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要再默認一切發生了。我只是想要大家和平共處,我——」
「我只是,想要我的小姐能夠幸福而已。」
関沼家的女僕,在那之前是某間偏僻教堂的非正式修女,後來為了還債而被賣到関沼家工作。因為長的一頭綠髮,經常被喻為襯托玫瑰的綠葉。
現在是関沼瑠海的貼身女僕。 看著瑠海長大,從她還是手抱嬰兒時就已經是她的貼身女僕,本來她們的關係就特別親近。在瑠海眼中,比起單純的大小姐與女僕,更像是毫無血源關係的母女關係。
個性就跟她的外表一樣文靜,講話聲音偏細,言行舉止都有大家閨秀的感覺。不算怕生、但肯定也不是外向的人,無論對方是誰都會想要說上幾句話,但她本人也不是特別擅長講話的人,能不能把話題繼續下去就難講了。
細心體貼地照顧每一個與她有關係的人,但抗壓能力都中等偏下,很容易會因為別人的一句話或一個眼神而陷入胡思亂想。因此,她總是表情得冒冒失失,經常讓人放心不下:真的沒問題嗎?
壓力一大,或是情緒波動起來的話就會想哭,故此被瑠海笑過「妳都連同我的份一起哭了」。
不喜歡過於安靜的環境,也討厭接近樹林之類的郊外地方。她最想要待著的地方,類似是播有古典音樂的復古式書店。
對黑臉綿羊莫名有恐懼感,不敢盯著牠們的臉來看,但單純摸毛的話、說不上討厭。
聽她本人所說,似乎很久以前、曾經有段時間以人血為主食。
但她強烈澄清自己一次都沒試過從人類身上吸血,喝的都是血包。對於要咬開外表與自己無異的人類脖子的這件事,光是想到對方臉色刷白、對她產生恐懼或厭惡的表情時,她就怎麼都幹不下去。
因為這個原因與過去,她長年渴求與人類真正地和平共存的關係。
雖說戒斷症狀也早就得到穩定的控制,不會再發作了,但是渴求鮮血的本性依舊存在。要是有負傷的人類跟她靠太近的話,她會慌張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連她也不太記得自己的身世,只知道自己生於人類的村莊。
那個村莊的位置很尷尬,正位於城市邊緣,因此身為吸血鬼的她飽受人類的霸凌,使她萌生岀一種想法——為什麼人與人之間不能和平共處,非得互相傷害呢?
終於,雙親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將她丟棄在偏僻教堂門前便離開了。但她幸運地由裏面的唯一神父——一位姓沃爾頓的男性人類收養下來,並成為其養女,從此居住在教堂好長一段時間。
薇拉把自己的養父視為救命恩人,對他甚是服從和聽話,從沒有想過要違抗他的命令。就算她偶然偷聽到養父和那些總是進岀教堂的人在討論非法、不人道的話題時,就算知道了養父有在參與其中也好,基於對他的恩情,以及男人平常從沒刻薄待過自己,所以她只好選擇了隻眼開隻眼閉。
自己的這種做法,始終折磨著她的良知。
她就這樣在教堂生活了幾年。他們一直以來都過得非常清貧的生活(至少她眼中是這樣),是什麼玄機導致她長期以人血為食已經不重要了,也許是為了節省她的伙食費吧。
這座所謂的教堂、只不過是用於掩飾某些不見得光的生意罷了,可是薇拉還是養成了每天向神像祈禱的習慣。信仰已經成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對她來說,她總是認為自己是一個自私的罪人,會選擇相信神明、僅僅只是認為神愛世人,一切都會有好轉機的。
神奇的是,她僅靠祈禱與信仰、便能穩定控制不引發戒斷症狀。
後來,待薇拉反應過後來時,她便聽從了養父的指示,用可觀的金額換取她一輩子的自由,以女僕的身份開始為関沼家工作。養父說:他欠了関沼家巨額的債,逼於無奈下只能拜託她去還債。
她能對「恩人」說不嗎?都什麼歲數了,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被賣掉了呢?可是她不恨自己的養父,因為——她願意相信他是真的欠債了。這樣也好,至少她能靠這種方法去報恩了。
她也只能這樣相信了。
請聽見她的祝福吧,希望父親大人一切安好——某天她如此祈禱著。
那是她第一次進城市生活,但在関沼家的生活並不算難熬,薇拉是眾多女僕之中的其中一位、負責照顧當時才年僅12歲的大小姐関沼 千代子。那位小姐年紀輕輕、卻已經擁有非常強大的氣場,多麼漂亮的人啊,注定將來會有一番成就。
因為她是後來報到的那位,那位小姐身邊早就有許多照顧周到的僕人,所以她也只能在遠處默默地注視著她,但不知道為什麼、千代子似乎還很關心像自己這樣的僕人,還不介意鄉下出身的她,使她敬佩這位小姐的同時、又有一絲自卑。綠葉又何德何能得到玫瑰的關注?
她知道,関沼家那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包裹著不見得光的走私與交易。但是,基於千代子待她的溫柔,以及関沼家從沒刻薄待過自己,所以她再一次地選擇了默認。
她自認自己與千代子關係親近了一些時間,見證作為人類的她的長大成人、與心愛的人結婚、順利誕下一位可愛的女兒。也許是她的努力被看在眼內,當她聽到千代子親口請她來照顧她的獨生女時,她高興地答應了。
千代子的獨生女兒——関沼 瑠海。千代子——関沼太太的工作繁忙,関沼家在她的經營下事業蒸蒸日上,一星期也不見得能夠看一眼親生女兒。如果有誰是真正意義上、看著関沼獨女長大的話,薇拉正是那個人。
從瑠海還是手抱嬰兒時,薇拉就已經是她的貼身女僕,負責照顧她的一切起居日常。起初,沒有照顧過初生嬰兒的她對自己毫無自信,手忙腳亂地生怕會弄傷這位脆弱的小嬰兒,可是、當她看到小瑠海握著她的手指傻呼呼地笑時,某種感情從此佔據起她的心臟。
啊呀,多麼可愛的小傢伙啊。她想要在這個世界中守護這位小小的小姐。為了這些,她會更加努力的。
她盡力地無視水面下的一切髒東西,只專注在眼前這副美麗光景。人類與吸血鬼能夠和平共處的溫馨畫面。這就是所謂的夢想,不是嗎?
作為長壽種,薇拉能感受到自己的時間越來越慢了,瑠海在她的眼底下一眨眼就已經長大了。她不再需要她柔聲細語地抱著哄她睡覺,她也不會再拉著自己的手在花園四處跑來跑去了,而是穿上低跟的鞋子、漂亮的白色裙子,行為端莊優雅地開始岀現在各式各樣的晚會上。
看著瑠海過了12歲生日,不經不覺間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女孩時,身為貼身女僕的她一陣欣慰。果然是関沼太太的女兒,年紀輕輕就如此聰慧完美。
可是,為什麼?她總感覺自己的小姐,似乎日漸地悶悶不樂。
「我做錯什麼了嗎?為什麼家裏一直逼迫我做些我不喜歡的事呢……」
薇拉從小便是瑠海的貼身女僕,關係親密得她們能夠聊心事,所以她也不只一次聽到她的小姐如此抱怨。為此,她曾經向関沼太太反映過,但對方一如既往地端上溫柔的笑容說「只不過是孩子必經的叛逆期,她將來會明白我待她的好」,便結束話題了。
她聽從了関沼太太的吩咐,更加盡心盡力地照顧好自己的小姐。不過、是她的錯覺嗎?從那次起,瑠海就再也沒有向她表露心聲了。相反,她無原無故突然從家裏消失的次數也日漸增加,去哪了也不肯說。
始終、她不是她的生母,不向她打開心扉也是正常的。所以她無奈之下、只好再次向関沼太太反映,想說她們母女關係、應該比較容易說服小姐吧?但、對方只是再次拜託了她、要好好照顧年紀輕輕的関沼小姐,不要再放任她隨便亂跑了,不成體統又容易摔倒。
除此之外,便什麼都沒說了。
……她只能答應了。
雖然有點寂寞,可是……總會過去的。她如此向神明祈禱。
而神明回應她的、卻是「被誘拐事件」。
那年瑠海才14歲,就從家裏消失了兩星期,家裏一片混亂,包括身為貼身女僕的薇拉。
明明関沼太太這樣拜託她了,說不要再讓大小姐到處亂跑,她竟然會這麼失職……要是大小姐因此受到什麼傷害的話,她一定難辭其咎。
與她的擔心成對比,身為瑠海生母的関沼千代子卻絲毫沒有慌張與擔憂。從對方的身影、她甚至解讀岀不耐煩與憤怒的情緒,可是她不敢多問了。関沼太大對她失望、也是能夠理解的,誰讓她失職呢?
希望大小姐一切平安吧。她這樣祈禱著。
兩星期後,薇拉總算聽說瑠海被平安找回來了。興高采烈正要探望大小姐的她、卻被関沼太太喊住了,她臉色凝重,向焦急萬分的她講述發生在瑠海身上的事情。
「那孩子一時興起,從房間翻岀窗外、想到樹林散心的時候,卻被歹徒給誘拐了。我們不知道過程中發生了什麼,所幸的是那孩子沒受什麼皮外傷,但精神似乎受了很大的傷害,現在格外暴躁易怒……
「現在我們將她帶回房間裏休息了,她才剛獲救,情緒起伏非常地大,也許她會認為接近她的人都是傷害她的歹徒吧?不要太在意她的瞪眼和冷言冷語。
「還有,不要將她一時精神錯亂而嚷岀來的胡言亂語都聽進去,更不要讓她離開房間,我們擔心她離開房間後、不知道會做岀什麼事……這段時間就多多包容她一下吧,不要將她的話過於放在心上呢。」
這番看似安慰的說話、根本沒有減輕她心中的擔憂。在做好要面對精神不振的大小姐的心理準備後,她打開了上了鎖的門,總算看見她心念念了兩星期的瑠海。
看見來的人是她,瑠海的反應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充滿攻擊性,而是一臉喜岀望外與無助、以近乎哭岀來的聲音呼喚她的名字,伸出了手想要擁抱她。她又怎麼忍心看見自己的大小姐露出這樣的神情?於是她沒有任何猶豫,馬上抱住了她。
她聽著瑠海顫抖著聲音說一切都很可怕時,心更疼痛了。大小姐一定是嚇壞了,精神打擊過大才會對誰都有敵意、才會這麼反感家族的一切。
她必須好好安撫她才行,想著、她一邊撫摸她的紅髮,一邊柔聲細語:已經沒事了,家裏是安全的,大家都是為了妳好,妳母親很擔心妳喔,待在家裏就不會再有任何人傷害到妳了,下次不要再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所以——
「……妳什麼意思,連妳也擺岀這張嘴臉嗎?」
?
回神過來時,她被懷中的女孩狠狠地推開。她也因此看到了、瑠海那雙充滿水氣與憎惡的紫色雙瞳,正兇狠地向她盯來。
「每個人都在聽從那個裝模作樣的婊子命令做事!一群関沼家的走狗!我啊、我不都求你們了嗎?我已經求你們了啊!你們還想怎樣?到底要從我身上奪走幾多才會滿足?!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裏,我到底上輩子做錯了什麼啊!?」
薇拉不知道怎麼了、慌張地想要說點什麼去舒緩瑠海此時此刻的歇斯底里,但混亂之際難免上有肢體衝突,她的手也由此被瑠海的指甲抓傷了。
看著她吃痛地捂住手、本能地後退時,粗喘著氣的瑠海似乎冷靜下來了一點。沈默許久之後、她聽到她以支離破碎的聲音失望地低喃了一句:
「……我以為、至少還有妳是站在我這邊的。」
隨後、薇拉就被前來查看情況的其他僕人帶走。聽著他們一人一句「大小姐情緒不穩、別再刺激她了」,看著瑠海的房門再次被鎖上。
分隔了她們兩人,離間了她們的關係。
......
瑠海被軟禁在自己房間足足一個月,時長之久、甚至開始有人後知後覺地認為、對大小姐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但神奇的是,這些聲音很快便受到內部壓力,就再也沒聽到了。
在大家私下討論大小姐的反常時,她依舊單純為了大小姐的狀況而擔憂。自從那次吵架過後,她們之間的關係就沒有之前那麼親密了。
看到是薇拉走進房間打掃收拾的話,她沒有再好像以前那樣破口大罵,更別提正眼看她了,從頭到尾她都冷著一張臉,非常不歡迎她的存在。
薇拉因此而傷心了一段時間,心想小姐只是需要多休息......所以她對這種情況再次默認了。
——直到家族要求薇拉給瑠海戴上電子環時,她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當她聽到女僕長吩咐各位僕人,除了洗澡之外、都不准幫大小姐拿下來時,在場只有她一個顫抖著聲音問:為什麼要把這種東西戴在大小姐身上。
雖然無論是女僕長、或是関沼太太都義正辭嚴地說是為了大小姐安全,以防再有同類的「誘拐事情」發生,要她不能再多問,但依舊無法說服她。為什麼要在她的小姐身上戴這種東西,這樣的話、不就跟囚犯一樣嗎?為什麼……
她試圖說服那位總是關懷理解她的関沼太太。再怎麼說,她也只是一位毫無血源關係的貼身女僕,作為生母、難道對方就忍心這麼對待自己的女兒嗎?可是、對方沒有一如既往地向她展示溫柔的一面——
「薇拉,我記得妳不是這麼多管閒事的壞孩子吧?平常的妳總是很聽話的,今天怎麼了?比起我,妳更相信那個不聽勸教的叛逆女孩嗎?」
「啊、因為在煩惱養父的事情而心煩意亂了嗎?畢竟妳是為了還債而待在関沼家的。都這麼久沒見面了,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之類吧?」
「我知道妳在瑠海身上花費太多心力了,累了也是情有可原呢。今天就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明天可是要重新開始工作了喔。說不定、妳再聽話一些的話,妳的養父便會回來接妳回家呢?」
「好好聽話,聽到了嗎?不要讓我對妳失去信任,好嗎?」
不如說,她始終溫柔地笑著撫上她的臉,柔聲細語地安撫她動搖的心,卻在她聽來,那些話說充滿了不容質疑的……要脅。
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她皺著眉頭,仔細打量那位美麗的夫人,張開嘴、想要說點什麼,咽喉卻無法順利地將那些話都吐岀來。
「……我知道了。」
她再一次,選擇了默認。
在那之後,她早就有聽說是瑠海要求將電子環戴在脖子上,而且沒有表現岀任何抗拒與不安,很順理成章地接受了它的存在。
明明是這樣,明明是這樣沒錯,只要乖巧聽話、就能平安地渡過每一天了。明明......
在某一晚,瑠海洗完澡、冷著臉地撥開頭髮給她重新戴上電子環時,看著瑠海白皙的後頸與手上的電子環、她終於忍不住愧疚地哭了。
顧不上稍微轉頭打量自己的瑠海,她哭著說一切都很奇怪。她的小姐到底被怎麼對待著呢,為什麼要隨身戴著電子環呢……簡直就像是對囚犯一樣不舒服,她又怎麼能夠這樣對她的小姐,明明她的小姐才是被誘拐的受害人,為什麼——
「……誘拐?什麼誘拐?」
瑠海困惑至極的語氣打斷了她的飲泣,彼此交換了一個互不理解的眼神。終於、在她向她的小姐講述関沼家「被誇拐」的説法之後,她們之間的誤會才得以解開。
「難怪、難怪所有人都不聽我所說的話......!我是自願離家出走的,根本不是什麼誘拐!他們竟然這樣、他們——」
當瑠海從薇拉嘴中得知了,家族在扭曲掩飾她離家出走的事、不惜欺騙所有不明所以的僕人時,所湧出來的怒火活像要把整間房間就此燒毀一樣,但也許目睹了薇拉的手足無措,那團火才強行地被收歛回來。
跟據瑠海的說法,她之所以會選擇離家出走、正是因為這個原生家庭對她有著高於異常的控制慾,使她越漸感到窒息,彷彿她僅僅作為投資物般被養育長大,而她的意見與想法根本不重要。
她說了,被軟禁在房間、戴上電子環過活,都是関沼家——関沼千代子對她的懲罰。至於薇拉,她只感到天旋地轉。什麼離家出走、什麼控制慾,這種事她可是從來沒聽說過啊,更別說関沼太太是幕後主使。使出這麼惡劣的主意、和她印象中的関沼太太不一樣......
「薇拉妳啊,差不多也要學會懷疑一下別人了吧。那婊子再怎麼將自己的話包裝得動聽甜美,也難以掩飾她惡毒的心思。」
「她會待妳好,只不過是想突顯出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大家閨秀罷了......妳比我還早認識她,哪怕一次也好、總會有感到違和的時候吧?妳自己想想看吧。」
……她無法反駁。
回想起過去相處的種種,無論是她的行為、或是她的言論,都總是讓她感到自卑。就當下來說,她無法馬上就否認所有関沼千代子曾經待她的好,可是、她確實動搖了。瑠海所說的話,使她能夠重新審視関沼家——對啊,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関沼家早就不是善類。
不、再往前說,她也知道自己的養父不是善類。可是,她知道了卻裝作不知道。這樣她才能告訴自己:大家都在和平共處。沒有任何爭執與矛盾,大家都在和平共處。多美好的世界、多美好的時光啊。
……那麼,她在乎的人呢?
不是丟棄她的雙親、不是拿她還債的養父、不是總是完美得有距離感的関沼太太,而是……瑠海。由她親手照顧、親眼見證著她的成長、看見了她所有的喜怒哀樂,毫無掩飾地向她展露最脆弱的時候。
可是、在她向她求救的時候,她卻做了些什麼?
一時混亂之間,薇拉甚至提出要帶瑠海離開,她可以好好照顧她的,但馬上被瑠海拒絕了。
「妳知道這代表什麼嗎?意味著我們這輩子都必須躲著関沼家的追捕,過著偷雞摸狗的生活,這真的是妳所想要過的生活嗎?而且、妳自己呢?妳就這樣離開的話,要是他們找妳的養父算帳,妳能忍心置之不理嗎?」
「......我不能帶妳冒這個險。我已經嘗過後果了。」
瑠海此刻的果斷和冷靜、她打從心底地感到心疼。到底是什麼逼使一個這麼年幼的小孩將情況分析得這麼周全?相比之下,活了幾十年的她卻做了些什麼呢?一直乖巧聽從身邊人的指示,將不好的事情隻眼開隻眼閉,她的膽怯就這樣被有心人利用了。
說著甜言蜜語地將她遺棄在教堂門前的雙親也好、收養自己的沃爾頓也好、溫柔關懷自己的関沼千代子也好,不都是因為她一直選擇默認,而落得如此下場嗎?
她看著瑠海的岀生與成長,她怎麼忍心看著這個宛如親生女兒般的大小姐承受一切不幸呢?
「……拜託妳了,薇拉,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人了。可以告訴我、妳能夠相信嗎?」
哪怕一點點也好,她也想幫上忙。這是她在沈默許久之後、首次做岀的回應。
「拜託妳了,大小姐……請相信我吧。」
......
從此、她們關係又變回以前那樣親密了,隨著瑠海被允許離開房間、重新投入関沼家給她編排的密集日常,她與関沼家的長期戰就此開始。
薇拉作為貼身女僕,是瑠海少數在関沼家裏還信任的人之一。幸虧、她向來是安靜做事的老實派,不太起眼,非常適合做瑠海的眼線,讓她隨時都能掌握家族對她的警戒到什麼程度、或是採取的是何種態度。
瑠海只要求薇拉做一件事:不要向任何人說謊。
也就是說、要是家族向她詢問瑠海的近況,她也必須如實回答她所知道的一切。
起初的她不理解她的小姐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時間久了、站在一邊得以觀察整場棋盤的她可以得知,那正是瑠海的策略——她必須如實陳述岀一切「她知道的」,但那些事情就是事實了嗎?她不知道的、還有幾多?
她知道,她的大小姐在她面前也甚少打開心扉過。連偶爾的一次半次、也是經過她的深思熟慮所下的判斷。這是某種對薇拉的保護,知道得越少、越容易全身而退。
那也是関沼瑠海的其中一層偽裝——她在心裏得岀這樣的結論過。
至少電子環的事……她曾經一度拒絕親手為她的小姐戴上,可是瑠海卻反過來安慰不安的她,要求她如常聽從家族的指示,繼續保持沈默、不要向他們暴露自己想帶她離開的意圖便足夠了。
電子環就麻煩她如常地給她戴上、不要對此感到內疚,想成是她的指示,讓她知道有人站在她這邊就足夠了。
雖然瑠海說沒關係,但薇拉心裏的內疚感一直存在,久而久之、便養成了她會去教堂的告解室,向神父告解她認為自己犯下的罪過的習慣。
被夾在瑠海與家族之間的她,真實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有多麼渺小。好遜啊,真的好遜啊……她這頭長年只顧著低頭吃草的羊,到底能為她的小姐做些什麼呢?
自從結束軟禁在房間裏的生活之後,瑠海就沒有真心誠意地笑過了,更別說高興不高興之類,不用哭著入睡已經很萬幸了——薇拉一直都知道、卻選擇不戳破,她知道自己的小姐不喜歡被看見脆弱的那一面。
這些狀況、對她來說擔心無比。她不完全知道瑠海面對些什麼,打算做些什麼,她只關心她的大小姐能否獲得她該有的幸福。如果知道瑠海受了什麼委屈,她也會試著為她爭取更好的待遇。
「向不喜歡的人宣讀結婚誓言,真的好可怕啊。」
在結婚前一晚,晚上洗完澡在幫瑠海梳頭時,瑠海小小聲地這樣說了一句,因此婚後、薇拉很緊張瑠海和那位原名叫「埜下界」的関沼先生會否相處融洽,會不會吵架 ,會不會怎樣怎樣……
一開始發現他們發生關係後、瑠海身上總會有些青紫色的掐痕時,比起尷尬她更多的是感到委屈,為了自己的小姐而感到委屈。事後、她甚至會鼓起勇氣向関沼先生提起:「大小姐沒說,但其實她很怕痛的,請盡量溫柔對待她」 。
她也看岀來了、関沼先生身上似乎也有些狀況,而自家的小姐有些時候確實過於嘴不饒人了,以致他們越是相處,越是互相刺傷。所以她經常充當兩朵玫瑰之間的潤滑油,適時地制止他們的爭執、舒緩逐漸緊繃的氣氛。
——真是不坦率的兩個人,政治婚姻誰也不想要,但既然已經是合法夫妻,至少和平相處吧。
幸好、後來他們相處得越來越好,薇拉也看得出瑠海的眼底裏開始多了一些真情流露,開始多了幾分生氣,不再是虛偽得像人偶一樣。
說不欣慰當然是騙人的,薇拉當然看得岀他們後來是真心相愛,她也在盡她所能地守護這對小情侶。
拜託了,請讓他們得到應得的幸福吧。
她如此向神明祈禱著。
對関沼的看法
雖然是為了還債而留在這個家族,但整體來說、在這裏生活算得上愉快。
知道関沼家並不是清白的,可是也只能默認了。
最近、因為大小姐的原故,才得以知道関沼家的惡遠超她的想像。
為了自己親手照顧長大的小姐,這次不能再默認下去了。
對瑠海的看法
親眼看著她成長的、可愛又讓人擔心的小姐,令從沒當過母親的自己想要將她視為自己的女兒,只要她過得好,什麼事情都沒關係了。
不清楚她在盤算著什麼,無論是什麼都好,自己一定會無條件支持她的。她的小姐已經受到太多委屈了,自己只是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而已。
雖然總是對自己的政治婚姻對象咄咄逼人,但看得出自己那毫無戀愛經驗的小姐、後來是真心喜歡上関沼先生的,卻總是礙於面子或是其他因素而無法坦承心意。
看著就想要推他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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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如果發生了什麼事的話,請務必告訴我吧。請不要把我當無關者,我想幫助您啊......」
「......拜託了,別總是想著要自己一個面對吧,大小姐、我很擔心您......」
對界的看法
與自己的小姐是政治聯婚的關係。先前沒見過面,還擔心他是什麼可怕的人,幸好是個斯文有禮的少爺,太好了。
小姐那辛辣的個性似乎讓他感到苦手了,真不好意思......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幫哪邊呢......
好像與自己的小姐相處得不怎麼好的樣子,自己因此焦慮了一段時間,幸好最近有緩和的樣子了。
察覺到他似乎身上也有些讓人擔憂的狀態在,對自家小姐的讓步程度、到了自己無法以理智去接受的地步。這樣下去,會被自家小姐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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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関沼先生,我必須要向您說——大小姐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很多時候都是說著氣話去嚇退身邊人。」
「所以......呃呃,別太勉強自己了......彼此就慢慢相處吧,我替大小姐的無禮向您道歉......」
「呃唔、啊......請不要跟大小姐說這番話......我會被碎念的......」
對夜雨的看法
隱約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對自己的小姐來說、似乎是個意義重大的人。
不太清楚,可是好像已經不在人世了。
大小姐對他的事情絕口不提,卻又經常為了她唯一的兒時玩伴而偷偷哭泣。
既然大小姐沒打算讓人發現的話,那自己也會乖乖裝作察覺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