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血和死亡描寫,請斟酌閱讀。
「那個小子在哪?」
「我剛剛看到他往這裡跑來了!」
翻箱倒櫃以及怒吼聲讓孩子緊緊捂住了耳朵。
為什麼?為什麼?
不斷的在心中反覆的問著,他不敢出聲,就算想哭也只能忍著,要是現在哭出來他就會被抓到⋯⋯被抓到他只有死路一條。
「喂怎麼辦?那小子沒死的話報酬不能拿欸。」
「殺了大人應該也就夠了吧。只要能拿到報酬⋯⋯」
男人們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傳入他的耳中。父母為了保護他並爭取時間讓他躲藏起來而被那群人殘忍殺害的畫面浮現在腦海裡。
父親撕心裂肺的哀求,母親痛苦的呻吟,男人們嬉笑聲,刀刃揮砍的聲音⋯⋯他拼命的搖頭,他不想想起,也不願想起當時他悄悄的打開躲藏的衣櫥後看到的畫面。
等到說話的聲音以及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才偷偷的打開了衣櫥小小的細縫,左顧右看確定沒人後,慢慢的從衣櫥下來。
客廳一片狼藉。紅色的液體好多。沾滿了木質的地板,也染上了沙發和其他家具。就算光線有些昏暗,但他還是能清楚看到室內的慘狀。他不敢撇過頭,那邊是他不敢看也不想看到的畫面。小小的手抓緊了衣角,他只能忍著聲音和眼淚,小心翼翼的不發出聲響往前走。
快到門口了,快可以逃出去了!
看到熟悉的家門,他這麼想著。以為自己可以逃過一劫時,他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人的氣息,他甚至來不及回頭或是逃跑——
「找到你啦。」
——
「——!!」
他猛然坐起身,米色的長髮隨意散落在肩上。眼淚一點一滴的滑過臉龐,他緊緊抓住胸口,急促的呼吸讓他有些微的難受。
和春緊閉上了眼,試圖讓自己冷靜,卻發現腦海中都是當年父母慘遭殺害的畫面。
「爸爸⋯⋯媽媽⋯⋯」
顫抖的語氣,努力忍住哭聲輕輕喚著最思念的兩人。他不想要想起的事情、一直藏在心底的過去,一直浮現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被惡夢驚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20年來常常因為這樣害自己沒有睡好,小時候甚至因為這樣害怕睡覺。長大後雖然能克服不敢睡覺這件事,但每晚躺下閉上眼時都還是有些心有餘悸。他總是夢到當初父母慘死的畫面、又或是自己沒能逃出那些男人的手掌被凌虐致死的畫面、甚至是全身染著鮮血的父母指責著自己的畫面⋯⋯
“嗶嗶嗶”
手機的鬧鐘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打開了手機一看,現在5:30,是他平常要起床的時間。把擾人的鬧鐘關掉,他胡亂用衣袖擦去了額頭上的冷汗以及臉上的淚水,冷靜了一下才起身離開被窩。將棉被以及床墊整理好,他慢慢的解開釦子把衣服脫掉。透過一旁的鏡子他看到他背後的傷痕,和春停下了動作。
這個困擾他的傷痕什麼時候會消失?那個追著他的惡夢有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他垂下了眼簾想道。
被夢魘追著跑的日子實在是過於難熬,就算現在已經成年,他依然沒有辦法忘掉五歲那年發生的事情。越是去想,藏在內心深出的不安和焦慮月是嚴重,他很討厭自己這樣。拋去腦海中的想法,他不願意再多想下去。
從衣櫃裡拿出平時的衣服穿好,系上了淡紫色的領帶後,輕輕梳理頭髮便拿起深綠色的髮圈把頭髮綁上。整理好儀容,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沒問題,今天的自己也和平常一模一樣。
「沒事的、持明院和春⋯⋯沒事的⋯⋯」
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催眠自己也像是在讓自己安心。他小小聲的說完後,便離開了房間準備開始他一天的工作。
——
冬羽一回到家就看到趴在桌上睡著的和春。
睡夢中的和春皺著眉頭,看起來似乎做了惡夢,表情十分的難受。大概又是那個惡夢⋯⋯冬羽默默的在心裡想著。和春從來都不會對他人說自己的事,要不是那天碰巧和春喝醉了,不然他想他到現在大概也不知道和春這些年笑容背後藏著什麼樣的過去。現在想起,當時和春向他說明過去親眼目睹父母遭到殺害的事時,仿佛像在說著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樣,看起來非常的輕鬆。但冬羽都有注意到,講著這些事情時,和春不安而握緊的雙手。
他也不擅長說話,但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和春多多少少可以對他訴苦。現在和春比較願意說說自己的事其實讓冬羽很開心。冬羽躡手躡腳地走過客廳回房間裡把背包放好,拿了一件毯子又回到了客廳,輕輕的替和春蓋上後悄悄的跪坐下來,他只是靜靜的坐在和春身旁。他知道自己也許沒辦法幫上什麼忙,但至少他知道自己能夠陪伴他,至少能讓對方知道不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唔⋯⋯冬羽⋯⋯?你回來了?」
大概是感覺到冬羽蓋毯子的小動靜,和春緩緩的睜開了眼。冬羽沒有回應,他只是伸手把有些滑落的毯子披好在和春肩上。意識到冬羽的舉動,和春一邊揉揉眼睛一邊坐起身,微笑的向冬羽道謝。
「歡迎回來。會餓嗎?我今天有弄⋯⋯」
正當和春打算去拿點心來給冬羽時,冬羽伸出手拉住和春,讓和春疑惑的偏過頭又坐了下來。冬羽沒有說什麼話只是輕輕搖頭,紫色的雙眸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擔心。和春意識到冬羽擔心自己的心情,他伸手輕輕拍拍冬羽的頭,表示自己沒事不需要擔心。他一直都知道冬羽的好意,雖然曾經想過要不要試著依賴看看他人,但冬羽畢竟還是自己的弟弟,其實他一直很猶豫,也一直告訴自己這樣是不行的。
「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做的,都可以告訴我。」
想著該如何讓對方放心時,冬羽卻搶先一步開口。和春詫異的眨眨眼,看著冬羽堅定的眼神,他突然有種罪惡感。他認為他總是利用了大家對自己的信任欺瞞他們,每一次的謊話都讓他很難受,但他又沒辦法說出實話。在那次酒醉不小心把長年的心底事脫口而出,後來在與冬羽說明時,雖然心情上不好受,但其實也莫名地感到輕鬆。偶爾他會想,在這個孩子面前是不是可以不用那麼辛苦的偽裝呢?對上冬羽清澈的紫色眼眸,他偏頭想了想,最後伸手把冬羽抱住。對於突然的擁抱冬羽並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伸手輕輕摸了摸和春的頭。冬羽的舉動不免令和春有點害臊,但卻又很安心。
「這樣就好了。謝謝你。」
和春溫柔但從中有聽得出顫抖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冬羽輕輕的點點頭。明明決定不要再這樣依賴他,但也就僅僅這幾分鐘,和春知道不需要把自己的脆弱隱藏起來,他知道冬羽一直在身邊陪伴自己。他閉上眼,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在這孩子身邊總是特別安心。就連當時每天被惡夢纏身的日子,只是被養父母換去和冬羽一起睡,那陣子就也不太做惡夢了。
和春輕輕放開了冬羽,臉上帶著溫柔笑容揉揉冬羽的頭髮。後者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放任對方揉亂自己的頭髮。
「今天吃焗烤馬鈴薯好不好?」
「嗯⋯⋯!」
看著雖然沒有表情但是卻帶著閃亮亮的眼神點點頭的冬羽,和春輕笑出來。雖然冬羽從來都不會多說什麼話,也不會說什麼安慰人,但是他總是很認真的在一旁陪伴自己,他甚至能察覺到自己一些細微的不對勁。對他來說冬羽無聲的陪伴甚至比那些多餘的安慰來得要讓自己安心。
說著自己要先來準備一晚餐,讓冬羽先回房等等準備好的時候會再去叫他出來。而冬羽也點點頭率先起身走回房間。看著冬羽離開的背影,和春原先的笑容漸漸消失。
「⋯⋯殺人兇手是可以這麼幸福的嗎⋯⋯」
和春垂下眼簾,以只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喃喃的說道。
這是另一個,他沒有告訴冬羽,也不敢說出口的,那一天的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