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日》By銀春
羅貝斯特快要瘋了……不,已經瘋了,他甚至覺得自己被同族氣到腦溢血的機率遠高於發燒的可能。
獨自煩惱,而且完全忘了另一種可能,他那時不懂自己為何這麼蠢,後來才曉得這是幻水魔刻在骨子裡的傻。
羅貝斯特快要瘋了……不,已經瘋了,他甚至覺得自己被同族氣到腦溢血的機率遠高於發燒的可能。
獨自煩惱,而且完全忘了另一種可能,他那時不懂自己為何這麼蠢,後來才曉得這是幻水魔刻在骨子裡的傻。
*大量的過去猜測
羅貝斯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昨日自己與友人一起去海面附近玩耍,拖下一隻牛型、四肢是觸角的妖魔時,他竟然出現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想法:路過被整,這頭牛也真是衰。
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幻水魔一族竟關心起目標的感受,羅貝斯特感到一身惡寒,立刻將這荒謬的想法告訴友人們,果不其然被潑了一身泡沫。
比起擔心被拖下水的對象,幻水魔更喜歡議論那些倒楣鬼的長相,從清一色醜八怪的魔物揀選出優秀顏值,這樣的評議當然沒有任何意義,只是好玩。
「好玩」就是一切,在那之外的所有事物都可以被忽略。
這世上似乎很難找到臉皮比幻水魔還厚的種族,他們奇怪的三觀在妖魔界也獨樹一幟,只要夠有趣,就算被騙財騙色也心甘情願,剛好他們種族天生長著一張適合拐賣的美麗臉龐。
身為一名混血者,羅貝斯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他與同族一樣,以娛樂自己為人生目標,因此僅僅是冒出了一點「憐憫」的苗頭,全身便起雞皮疙瘩。
他想,自己是該請教一下別人。
不過「請教」是什麼?兒時的自己曾問過鄰家姊姊要怎麼把獵物沉到更深的海底,那就是「請教」嗎?感覺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母親剛好出去旅遊,所以他將自己的感受如實請教父親──可惜「請教」一詞對普通幻水魔而言還是過於抽象了,所以父親只是抬起手,輕輕碰了碰兒子冰涼的額頭,來了一句:
「沒發燒,很健康。」
羅貝斯特發現自己脾氣很好,證據是他沒有一拳往自家妖魔老爸的臉上灌。
他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晚上,羅貝斯特重新回想自己的異常是從何時開始的?答案其實不難,因為那些奇怪的思緒只是在這兩天發生,這沒法解釋異常的由來,除非就跟自己老爸說的一樣,他曾經發燒過,還把腦子燒壞了,恐怖的是自己從頭到尾都沒什麼感覺。
羅貝斯特不想讓這種垃圾問題困擾自己美好的睡眠,姑且說服自己接受父親的猜測,幻水魔樂觀的天性使他相信一切都會在睡醒後恢復正常。
可惜沒有。
而且似乎變得更糟了。
難得有妖魔那裡的貴客前來市集,快樂的族人當然使勁全力惡作劇,賣魔垃圾、騙魔溺水,而羅貝斯特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或許是每根筋都不對勁,等自己反應過來時,已經見一個救一個。
玩伴們潑了他一身海水,不似怨恨,更像是一種新潮的嘲諷。
羅貝斯特快要瘋了……不,已經瘋了,他甚至覺得自己被同族氣到腦溢血的機率遠高於發燒的可能。
獨自煩惱,而且完全忘了另一種可能,他那時不懂自己為何這麼蠢,後來才曉得這是幻水魔刻在骨子裡的傻。
席娜長老在他差點被海水嗆到的隔天來訪。
「簡單來說,你現在看誰都覺得他們是白癡。」
黑髮的妖豔女性優雅地笑著,為小輩這幾天的反常總結,害對方噴出一大口茶。
羅貝斯特本來想要為父親與玩伴們平反一下,思索片刻,卻發現席娜的說法一點也沒錯,只得無言地抹了下嘴,等待下文。
席娜像是感同身受般點了點頭。「沒有錯,我們幻水魔一族從誕生起就盛產雙白:白癡,還有白目。」
「……啊?」
有哪一族長老會這樣貶低自己種族啊!
羅貝斯特默默刷新了對自家長老的印象。
「好了,回歸正題吧。」席娜敲了敲石桌,一組茶具憑空浮現。「你覺得為什麼自己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羅貝斯特盯著茶壺自己泡茶、倒水,沉默不語,直至斟滿茶水的杯子遞到自己面前,才略帶遲疑的開口:「因為……混血?我的母親是海族……而我最近到了海族的成年年紀。」
「你猜的一點也沒錯。」席娜讚許道。「我族天生豁達奔放、不拘小節,以最大的玩樂為己任,唯有混血才能平衡這極端的天性。所以你有沒有發現,如今高居長老之位的族人,多有外族血統?」
對此,羅貝斯特舉起手,態度誠懇地發問:「長老有誰來著?」
席娜難得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推測這是否為玩笑話──可惜是認真的。
「接下來會有許多老師來找你,你會獲得一連串的訓練,當然,是沒有淹人課程的訓練。」她輕啜了一口茶,不為方才的失態所動。「我今天只是來打聲招呼。因為你是寶貴的混血,未來將會擔負部族的未來走下去。」
未來……
那麼遙遠的東西,對現下的羅貝斯特而言還是太遙遠了。
那之後,他確實得到了許多教育,念了許多書。
純血幻水魔大多腦子有洞,因此部族會將資源砸在培育混血上,只有可靠有責任感的後者能幫忙收拾同族搞出的爛攤子。
雖然也是混血的一員,但羅貝斯特沒有熱衷於學習,可能是剛覺醒沒多久,所以不存在什麼擔負族人未來的覺悟,只是單純覺得──
媽的,老子才不想當什麼天生勞碌命!
於是他偷溜出去,去市集閒逛、與朋友嬉鬧,和鄰居比賽讓外來魔族溺水,除了要躲避被放自己鴿子的長老,一切似乎都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又好像有什麼變了。
還沒摸清楚那感覺是什麼,羅貝斯特就被席娜的丈夫抓了回去。
黑髮女性的表情比以往都來得「嚴肅」──對幻水魔而言,可真是稀奇的表情。
羅貝斯特吞了吞口水,本以為會被責罵,卻只聽見對方輕輕地開口。
「前往自由世界吧,羅貝斯特。」
自由世界。
聽說那個世界的種族多樣貌美,至少比一淹就血肉橫飛的噁心魔物好多了。
雖然羅貝斯特的母親出身海族,他自己卻從未有機會離開妖靈界,在長老與母親的安排下,經過多個轉站,終於跨越邊界,抵達了海族所在的海域。
湛藍的海,比妖靈界任何海水都來得美麗。
陽光自海平面灑下,將一切映得清澈透亮。
他受海族的邀約,一同翱遊於自由之海,再一口氣躍上岸。
不再有血腥味的海風吹徐著,他坐在岸邊凝望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幻水魔喜歡美的事物,而在這個地方,美麗遍地皆是。
聽說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一族也生活在這麼漂亮的自由海域。
為什麼就離開了呢?
羅貝斯特赫然發現,自己對幻水魔的過去一無所知。
為什麼不去了解呢?
那是第一次,羅貝斯特湧現了有別於玩樂的動力。
結束了雲遊世界的行程後,他回到族裡,成天泡在紀錄過去的石板中,貪婪地將一切歷史吸收進腦袋,長老們對他的轉變欣喜,自然也願意為他開啟閱讀權限,然而幻水魔的歷史殘缺不全,在許久之後,羅貝斯特才找到令幻水魔族捨棄自由世界的那段往事。
遭抹去姓名的先祖因緣結識了神祕的鬼族女性,中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後來無名先祖在白色種族獵殺隊下拚死救回鬼族,將其藏匿在首領住所。
後來又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作為後來的閱讀者,羅貝斯特真想掐死當年記錄的同族──總之當白色種族又來追殺鬼族時,幻水魔詭異地聚集起來,同心協力保護那名鬼族,結果死了近八成族人,鬼族和無名先祖也沒有活下來。
被殺到快滅族的幻水魔不得已更改了族徽,逃離原先的家園,在妖靈界一直定居至今。
羅貝斯特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小時候就從族中長者那兒聽說過類似傳聞,記得長老說當年那隻鬼族叫做千種……還是千眾來著?
總之自己和其他玩伴一點也沒放在心上,毫無心理負擔地將傳聞拋諸腦後,便前往附近海域嬉戲去了。
這種事情好像還發生過不少次。
羅貝斯特扶著額,對年少無知時的自己感到頭疼。
他放下石板,轉而訪問族中長老,藉由文字紀錄與口述記憶相互對照,慢慢添補族史的空白。
羅貝斯特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許多的混血前輩也無法對部族消失的過去坐視不管,卻始終跨越不了那片厚重的歷史斷層,幻水魔的特性令他們族內的紀錄東缺西漏,要是那些喜愛撰寫歷史的白色種族看了,肯定會直搖頭。
……對了,白色種族。
羅貝斯特靈光一閃。
既然在黑色種族這裡找不到更多的有效訊息,那不如前往白色的世界。
去公會考一個袍級如何?這樣便能使用公會龐大的資料庫,翻找關於他者對於過往幻水魔族的描述。
成為公會袍級的話,他也許還能作為自由世界與幻水魔族的其中一道橋梁,為族人爭取更多事情。
或許總有一天,他可以幫助所有人回到那片美麗的水域。
據羅貝斯特所知,同族偷跑到自由世界的舉動相當頻繁,自己的父母也是因此結識。幻水魔在遊歷世界的同時,也在物色可以居住的地方。
自由世界很大,不可能容不下一個種族,事實上,首領早就挑好搬遷地址,只擔心被獵殺隊再度盯上。
幻水魔除了幻術以外,其餘能力並不出色,他們承受不了再一次被滅族。
但是時代已經不同了!
連黑暗首領的妖師一族都再度於陽光下行走,沒道理幻水魔不行,如果能得到他人協助,一定能達成心願。
總有一日,他們會回到自由世界徜徉玩樂。
只要自己能找到一個契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