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既然真心話都是騙人的，那麼講了又有甚麼用呢? 於是少年不假思索地選了大冒險。
「那就...」
好友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選定了一個場外人。
「就她了! 你跟她告白吧~」
啥?!
少年信誓旦旦的臉瞬間呆滯，幾人指的人不正是自己真心話所想之人嘛! 這下即便有再多理由都推辭不了了。沒轍，少年只好硬著頭皮向她表白。
「欸夏瑞希，」
那人回眸，道:「幹嘛?」
少年深吸口氣:「我喜歡你。」

6年，舊夢一場，終是得醒的。
如今的毛燦宇，已經不再是個毛頭小鬼，他剛被派遣到日本的醫院，便在路上目睹一樁自殺案件。此事本與他無關，可作為醫生一位，人命攸關之事便須他出手。
他觀察到那位衝向傷者的女人臉上雖然空洞呆滯，身體卻本能的做出止血的動作，流順不馬虎，恰似醫者級別的人。
「I'm a doctor, please let me examine the wounded!」
女人察覺他的手伸向傷者，驚恐地拍開。
「彼に触れないで!」
女人的情緒非常激動，直到她的朋友趕來將她拉開。即便如此，她還不斷咆哮著: 「成早! 成早!」
也許是傷者的名字吧?
事實是: 這個叫做「成早」的男孩尚未送入加護病房，甚至在救護車上就被宣布死亡。
毛燦宇是醫生，對生死兩隔之事早已習慣，面對那女人，他也沒有多做解釋。一方面，他只盡可能地做了止血，剩下的全交給醫院的人，可說是與這件事完完全全脫離了關係。聽其他一同被派遣的醫生們說: 當時在那裏的女人最後也失去了意識，目前正在病房內觀察。
也許是憑著對女人熟練的醫術感興趣，毛燦宇打聽到了她的病房，確認許可後走了進去。
不進去沒事，這一走，倒是把人嚇愣了。
他顫抖著發白的唇，喚了三個字出口: 「夏...瑞希?」
仍不相信的他又走近，確定這正是他以前的同學，是以另一種方式陪伴他走過三年高中的女孩。想到這，種種回憶洶湧般的衝進毛燦宇腦中。他有好多好多話想對她說: 問她為甚麼在這裡? 問她為甚麼為一個男孩而哭? 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問她為甚麼搬到日本? 問她為甚麼不告而別? 問她是不是...還喜歡自己?
「我的天...你到底怎麼了...」
他喃喃唸道: 「夏瑞希...你為甚麼不肯放過自己...」
然而等他驀然回首發現身後站著的夏瑞希的朋友，這一幕已被全數看盡。

「我不知道你是她的誰，但是如果你是好人的話，請你好好守護她。」
她的朋友，名字叫做神沢冥，那深邃的眼眸像是知道了一切，又好像全然不知。跟在她後方的是為白子少女，全身上下的繃帶顯示身為白子的她有著很差的身體，一個不留神，隨時隨地都會被拖向萬丈深淵。
二人沒有阻止毛燦宇進到夏瑞希的病房，就連他來了都會避一避，後來的一段時間內，他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巡視一下，卻每每碰到她睡著的時候。再加上毛燦宇有講座、手術等等的公事，並不能長時間陪著她，頂多! 頂多就是下月，等在日本的一切塵埃落地，他將擁有更多時間。
意料之外的是，一個越過了，夏瑞希卻無預警地離開，他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知道。
唯一能與她交流的機會消失了。
「所以他到底是你甚麼人啊?」
不算國中最後一學期的話，高中的三年，是兩人攜手走過的，卻在最後無聲無息地離開。
「她留下的只有約定而已。」
毛燦宇和夏瑞希的約定。
壞人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好人做了壞事難道就永世不得超生? 沒這個道理。
是啊，沒這個道理。
曾經天壤地別的身分都被夏瑞希推翻了，又有甚麼理由要毛燦宇一個人度過這6年? 他信夏瑞希當初有口難言，信她並非忘恩負義，一直堅守著二人的約定，如今她卻自己一個人躲進角落。
真要說的話，還是那句: 夏瑞希，為甚麼你始終不肯放過你自己?
「阿毛! 你今天值班嗎?」
毛燦宇搖搖頭。
「那能拜託你給咱買幾杯咖啡嗎? 前輩推薦CREATOR的咖啡。」
CREATOR?
毛燦宇挑眉，舉起手機查了下地址，在一個很隱密的地方，店面不大，google評價也沒有很高，看上去就是個沒有經歷世事的小小菜鳥開的店。
「Hello, I would like to order some coffee...」
毛燦宇頓了頓，視線對上老闆，屬實讓他呆了會。又是那雙深邃的眸子，像是要將他盯穿了一樣。
「どうしたの？彼は新しい彼女を探していますか？」
一聲輕柔打破了寂靜，毛燦宇和老闆雙雙回首，望向從一間小房間出來的白髮少女，幾日不見，沒變的依舊是那滿身的繃帶。她狡猾的笑了笑，再道: 「それは残念だ, 彼女は私のものです。」
「心配しないで、彼が探しているのは私ではありません。ちょっと待って~」
冥和那位少女一搭一唱的，要不是因為聽不懂日語，否則毛燦宇很想翻他倆白眼。
「夏美ー　ここにお客様がいますよー」
聽到這聲叫喚，那名叫做「natsumi」的女子才慌慌張張地跑出來，絲毫沒有發現自己手上還拿著廚房水管，並猝不及防的噴了眾人一身，店內一時之間驚叫聲四起。等到停歇後，她仍不顧形象地笑了出來。憨傻的接過冥遞給她的毛巾，隨意擦幾下後終於認真的看向客人。
「こんにちは、何を注文しま...」
話音未止，夏美看清眼前的人，本想開口的話全被收住。
「一、一...」
她緩了緩口氣，卻還是掩蓋不住內心的雀躍: 「一別經年...別來無恙?」

當年的毛燦宇，剛上高中，還處在一種玩樂的狀態。同時也因為課業尚未繁重，這樣的讀書態度還能應付一點。他自己也是個有分寸的人，知道再這樣玩下去成績會掉，第二次段考完就完全收心了。和國中不一樣的是: 他不會再翹課，也不會遲到了，而夏瑞希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毛燦宇也是第一個發現: 這位少女總是最早到；總是一個人坐在第二排走道邊；晚餐總是小七的飯糰或麵包；總是聽著舊時代的MP3。
「你到底，」
那天，他不自覺地靠近夏瑞希，很自然的拔下了一邊的耳機，塞進自己耳中。
「在聽甚麼?」
卻沒想到這個動作讓夏瑞希直接呆住，不是心動的感覺，是社恐的感覺。
「喂，你還好嗎?」
這樣看下去，毛燦宇都要產生一股罪惡感了。二人對視了很久，終是毛燦宇卸下心防咧開嘴，他的笑容從沒變過，就是那副爽朗、自信。他拉了張椅子坐在夏瑞希對面，讓夏瑞希始終無法專注讀書，只好陪這個心智比她低的少年聊聊天。
「好啦毛先生，想說啥?」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
「『無事不登三寶殿』沒聽過?」
那種只有兩人才聽得懂的啞謎成了消遣，成了個相互理解的管道。
夏瑞希想了想，國中...要不是向她借鏡子，就是借梳子、講義、課本、筆記、水、零食，還不時問她一些正常人不會問的問題，像是甚麼「唐宋古文八大家有誰?」、「甚麼元素的價數多少?」、「某某公式怎麼用怎麼寫怎麼列?」
等等的。
聽的毛燦宇自己也覺得荒唐。
「我以前是這樣嗎?」
「你現在還是這樣。」
他倆都注意到，對方的嘴角上揚。笑這短暫的安詳、笑這與世隔絕、笑這天壤之別、笑這毫無理論的...
碰、
撞。
「但是高中開始，換我跟你借東西了。」
夏瑞希亮起雙眼:「我要跟你借...」
第一高中的所有資源。
毛燦宇歪頭眨眨眼:「為甚麼? 你不是在第一女中嗎?」
那時的他沒想到這會是夏瑞希心裡的一個結，她抱著這個包袱，一抱就是兩年半。夏瑞希不願多說，為把他隨意打發走所幸就把自己的手搖飲讓了出去。鐵吸管放入環保杯內直直送往毛燦宇嘴中。
「吶，喝吧。」
這杯飲料，隔天就還了。
「你買兩杯做啥?」
面對他的同學，毛燦宇也只是笑笑，自嘲自己口渴，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把飲料遞給夏瑞希，也依約把資料給她。夏瑞希謝過他，手上卻已是迫不急待的翻起資料，不一會兒便指著一處打破砂鍋問到底。毛燦宇留了個眼在他身上，還沒想透為甚麼她會沒學到這些單元，第一女中應該要教的才對。
對了，話說夏瑞希到補習班時穿的總是...便服。
第一女中放學到這裡，應該沒有時間換衣服才對呀。

補習班一直都有這樣的機制，那就是段考獎學金。以一個中下成績進入低分學校的夏瑞希而言，要拿取高分不是很困難。起初她還很緊張，怕自己做不好，連累了自己唯一參與大學甄選的機會: 繁星推甄。但事實是: 她的表現很不錯，高中第一次段考便拿到了校排前5的優異成績。補習班並沒有因為學校而取消她的獎學金，但夏瑞希還是百般的推辭，她認為的獎學金是要付出一定努力的，她不否認自己有努力，只是要取得這個成果實在太容易了，她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拿這筆錢。
「這不是你努力的結晶嗎? 就拿著吧。」
老師還在試著把錢塞進她手裡，內心卻翻出滾滾問號，想著一個看上去瘦到風一吹都可能被吹走的少女，哪來那麼多力氣，都跟他爭了快20分鐘了。
「你不要? 那給我吧! 我沒有欸」
一道仍舊孩子氣的聲音介入了談話，毛燦宇從老師手中抽出了紅包袋晃了晃，臉上寫滿了得意。
「毛燦宇!」
他傻氣的朝老師扮了個鬼臉，嘴裡嚷著這1000塊能做甚麼，但說到動作前，他還是把錢塞進了夏瑞希的手裡。
「逗你玩的! 拿著。」
夏瑞希還愣著，手裡的錢卻不被他攅了個緊。毛燦宇見他沒有反應，直接把她掛在脖子上的耳機取了下來，塞入自己耳中。
「走啦，你不是說要看我的筆記嗎?」
少年走遠，夏瑞希才緩步跟上，看到老師對她眨了眨眼，她停下來深呼吸，待表情恢復到平常那副冰冷的樣子才進教室。她知道自己戀愛之後，一向不會隱藏心思，這一段時間，該知道她有喜歡的人都知道了，幾封未送出的告白信也悄悄的收了回去，還是老師剛才那一眼，才真正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誰。
補習班的小考，夏瑞希總是排在第六名，沒有往前、沒有後退。由於她一直沒有填寫高中學校，補習班沒有辦法把資料謄上，教室後方的紙上，夏瑞希總是只有分數與名次。儘管老師讓她趕緊補上，她還是會找理由把單子還會去。但這並不代表她的成績不會引人注目，尤其前五志願，甚至是數資班、科學班的人。一開始試聽的時候，夏瑞希就被安排在全是前五志願的班級，嚇都快嚇死了，要她動筆寫下自己來自哪個高中? 沒門!
但她也知道啦...
說到底，就是自己不服輸唄。
「對了，你去不去?」
夏瑞希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毛燦宇舉起手機，把國中的班群翻了出來。
「雖然遲了點，但是我們覺得升學班也應該有個自己的謝師宴才對。」
結果老師自己都忙不過來了，只好變成同學會。
都過...四個月了欸。
毛燦宇道是沒想那麼多，他自己本身就是個愛熱鬧的人，有人要約就去。然而夏瑞希不是，她有自己的進度要趕。低人一等的學校、差人一階資源，這些都只能靠自己補上。
自尊心和好勝心，這是讓她甘願拋下一切的根本。
不過也還好有他，否則我連一點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她委婉地拒絕的邀約，說自己要補習。
卻不料當天竟是直接被毛燦宇抓了過去。
「喂! 我沒請假欸! 被老師罵怎麼辦?」
「我連你的一起請了啦!」
「那我也沒通知他們要去啊?!」
「誰管你啊? 我都來了你為甚麼不能來!」
說著就被拉進餐廳，手還沒鬆，就聽見一拍照的聲音，著實嚇著了夏瑞希。大概高了她十公分多的少女向她打了聲招呼，還說這次找的餐廳是夏瑞希也會喜歡的。夏瑞希印象中並沒有和這位同學多熟，就是痾...同組烤過肉。
「夏! 瑞! 希!」
這聲道是她預料到的。意外和她填了相同高中的許瑚央，誇張的表達方式還真的...不意外啊。都歡迎成這樣了，她總沒有拒絕參與的權利了吧?
「欸毛燦宇! 你為甚麼要牽她的手啊! 變態!」
二人對視了一眼，平常時候培養的默契不約而同上了線: 放開。
「走走走，我要跟班導說!」
這種事，要是許瑚央參了一腳，就是一發不可收拾，毛燦宇一下子被從頭笑到尾。夏瑞希倒是被一群女生「保護」的好好的。見此情形，方才在門口的那位女生也調侃了一下毛燦宇，他倆其實從國中就時常相互講悄悄話，這點夏瑞希是明白的，再說了，升學班的很多人，打從幼兒園起就一直是同班同學了，還不如說自己是多餘的那個。
「對了許瑚央，你沒講吧?」
許瑚央知道夏瑞希擔心的是成績，就是她嘴巴再大也不會說出去。
「沒沒沒，你放心好了。我還是懂你的啦!」
這種時候，這位前任班長就很讓人信任。倒是那群男生嘛，玩瘋了，難免口出狂言...
就例如林堂宏吧，當著人前問夏瑞希: 「你不是說要跟我填一樣的學校嗎? 我報到時等了你多久啊!」
許瑚央翻了個白眼，想著剛聊到這就說這，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夏瑞希看自己暗戀的人僵住，想也知道他一定認為自己是第一女中的，這小丑落在夏瑞希身上，她想演也演不下去了。
「那還真是不巧啊...呵呵。」
任何人聽了都知道她在強顏歡笑，可這一靜，換成夏瑞希沒有台階下了。每個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只好硬著頭皮把事實說出來:「我會考劃錯卡了。」
可以填很好的學校，只是在低等的學校，要靠著繁星甄選考上大學，比一般高中要容易。
「所以這是你不願意拿獎學金的原因?」

縱使話給說開了，但他倆的交情也沒有立刻回到原來的樣子，倒像國中還沒有很熟的那種青澀...因為夏瑞希...
拉。不。下。臉。
「欸我跟張沛煦很認真在搓合你們餒!」
夏瑞希側臉看著認真與她理論的許瑚央，一個以好姊妹的身分、一個以青梅竹馬的身分，他們倆個可真是想當沒人想瘋了吧? 夏瑞希只能尷尬的笑笑，她還是沒有自信去做。15年的人生，那年夏天是她第一次品嘗到暗戀的甜，可是她不敢去想像真的交往後的味道。
「我就孬吧!」
夏瑞希把故事延續了下去，但她知道自己的故事其實，不需要讀者的。
冥默默地把燈光調成了歐式古典風的昏橙，讓夏瑞希看上去像個表演者。她不在乎這個朋友怎麼想，反正朋友不就是一個人人生中的觀眾嗎?
可能是衝著興致到了，冥答道:「你都站上你人生的舞台了，就拋開一切去大膽唄。」
是啊，夏瑞希終究是做到了。
那一年接近尾聲，他倆的關係從不熟，到朋友，到冷漠，到明白對方一直以來的心意。夏瑞希仍舊提著小七的飯糰和手搖飲，耳機裡傳著各種動漫歌曲。她依舊是第一個到班，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讀書的人...也是正在等待一位不速之客擾亂她讀書的人。那個人成績好，喜歡開玩笑，憨憨傻傻卻又機智靈敏，是個外表沒什麼但卻能讓夏瑞希感到心動的人。
ˊ直到另一支吸管刺破飲料杯上的塑膠膜，將這個良好的讀書環境破壞掉，絲毫沒有悔改的兇手卻還自顧自地喝著夏瑞希的珍珠奶茶。
「要不要臉啊? 毛燦宇。」
他一副嘴臉樣擺明就是不在意。
「你怎麼還是選無糖啊? 難喝死了。」
夏瑞希無語，飲料都給喝了，怎麼還嫌啊? 嫌難喝就別喝，別糟蹋好東西啊! 夏瑞希翻了個白眼繼續讀書，毛燦宇也拉了張椅子坐她對面，就像平常一樣討論功課。
「喂我問你，」
毛燦宇停下動作，抬眼看她。
「我們...我們學校要校慶，你來不來?」
那是抱著興奮與不確定的心情問的，就算不去也沒、沒、沒...
「我去啊! 哪天?」
這算是由夏瑞希發起的一場約會嗎? 那天毛燦宇老早就到了，開幕儀式的時候坐在台下張望著少女的身影，不過人沒看到，倒是先看到了死黨。
「許瑚央!」
那人沒有料到會有這樣一位人物出現在他們學校，不過推一推就知道，大概是來找夏夏的吧? 她指了指台上，夏瑞希坐在一排貴賓座的最後一排最後一個。台上學生了了無幾，夏瑞希卻是其中一個，毛燦宇只猜是得了甚麼獎項，在等領獎。但是許瑚央卻告訴他，夏瑞希是一年級的課代表，換句話說就是...一年級生第一名，是要上去發言的。
幾個攤位都已經完成布置了，主舞台上幾個課代表等發言，然後就是社團的表演。縱使許瑚央把人拖上台發言，最終也只是逼著夏瑞希講幾個字而已。毛燦宇看他那樣傻，只是笑笑，也沒多說甚麼就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