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50鐘聲響起，走廊上蜂擁而出一群孩子，或提著水桶、或拿著抹布、或擎著掃具，開始進行打掃工作；有的表情厭世，有的眼神認真，有的還在嬉笑打鬧，背景音樂是導師和幹部的吆喝聲……這每日上演的熟悉場景，不禁讓我想起我的高中生活——那休戚與共的外掃區人行道。

猶記得，那是我高二的時候，我們班的外掃區是校園外圍的人行道，每次到了打掃時間，彷彿就是要去邊疆服役，幾乎每一個同學的腳步都變得分外沉重。「幾乎」，對的，還是有人身先士卒、一馬當先，就是被導師託付重任的副衛生股長。只見他拿著夾子、垃圾袋的背影，步履便捷地前往外掃區，大有「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的氣魄。當時身為副班長的我，也趕緊拉著我的狐群狗黨，跟上副衛生的行列。

只是真的是太艱難了。柏油路蒸騰著氤氳熱氣，不斷飄下的落葉彷彿在嘲笑我們的汗水，撿不完的菸蒂、喝一半臭酸掉的手搖飲、爬滿螞蟻的便當盒、成群的蒼蠅在一堆又一堆的狗大便上狂歡起舞……紅磚道宛如沒有終點、無盡延伸的焦熱地獄，兼以對面的紅豆餅著實誘人，許多夥伴往往氣力用盡、半途而廢，唯有副衛生股長堅持不懈、越掃越遠，逐漸消失於我們的視線之外。

其實，我常常想，明明《聊齋誌異》裡有這麼多有趣的鬼怪故事，課綱何以收〈勞山道士〉這一篇。王生慕道而上勞山，道士卻叫他每日跟著師兄們砍柴，也難怪他「陰有歸志」。假如哈利波特到霍格華茲之後卻是一直砍柴，這電影誰要看？

後來我在動畫《終末的女武神》第二季第11集得到了答案。該集是福神和釋迦的故事。福神不忍見人間疾苦，用法術將人民的痛苦轉嫁給自己消化承受，本來祂以為人民可以因此獲得幸福，沒想到輕易化解苦痛的大眾，一個個變得好吃懶做、腦滿腸肥、不知感恩。備感挫折的福神恰好碰見隨遇而安的釋迦一行人，只見他們吃著粗鄙的食物、穿著簡陋的衣服，臉上卻閃耀著燦爛光輝，洋溢著無欲無求的自在與喜悅，令福神又嫉妒又憤怒。祂不懂，為什麼祂為人民用盡一切法力，卻沒辦法像釋迦一樣，讓人心變得更美好。

這時我才明白，「術」只是捷徑，「道」則是修練本心。道士要求王生每日砍柴，只是一個象徵；我們在學校裡的打掃工作，不就和王生砍柴是同樣的道理嗎？《小王子》故事裡，小王子曾遇到一位點燈人，他每天克盡職守，反覆做著點燈、熄燈、再點燈的工作。有的讀者會嘲諷點燈人思想僵化、不知變通，但不要忘了，小王子卻是對點燈人充滿敬意，認為他一點都不可笑。

即使沒有居民、即使微不足道，點燈人依舊為這個小小的星球，點亮那一盞燈。我彷彿看見我們副衛生股長的身影。而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對自己的生活負責，這就是所謂的「道」。在副衛生股長的堅持與感召之下，我們學會了何謂「負責」，也越來越上軌道，甚至最後還拿下全年級整潔第一名的榮耀。畢業後回母校，經過校門口時，我偶爾還是會去緬懷一下：「那一年，我們一起打掃的紅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