「你聽我說——」他還想試圖解釋什麼,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跟他的距離被拉近了。
「不要抓著我,放開!」跟他不到一步的距離近得讓人不舒服,我想掙脫他抓著我的手,但是他的力道比我想像中的還要來得大。
我只好伸出沒被他抓住的那隻手,想要掙脫他的箝制,但他也沒有放手,場面變成我跟朝倉互相拉扯。
朝倉就像不打算退讓似的,使勁扣著我的肩膀,而我幾乎沒有可以出力的地方。
拉扯的過程中我絆到茶几的桌腳,重心一下沒站穩摔在旁邊的沙發上,朝倉因為抓著我,一起摔向沙發,上半身就這麼壓在我身上。
「痛……」頭硬生生撞到沙發扶手上讓我忍不住低聲出口,沒想到會變成更不想發生的狀況,朝倉根本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大意了呢,不過這樣正好,你就離不開了。」
就著我倒在沙發的狀態,朝倉移動了他的位置,跨到我的身上,他的重量壓在我的下半身,連雙手也被他抓得死緊,讓我沒辦法隨意行動。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清醒點吧!」
「我原本沒有打算這麼做的,不過都是我的失誤,所以你對我露出這樣的表情。」朝倉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身,看著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的時候,我忍不住側過臉,不想看他。
「沒想到你會這樣迴避我的視線,換做之前你是不會這樣的,真的有這麼討厭嗎?」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無奈,但也僅只於此,我不想面對他的臉,他跟我的臉之間的距離即使不用親眼確認都知道有多近,他的氣息彷彿已經能探到我的脖子。
我沒有回話。
「我也想要好好跟你說的,說我喜歡你,我知道這很卑鄙,一開始想著只要你不發現,那麼就算只放一點點,只要能稍微再延長我們的獨處就好。」
我並不想聽他說這些,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根本掙脫不開,我也根本不確定朝倉會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我覺得他很可怕。
「國中的時候,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我轉學前一段時間,你一定不記得了,那天是情人節喔。」
「在跟你正式見面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你了,畢竟你一直以來的成績都很優秀,即使不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但在朝會的時候時常聽見你的名字,每次考試發布成績的時候也總會在公佈欄上看見你的名字,總是在前十名之內。」
他開始說著國中的我的事情,我不確定現在胡亂掙扎會不會惹怒他,只好先安分地聽著他說話,只是一想到自己的事情居然被這樣關注著,心裡果然不是很舒服,這種感覺很奇怪,一個當時跟自己根本素不相識的人居然這麼注意自己?
「不過當時的我只把你當作是裝模作樣的資優生,並不把你當一回事。我一直認為我們是不會有交集的類型,即使如此,那天我遇見你了——情人節那天,我和女友分手的時候。」
「和她分手後的那個中午,我看見你在校園裡被一群女孩子包圍,即使你是與我無關的人,但在自己被分手的當天看見你這麼有人氣,不得不承認我曾經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你很礙眼。」
「但就算這樣,在與你面對面的時候,我還是把被分手的不悅向無關的你抱怨了,你是個很好的聽眾呢,至少在國中那段時期,我們在課業與戀愛的天秤上選了同一邊,你也是更加在乎自己學業的人。」
我對於朝倉說的話其實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也許對當時的我來說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且,從朝倉的話中聽來,那時的我似乎……還沒有搬到舅舅家去的樣子,至少從我去舅舅家之後,我幾乎都把時間放在讀書上,讓自己的成績一直維持在全學年的前三名。
跟朝倉第一次見面時的我,或許還不曾有任何足以需要傾訴的煩惱。
「在那次與你面對面之後,我的視線開始追逐你的身影,平時根本不當一回事的集會,也會因為聽見你的名字而專心,你帶給我的就是這麼強烈的感覺吧?當時的我也沒有想到這麼多,只是以為自己對你抱有好奇,所以想跟你多交流些。」
「那時的我只是以為自己想跟你當朋友,直到轉學以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朝倉自顧自地說著,而我還是沒有面對他的臉,一旦轉過臉我們之間的距離到底會有多近?我只知道那一定不是我能接受的距離。
他禁錮住我的力道仍舊沒有放輕,無法動彈的我還是想不到脫困的方法。
現在只能聽他說話,試圖從他的話裡找出能讓他放開自己的辦法。
「遇見你之後直到轉學,我才發現自己還是會時不時想起你,反而是前女友的事情早就變得毫不在乎了,那時候我才發現這不是單純想跟你做朋友,只是也因為要熟悉新環境,所以對你的心意就保留了起來,有一段時間一直沒有刻意去想起。」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明明我們只見過一次面……即使剛剛跟朝倉談到這件事,我也以為他喜歡的是哪一個女孩子,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喜歡我什麼?
「……你都不願意看我,也不願意回答我呢。被我喜歡上對你來說是非常困擾的事情嗎?我明明是為了你回來的,也為了你所以努力讀書讓自己能跟你並駕齊驅的,我對努力讀書是沒有興趣的,我希望你知道這都是因為想跟你更接近。」
跟我更接近嗎……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讀的啊……
他會懂想要想要挽回父母所以逼著自己讀書,卻沒有任何意義的徒勞疲憊嗎?
他不懂吧。
這個人說喜歡我,但是根本不了解我,因為他單方面的喜歡,所以對我做出了這些令人不舒服的事情。
他喜歡的不是我。
「……你根本不喜歡我吧?」
或許因為他最後說的這段話觸及了我一直以來的傷疤,在恐懼之下蔓延的無名火推升,讓我終於把臉轉向朝倉。
距離好近,近得讓人作嘔。
朝倉似乎也很意外我會把臉轉過來,但他聽了我的話顯然並不高興、甚至是……有些怒意。
我又把頭偏向一邊,不想看他。
「你就這麼不想面對我的感情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在生氣。
我沒有說話,感覺朝倉的雙手似乎放鬆了力道,但他的雙腿還是壓著我的下半身,好像還是無法掙脫……
「我喜歡你,如果用說的你無法理解,用行動表現的話你就能接受了嗎?」
在他說完話的這一刻,我才理解他為什麼放鬆了抓住我的力道。
朝倉伸手把我的臉扳向他,在我知道他準備做什麼的時候就湊了過來——
我被吻了,被他強吻。
幾乎是腦海空白地看著他幾眼,我才想到其中一隻手已經沒有被他壓制,即使只有一隻手是自由的,我還是試圖將他推開。
好想吐。
他居然不顧我的意願,不只是吻而且還粗暴地咬我、甚至還能感受到他試圖、想把舌頭?
這個人已經瘋了吧?
「——你鬧夠了吧?快點放開我……」好不容易找到一絲空隙,我推開了朝倉的臉,但他卻對我施力的掙扎絲毫不當一回事,就算是我胡亂揮舞著手臂,指甲劃過他的臉、在留下血痕的同時揮開他的眼鏡他也沒有鬆手。
「你比我想得要更會掙扎,竟然隨便就把人的眼鏡給揮開了。」眼鏡被揮開這件事對朝倉而言似乎不受什麼影響,不知道是因為他本來度數就不深,還是因為我們的距離過於接近。
「雪乃的話,從來就沒有任何對象吧?」
伴隨著他話語的是我似乎被隔著衣服觸碰著……他再亂摸哪裡?
「……你想做什麼?」
當他把手伸進我的衣內觸碰肌膚時,反射性的冷顫在皮膚上冒出疙瘩,再怎麼不想承認也都知道他想做什麼了。
「喂、你不是認真的吧?住、住手啊……」
「雪乃從來就沒有任何對象,這真是太好了。」他就像是聽不見我的話一樣,自顧自地重複著相同的話語。
「這樣的事情,理所當然沒有經驗對吧?」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盡力想要阻止他在我身上亂摸的行為,但我的力氣似乎不及他,也只有一隻手能動,根本阻止不了他的行為——
這一切真是——爛透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我不想示弱的,但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哭過的。
這個人、很可怕。
自知掙脫不了,我只好用手擋住自己的臉,我不想被他看見我正在哭的樣子。
「你在哭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放棄了掙扎,朝倉停下了動作,卻也沒有把手從我的衣服裡拿開。
眼淚還停不下來,我無法說話。
「……我不是有意要嚇你,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冷靜下來了,但我也顧不上回答他,眼淚就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由不得我控制,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停下來。
「看你哭得這麼可憐,簡直就像是在說我是個渾蛋似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自嘲,但我沒有辦法再做更多判斷。
也許是因為我一直無法讓心情平復下來,朝倉似乎有了停止的打算,他的手似乎拿了出來。
即使如此我還是停不下哭泣。
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愛哭的……真沒用啊……
「別哭了,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麼的……好嗎?」
即使朝倉試圖安撫我,但我還是做不出任何回應,明明我也不想一直被看著哭的樣子。
「——別哭了,對不起,所以別哭了。」
他向我道歉了,但是怎樣都好,我只想離開這裡,還有離開他。
沒辦法深入思考該如何面對他的道歉。
「……我拿面紙給你,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吧。」他似乎正要離開了我的身上,他要離開了嗎?
在朝倉從我身上起來的時候,我就像是抓到了一線生機,當他不再壓著我的雙腿時,我想要奮力地踢開他,而我也做到了。
朝倉被我從沙發上踢了下去,他撞到了茶几,這讓我有了一時的愧疚,但想離開這裡的心情還要更加強烈,所以我沒有回頭看他的情況。
在離開沙發的時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雙腿變得麻木,走沒兩步就跌到地板,狼狽地爬了幾步以後才又繼續撐著還沒有知覺得雙腿走去開門,在玄關時又因為要拿鞋子摔倒,顧不得把鞋子穿上,我只用手拎著就往外走。
只穿著襪子的我踩在朝倉家的前院,地上有些小石頭被踩在腳底,我彷彿聽見從後面傳來朝倉的聲音。
——他追過來了?
顧不得腳底開始傳來異物的刺痛感,我只想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在雙腿逐漸恢復知覺的同時,我的腳步幾乎是下意識地邁開,就在要出朝倉家的庭院時,我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人。
那個人抓住了我,所以我沒有跌倒,但我也在一站穩後就甩開那隻手。
「……發生了什麼事情?」悠久的語氣聽起來沒有特別的起伏,注意到面前的人是他後,我稍微鬆了一口氣,但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所以我刻意迴避了他的視線,即使在這之前我們已經對上眼了。
「你為什麼拿著自己的鞋子……」很快地他注意到我還拎著自己的鞋,被他這麼一問,我把鞋收到了背後。
「日下部……你不是回去了嗎?」朝倉追到了門外,他看見悠久時語氣似乎有些意外,我並沒有看向他。
悠久不發一語,只是越過我往朝倉那裡走,當我回頭的時候他已經朝朝倉臉上揮了過去。
朝倉似乎沒預料到悠久會這樣,他紮實的被揍了一拳摔到地上,接著悠久就像在拖行李一樣單手將朝倉扯進了屋子裡。
「悠、悠久?」即使直到剛才我還想要逃離那間屋子,但總覺得又不能放著悠久不管,用袖子抹乾眼淚後我又往回走,但也只在大門口往裡看。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單手把人給舉起來,我根本從來都不知道他有這樣的力氣。
被他抓住脖子舉起來的朝倉試圖掙扎,卻無法掙脫成功,看著他踢著雙腳幾秒後悠久才鬆手,跌回地板的朝倉抓著自己脖子不停喘氣的模樣就像是從生死邊緣般爬回來似的。
悠久蹲了下來,用著幾乎是要貼上去的距離與朝倉面對面。
「現在你可以說了,你對世輝做了什麼?」悠久的聲音聽起來不像生氣,不如說十分冷靜,但我並不覺得他真的這麼冷靜……不然就不會以一拳當作見面禮了。
「從他泛紅的眼睛跟赤著腳跑出來的模樣來看,不管怎麼想我都只能猜他是被嚇得落荒而逃,這個家裡看起來不像有其他人,所以那個原因肯定出在你身上。」悠久的語氣彷彿掌握了所有經過,他只差沒繼續說下去了。
我有點擔心悠久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不希望他因為我就對朝倉做什麼,就算朝倉對我做的事相當噁心。
但同時我不敢再拉近距離了,只能站在門口,剛才被朝倉壓制在下的感覺就像仍環繞在身週似的,只是隔著這樣的距離都令人感到不安。
悠久跟朝倉之間沉默了許久,接著我看到悠久站起來後往茶几走,拿起了桌面上的馬克杯。
他把杯子裡已經冷掉的可可直接倒在桌面上,倒完的同時他用力地將手中的杯子往桌面一砸,杯子應聲裂開,碎成了好幾塊。
不論是我或是朝倉都被這聲尖銳的聲音給嚇到了。
「你在幹什麼——」朝倉隨後站了起來,他背對著我,所以我不知道他的臉上是什麼表情,但聲音聽起來就像難以置信似的。
在我不知道悠久打算做什麼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隻白手套戴上,然後好像在桌上摸索著什麼,接著他拾起了一塊看起來比較銳利的陶瓷碎片,往朝倉的方向走。
當朝倉想要試圖保持距離的時候,悠久踩上沙發並且翻過了椅背,動作流暢地見不到半分猶豫,悠久抓著朝倉的領子將他制伏在地,同時將那塊碎片的銳角就抵在他的脖子。
「悠……」我想喊他,卻也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他。
「你可以保持緘默,但我不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悠久的語調平靜,以我的角度來看無法很確定那塊碎片究竟是不是真的抵在上面,但我同時也認為悠久是會這樣做的。
「我……」朝倉似乎想說什麼,卻也只吐出一個字。
悠久看似不帶任何情緒的威嚇對我來說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試圖阻止他,即使我剛才是被朝倉那樣對待的……我該這麼做嗎?
我只覺得思緒很混亂,根本不想插手這件事情,但也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我們走吧,悠久。」我向他提出要求,只是不確定他會不會聽進去。
悠久抬起頭看著我,將杯子的碎片隨意地往背後扔,越過沙發的碎片掉到了茶几上。
「看起來你的運氣並不差。」
我不知道悠久是在對著誰說話,說完後他一邊脫下手套,一邊越過朝倉往門口走,直到站在我面前。
「我的手機在你身上吧?」
悠久跟我保持了至少一步半的距離,這個距離相較於平時有些遠,但對現在的我來說卻是正好的距離、甚至還希望他可以再站遠一點。
我翻了翻外套口袋,把兩支手機都拿出來,將屬於悠久的那支遞給他。
他接過手機後並沒有收回去,而是用手機抵著我的下巴,將我的頭抬起來。
我不知道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他也沒有任何的回應,自顧自地看完就把手機收起來,然後越過我走出去。
看著他走出去,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根本沒有心再去看朝倉的情況。
直到離開朝倉家一段距離,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同時也腿軟得跌到了地上,更發現自己一直都把鞋子提在手上。
一直跟我保持距離走在前面的悠久停下了腳步回過頭。
「……你這一路上居然一直提著鞋子,想必道路上非常乾淨,連一點小碎石都沒有,絲毫傷不到你的雙腳半分。」他的話語在字面上就像是在譏諷一樣,但語氣卻很無奈,所以我知道他並沒有什麼惡意。
「幸好附近還沒什麼人經過,你快把鞋子穿起來吧。」
「嗯。」我應了一聲才開始把鞋子穿上。
即使暫時鬆了一口氣,但回想起剛才的經歷果然還是覺得很可怕。
穿好鞋子後我扶著路邊的圍牆慢慢地站起來。
「你的眼睛看起來有點紅,回去被發現我猜會被追問。」
「啊……嗯,我回去會小心的。」
我想剛才他用手機抬起我的臉,也是為了要看清楚我的狀況吧,就像個笨蛋似地哭得一蹋糊塗,悠久應該已經猜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會盡量跟我保持距離……吧?
他是對的,我現在不想離任何人太近。
「雖然暫時讓人幫我拖延一點時間了,剛才回來的路上塞車,我還是得再趕過去……你一個人就別亂跑了,直接回去吧。」
「……好。」我回應他,同時也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被下藥、被強吻、被亂摸。
難以啟齒,也覺得自己很丟臉,簡直就像是不聽勸告的報應一樣。
我越過了他,既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那麼就不說了。
「回去小心。」
從背後傳來他的聲音,他的聲音與平常無異,少了玩笑卻也沒有其他情緒,我沒有辦法從他的語氣中感覺到他對這件事情有任何想法。
在經過那個可以回到自己家的路口時,我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儘管我沒辦法走回去。
我靠著路邊的圍牆,總覺得有很多事情在慢慢地浮上腦海,關於父母的事情。
上次跟爸爸連絡是什麼時候也已經記不清楚了,我不知道下一次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他,總是時不時地想起這件事情,然後煩惱。
即使我一直很在意這件事情,但要是總拿出來說的話也會很令人困擾吧。
今天這件事情也得對家裡的人保密,說出來他們一定會很擔心的,只要什麼都不說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了。
只憑自己的推斷猜出發生什麼事情的悠久也不知道實際情況,只要什麼話都不要說就好了。
不要說的話就好了,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心情也逐漸穩定下來了,沒問題的。
沒問題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家的,回家的路上都在思考這些事情,回家後發現沒有任何人在家,這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時機,心中就像鬆了口氣一樣,上樓後把自己關進房間裡、鎖上了門。
我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同時也因為這個舉動而安心。
沒有任何人會踏進來,只有我一個人的空間。
這樣就好。
並沒有特別做什麼,我只是一直坐在床邊看著天色逐漸變暗,最後籠罩整個房間,溫度也理所當然地變得更加冰涼,開始覺得冷只後我只是把棉被往身上裹,繼續看著外面的景色,黑漆漆的窗外看出去的景色是樓房點亮了一盞一盞的燈,僅僅如此,一如往常。
除了像這樣看著窗外,我不知道自己還需要做些什麼。
對於房門外的呼喚聲跟任何聲響都不以為意。
即使我應該要予以回應,但身體卻無法做出任何行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呼喚著我的聲音不再出現,在這之間手機也曾一度響過,看完來電顯示後我就直接把手機關機,放到一邊。
我還想要一個人的空間,越多越好。
當床邊的電子鐘顯示時間為半夜的時候,我才想起自己還沒有梳洗。
現在已經很晚了,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響,洗完澡後就快點回房間吧。
將音量放至最低,避免吵醒家裡的人洗完澡後我回到房間,繼續盯著窗外看,路燈還亮著,但住家的燈火早已熄滅。
最後似乎以用棉被裹住自己的姿勢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身體很僵硬也很沉重,今天是星期天,還是假日。
……對了,還要模擬考的。但是現在的我什麼都不想做,明天上學的時候就又會見到朝倉了吧。
我不想見到他。
已經下午兩點了。
房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世輝,可以開門嗎?」是舅舅的聲音。
即使把話聽進去,我卻做不到起身回應,就像心裡一直抗拒著什麼,而且也覺得沒有意義。
「從昨天回來開始就一直沒看你出房門了……雖然你半夜好像用了浴室,可以的話就跟我們說說發生什麼事情?你已經快要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吧?幫你送點飯進去好嗎?」舅舅試圖想要說服我開門,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快要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但現在我並不認為這是很嚴重的事情,對於飢餓我沒有任何感覺。
雖然知道不回答很失禮,但我並沒有想要回應的意願。
我又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一點。
「你到底在外面發生什麼事了……」門外的舅舅聲音聽上去就像是擔心似地,並沒有開口責罵我,若是他開口責罵我,我會更不願意開門吧。
即使知道家裡的人會擔心,但我一點也不想要解釋。
……這樣不是反而跟我原本想要的結果大相逕庭了嗎?我明明是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才錯過跟他們見到面的時間。
眼睛,應該也已經不腫了。
我踩在地板上,放下身上裹著的棉被,即使身上穿著外套,但還是覺得冷,不過我並不打算出房間,等一下說完話後就繼續待在房間就好。
我打開了房門。
舅舅一個人在門外,他似乎很意外我會開門。
「你……你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昨天小雪說你要出去處理學校的事情,這之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啊……嗯,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不是很嚴重,我想我需要一個人思考的空間。」
「是嗎……」舅舅看上去欲言又止,最後是一手搭上了我的肩。
我忍住了想要拍掉那隻手的衝動,緊緊握著拳。
只是接下來舅舅就把手收回去了,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你是什麼事都會往肚子裡吞的孩子,如果不想說的話我不勉強你,但是記得好好吃飯……如果沒辦法出來,等一下我再讓小雪把午飯拿上來給你。」舅舅說完,又表示不打擾我就準備下樓。
「世輝你明天……有辦法出門上課嗎?」
只是在下樓之前,舅舅又這麼問了。
我搖頭,現在的我根本不想再見到朝倉,但是課無法不上。
看著舅舅離開,我又回到了房間,鎖上門、再把自己包起來。
果然說不出來,自己被做了這些事情。
對於被送上來的午飯也食不下嚥,僅僅只吃了幾口就再也吞不下去,明明午飯就像往常一樣味道很好,即使吃不下也覺得浪費。
接下來的兩天,以感冒身體不適的名目請假,我還是待在自己房間的被窩之中,這幾天我都選在半夜的時候梳洗,午餐及晚餐則是由小雪或雪斗還有舅媽輪流送上來少量的飯菜,以我現在的狀況來說,準備得太多也沒意義。
對於他們不過問得太多,選擇讓我調整自己的心情再回學校這點讓我很感謝,關於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週二的下午,小雪回來時帶了悠久過來。
能夠從房間裡隱約聽見外面的聲音,所以我才知道悠久來了。
他怎麼會過來……我一邊想著,一邊離開床,拿起書桌上的手機。
……手機已經沒有電了,不對,好像是被我關機了。
說起來那天回來以後悠久似乎有打過電話給我。
外面傳出了敲門聲。
「聽說你請病假,所以我帶了點東西過來。」他的聲音就在門外,我只是看著門的方向卻沒做出任何行動。
「十分鐘後,如果你不打算開門,那我會自己把門打開。」
十分鐘……悠久都這麼說了,他會遵守自己說的話,真的等到十分鐘後再把我的房門打開吧?除了送飯以外的時間都不會被打擾,所以我已經沒有把門上鎖了。
「你自己開門進來吧。」相較於家裡的人,至少悠久是知道我大概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對象是他或許會比較好說出口。
我盡量讓說出來的話能大聲一點,希望可以傳到門外。
在我說完後的幾秒,門被打開了。
悠久走了進來,看來就是一如在學校時那副隨興的臉孔。
「午安,你看上去還真是憔悴。」
「午安。」我不知道該回應他什麼,只好打招呼。
「我需要準備什麼給你們嗎?點心?飲料?」站在門口的小雪偷偷地探頭朝房間看。
「什麼都可以,小表妹就隨便拿些飲料跟點心上來,然後就關上門房留些時間給我跟你哥好好談談。」
「為什麼我覺得你到別人家的態度也太隨便……總之世輝就交給你。」小雪的回應聽上去有些無奈,隨後就離開了的樣子,悠久進來的時候把房門帶上,走向我的書桌把書包放在上面,又毫不客氣地拉開椅子就坐下來。
「這兩天在家裡調整心情的你,看起來並沒有成效呢。」手肘支在桌面撐著臉的悠久看著我,豪不留情地戳破了我。
「……嗯。」
「朝倉這兩天也沒有來學校。」在我回應之後,是悠久若無其事般的口吻,他朝窗外看,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像沒把這件事當作一回事。
「……欸?」
「再怎麼說都讓他結實地吃了一拳,預料之中臉腫起來了吧。我猜他應該至少會再請一天的假。」悠久又看向我,同時左手比了比自己的臉頰,那是他往朝倉的臉揮下去的方向。
「你做得有點過火了。」聽到他這麼說,我還是忍不住這麼回他,即使我猜他是因為我才對朝倉動手。
「在我看來應該抓得很剛好,不過那不是你需要煩惱的事情。」
「……對不起。」面對他毫不在意的回應,我還是覺得會變成這樣是自己的錯。
「過於反射性的道歉會看起來很廉價。你覺得有愧於我的地方是什麼?」
「我……你已經叫我不要去開會了吧,聽你的勸告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我的話並不是建立在任何根據上,嚴格說起來沒有任何的可信度,你不需要為了無視我的建議而感到苦惱。」從他的話語聽來他並不認為我需要道歉,事實上也許悠久是對的,但我總覺得他這樣說話的時候……我們好像沒有那麼親近。
從國中認識的時候開始,就覺得那堵牆一直存在,像這種時候……就可以很明顯地發現包括我在內,他一直都跟所有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你說的話有時候真的會讓人很有距離感。」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即使我把他當朋友,但或許對他來說我跟其他人並沒有兩樣吧。
「我只是糾正你這種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的惡習而已,你解讀成說教就可以了。」他沒好氣地皺了皺眉,露出了無言以對但似乎沒有惡意的表情。
聽見他這麼說的時候,我差點又要將道歉話語脫口而出,也許他是對的,如果沒有做錯任何事,動不動就把道歉掛在嘴上並不好。
「謝謝……」
「話又說回來,你的黑眼圈還真重,這幾天沒睡好?還是根本沒睡?」
「……這幾天,我幾乎都維持這個姿勢,我沒有辦法安心地躺在床上。」一想到自己被朝倉壓在沙發上的事情,即使是躺在床上也覺得不安,被壓在誰的身下原來是這麼恐怖的。
「看起來你受到的打擊不小,如果說不出口的話不說也沒關係。我只是來確認你的狀況,沒有說服你去學校的意思。」
「……不,不如說你來了,我好像多少有輕鬆一點,畢竟你那時候也在場。」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那天的事情告訴他,不知道我能不能好好地說出口,但要是那時候悠久沒有剛好到朝倉家,我應該就會被追上了。
被追上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不敢去想。
「我被朝倉告白了。該怎麼說……之前去他的家時候有聽他說過對象的話題,我沒想到那個對象就是我,他說他是為了我轉回來的。」我一邊說一邊思考著,關於被下藥還被強吻的事情……果然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悠久沒有回話,我抬頭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就像知道我還沒說完,所以在等待。
我想他會是個很好的聽眾。
「——在你走之後,我們談話的過程中朝倉泡了熱可可,裡面放了安眠藥……醒來的時候發現我躺在他的身上,他說他想延長跟我在一起的時間,爭執的過程中我被壓到沙發上、被、被他亂摸還有……還有……」
等到實際要說出口的時候,我才發現即使悠久是個好聽眾,但果然還是覺得難以啟齒。
我又撇開了視線,往窗外看去,住宅區的路上並沒有太多行人,外頭雲層密布,看不到陽光。
也許我想聽悠久說些什麼,但是悠久什麼都沒說,所以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總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但想想也是,畢竟他不是當事人。
沉默片刻後,他翻開了自己的書包,從裡面拿出了幾本課本,在他似乎把書通通拿出來放好之後,我的房間外傳出了敲門聲。
在我打算要起身的時候悠久已經前去開門了,是小雪端著放了一些飲料跟點心的托盤上來,後面還跟著拿了摺疊茶几的雪斗。
將茶几擺好後小雪就把托盤放在上頭。
「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如果世輝不舒服的話你也不要吵他,就讓他一個人待著。」在離開的時候小雪向悠久這麼說了,這兩天他們也很擔心我,但是我實在沒辦法正視他們。
看著雪斗帶上了房門後悠久才把視線轉向我。
「不如就先開始吧。」
看著站得離我有些距離的他,我不知道他打算做些什麼。
「開始……什麼?」
「把你這兩天漏掉的課補回來。」他走到我的書桌,敲了敲擺在上面的課本,接著把書拿到茶几上放好後他盤腿坐了下來。
「雖然沒有打算要強迫你這幾天就去學校,但你總要回去上課的。課堂的筆記跟講義在這裡,再稍微跟你上個課,這樣至少你回學校的時候跟得上進度。」
我看著悠久擺在茶几上的課本跟筆記,認知中悠久上課是不做筆記的……那是他特地寫給我的嗎?
雖然很感謝,但我卻沒有心情讀書……朝倉的那件事我也還沒說完,總覺得就像有什麼堵塞在心裡一樣。
「你一副有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的樣子。」悠久看著我,那雙顏色很淺的藍色眼睛總像是洞悉了一切,或許我不說悠久也猜到了。
「……你是不是,多少已經猜到了?」
「是不難猜。」他的語氣沒有遲疑、很平淡,彷彿對他而言這件事根本無關痛癢,即使我想他並沒有這個意思。
「——是嗎?」我深吸了一口氣,就像自己的情緒又要潰堤似的,身體一直在發抖。
心情一直無法順利平復,似乎過了很久我才開口說下一句話。
「就跟你猜得差不多吧,被強吻了……什麼的,我只覺得很噁心。」
「嗯。」他點頭,若無其事地把頭偏向一邊。
「像他那個樣子——根本、就不正常吧?」面對他的反應我有些錯愕,即使隱約感覺他不會做出什麼明顯的反應,但如預料中的平淡讓我覺得受挫。
「——你指的不正常,是哪一方面?」
「欸?」面對他的反問,我不知所措,不知道他在指什麼。
「因為他喜歡上你,作為同性你覺得噁心,還是因為這個人不顧你的意願擅自侵犯你。你覺得噁心的地方是哪一邊?」
「問這個做什麼……我也不太清楚,被同性告白感覺很奇怪,但讓我不舒服最明顯的果然是他不顧我的意願擅自對我做了那些事情……」雖然不知道悠久問這些問題的用意是什麼,但我還是一邊思考一邊回答了他。
「是嗎?」他明白似地回應,但似乎沒有要解釋他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那麼除了無法平穩地睡著,你還有其他的狀況嗎?包括不想被碰觸?」
「啊……果然是看得出來的?對,說實話,連舅舅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時我都有一股想揮開的衝動。那天撞到你的時候……我也幾乎是下意識就甩開。」
「也就是說現在無法跟人接觸?」
「……或許吧?希望是暫時性的,不然一直維持這個樣子會給家裡造成很多麻煩。」我想了想,本來就已經是寄住在舅舅家裡,理當不應該再給他們增加更多困擾,但我現在還是無法下定決心去學校、甚至也沒有想離開家的念頭。
這種感覺很糟糕,但我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你再這樣下去簡直就要當尼特了,不如先試試看是不是真的不能碰?」
「欸?」當我還在思考被悠久形容成尼特的時候,他朝我伸出了一隻手指。
「由你主動來握住這根手指。」他的手就這樣舉在半空中,因為是坐在茶几的另一側,所以我們之間有點距離,如果我想抓住他的手勢必也要稍微跟他離得近一點,至少要離開床。
我思考了一下子,決定試著下床,把距離拉近到我們之間只隔著茶几,如果是悠久的話應該沒問題……畢竟他有那樣的身手,真的想對我做什麼,早就有機會做了,更何況我還是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帶著惡意。
即使停頓了很久,我最後選擇握住那隻手指。
「這不是能好好地做到嗎?」他露出了彷彿在鼓勵小孩子的笑容。
由自己主動的話並不反感,不過……
「……我不是小孩子。」
「——那,離尼特只差一步的雪乃同學?」在我反駁後,他用著不以為意的歡快表情這麼說了。
我有點不滿的瞇起眼。
「還有精神發脾氣,看來狀況還不到非常嚴重。握手的話也可以嗎?」他把手指掙脫開來,接下來朝我張開手掌。
「應該……」雖然有過一瞬間遲疑,但我還是握上去。
只是下一秒我就鬆開了手。
「怎麼、濕濕的……」預料外的觸感讓我覺得自己就像觸電似的,我縮回了手。
「噢……我在上面塗了某種雄性精華——之類的?開玩笑的,不要露出那種表情。」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我就開始感到噁心,但悠久在之後很快地補充他只是開了個對現在的我來說一點也不好玩的玩笑。
我有些反感,但看著他的反應又突然覺得自己的情緒很愚蠢……他明明一直都差不多是這樣的。
在稍微搓揉自己的雙手後悠久從書包裡拿出一罐東西,只是一瓶很普通的乾洗手液。
「……原來只是洗手液,不要嚇人。」總感覺有些無力,他是什麼時候塗上乾洗手液的?
「放心,我才沒有那種特殊癖好。那麼重新來一次?」
我吐了口氣,朝他伸出了手。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真要說的話他的手很熱,明明是冬天卻穿得很單薄,可是並不影響他的體溫。
他並沒有回握住我。
「欸,連手都可以握的話——接下來要試試看進階題嗎?」悠久再次把手抽了出來。
「進階題?」
「友好的擁抱。」
悠久又露出了就像在看戲的眼神。
「不、不用了。」但我馬上就拒絕了,雖然一般的握手感覺上沒有太大問題,但本來我平常也很少跟人勾肩搭背,只有偶爾小雪跟雪斗會主動來抱我。
「可惜。但看起來主動去碰觸是沒有問題的。」
「……也許吧?」我不太確定地回他,即使主動碰觸並不會有特別的感覺,但我幾乎也很少跟人有什麼肢體接觸。
「如果被動地被人碰是不是就不行了?」
「我想是這樣……」因為他人的觸碰是不可預期的,即使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惡意,但我還是覺得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從這個狀態脫離。
「那就不嘗試了。」他看起來不怎麼在意,揭開了課本翻到某個頁數,然後他招手要我坐下。
「稍微跟你講一下這兩天的課程吧,因為要配合模擬考所以這兩天課的進度比平常趕了一下。」悠久收起玩樂的表情,現在的他看上去很沉穩,似乎也打算要認真起來了。
或許是因為他看上去很認真,這影響了我,所以我最後還是坐下來開始聽他上課。
當他簡單地幫我把幾個科目的進度都講完、寫完作業時也已是黃昏時分了。
「差不多到這邊,還有什麼問題再通知我,我會過來。」把連同我的那份點心吃完後,他收拾自己的書包站了起來。
「那個——嗯,我想我明天……還是去學校好了。」我猶豫了幾分,最後還是說出口,確實一直這樣不行,總不能老是讓悠久過來。
「喔?要準備踏出脫離尼特的第一步了嗎?」
「那不是我願意的。」我嘆了口氣,不是很在意地回覆他的話。
「等你狀況好點再說吧,你這幾天睡也沒睡好、聽說還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狀態差到明天到學校一定會被關愛,不如把身體調養到一個程度再去。」
「啊……好像、說的也是,要是去上課也怕這個狀態注意力根本不集中。」我不得不贊同他,確實我也知道自己的狀況不太好,如果這樣直接去學校被關心的話……那種視線應該會很可怕。
再聽了悠久的話後自我評估,最後考慮把這整週請掉直到下禮拜才去上課,禮拜五的時候悠久又來家裡,幫我做了這週課程的總整理,也順便留下來吃飯。
「嗯,這張錯了兩題、這張一題,其他都沒有問題,下週一的補考我想能順利通過,再來就是週四開始的模擬考。」幫我改完了這幾天上課沒考到而做為回家作業的試卷,悠久看上去很滿意。
明明悠久本身對讀書也沒有特別的興趣,但或許因為他有過人的天賦,所以只要想讀,對他而言把課程弄懂並不是難事,甚至還有多餘的力氣來幫我做額外補習。
「好,我看一下……」
拿回試卷後我跟悠久檢討了錯誤的題目,之後就在等待晚飯之前閒聊。
週二打算要回學校的那天晚餐是我隔了幾天和家人一起吃的,雖然無法在睡覺時間馬上躺下去,但還是窩在床上等有睡意的時候試著躺下來。
隔天起來發現自己好好地從平躺的情況下醒來,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直懸在心上的不安就像解脫似地讓我鬆了口氣。
比起前幾天,雖然還是沒有吃太多,都比只吃幾口來得正常了。
「說起來……朝倉也去上學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開口,可以的話我還是不想遇見他,但我們終究坐在隔壁。
「嗯,臉上有貼OK繃,說起來他臉上有道傷口,是你弄的?」悠久點點頭,不以為意。
「啊、是啊,在掙扎的時候……朝倉他說,他是為了我,所以才會努力讀書、為了能與我並駕齊驅。只是他並不知道我也一樣,我根本不是因為喜歡才去讀的,只是不想讓父母擔心……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雖然想不透他喜歡你的地方是什麼,但你這麼多管閒事,說不定某個程度上幫過他吧。」悠久說著,姿勢看上去相當隨興,他拾起蛋糕盤上的叉子往檸檬糖霜蛋糕上切了一塊後放進嘴裡。
「我不清楚,畢竟我根本不記得我們曾經見過面的事情。」
「你舅媽做的檸檬蛋糕還是一樣好吃,我很喜歡這個香味。」他沒對我說的話做出任何回應,而是逕自說了對舅媽烤的蛋糕的感想。
「那就好。」我把自己的那塊蛋糕也往他的方向推,悠久的食量很大,多吃兩塊蛋糕也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晚飯,但我還是不要吃點心好了。
「對了,上次你把手機掉在朝倉家了吧?那時候你打回來的電話……那也是你的手機嗎?」看著他吃東西的樣子,我突然想起了那天那支顯示著奇怪聯絡人名稱的電話號碼。
「嗯,那有另外的用途。」
「欸?啊……原來如此。因為上面顯示的名稱很奇怪,所以我才有點好奇。」
「那個名稱沒有什麼意義,不用太在意。」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咬了一口蛋糕,看著他似乎不想解釋什麼的樣子,我打住了關於手機的話題。
我們之間沉默了許久,與其說沉默,不如更像是悠久在忙著吃點心而懶得搭理我,他一直以來在吃飯的時候好像就不怎麼說話,原本我以為是因為他不喜歡我,所以覺得厭煩。
但好像只是吃東西的時候沒有人跟他說話,他也不會主動講話而已。
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會偶爾來我們家了,雖然通常都是來吃飯的……時間一久,總有種覺得撿到流浪動物的錯覺。
「悠久,我們是朋友嗎?」想到這裡,我幾乎是沒思考過就脫口而出,看他心情很好地吃著蛋糕,總覺得我們的關係其實並不差。
「嗯?為什麼你的語氣就像是在跟路邊的流浪動物說話似的?」
「欸?」
「就像是在對自己餵食的野狗野貓自言自語一樣。」他小啜了一口搭配檸檬蛋糕的熱紅茶,好像也不是真的很介意我說話的語氣。
「我不是那個意思,呃、你就當我沒問過,我沒想什麼就脫口而出了。」
「你不是說了是朋友嗎?」
「呃……什麼?」我不是很確定自己什麼時候當面跟悠久說了是朋友的話,難道是之前有提過類似的話嗎?但我實在想不起來。
「那時我打電話回去的時候,你說了吧?這是我朋友忘了帶走的手機。」
「好像是有這樣說過……」那時候看到悠久的手機響起,不知道該怎麼跟來電的人解釋,所以就那麼說了。
「你覺得是朋友就可以了,說到底如果你沒把我當朋友,我也不可能時常進出這裡,對吧?」他朝我露出了微笑,是那種看上去表現得比平常還要成熟的笑容。
悠久也許說的沒錯,如果沒有一定的交情,我根本不會想到要讓學校的同學或朋友來家裡、況且說起來……從以前到現在,我幾乎沒帶過朋友回家,悠久是第一個,甚至還來了不少次。
「謝謝——我好像對朋友的定義太糾結了。」
聽他這麼說,我不禁感到豁然開朗。
「是啊、是呢——」所以我笑了出來。
到了週一,終於久違地和弟弟妹妹一起上學。
今天到學校的時間比平時稍微早了點,我剛踏進教室的時候並沒有多少人,但是香賀跟立花同學卻一眼注意到了我。
「哇——你終於來了!整整一週不見,快擔心死你了,日下部說你得了重感冒,連去你家探望也只能留個筆記就走,你現在沒事了嗎?」香賀率先跑、呃?衝了過來?在我差點以為他要撲過來的時候就在我面前直挺挺地站著。
「感冒好點了嗎?」作為班長的立花也走到我的旁邊關心,在這個班上除了悠久以外,香賀跟立花也是從國中開始就認識的同班同學。
「我已經沒事了,謝謝。」重感冒八成是悠久扯的,都不知道我請假的一週以來他到底亂講了些什麼?
整個早上在直到上課之前,我都疲於應付來自一週沒見的同學們的關心,直到朝倉進來為止。
朝倉看見我來學校以後顯得很驚訝,他的臉上已經沒貼OK繃,可能是傷口好了吧。
在跟他對到眼之後我就立刻撇開了視線。
朝倉沒有跟我說什麼,但他就在我旁邊的座位,我還是忍不住感到排斥。
甚至當下我就有了想要回家的念頭,不過只要不對到眼就好了……
希望能暫時撐過一天吧。
下課以後悠久幾乎都會來我的座位附近週轉,硬是擋在我跟朝倉座位之間的那條走道,午休時也是立刻就趕我出教室去吃午飯。
因為天氣很冷,所以我帶著午餐去學生餐廳,找了個不靠窗的角落座位,悠久則是跑去點了熱咖哩烏龍湯麵,總覺得這道餐點有點懷念,以前還在國中的冬天如果沒帶便當,也曾經幾個人一起吃這個,是冬天的午餐首選。
雖然有通知小雪,但她今天好像會在教室裡跟朋友吃飯。
悠久看上去吃的津津有味,確實烏龍麵的香氣很誘人,或許明天不帶便當吃學餐的熱食也很好。
「說起來,朝倉今天一直看著你,好像有什麼事情要說的樣子。」吸了幾口麵之後,悠久抬起頭看著我說。
「有事要說?」
「我猜是想道歉吧,畢竟他很清楚你不是因為重感冒在家休養。」
「是嗎?但我現在光是在他的旁邊都如坐針氈。」
「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會幫你擋下來,別太擔心了。」
我輕輕地點頭,既然悠久這麼說我就能稍微放心,但又隱約覺得自己應該要好好面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想。
我想面對……什麼啊?
抱著這樣的疑問吃完午飯,下午的我也是抱持著忐忑的心情度過,或許是知道在教室裡朝倉也不能怎樣,所以才能繼續忍耐。
好不容易才熬完禮拜一的課,剛放學的時間因為外面的放學人潮還很多,所以我會稍微在教室裡等一下,現在我還是會想要跟人群保持一些距離,恐怕這個狀態暫時改不過來。
當班上的人走了一部份後,悠久走向我前面那個座位,拉開椅子後就坐下來拿出手機打遊戲,朝倉也坐在他的座位上,從眼角的餘光感覺他似乎在整理東西或什麼的,我抓著書包,隨時都能馬上離開。
我不想跟朝倉對上視線,只好一直看著面前發呆,而悠久根本一點也不在意我的目光,事實上他就只顧著低頭看手機,所以我是看著他的頭頂放空。
大約又過了十分鐘,教室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往窗外看向校門口的方向時人潮也已經散了大半,只有零散的學生。
「好像差不多了,悠久,我們走吧。」
我往教室前方的時鐘看一眼,時間也差不多後我就站起來,悠久在聽見我這麼說之後似乎就中斷了正在玩的遊戲。
起身的悠久擋在我跟朝倉之間,讓他殿後,我走向教室門口。
「——雪乃。」
正要踏出教室的那個時候,從背後傳來了朝倉的聲音。
我幾乎停了好幾秒才帶著不安地回頭,無法直接跟他對上眼。
但在好不容易對上他的臉時,發現他似乎也有著猶豫。
「我想跟你說些事……如果不放心,讓日下部跟著也沒關係,我想跟你……」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堅定,也許是因為對他動過手的悠久也在。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決定,事實上我認為直接離開會是對我最有利的,但是真的這樣就可以嗎?
正當我還在猶豫的時候,悠久走到我的旁邊,隔了一步半的距離。
看起來像是在等我回應,而小雪也還沒來,我不確定他會講什麼、花上多少時間,但總覺得還是要聽他說些什麼才對。
「這個時間……樓下的中庭應該沒什麼人了。」
我幾乎是腦袋空白了一陣子,最後才同意在悠久在場的情況下提出跟他到中庭的回應。
傳了訊息讓小雪稍微再等我一下,保持距離的我們走到了中庭。
來到中庭後我忍不住打了冷顫,這裡很空曠、也很冷,我把圍巾又裹緊了一些,或許是因為天氣冷,中庭沒有人逗留,看起來很冷清,我們找了其中一個角落,打算聽朝倉想說的話。
「想說什麼就說,我也想快點回去。」我忍著寒意,看著距離我們比較遠的朝倉,悠久則在我的旁邊跟我保持一點距離。
我們之間沉默了很久,才看見朝倉開口。
「……你應該也猜到了,我是想跟你道歉,是我太衝動了。」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愧疚,說完以後就把頭低下,像是在沉澱。
然後他又抬起頭。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一開始真的只是想跟你再處得久一點,放了安眠藥是我不對,對你做的那些事情也是我不夠理智……我做錯的事怎麼說都是難以被原諒的。」
「但有一件事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只是我喜歡你的心意也是真的。」他的表情看起來是認真的,但同時又像是受到了打擊似地失落,我想是因為他的心意並沒有被肯定。
只是……我被那樣之後怎麼肯定?
更何況我根本無法理解他喜歡我的原因。
我忍不住看向悠久,對上的是他看上去跟平日無異的眼神,他向我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那看起來是鼓勵的意思……沒有直接出手幫忙,我想他是希望我自己解決。
所以我把頭別開,只是沒看向朝倉。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朝倉說完話之後,我們幾乎沉默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對不起,我沒辦法接受。」最後還是先拒絕他,我這麼說。
「……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曾經做了什麼才讓你對我有那種感情,所以我沒辦法接受,更何況……被同性喜歡的事情,根本想都沒想過。」我一邊思考著自己在這件事過後亂七八糟的情緒,一邊把它們說出口。
「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我該怎麼面對你,說實在的,我簡直怕得要死,當下只感覺被別人碰觸是這麼可怕的,完全沒有反抗的力量。」我還是沒有辦法用平靜的心情去面對他,回憶起當下的心情又差點哭出來,但我不想用這樣的樣子面對朝倉、也不想被悠久看見。
我低下頭,胸悶得沒辦法抬頭直視他。
「——對不起,不願意原諒我也沒關係,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才好。」他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愧疚,卻挽回不了任何事情。
挽回不了我對他曾經有過的信任。
「就算……只是坐在你的隔壁,我也一直保持著高度的緊張,這樣的距離都讓我害怕,我還需要時間,就連在學校上課都覺得有壓力。」
「最重要的是……我們並不熟,你的喜歡對我而言只是一廂情願,想要在成績上更接近我什麼的,保持這樣的成績也不是因為喜歡,這對我來說很難受,而且也無法跨越。」
「——這樣的成績已經挽回不了任何東西。」
我深吸一口氣,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我並沒有他想像得那麼優秀。
當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以一種茫然不解的表情看著我,也許是在試圖理解我話中的意思。
「……總之就是那樣,很抱歉,我無法接受。」但我沒有打算多跟他解釋些什麼,畢竟對他沒有熟悉到可以說出緣由的程度。
「我知道了,對不起——如果讓你難受,以後我會保持跟你的距離,希望這樣能讓你的感受好一點。」朝倉的表現看起來相當有誠意,我也希望往後的日子都能向他承諾的一樣。
但我依然覺得很可怕、很不舒服……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原諒他——事實上,或許我也沒有一定要原諒他的義務?
我躊躇著是不是該原諒他,但我最後什麼也沒說出口。
在朝倉向我道歉,承諾以後會對我保持距離後他才和我們說了再見並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外,我才終於卸下心中的大石,靠在牆邊。
深呼吸後是吐氣,我看著地板,暫時無法思考只好放空,悠久還是跟我保持著距離,我沒有跟他說什麼,如果他要先走大概會跟我說一聲。
「既然結束了,我就叫小表妹下來中庭。」身邊響起聽上去有些距離的聲音,悠久這麼說著,我朝他看去時他已經拿出了手機。
「……」我沒有阻止他,就這樣讓他替我做決定了。
這樣就算告一個段落了嗎?即使試著說出心裡的話,但我還是抱有某種不確定的感受。
但願這樣的壓力可以早點平復吧?
當然這樣的心情不可能馬上就平靜,我還是覺得有些不適,所以蹲了下來。
「還好嗎?」大概是注意到我的動作,悠久的聲音聽上去帶著關心的問。
「我不清楚……這樣、就算結束了嗎?」
「對你來說只是到一個段落吧。這份恐懼可不是說消散就能消散的東西喔?」他也跟著蹲了下來,依舊保持著適當距離。
「我……也許,覺得沒有結束的是自己……也說不定吧。」
「哼嗯?」他的哼聲聽起來似乎並不當一回事。
「就像一直在追著什麼似的,那些已經不會回來的東西。」
「前進不了的話就駐足吧。」
「欸?」
「如果面前的道路在你眼中是懸崖的話,停下來就好,這之間慢慢地找到能跨越的方法就可以了,無論要花上你幾年的時間。」
悠久的話總是會出乎我意料之外,本來以為說出這種消極的話,他會叫我繼續前進的。
「為什麼……」
「嗯?這是你的人生啊。雖然我不清楚你現在在糾結什麼,不過調整好你的步調再繼續前進就好,要是失足了照你的個性會一蹶不振吧?因為我不想浪費力氣揍你,還麻煩你自己振作了。」
「……什麼跟什麼?」
「內心有所糾結的事,你自己最清楚了吧?」
朝我看過來的藍色眼睛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動搖的樣子,對於自己說出口的話語充滿了信心,他的視線堅定地、好像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
「說的也是,我不想讓他們擔心,你願意聽我說嗎?雖然可能組織不出什麼有邏輯的話語。」
「悉聽尊便。」
在這之後我向悠久傾訴了父母的事情,雖然認識的這幾年沒有再向他說了,但自從上次發現往朝倉家的路段跟往我家是有部分相同的,我還是知道自己多少有受影響。
我沒有聯絡爸爸。
當然更不可能找到媽媽。
大概心裡有某一處被挖了個大洞,所以又深又黑,那或許用別的什麼都無法填滿。
明明我想我已經得到更多了,卻還是無法滿足。
朝倉的存在更是破壞了我一直以來在內心維繫著的平衡。
「有種自己什麼都處理不來的挫敗感……」
悠久沒有給我任何回應,當我在這之間想看他的反應時,他也只是露出沉靜的表情望向遠處。
他有在聽吧?
這麼想著的我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或許沒有很好地表達我的想法,但現在僅僅有人願意在旁邊當聽眾就好像能稍微分擔掉這種不安的感覺。
也許我總說著相去不遠的話,但他沒有拒絕我。
「我也不知道要花上多久時間,我才能好好面對這件事情。」
這是我最後做出的結論。
之後我們安靜了一陣子,眼角餘光撇見他似乎在滑手機,正當我還想開口的時候他率先說了。
「要接續上次的進階題嗎?」他朝我露出了沉穩的笑容,站起後朝著我伸出手。
「謝謝……不過,什麼?」我被他拉了起來,一時會意不過來他在說什麼。
「友好的擁抱。」接著他露出了試探似的笑容。
正當我記起他在說什麼的時候,才想要回絕,卻被他從後推了一把。
結果正好撞上了從牆角轉過來的人——
「啊?欸、什麼?」對方從一開始的驚訝,到後來認出我的樣子,這之間不過短短幾秒,然後她抱住了我。
……我並不討厭這個擁抱。
甚至我也因此回抱住了她。
「小雪。」
也許因為平常只有習慣小雪跟雪斗這樣抱我,所以因此不會反感吧?
「怎、怎麼了?剛才在教室聊天,漏掉了訊息,真對不起喔……我晚下來了。」
「……嗯。」在懷裡的是習慣、令人安心的溫度。
「對不起,這幾天一直讓你們很擔心吧?我想再一段時間就會沒事的。」
「好……這樣就好了,你沒事就好了。」妹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安心了許多,明明做為兄長卻讓弟弟妹妹這樣替我擔心,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卻又這麼令人放心。
「外面好像越來越冷了,我們快點回去吧?」
稍微感到安心後我放開了妹妹,時間應該也不早了,越晚氣溫會越低,所以我提出回家的打算。
「好啊!今天回去要煮什麼當晚餐呢?」然後小雪又露出了像平時一樣充滿精神的笑容。
「什麼都可以,材料允許的話小雪想吃什麼我都能做。」
「太好了!那我也要一起幫忙!」
「那麼……悠久呢?」我回頭看了站在我後面的悠久。
「請我吃晚飯的話當保鑣陪你們一起回去也可以喔?」他笑著,把原本置於面前的手機放回了口袋裡。
「怎麼看就是悠久哥想來我們家吃免錢飯而已啊。」
「家裡的話,還有一些手工點心就是了……吃完飯你還可以帶些回去?」
「謝謝,那麼我就不拒絕你們的好意了,事不宜遲,我們走吧。」臉上揚起笑容的悠久不知道帶著怎樣的心思,但他看起來很愉快。
雖然現在止步了,但也不需要急於前進、對吧?
不知道自己的步調是怎樣的步調,可是總有一天會找到前進的方法吧?
看著小雪跟悠久拌嘴的互動,我們三個人一起往家的方向前進。
-
經過公佈欄的時候看見了模擬考的成績排名,在被排列出來的各年級前二十名的名單上,自己的名字被粗體放在第一名的位置。
自從國二的那天開始,一直,都保持第一名。
只是即使拿了第一名,媽媽……也不會回來了。
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理解自己被留下來的理由。
即使現在的我還無法前進,也有了可以不那麼保留的傾吐對象。
總有一天,或許就能跨越吧。
※原篇名為譎藍調,通稱全爛掉,出自世輝事件後雙眼無神的印象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