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惠靜嶺談與江之翠的相遇

文/友惠靜嶺

在1995年,本團團員在臺北演出我的舞踏作品《蓮遙》(Renyo)的獨演版,並舉辦了研習會。

以此為契機,參加了研習會的周氏開始了與本團的情誼。周氏帶領的「江之翠劇場」與本團的來往,至今已有二十五個年頭。回想此事令人感慨萬千,而雙方一路走來的歷程,在論及本團經歷之際,也是不可不提的重要部分。

在2004年和2005年,「江之翠劇場」的每位團員皆分別蒞臨參與了為期五週的研習會。日本人的身體觀與生息環境(以舞踏而言則是舞台環境)密不可分,其中的任何一樣如果被對象化後加以分析,都顯得不太適切,因為身體和環境應該是彼此相互感應後,產生出有所節制的、名為「味」的美感意識。舞踏的編舞就是在這兩者的親密交互作用中所孕育。許多人會以西方舞蹈的概念,希望進行身體形態和動作上的分析與解釋,不過舞踏的身體應該是要體現出日本的美感意識,包括「幽深感」(奥行き)、「滲出」(滲み)、「鬆懈」(抜け)的前提下,才得以發揮。

不知是否因為有佛教、儒家這些共通的文化思想根基使然?「江之翠劇場」的諸位和我等,在身體呈現出的氛圍上有著微妙但深遠的差異,這應該是反映了各自不同的歷史和生活文化。從那之中,我以身為舞踏編舞家和導演的角度,看出舞踏新的可能性。

我可以感受到周氏深切的願望,是希冀「江之翠劇場」能從不拘國內外、不拘領域的交流中習得技藝,以便創造傳統藝術在今日、甚至是在未來的全新展開。

學習其他領域的技藝,一方面可以透過差異重新認識自己的個性;另一方面,在彼此達到同調性一事上,則可共創更廣闊豐饒的溝通可能性。

我是在2005年被周氏委託導演《朱文走鬼》這部作品。當時,別說是作品本身,就連梨園戲,在日本也是徹底的無人知曉、引介。

我的導演法,是將所有的參與演出者、乃至於同樣生而為人的觀眾也包含在內,視這整體為具備同樣資格的溝通基本單位。

會這麼考量的理由是,我希望包含演奏者在內的參與演出者,不要只安於他們被分配到的角色;同樣的,觀眾也不應只安於觀眾的身分。雙方都要以人性來作出更為親近的接觸,才能得到益發自然深刻的溝通效果。

本舞台、橋掛、演奏家所在的舞台與劇場內的平衡,以及跟觀眾席之間取得平衡的方式,這些都是搬演作品的關鍵要素。

我對舞台美術的想像,可以用日本代表的俳句詩人高濱虛子的俳句來表現──「嵐山幽闇螢依稀」。舞台就如山體,龐然鎮坐在黑盒子的劇場空間內。熄燈的劇場裡,表演者的入場乃是手持燭光、錯落地進入舞台,甚至也進入觀眾席間,則像「幽闇中的螢光」。為了暗示佇立在黑暗中山體的莊嚴感,我一面考量舞台美術與觀眾席的相對空間位置,一面盡可能留出後方的空間;與那片黑暗對峙的,則是無所依憑地飄盪、但確實存在的發光個體。就從那樣的場景展開「幽靈的故事」。

首演距今已過去十五個年頭了。如今的世界有了手機等連繫網絡,使得人們的溝通方式大不相同,我也期待「江之翠劇場」在2020年演出的《朱文走鬼》能有嶄新的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