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吸中的心念住

今天的主題是「在呼吸中的心念住」。

在開始禪修之前，可以先做一點簡單的伸展運動。多花一點時間調整自己的坐姿，利用這個機會重新建立起紮實的覺知：當下正在進行的動作，當下正在發生的觸感。對於這種能夠起碼在短的時間之內脫離開貪、瞋等等的糾結，安靜地觀察自己的心，這是非常殊勝的，大部分的人一輩子都沒有這樣的機會。

所以對於眼前準備要做的練習，就算你最終只有一分鐘、兩分鐘很有品質的用功，那也是勝過在很漫長的時間裡面不斷地虛度，盲目地跟隨著自己習氣。

「心念住」顧名思義就是：由觀察自己的內心開始下手。這裡面有觀察，這裡面可以是有調整，也可以學習讓心從不同種的境界釋放出來。不要小看了這個簡單的「觀察內心」這樣的一個動作。在你願意反觀自己內心的那一瞬間，一個程度已經是掙脫開境界對你的束縛。

也就是說，你在那一刻不是完全地流轉，不是完全地迷失在境界裡面。你在反觀著心境的那一刻，已經是開始在察覺心跟境界之間的空間，那個能夠讓你迂迴的空間、空檔。那個迂迴的地方，能夠讓你自己見縫穿針，透過改變你的態度，改變你對境界的活動方式，那就是解脫的契機。

所以你可以在眼前練習著，一邊呼吸、一邊觀察自己的內心。如果不懂得什麼叫做內心，不必要急著去找一個字典上或詞面上的答案，而是去探索一下。光是願意把注意力從複雜的故事情節轉回來，去探索甚麼是心，那個探索的本身就是有幫助的。你可以去看看，眼前這個心境的光亮度、寬廣度，甚至是它的重量等等的特質。

簡單來講，就是人家在問候你：“How are you doing？How is it going？”「你好嗎？」你直覺地回答：我現在感覺是愉快的，我現在感覺是有忿恨的，現在感覺是很有精神的等等。平常有很多的時間、體力，都是放在保護自己的財富，保護自己的面子，但是最值得我們去保護、去守護的，大概就是心。

能夠不迷失心的人，能夠高度警覺、守護著心的人，就是一個篤定地走在解脫道上的人。你可以去檢查一下內心的精神度，現在支持著、支撐著你的心境，使得你有當前這種清醒度的，它是不是綿延不絕的，它是不是有足夠的續航力的。去觀察一下，在支撐著你的精神的那個能量，這是一種觀察我們的心。

去觀察你的心，看它現在有沒有沉迷、沉淪在複雜的故事裡面。或者，它是在知道它自己，它是能夠跳脫開複雜的故事情節，在反觀著自己的動作、自己的狀況。光是能夠短時間地做到這一點：跳脫開、然後反觀。那都是很了不起的。更何況是，如果你能夠練習，讓這樣子的力量是更持續的，讓你能夠綿密地保護著這個心，使得它是不沉淪的。

將這樣一個觀察的動作融合到你的呼吸裡，你一邊在呼吸著、一邊進行著觀察。你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節奏，看看什麼樣節奏的呼吸能夠幫助你保護你的心，使得你是更警覺的。那個節奏可能是吸～呼～，可能是吸、呼，不管是什麼樣的節奏，細微地去品味、去觀察它對於眼前心境的造塑與影響。也就是說，你呼吸的速度會影響你的精神，會影響你的心境。

在細微的地方品味著、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一邊貼近著、觀察著自己的心境。你要培養的心境是光明、清醒的，你要培養的心境是不沉淪的、沒有滯礙的、不會覺得卡在什麼地方，被什麼地方黏著，被什麼東西抓著。它像是從籠子裡釋放出來的鳥，從陷阱逃脫出來的動物，它是自由的，沒有東西能夠牽絆得了它。

理想的心境，它是清楚的、它是容易觀察自己的。理想的心境是少干擾的，它把多餘的動作不斷地放下來，所以讓它觀察的品質越來越澄清。

貼近著你的心境，就好像是貼近著一個電網，或者貼近著棉被的表層一樣，你可以感覺得到這電網裡面有沒有波動，棉被的表層有沒有皺紋。透過這種全身參與的呼吸，整個心都參與的呼吸，去安撫電網上面的波紋，去攤平棉被表層的皺紋。儘量不要是透過複雜的想像，而是用你的直覺去感覺心動盪的程度。

能不能感覺到它裡面是有漣漪，它裡面是有動搖，能不能感覺得到在底層、在水面下，內在一直在用力，在想念頭、在活動著。嘗試著用呼吸按摩的力量、造塑的力量，來安撫你的心，透過閱讀你的心，透過閱讀這個回饋，一邊調整你呼吸的方式，調整你參與呼吸的方式。

怎麼樣能夠讓你自己更放懷地，將自我溶解到這個呼吸的過程、這個觸感的海洋裡面。怎麼樣能夠更徹底地擺脫開，那些還藕斷絲連的擔憂、藕斷絲連的想念，儘量乾淨地甩開來。不管你的心境是多麼地平靜或者是多麼地散亂，把注意力是放在認真地在撫平你的心，認真地在調整你的心。

就算你的心很亂你也不擔心，把那個亂看作好像是過眼的浮雲，它亂它的，你就是認真做好你的本分。「認真地做好本分」就是：融入在呼吸裡面，在細微的地方調整著你的呼吸，你參與呼吸的方法。所以你會立刻在一瞬間感覺到你的心境有一點點的質變，能夠支撐著你的心境，它的精神是更高昂的、是更雄厚的、延綿不絕的。

多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質變，都好！不要在乎有多少，你只要堅持繼續往這個方向，這樣就對了！甘願做龜兔賽跑裡面的烏龜，甘願做蝸牛與黃鸝鳥那個歌曲裡面的蝸牛，但是你清楚知道方向，知道你在調伏你的心的那個動作，具體在執行著。

同樣地，不管你的內心有多安靜或者是多亂，注意力只是放在細微的地方調整呼吸，調整你參與呼吸的方式，所以內心是趨向安靜的。就算是一點點的質變，都是好的、繼續堅持。不必要一蹴即成，不必要貪心地說立刻要多安靜，但是你可以感覺得到心趨向的方向，是變得緩和的、變得安詳的、變得安靜的。

如果你感覺到安靜了，練習保持著這個安靜，練習保持著這樣的心境，守護著它，讓它更習慣在這種省力的狀態之中覺知。讓你的心更習慣在簡單之中，不需要透過複雜的動作就是安定的。

如果有幫助自己的想，好比說，呼吸是雕塑作品的筆，是雕塑作品的美術刀，你可以採用這樣的角度，來看待每一個畫痕、每一個使力，你在雕塑著。一邊雕塑、一邊觀察這個作品，它是不是變得更加地精純。

或者是，你可以想這個呼吸所造成的全身的效應，那種提振著精神的效應，雕琢著你呼吸的方法，所以它能夠很穩當地提振你的精神。那個安撫內心波紋的作用，要怎麼樣調整你的呼吸，調整你參與呼吸的方式，所以你的心是更被安撫的。它趨向波浪減少，就算是有波浪，你可以住在更深的水域裡面，那波浪撼動不了的地方。

檢查一下，有沒有忘掉你的心了。若是忘掉了你的心，你就會隨著境界而輪轉，如果沒有忘掉你的心，你就是保持著超越的姿態在反觀著心。當你這樣保護著心，你在增強著內在肌肉的強度，讓你的覺知的能力，能夠在動態之中，能夠在這個遷流不息的境界裡面，堅定不移地知道、明覺。

當你全然地投入這樣的動作時，那感覺就像是一個駕駛馬車的人，他的韁繩在握，馬是被馴服的。那是一種統攝的感覺，願意在觀察著心、守護著心，不斷在調整著它，所以它變得越來越聽話，變得越來越有用。如果你感覺到內心是不聽話的，不要著急，這個心本來就不是你的，它沒有辦法百分之百符合你的願望，所以你必須要在小的地方，像鍛鍊肌肉一樣，慢慢地、一點一點去增強那些慣性，默默地耕耘。

不要著急，試著在呼吸裡面尋找到你的滋養，在這裡面得到安穩感，讓你自己是很飽足的，所以不會被挫折所侵襲。嘗試著全然地釋放，融入到這個過程，那個感覺是呼吸是包含了你所有的動作，心是包含了所有的動作。「心」跟「呼吸」，你在嘗試著把它們連結在一起，所以這個心不是盲目地隨著慣性在跑，它在被你調御著，你透過呼吸這個韁繩在調御它。

讓它變得越來越有用、越來越光明，知道怎麼樣在高度的精神，像跑馬拉松一樣，長時間顛撲不移地覺知。去看到你內在的一些干擾，為什麼妄念叫妄念，因為它都是罔然的，是因為你在擔憂、在飢渴而冒出來的泡泡，沒有用處的。比這個妄念更寶貴、更真實的東西，就是那個被調御的心，所以你要知道怎麼分別。意思就是不要去理會妄念，不要追著妄念，不要很在乎妄念，以為妄念裡面的東西是很重要的。

你若覺得那個很重要，就一直追著它，然後就忘掉你的心，實際上你的心裡面有比妄念更棒更棒的寶物。知道這樣分別，把你的注意力放在保護你的心，看守著它、把它引領到好的地方，一點一滴引領到好的地方去。再一次地，那個「好的地方」就是：精神是更能夠持續的，干擾是減少的，正在消逝中、正在撫平中，心是不淪陷的，它不是淹沒在習性裡面。它是有能力能夠超越、能夠站出來。

也就是說，境界綁著你的心，那個韁繩不是綁死的，你在探索著這個韁繩有鬆緩的空間、有不密實的地方，有游移調整的空間。透過加入心的動機，培養你內在的品質，這個動機念以繼念，以正念在維持著。所以你鍛鍊你的心，讓它變得能夠持續，而且這個持續是可以很久、很久、很久的。

你可以感覺得到守護心的感覺，讓它減少干擾的感覺，那是好的、那是紮實的、那是安詳的。你看就是這麼簡單，你只要繼續這樣子用心，你是有能力能夠一直持續著，儘可能不被你的習慣性淹沒，儘可能不要去追著妄念跑。

一般的人是沒有辦法想像，這個心能夠被調整到什麼樣的程度，它能夠被開發到什麼樣的程度，它裡面有多麼耀眼的光明，它裡面有多麼豐足的快樂，它裡面有多麼深邃的安定。做一個勇敢的探索寶藏的人，勇敢地跳進去，勇敢、很有魄力地捨斷掉妄念，捨斷掉那些都是帶著雜質，實際上是沒有價值的表層的東西，不要去理會它。

真正棒的東西，是需要你在內在裡面開發的，這樣的開發會比起你學語言、增加知識、增加語言能力等等的，都要紮實多了，它的回饋要大太多了。沒有什麼東西是能夠比起一個開發的心帶給你更大的利益。沒有任何東西像一個沒有開發的心一樣，會帶給你那麼多的危險，帶給你那麼多的過患。所以你不要荒蕪了你的心。

用心地耕耘，你在這裡面的用功，每一分力氣都不會白費的。就算看起來一開始是笨拙的動作，因為你在學的是一份高深的技巧，它需要你的耐心，它需要你的觀察力，它才能夠學得會。每一次笨拙的動作，不要覺得氣餒，那個嘗試的過程就是在鍛鍊心。

再一次地提醒技巧：全然地參與呼吸，你感覺到這個呼吸跟心是相應的，是互相影響的，調整你呼吸的方式，調整你參與呼吸的方式。讓你的心境變得是更清晰、有精神的；調整你的心，讓它變得越來越減少干擾，越來越減少沒有必要的波動。去感覺心開始安靜下來、安定下來，減少漣漪的那種舒適。

幫助你的心不要一直沉淪在製造出來的境界，而是能夠反觀自己，反觀自己的動作。

如果有幫助的話，好像在貼近著一個電網一樣貼近你的心，不是透過想像，而是儘量透過直覺，去感受內心的波紋、它的波盪、它的質地、它的光亮度、它的重量。

佛教的傳承裡面有一個傳說，能夠在短短的一刻裡面觀察著自心的人，所累積的功德是勝過蓋七寶的塔。不管你要怎麼樣詮釋這句話，很認真地把這個功課做好，這個是你得救的契機，這是向上的契機。

就是這種能夠反觀你的內心的能力，能夠把持著你的內心的能力，開啟解脫的可能: 能夠越來越知道心跟境界是分開來的，心是不必要被境界綁著的，不必要隨著境界沉淪的。它是一個有自由的可能性的。

（靜坐結束）

【回向文】

仔細地觀察，

這個世間像是一個濃妝艷抹的人，

愚痴的人在其中沉迷；

有智慧的人，嘗試著看透此中的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