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別人怎麼看待你,將你視作邪惡,我知道你是誰、知道你在哪裡、知道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相信你,永遠不會放棄你。』

『我一直看著你。褚,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如果這就是冰炎的願望。

從此以後,褚冥漾再也不是毀滅世界的妖師,而是重建世界的希望。



既然他改變了我的未來,這次就輪到我改變他的。


〈星初篇〉


「褚。」

黑暗不能妨礙冰炎的視覺,他清楚地看見褚冥漾的手指微微一顫。

「已經睡了嗎?」

冰炎的聲音很輕,輕到像是種試探。褚冥漾閉著眼睛,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福至心靈地領悟裝死的重要性。

「我今天其實是來跟你說……」冰炎微微一頓,又改口:「算了還是不說了。」

「……」褚冥漾大逆不道地在心裡評估拿枕頭丟冰炎的可能性。

他還沒評估出結果,就感覺到冰炎微涼的手指很輕地掠起他耳際的髮,碰上他薄薄的耳廓。

褚冥漾確定自己半張臉都紅了,只好假裝熟睡地翻了個身,徹底背對冰炎。冰炎顯然看出某人的逃避,嫌棄道:「裝睡也要記得呼吸,憋死就太笨了。」

「……」幹,學長看穿他裝睡就算了,直接戳破真的很沒禮貌耶。

褚冥漾開始在心裡破罐子破摔地考慮要不要用打呼來把冰炎趕出房間。畢竟俗話說得好,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只可惜他的臉皮沒有厚到這個程度,微一猶豫就錯過了不要臉的最佳時機。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心底的怨念,冰炎很輕地低笑一聲,俯下身,貼著褚冥漾的耳朵,低聲對他說出一句話。

「……」

褚冥漾終於知道冰炎為什麼要打電話給自己、為什麼只為了一本筆記就大老遠跑來,又為什麼一直賴在自己房間不肯離去。

這麼安靜的一個夜晚,誰的心跳聲像是午夜的鐘聲,一聲又一聲,敲響了漫長的夢境。

「過十二點了,」冰炎低聲說道:「十八歲生日快樂,褚。」


到時候,我們再來這裡賞花吧,千冬歲。

〈星巡篇〉


小小的院落裡多了一棵枝葉茂密的樹,而式神正好站在樹下,一手拿著澆花器,回頭看向他。千冬歲下意識地把眼鏡上推,揉揉眼睛,就像是懷疑自己看錯了。

他很少出現這麼孩子氣的動作,使得式神笑了起來。

「我聽人說,你很喜歡櫻花,所以我就請人把它移植過來了。」他拍拍樹幹,非常溫柔地道。

千冬歲眨眨眼睛,吶吶地問道:「這是……?」

「你們當年移植進獄都的幾棵櫻花樹中的其中一棵。」

得到答案,千冬歲更加困惑了,困惑得近乎迷惘,「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你又為什麼要問呢?」式神臉上的笑意轉為無奈,很輕地側過頭,「當然是因為希望讓你高興一點。」

每一個式神,都會希望自己的存在,能讓主人高興一點。

他抬起手,打了一個響指,下一刻,無數的紙鶴從他的體內飛出,落到櫻花樹的枝椏,變成粉嫩又纖細的花蕊,漫天的紙鶴飛舞,更多的紙鶴化為花瓣,四散開來,就像一場美麗的櫻花雨。

褚冥漾依稀記得,之前的侍女曾經提過,獄都的櫻花樹開了,顯然這棵樹的花期已過,但是式神仍然以術法讓櫻花於此盛放。許多年前,千冬歲與夏碎也曾經在這棵櫻花樹下注視著彼此。

褚冥漾無法確認、千冬歲也不會知曉,在看影像球時,式神曾經在心裡無數次地想著:如果我也能看見他那樣笑一次就好了。

「就算還不適應這裡的水土,這棵櫻花樹依然能夠開出花來。」

在櫻花紛飛的櫻花樹之下,式神微微垂下眼簾,學習著影像球裡,他揣摩過千百次的語調與神情,微笑地對他的主人問道:「那麼,你願意陪我一起賞花嗎?千冬歲。」

──到時候,我們再來這裡賞花吧,千冬歲。


什麼情感都沒關係,我只要確保,他能夠有足夠的情感與信念,支撐著他一直走下去。


〈星歌篇〉

冰炎反覆深呼吸,像是忍無可忍般地閉了閉眼,然後雙手環胸,用彷彿審問犯人的態度問他:「你喜歡我?」

褚冥漾很坦然,「對啊。」

「什麼時候的事?」冰炎進一步追問。

「一直啊。」

「一直?」

褚冥漾眨眨眼睛,「不然呢?當然是一直啊。」

「……」冰炎難以置信地質問他,「你一直喜歡我,但你拒絕我的項鍊?你甚至因為西瑞死掉對我大吼大叫?」

「哎不是,學長你怎麼連西瑞的醋都吃?我都沒有吃過夏碎學長的醋耶?」褚冥漾才覺得他莫名其妙,「突然就說要把項鍊送我,這不就是死前留遺產的意思嗎?我敢收才有鬼。」

「你沒吃過夏碎的醋?」冰炎感到荒謬地重複一遍,不知道為什麼更生氣了,「而且,送項鍊跟死前留遺產有什麼關係,你是白癡嗎?」

「學長才是白癡,復活我之後一直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我當然以為學長是那種忙著拯救世界沒空談戀愛的類型啊,誰會往那個方向想啊?」褚冥漾覺得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而且學長還搬空我的宿舍、偷看我的日記,卻連自己的過去都不願意告訴我,小氣鬼──」

「你都拒絕了我,我給你看我的過去幹嘛?讓你難過讓你愧疚然後趁虛而入嗎?」冰炎冷笑。

褚冥漾瞪大眼睛,「……哇學長你還考慮過這種攻略路線?看不出來你是這種人。」

「……」冰炎想掐死他,「褚、冥、漾──」

可是靈魂……不該被任何術法扭曲,而永遠只會,回到他最重要的人身旁……


〈星落篇〉


他從世界脈絡裡艱辛地取回了龐大的黑暗,卻毫不顧惜,沒有保留地輸入到這個陣法之中,令指引靈魂的陣法得以開始運轉。褚冥漾自己聽不見,但在那一刻,所有有靈魂存在的世界,或許都會聽見他苦苦追尋的聲音:我想見你。

我想見你。跨越生與死的藩籬,我依然想見你。

你會來嗎?

深沉又溫柔的黑暗使得四周變得一片漆黑,連亞那瑟恩跟巴瑟蘭的身影都漸漸模糊,只有星星的光芒依然閃爍。那些星星旋繞流動,逐漸凝結成一個隱約的人形。有人從火光中甦醒,自冰霜中誕生,冰炎的靈魂在星星的軌跡之中重新凝聚,出現在他的面前。

褚冥漾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那個朦朧的影子落到地面,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前,然後,朝他伸出手。

這不是褚冥漾第一次在生與死的界線與冰炎重逢,但褚冥漾的心情卻與之前完全不同。曾經在腦海裡沸騰的疑問都冷卻,痛苦變得安靜,恐懼都消失不見。

『無論你想要什麼,只要是我能給得起的,我都答應你。』

火焰燃燒,冰雪蔓延,因為同樣是靈魂,所以褚冥漾能感覺到冰炎手掌的溫度。冰炎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這就是冰炎的答案。

你想見我,所以我來了。


他終於在自己的屍骨之上,重新建立起擁有太陽與月亮的城邦。


〈星終篇〉


「天亮了,但這一切還沒結束。」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冰炎稍微拉開褚冥漾的肩膀,沉聲對著褚冥漾說道:「褚,你的命運不會停止在這裡。」

日光落在他們兩個的臉上,如同晨曦的光芒。褚冥漾哭得眼睛跟鼻子都紅了,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迷惘地看著冰炎,「學長……?」

他這個表情太傻,冰炎忍不住用指節敲了下他的額頭,「這裡可是火車站,是連結兩個世界的出入口。」

他用指尖指了下褚冥漾的心口,「而你,是尚未完全死亡的靈魂。」

「儘管世界恢復了正常,但裂川王還沒死,他殺害你,把世界搞成這個鬼樣子,你難道不打算回去跟他算帳嗎?」冰炎冷哼一聲,「我這個人可沒那麼寬宏大量。」

褚冥漾更加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可是,學長你已經……」

「儘管不想感謝裂川王,但從結果來說,還是多虧他製作了傀儡,把我從『絕對的死亡』,轉換成『尚未完全死亡』的狀態。」

察覺他的困惑,冰炎冷哼一聲,還是解釋道:「生命由肉體、靈魂,與時間構成──現在肉體與靈魂都已經具備,只差……」

他話都還沒說完,白陵然給褚冥漾的那個小水晶瓶就自動從褚冥漾的心口飛出。褚冥漾錯愕,瞪大眼睛看著那瓶擅自跟著冰炎跑走的時間。

等等!慢著!學長連手指都沒有勾,是也不用這麼倒貼!

冰炎微微挑起眉頭,一把握住那枚飄浮在他眼前的水晶瓶,「現在齊了。」

他臉上沒有笑意,大概是怕褚冥漾惱羞成怒,卻還是意味深長地看了褚冥漾一眼,然後鬆開懷抱,走到月臺邊緣。

遠遠地傳來火車進站的鳴聲,軌道上的風壓吹起他銀色與紅色的長髮,冰炎再度對著褚冥漾伸出手。

跳下軌道,穿越世界,這是死神第二次的邀約,但不管經過多少歲月,褚冥漾心裡都只會有一種答案。他呆呆地盯著冰炎片刻,對著冰炎笑了起來。

「你願意跟我一起回去黑色的世界嗎?」

「我們走吧!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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