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in Process (Fanfiction)

Untitled 

(RPS) (YMO / SakaYuki + HosoYuki)


  坂本上床時總是很直接了當,跟他直來直往、直言不諱的性格如出一轍。兩人之間的性並非柔軟的關係,由於他們沒有戀愛的承諾,他們僅是知悉彼此慾望的密友。坂本總是索取,而幸宏總是無法拒絕他。他比幸宏結實的身材讓一切變得輕而易舉,腕上、踝側、腰際、後頸的指痕,全有過歡愛後的痕跡。大概因為幸宏是男性,坂本更加放縱不拘,從未考慮過控制力道;坦白說幸宏經常被坂本弄疼。可是壓抑痛感對幸宏而言輕而易舉,到後來性事中的疼痛甚至和情慾本身產生了連結,幸宏感覺自己與坂本來往後都變得病態了。可是只要坂本想要,沒什麼是幸宏不會給他的,他看到對方露出孩子般心滿意足的神情,就壓抑不住給對方更多的欲望——幸宏想珍藏坂本的喜悅,他希望對方能對自己流露出不曾向他人表露的真情。
  粗魯的的行動或多或少會留下短期的印記,幸虧幸宏總是穿著多層的衣物,遮蔽了任何窺探的可能。在這些印記殘留的數日內,幸宏有時會盯著手腕或腳踝邊緣殘留的紅印,忍不住因此而動情,並在沐浴時悄悄親吻那些粗魯的痕跡,好似坂本仍在身邊一般。幸宏清楚他們的友誼與戀愛無緣,也明白坂本最難以給予愛情的諾言,然而他仍是無可自拔地傾心。幸宏不會告訴坂本,他是第一個在性愛中對幸宏這麼魯莽的人;  而在他之前,幸宏也沒想過自己能接受這麼野蠻的交合。可是對方是坂本,他是特別的人,又總是是幸宏的例外。

  不過坂本顯然也是很多人的例外。約莫三個月之後,再怎麼自我矇蔽,幸宏仍是確定坂本有其他對象了。幸宏覺得這個說法或許不太公平,因為自己和坂本之間的性愛,本來就是輕薄簡單的肉體關係。只是當幸宏窺見坂本輕柔地將女性的髮尾勾至耳後,又緩緩撫摸著懷中纖細而精緻的肩膀,他突然有些難受——結果深陷其中的人根本是自己。
  那天晚上,他仰躺在單人床上,想像不受控制地馳騁在腦海中。他想著要是三個月來的某一天,坂本用同等溫柔的步調,緩慢地與自己做愛的話,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思及此,幸宏不知不覺已經愛撫起自己的軀體,接著迎來前所未有的劇烈高潮。幸宏在被單上放肆地喘氣,他感覺有點悲哀,幻覺比起真實竟更能帶給他愉悅。分明幸宏最想要的是教授的毫無顧忌,教授應該隨性地擁他、吻他、睡他,也不必保持著罪惡感。怎麼事到如今,自己卻在愛情層面對教授產生要求和期待了?幸宏顧不上潮濕的床單,直接用棉被包裹住自己並蜷起身軀。其實他好希望教授說愛他,好希望教授因愛而親吻他,好希望教授與他做愛,並且只對他一個人浪漫;但是這樣想好自私,也跟最初的約定完全不同。
  直到樂團正式散開前,他們仍斷斷續續地性愛,幸宏相當珍惜這些肉體交歡的時刻。在目擊坂本懷裡摟了其他人後,幸宏開始主動誘惑對方上床;每次都能迎來教授良好的回應,這使幸宏充滿信心。坂本無法在異性床伴身體上做到的事情,幸宏毫無猶豫地全盤接受。以至於有次入浴前對鏡,幸宏才發現自己的大腿上多處瘀痕。他羞恥地想著教授也太不會控制力道了吧。不過一想到這種面向只有自己能看見,幸宏簡直壓抑不住心中的甜蜜。他好喜歡坂本對他這樣誠實,坂本在他之前沒有祕密,這讓幸宏一往情深。幸宏暗自希望他倆能保持這樣的狀態到更久之後;雖然單純作為教授的好友也很快樂,不過擁有過更多後就很難輕易放手。當時那種能被坂本需要著、渴求著的感覺,讓幸宏特別幸福。坂本貪戀著他的身體,他則眷戀著坂本的坦白。

  然而樂團結束後沒多久,雙方忙碌之後,等到幸宏意識到時,他們已經斷了肉體關係。幸宏本來以為這是暫時性的狀態,畢竟他們仍是這麼要好,可是坂本的確沒再與他親密。坂本持續向著其他異性微笑,甚至開始與同性交換曖昧的眼神;當幸宏聽說了坂本與一位男性的緋聞,他終於肯定自己與對方的性愛關係已經結束了。幸宏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導致在工作上的表現不如預期,更使他心煩意亂。他向團隊的人賠不是,當天馬上返家休息。幸宏覺得自己不敬業又糟糕,盡量要求自己專注於眼前的工作,不要去思考教授與自己的事情。並且教授現在在中國拍攝電影,如何想他他也不會在觸及之所——他們都有各自的責任和事業要努力。
  教授會像自己想念他一樣這樣思念自己嗎?肯定會的,但是不是以戀人的方式。實際上他們也不曾約定彼此為戀人關係,幸宏想著,只是恢復成好友身份而已,教授仍然關心著自己,這樣就夠了。幸宏說服著自己振作起來,幾個小時後他成功了,可是心底仍是空蕩蕩一片,聽不見愛的迴響。

Untitled 

(RPS) (YMO / SakaYuki + HosoYuki)


  窗簾緊閉,幸宏僅能憑藉著隱晦的光芒想像夜色。他推測今日的月光淡薄,估計也望不見幾顆星。這一點也不掃興,只因教授在他耳畔發出舒服的嘆息,並且緊緊摟住他的肩膀。幸宏很想起身放點音樂,可是他的腰部與雙腿綿軟,室內的卡帶播放器所在位置簡直是最遙遠的距離——幸宏就連變換姿勢的力氣都被教授消耗殆盡了。坂本接連睡了他三次,皆以不同的方式,強度卻同等劇烈。最後一回坂本伏在幸宏背上,幸宏面向床墊發出破碎的喘息和輕柔的鼻音,又是緊抓著又是嚙咬著枕頭,筋疲力盡地任對方予取予求。這個角度讓幸宏完全被箍在坂本懷中,坂本的呼息、心跳、聲音與幸宏的肌膚如此貼近,近乎合而為一,幻覺中抵達了永恆。結束時幸宏一度暈頭轉向,幾乎忘了自己身處何處,直到眼角瞥見闔起的布簾,其上的圖案讓幸宏想起這裡是陌生的飯店、暫時的落腳處、一時的愛巢。

  坂本垂著眼假寐,流露出他性格裡寂靜的一面,也彷彿仍沉浸於高潮後的餘韻裡。桌燈暖黃的光源映得坂本的五官更加鮮明;這像獸一般的男人,側影宛如文藝復興時期的大理石人像,充斥著力與美。教授的美曾經埋藏在蓬頭垢面與草率的穿搭哲學之下,這點也與石雕像相同,唯有透過精心打理、修復後,才得以重現風采。那麼自己算是教授的修復師嗎?或許稱不上,畢竟在自己之前,坂本早已擄獲不少淑女的芳心了。只是幸宏永遠記得朗看見《千刀》封面造型時的震驚,教授剪去長髮、身著幸宏為他揀選的打扮,坂本的美首次披露在大眾眼前。大抵是從那時開始,幸宏心底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一路引領著幸宏到達現在的位置——在教授身下體驗原始的喜悅、進行前所未有的激烈性愛。光是想到坂本穿戴著幸宏的品味,幸宏就難以抑制赤裸的欲望,大大地滿足了幸宏心底扭曲的佔有欲。幸宏不曾這麼愛過一名男子,亦不曾如此愛過一具陽剛而稜角分明的軀體。不,其實也有一點柔軟之處,有一點可愛、有一點溫暖,好的壞的都令人喜歡。
  幸宏忽然與坂本四目交接,對方一睜眼便看進自己的眼底。心跳落了幾拍而緩了反應的速度,幸宏沒有馬上發話,遂成了他人眼裡欲言又止的模樣。實際上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話想說。想要的東西確實有,然而不能說出來。坂本湊上去吻他,吮吻著幸宏的下唇,趁著對方放鬆的間隙伸入了舌頭。「不、不能再......。」幸宏試圖發言,卻被坂本不懈的攻勢逼得節節敗退,原先抵抗的言語也全數化為連綿的呻吟;坂本探向他後腦的掌心撫摸得他太舒服了。只是現下就連輕度的慾望刺激都使幸宏痠軟的軀體難以承受:「我沒有力氣再來一次了。」幸宏總算成功掙脫出一段換氣空檔,閃避著坂本。
  坂本挑眉,語氣戲謔地說著:「要是如此,那你就不應該發出那種甜膩的聲音。」他吻幸宏的眉心、眼角,最後返回至唇邊:「你的拒絕方式根本就是邀請了。」坂本一手安撫幸宏,一手向下游移,意圖明顯。幸宏捉住坂本的手:「教授,放過我。我已經出來三次了,而且今天還彩排了一整天。」他揣度著教授的心情,將坂本的手牽至唇邊吻了兩次,向上看著對方。今天這樣哄教授不曉得是否行得通呢?

  「我只是想觸摸你的身體。別擔心。」坂本與幸宏四目交接,柔聲地吐露字句。幸宏聞言後耳根有些發熱,忽然遺忘了方才想打發坂本的念頭,同時回憶起對方白天時送給他的那束鮮花——這簡直像在跟教授談戀愛。於是幸宏妥協:「好吧。但是不能碰下面。」眼見坂本微笑著立刻湊到自己耳邊,幸宏又立刻補上一句:「也不能碰耳朵!」他遮住耳根與後方的肌膚,感覺有些荒謬,接著忍不住也笑了出來。「當然,我知道你的耳朵很敏感,」坂本一面說一面將手探向幸宏的大腿處,嚇得幸宏發出了拔高的慘叫:「大腿內側也是。」「你這是趁人之危吧,教授!」幸宏想挪開坂本的手:「我說過了不能碰下面......。」幸宏沒忍住喘息,事至如今已經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是想推拒或想迎合。

Flaming Darkness in the Distance

(RPS) (YMO / HosoYuki + SakaYuki)(Vampire AU)


  到某個時間點時,幸宏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有點喝太多了。他想在真正大醉之前罷手,然而一桌杯盤錯雜、觥籌交錯,他也不曉得自己喝到的是酒還是其他飲料,最終仍是醉倒在沙發上。
  半夢半醒之間他在細野的車後座,有些擔心自己會嘔吐污染皮椅。不過細野一反常態地放慢車速,幸宏在不知不覺間又被搖回夢境裡,周身被安心感充斥。
  再次清醒時,他側躺在細野的床墊上,看著對方背對著自己。細野仍穿著宴會時的衣物,靠在床沿翻著報章雜誌,三心二意的姿態。幸宏注意到身上的外衣都不是自己的了:罌粟紅的圓領毛衣鬆垮地掛在雙肩上,腰部以下則覆蓋著過度溫暖的柔軟棉被,西裝褲也已經被短褲給取代。他這才依稀回想起自己進了室內後開始脫掉衣物、將衣服吊掛在衣櫥門上;絲毫沒有意識到此處並非自宅空間。肯定給細野先生添了許多麻煩,幸宏有些難為情,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對方賠不是才好。他眨眨眼,思維在腦內轉了幾回後,打算悄悄湊近細野身邊與他搭話;可是細野已經轉過身看著幸宏,彷彿讀心的把戲。

  「酒醒了?」細野隨手將雜誌扔到一邊,毫不在意的模樣。幸宏挪動了身體靠向細野的位置,笑著回答人體排除酒精的速度沒有這麼快,我明天還得宿醉呢。「但我比較清醒一點了。抱歉讓你帶我回來,還給你造成困擾。」幸宏將頭挨在細野肩膀上,道歉之餘也有撒嬌的意味在其中。
  「別在意。」細野聲音深沉,手指輕觸著幸宏的髮尾,躊躇著撫摸的力道。這遲疑的動作讓幸宏動了心,也不知道是由於細野無言的溫柔還是自持的拘謹,抑或是兩者皆是。即使他們已經做過了,細野在肢體上的接觸仍相當慎重,深怕傷害到他一樣。因此幸宏主動蹭上細野的掌心,無意間碰觸到對方冰涼的肌膚,與自己因酒精而升高的體溫呈現對比,令人有些眷戀。「真舒服。」幸宏一手握住細野空著的手,與他十指交扣。細野撫摸著幸宏的頭髮,來回幾次後便順勢往下,愛撫他脖頸的肌理和骨骼輪廓。幸宏沒忍住喉頭一聲嗚咽,忽然明白野貓留戀細野的心情:細野先生深諳撫摸的技藝。
  「我想咬你。」細野忽然說:「現在就想。」幸宏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好看進細野的雙眼裡:「可以是可以,但血和了酒精的味道,想像起來挺可怕的。」語尾輕盈地笑了一聲,扣著細野的手指不安分地刮擦著對方的手心——幸宏確實有點想做愛。「是會很有趣吧。」細野吻他的頸側,冰冷的觸感讓幸宏想用力親吻他的嘴唇,直到將自身的溫度傳遞給他為止。細野的情感越是內斂,幸宏便越想以愛意的展現融化他無動於衷的表象;在僅有兩人的時分裡盡興。

  先是一如往常使人些微發麻的疼痛,伴隨而來的是緩和,不久後則撩撥起強烈的情慾。細野獠牙中的分泌物引發幸宏身體的反應,與坂本當時的狀況完全不同;細野的誘哄慾望,坂本的則是撫平痛覺。兩者都使幸宏眷戀。
  細野的手指在幸宏的髮裡輕柔地搓揉著,也撫摸他的耳根、耳後肌膚,像是要安撫他的痛覺一樣。幸宏閒置的手臂攬住對方的肩膀,一面迎合細野進食的動作,一面輕輕喘息。他想做得不得了。



  審慎地吮吻過齒痕和獠牙導致的傷口,確定不再流血後,細野總算向後退開了一些。幸宏不可自抑地湊上前親吻他的嘴角和獠牙,只嘗到了血的鐵鏽味。不曉得在細野的口中,自己的血是什麼味道?就在幸宏分神胡思亂想之際,他不慎讓獠牙劃破了嘴唇。本人都尚未反應過來前,細野已經吻走了滲出的血珠。慢點、慢點,細野若即若離地吻著幸宏,或許是顧慮到唇上的血液會沾染到幸宏、讓他嚐到野性而原始的味道——細野習慣隱藏血族寫在基因裡的暴力。對於幸宏,細野更總是小心翼翼。然而此刻幸宏卻只感覺對方的若即若離簡直是欲擒故縱,他不介意對方粗魯一點;更精確地說,他暗自期待著這個可能。

  「可是你看起來希望盡快進入正題。」幸宏笑著說:「我似乎讓你等太久了。」他吻了細野的下頷線條和喉結,一想到眼前的掠食者竟放心向著自己暴露出脆弱的脖頸,幸宏越發地無法抑制身心的渴望。細野也回以微笑,看起來比他在宴會上的笑臉真誠且溫柔多了:「對。但是我可不想讓你受傷。」細野在他耳後肌膚流連的手掌順勢往下,扣住幸宏的後頸並將他更往自己的懷裡靠攏:「幾個小時前有人碰你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什麼樣的念頭,你無法想像。」細野鬆開與幸宏交扣的手,攬過他的肩膀並摩挲起他的肩頭:「我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細野猝不及防的坦誠相待讓幸宏心跳加快,甚至有些喘不過氣;對情人的愛意擄獲了他的內心,他什麼都能奉獻。「細野先生,你想怎麼做都可以。」幸宏依偎在細野身上,貼近他的耳畔吐露言語——此刻他僅是被愛意支配的一介凡人:「我屬於你。反之亦然。」

The Answer Was Plain to See 

(RPS) (YMO / HosoYuki)


  好想喊他的名字。不曉得能不能喊他的名字?幸宏腦袋亂七八糟地想,這個念頭從愛撫開始到高潮過後都不曾散去,但他終究沒有付諸行動。他與細野交錯地躺在床上喘息,四肢交纏,臉龐如此貼近。幸宏盯著天花板上的那道小縫隙,總感覺喊出口後氣氛會變得很尷尬,畢竟他們從來不是那種互動關係。幸宏突然有點羨慕那些比細野年長的朋友;如果自己比對方年長的話,肯定會毫不猶豫地以名字稱呼——還是暱稱呢?或許暱稱會比較可愛吧。可是幸宏還真想不出自己會為細野取什麼樣的暱稱。明明對教授就能毫無猶豫地喊著「教授」、「龍一」的。

  「你在想什麼?」細野問,幸宏這才發現對方從剛才到現在都凝視著自己。幸宏笑著搖搖頭:「沒想什麼特別的。」側過身抱緊對方,下頷靠在對方的肩膀上。這個角度細野看不見他的表情,幸宏幾乎是下意識想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其實也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大事,可是幸宏還是不怎麼想讓對方得知。細野單手回抱住他,另一手撫摸著他的後腦勺,並未追問。幸宏突然覺得這一點也不重要了,只因此時此刻他被細野摟在懷裡——而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幸宏為坂本買好了晚餐,並且額外買了他最愛的那款瓶裝飲料和銅鑼燒。一路上受到幾位狂熱粉絲尾隨讓幸宏有些不安,好在最後並無大礙,只是得多在幾本本子上簽名。名氣隨之而來的過度關注也讓幸宏相當不適應,可是當他見到坂本的焦慮和細野的悒鬱,又覺得自己應該為他倆做點什麼;只是幫忙外出買個東西完全是幸宏做得到的事情。

  入內後先是深深呼吸並吐息,整理好心情後,幸宏才走上樓梯。在兩層樓上的休憩區域,他看見坐在沙發上無精打采的坂本,對方正垂著頭讀書。幸宏不願驚擾對方,於是輕輕地喊了坂本一聲「龍一」,尾音幾乎要消失在空調運轉的雜音裡面。未料教授迅速地抬頭盯著他看,接著立刻撲上前抱住了他:「哇,謝謝你!我最喜歡幸宏了。你怎麼都記得我喜歡什麼?好高興啊。」看來他總算稍微打起精神了,幸宏為他感到開心。幸宏拍了拍坂本的背,情緒豐富的坂本總是毫不猶豫將熱情展現於肢體語言內。坂本鬆手前小聲地在幸宏耳邊說:「不知道為什麼,聽你喊我的名字也讓我好開心。」他對著幸宏露出喜悅的笑容。幸宏感覺耳背和後頸處有些發熱,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這麼說。

  「是嗎?其實我也喜歡喊你的名字唷。」幸宏像是在吐露祕密一樣小聲地坦白,接著換了玩鬧的語氣說:「不過『教授』也很好。」但是坂本噘起嘴回答:「現在連粉絲都這麼喊了啦。」久違見到的撒嬌表情和談話內容讓幸宏卸下心防,忍不住摸摸坂本的頭,啊,他又剪了新髮型呢。坂本越來越擅長打扮了,大家幾乎都要認不得他之前那副邋遢的模樣。教授的五官姣好且身材健壯,妥善穿搭的話肯定會大受歡迎。果然如此。幸宏看到坂本受到青睞也為他高興,像是塵封已久的璀璨玉石終於見到天日——他的美麗和能力應該被所有人看見。

  坂本蹭了蹭他的手,像隻家貓一樣親人,一掃先前的壞脾氣。幸宏意外觸摸到了對方的臉頰,是不是有點太親密了?正準備要抽回手時卻被坂本捉住。坂本順勢牽著幸宏的手,語調雀躍地說著:「改天再一起去哪玩吧。沒有人追著跑的地方。」「可是我可不跟你去釣魚哦。」坂本接著又補上這句話,逗得兩人都笑了出來。「當然好。」幸宏說,獲得對方一抹滿足的笑容。坂本領走幸宏手中的袋子,揮手道別和道謝後,就逕自往樓下走去;朗已經在後門處等著坂本,準備要開車送他回家了。

  幸宏目送著教授離開,他透過旋轉樓梯的扶手間隙,看見對方在最下層的樓梯處姿態誇張地使勁揮手。幸宏既感到好笑又甜蜜,也向坂本揮手。下次能再這樣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呢?幸宏已經開始想念這些時刻了。


  坂本的身影完全消失後,幸宏直起身、回過頭準備坐下來休息,卻被細野站在牆邊喝咖啡的身影嚇得不輕。細野先生什麼時候出現的?幸宏有些意外細野會在這裡,他通常不會這麼早離開錄音室——或者該說,他從來都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幸宏壓抑著怦怦的心跳聲,向對方打了招呼。幸宏今天本想等細野下班後再「巧遇」對方,然後他們可以一起去營業至凌晨的小酒館休息。不為了其他理由,他只是覺得細野需要放鬆。幸宏知道細野最近經常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焦慮症發作,歸因於過量的咖啡因攝取以及不正常的作息,更多原因則是日益沉重的壓力。

  細野簡單地回禮但神色不變,也不像是已經進入了休息模式;他看起來還是帶有工作時不近人情的姿態。「細野先生,發生了什麼事了嗎?」幸宏試著問出點什麼。「沒什麼事。只是剛好聽見坂本君的聲音。」細野簡要地回覆,走到公用的報紙和雜誌架附近。他也許只是來找東西而已,幸宏想著。

  「他才剛走呢。細野先生還有事情要找他嗎?」早些時候這兩人在錄音室僵持的狀況讓幸宏餘悸猶存,他不知道自己要是沒有介入的話,後面會演變成什麼狀況。老實說他當下也毫無頭緒,只知道不能放任不管,並未深入考慮就介入了。總歸結果沒事就好。

  「沒有。」細野答,然後是一陣古怪的沉默。坂本與細野最近的關係挺緊張,不僅限於作曲的時候。幸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盡自己所能地試圖幫上忙。近期樂團活動越來越多,細野熬夜的時間越來越長、濃重的咖啡喝得越來越多,坂本的精神狀況也越發地浮動,彷彿有顆瀕臨邊緣的未爆彈在樂團裡隱隱作用。

  幸宏跟細野兩人這陣子沒有私人互動的時間,他們見面時只有工作、短暫的休息時間、繼續工作,細野不動聲色的氛圍也讓幸宏幾乎要以為他們將近半年前的親密關係只是幻覺。只要仍然在工作時間,或是有同事進出的場合,細野就不會展露私情或觸碰幸宏。他們之間會保持半步至一步的距離感,最親近的距離是共用器材的時候。這段期間,他們的話題除了工作以外就是同事,幸宏偶爾會要細野保重身體,但僅次於此。

  可是那本來就不是有保證的關係,幸宏也沒想要對方的保證。他只想要細野有人能依靠、不必所有事情都攬在肩上。那個人要是恰好是自己的話,幸宏會非常高興;不是自己的話也無關緊要。雖然幸宏會有點寂寞,但整件事終究不是以自己為中心。喜歡的人過得好,自己也會開心的吧,幸宏想著,其他的欲望並非至關重要。



* :生田朗(いくた あきら),YMO當時的經紀人、坂本龍一的經紀人,也是坂本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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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S) (YMO / HosoYuki)


  現下包含幕後工作人員在內,所有人都累了。就連教授都明顯露出疲態,一副就是體力用罄了的模樣。他靠在沙發上抽菸,手也不抬直接就這樣咬著菸,呼吸、吐息,又重來一遍,比起抽菸更像是在做紓壓運動——這兩件事或許根本上而言並沒有差別。幸宏看著細野也開始點火,兩人抽完的煙頭在茶几上堆積成山,疲勞具現化成層層疊疊委靡的菸灰。幸宏自己也抽得比平常猛一些,不過剛才有意識地停止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細野忽然叫住幸宏,說等下回飯店時先來自己的房間一趟,不留否定空間的陳述句使幸宏心跳漏了一拍。他曉得細野要求的絕對不是公事,不過他不確定實情是否符合自己的預想。



  「進來吧。」細野的聲線聽上去較為放鬆了,幸宏開門後毫不意外看見對方剛抽完菸,目前正在第二支的半途中。細野一面把床上的衣物扔進敞開的行李箱,一面推開房務人員精心鋪好的棉被,拍了拍床鋪:「過來。坐好。」語畢自己也坐上去,刻意出力使得柔軟的床墊搖晃了一下。幸宏摸不著頭緒,只能按照細野的指示,並排坐在對方身邊,就在靠近床頭板的那一側。幸宏在來訪以前已換過衣褲,大概不至於弄髒細野的床墊;可是看到細野那副隨性的姿態,幸宏又覺得對方根本不在乎。幸宏正要開口詢問時,細野已經伸長手往床頭櫃的菸灰缸探去,捻熄菸頭的同時也幾乎半抱住幸宏的身體。細野另一隻手更果決,直接摟過幸宏的腰,讓他更貼近自己:「你離太遠了。」
  幸宏並未刻意疏遠對方,他只是不解對方的意圖,因而保持一般禮貌距離;反倒是細野現在跟自己貼得太近,他都能嗅到菸草的氣息了——是萬寶路的焦香味。這般濃重的香菸品牌不是幸宏的最愛,可是放在細野身上卻帶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這種習慣分明不健康,幸宏還是無可抗拒地眷戀著細野身上的香菸氣味。幸宏溫順地靠在細野懷裡,對著對方的鎖骨說話:「細野先生,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事嗎?」



  細野彎下背脊,將頭枕在幸宏的雙腿上,毫無預警。在這只有兩個人的有限空間內,細野完全放下戒心,只想好好休息。幸宏笑了幾聲,說著我的腿不怎麼好躺,至少也用個抱枕吧?接著去勾床上的枕頭。細野拍掉他的手,簡要地反駁一聲「不需要」,停頓了一秒鐘後才低沉地說:「只需要你摸摸我的頭。」



  「乖乖。」幸宏不自覺地用上了安撫露露時的口吻,聲音剛落便亟欲收回。天啊,自己在想什麼?細野先生肯定深受冒犯。「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說著就停下了撫摸細野頭髮的動作,不知如何是好。細野皺眉頭,捉住幸宏的手腕,指揮他繼續動作:「沒事。你繼續吧。」細野想了一下才說下去:「我確實需要有人為我這麼做。今天的我努力完成了這麼多事,難道不是個好孩子嗎?」細野愛撫幸宏的腕骨的同時也蹭著對方的手心,了當地向幸宏撒嬌。



  細野解開幸宏披在肩上的毛衣,任其滑落在床上,又打開了其下襯衫的三枚釦子;接著像是感到疲累了,決定直接進入重點。細野隔著最貼近幸宏的那件透膚白背心,親吻幸宏的鎖骨和胸膛,最後在右胸前停留。細野吮吻著尖端,甚至用上了舌頭,將輕薄的布料濡溼。幸宏本想鬆手自行解開上衣,但細野的吻讓他動彈不得,不得不抱緊對方的肩膀。布料被染濕後貼在幸宏的肌膚上,且是在特別柔嫩的位置,這使他不可自抑地因情慾而顫抖。在此之前,乳頭並非幸宏的性感帶,基本上引不起太多感覺。可是開始和細野做愛以後,幸宏像是被觸發了未知的開關,竟能引發那些連自己都有所不知的軀體反應。幸宏好像不認識自己的身體了,主控他慾望的主人變成細野晴臣。方才細野怪異的玩笑深植於意識內影響著幸宏,配合上細野現在的動作,幸宏只覺得更加羞恥,或者是加倍地刺激性慾。幸宏從來不曉得自己有這種興趣——還是說只因對象是細野先生的關係?
  「不要......」幸宏嗚咽著好似想退開,可是指尖卻緊抓著細野的肩頭不放,右臂也依然環繞著對方的背部:「別玩了,這樣感覺很奇怪。」幸宏喘息聲輕淺,飯店的隔音欠佳,他不願冒險:「先讓我脫掉衣服,好嗎?」友好的吻落在細野的髮旋,安撫對方的同時也緩和過熱的氛圍。幸宏想讓細野安分,以重新取回對自身軀體的主導權,於是他又低頭獻上一吻。他稍以舌尖輕佻地誘惑對方,可是終究蜻蜓點水,吊足細野的胃口。「好孩子晴臣,要乖乖等我喔。」幸宏順勢延續剛才慰勞細野用的對話情境,期望對方能聽話,一邊言語一邊溫柔地撫摸對方的頭部、順開略微糾結的頭髮。

  幸宏沒料到效果如此顯著。細野立即停止了侵略動作,甚至主動直起身子坐好,並留給幸宏移動的空間。幸宏發現儘管對方的神情文風不動,然而耳根發紅,跟平日的細野先生完全不同。此刻的細野忽然可愛又惹人疼惜,幸宏既想讓對方為所欲為,又想調戲對方的底線。於是他拆下吊帶、解開襯衫,又脫去背心,並將衣物及皮帶拋到一旁的沙發椅上,優雅地轉身跨坐在細野腿上,雙臂環繞對方的脖頸,輕柔按壓著僵硬的後頸與肩膀兩處區域:「辛苦了。」幸宏靠在細野耳畔柔聲地說,與其說安撫更像在勾引對方。

Longing to Be Close to You

(RPS) (YMO / HosoYuki)


  細野先生,你喜歡這件外套嗎?我覺得很適合你喔。幸宏將外套搭在細野身上比劃,配上這條領帶更好看。還是配上這件襯衫?剪裁很適合你的身形,花紋也很特別。

  我喜歡你,細野漫不經心地想著。其實他對這些衣服沒什麼挑剔的高見,每件都很不錯,因為每件都是幸宏選的。今天是幸宏的生日,本來一起出門遊玩的行程,不知怎的到了傍晚卻演變成幫細野挑選合適的套裝,而且壽星還堅持買單。能幫你搭配衣服讓我很開心喔,可能是職業病發作了吧。幸宏調笑著說。但細野感覺事實不只是他說的那樣。

  「我覺得都很好。」細野簡要地回覆,試著不要讓自己聽上去漠不關心,但顯然瞞不過幸宏。幸宏也不介意,他量個幾次細野的三圍後就去櫃檯跟裁縫師交涉,沒多久後就結帳了。在此之前,幸宏還為他買了一雙皮鞋和兩雙長襪,對幸宏而言很稀鬆平常,但對細野來說則是有點太多了。更不要說自己年紀還比對方長了五歲,讓身為壽星的幸宏掏錢為自己買衣服真是怪事。



  「啊,真好看。美男子。」幸宏滿足地說。針對外貌上賞心悅目的形容和讚歎的口吻之於細野的人生實在罕見,他自己都覺得說到這份上是有點誇大了。細野正想說什麼反駁時,幸宏已經環住他的腰,就這樣抱了上來。細野看見幸宏泛紅的脖頸和耳根,突然明白了一切的緣由。

  「你是想要我穿這樣跟你上床嗎?」細野平靜地問,沒有批判的意思。但話方落,他立刻察覺自己問得太過直接;只因幸宏馬上鬆開手臂向後退,彷彿燙著了,或是使壞被抓個正著。他眼神浮動、雙頰通紅,雙手手指攪在一起,看起來焦慮異常。「才不是!」幸宏語氣僵直地否認,向來溫和的聲線一反常態地曲折而生硬。他緩了一陣子後才又輕柔地補上一句:「不是細野先生想的那樣啦。我只是看你打扮覺得很高興。」幸宏低著頭避開細野的凝視,說著如果合適的話那就好,我幫你掛進衣櫥裡面吧。接著轉身去拿衣架,完全是要逃離現場的姿態。

  細野三步併兩步上前抱住他,深怕他逃跑後就不再回來。不,他會再回來,但那時的幸宏會帶著戒備回來,不可能對他誠實了。怎麼了,細野先生?幸宏頭也不回地說,完全就是在故作鎮定。

  「那一定是我想穿這樣跟你做愛了。」細野刻意壓低嗓音說話,聲音比平時更深沉。幸宏在他懷裡微微顫抖,完全被細野迷住了,因此並未掙扎。「我可以就這樣跟你做愛嗎?」細野湊近對方的耳畔說話,收獲了壓抑的輕淺喘息聲。幸宏明顯相當動搖,可是仍然沒有答應他,反而顧左右而言他:「新買的衣服立刻就弄髒,會讓我有點罪惡感。」他勾唇笑了一下:「你要不要先換回室內拖鞋?」語畢湊上去吻了細野的側臉一回,只是清純的親吻。

  然而細野已經知道幸宏心底的願望就不可能輕言放過,要是幸宏有浪蕩的一面,那也得展示給他看才算公平。

Stop in the Name of Love

(RPS) (YMO / SakaYuki)


  吻落在所有地方,幸宏無處可躲,只能被動接受。他試圖用手遮住坂本的嘴唇,以微笑和接吻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可是過後坂本又持續未完的行動,優美的嘴唇細細親吻著幸宏每吋肌膚,時不時用舌尖勾勒著輪廓,以前所未有的虔誠姿態愛撫著對方的身體。幸宏扭動身體躲避,伸手解開坂本的衣服並觸碰他,希望情慾能使教授分心,不管他現在到底專注在什麼念頭裡。
  可是坂本不為所動,他捉住幸宏的手又是落下一連串細緻的吻,幸宏想抽離手臂卻被牢牢扣住。自始至今坂本都沒有咬他,這讓幸宏相當不解。往往教授接吻後就會倉促地在幸宏脖頸上留下吻痕與咬痕,並用手緊緊握住他的腰,衣衫不整地直接進入正題;不消多少時間兩人就會一起進入喘不過氣的狀態。幸宏會嗅到對方身上濃烈的男性氣息,感到不太習慣的同時卻也傾倒於對方貌美的臉龐,與自己如此貼近的標緻側臉會讓幸宏非常心動。再後來完事後他們會並排躺下,教授會快速地吻他一次,沒有多餘的情話,起身逕自進了澡間。而此時他們從來不會一起,他倆畢竟不是那種關係。

  幸宏對自己的打扮很有信心,他可是專業人士。不過單就皮相而言,他肯定不是坂本撫摸過最美麗的身體。實際上,他全身都是骨骼及平直線條的肌肉,和對方曾經簇擁在懷裡的、曲線姣好的女性們天差地別;甚至就連教授自己的身體也比他柔韌又結實許多。幸宏暈頭轉向地想著教授這是在做什麼?如果只是慾望的話,直接做到底就可以了,用不著顧慮;幸宏會讓對方隨心所欲。任性妄為的教授特別可愛又深具魅力,他無需多言,幸宏都會將自己交付予他的手心。可是這等程度的關注讓幸宏無所適從,這種感覺非常古怪。幸宏並不覺得受寵若驚,他只感覺教授可能弄錯對象了,或是他喝得太醉。肯定是這樣,幸宏想不出其他解釋。幸宏不想想出其他解釋,只因那會把他對他倆關係的解釋往危險的方向傾斜。

  教授醒醒,幸宏強迫自己笑著說,你平常不是這樣做的吧。我是幸宏哦。語畢還刻意拍拍對方的臉,亟欲緩和氣氛或是轉移對方注意力。幸宏希望教授別做這麼危險的事情,這會連帶燃起錯誤的期待和想像,不僅僅是隨意就能消耗完畢的慾火。坂本望進他的雙眼,穿過酒精帶來的氤氳,認真地看著對方:「我知道。」接著舔吻著幸宏的掌心:「只有你會讓我這麼做的吧。」他吻過幸宏的指緣與指尖,舌頭從指縫開始描繪紋理——情色的手相占卜。而教授既非占卜師也不具讀心能力,他又怎麼會明白幸宏複雜的心意?他只是個怕寂寞的孩子。
  「你喝得太醉了,我們明天再做吧。好嗎?」幸宏採取另一種策略,攬過坂本的肩膀並將他納入懷中安撫,友善地拍拍他的背並順著他的頭髮,語氣溫柔地哄著對方:「我又不會跑掉,是吧?」他笑了幾聲,事實上這正是他正在做的事情。要是明天坂本酒醒了,他就會用平常的方式跟自己性愛,事情就能這樣過去了,幸宏心中激起的些許漣漪也會平復。他倆畢竟不是那種關係。請你務必要說好,幸宏邊想著邊輕輕地撫摸坂本的髮尾,就像在他之前無數床伴做的一樣,而自己也只是其中之一。這是最簡單的解法。

  然而教授向來選擇更困難的路徑。他沒有粗魯地掙扎或行動,而是順勢抬頭親吻幸宏的喉結,並以嘴唇摩擦著那處肌膚。幸宏嚇了一大跳,教授從未做過這種事。由於喉結、平坦的胸膛或是和自己相仿的性器官更加凸顯了他與女性身體的差異,也不曉得是幸宏下意識閃避或是坂本有意為之,總之在這段肉體關係期間,坂本沒有特意愛撫過這些區域。每每都是耳後、脖頸、腰部、大腿、臀部、後方區域這些相對柔軟的位置更受到鍾愛。坂本侷限於這些區域的性愛模式讓幸宏感到踏實,以他們的關係而言這樣就可以了,不必擁有更多。擁有過多會使幸宏產生不恰當的渴望。
  教授這是怎麼回事?幸宏不知所措地向後退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坂本再次壓制在床鋪上。「你這不是就逃走了嗎。」坂本一副挑戰的語氣,幸宏完全不曉得對方是好勝心使然或是別有意圖。幸宏只能了當地回應:「是你嚇到我了。」他別開視線,腦內瘋狂地想著其他圓滿的解決方式;無論如何其中肯定沒有「順水推舟跟教授談情做愛」這個選項。「不過我真的有點累了,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幸宏幾乎要求他放過自己。愛或不愛並非重點,而是教授不會想要這種專一的感情枷鎖。他更需要自由自在、從心所欲的輕盈感情,曖昧、喜歡、好意、情愛、戀情,可是不明白愛的本質,那太抽象也太沉重了。幸宏不會介懷坂本的任性,但倘若坂本繼續用這一時興起的方式做下去,幸宏會當真。他會把對方不明白的概念當真並放在心底,最終弄得雙方都受傷且失去友誼。

  坂本凝視著幸宏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幸宏絕望地想著自己的託辭都要用罄了。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勸退教授跟自己心底蟄伏著的、蠢動著的欲望。坂本最終向後跪坐在自己腿上,一改先前侵略的態度,轉而溫順地牽起幸宏的左手慢慢摩挲著:「幸宏,我喜歡你。」坂本輕聲細語地表白:「你別對其他人那樣微笑,別對其他人那樣溫柔。我想要你只跟我上床。我想要你只和我在一起。我們在一起吧。」說到後半部有點猶豫,坂本不怎麼習慣剖析自己的真心。坂本此時展現出的面貌不同於以往,甚至不同於任何時候,這使幸宏不可自抑地心跳加速——要不是清楚教授大概是出於酒精影響且並未深思熟慮,幸宏肯定立刻答應他。幸宏是如此想答應他,好的好的當然好,我也非常非常喜歡你。其實是愛。字句流連在口中已然非常甜蜜,吐露出來給對方必定更加美好。愛你、愛你。我最可愛的教授。龍一。
  但是那只是酒精,那只是一時妒忌。幸宏對於前些時候聚會的記憶已然淡薄,不過顯然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教授吃醋了。幸宏笑了笑,教授真是可愛,像個孩子一樣什麼都寫在臉上。可是這不是愛啊。教授肯定不會想要被「正在交往」這名目給束縛住,幸宏也不覺得自己可以接受戀人出軌。
  「我也喜歡你呀,教授。可是這樣一來,你之後就只能跟我上床了喔。」幸宏依舊以安撫孩子的口吻回話,深怕要是當真,一切就全完了:「你還是會想跟其他人上床的吧?我明白的。」幸宏支起身子,親吻對方的嘴角:「即使不交往,我們還是可以上床啊。這陣子不都是這樣做嗎?」他以右手撫摸坂本的下腹和器官,緩急交錯地刺激著對方:「現在要做也可以喔。」肉體關係很簡單,幸宏一面動作的同時也一面警惕自己:別因一己之私而把事情複雜化。維持現狀就好。

  教授曾經稱讚過幸宏的手指修長又漂亮,他是在一次秋冬深夜的匆忙性愛場景裡告訴幸宏的。當時幸宏的腰背倚著走廊的木頭地板,後腦勺還墊著教授外出用的背包。那時教授有些微醺了,幸宏正想伸出手探他的體溫,卻被他捉住並留下咬痕。好漂亮,真想吃掉。教授的喃喃自語讓幸宏忍俊不禁:「我一點都不好吃唷,我全身都是骨頭。」他記得自己這麼回話。坂本也特別喜愛幸宏因為長年握鼓棒使力產生的、深淺不一的老繭,關節處和虎口都能見到它們的蹤跡。「性愛時感覺特別棒。」坂本邊說邊咬著幸宏的虎口,惹得對方一陣騷動。那次之後,幸宏在床笫更加充分利用這份優勢;每逢教授不安份的時刻,只要這樣做就能讓他舒坦。幸宏希望這次不要是例外。
  用不著多久便聽見坂本粗淺又短促的喘息聲,感覺很有機會成功。幸宏猜測對方大抵不用幾次手勢後就會迎來高潮,所以更加快速地上下套弄對方。可是坂本卻忽地阻止幸宏,拉過對方的手臂,嘴唇靠在對方耳畔言語:「對。可是這樣下去,你不會讓我跟你做愛。我想跟你做愛。」這衝擊性的言論猝不及防地攻陷了幸宏的防備,他想保持安全距離以重新整理情緒,卻被坂本牢牢箍住身軀。幸宏沒辦法看著坂本的眼睛,他眼神游移落在床墊上,看著起皺的床單,試圖用眼神熨平凌亂。「你在說什麼啊,教授?這不太有趣。」幸宏乾笑了幾聲,幾乎想整個人蜷縮起來,避免被任何人覺察自身內心的混亂:「你是認真的嗎?」當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幾乎是顫抖的氣音了。

  坂本堅定地看著他,即使幸宏始終不對上自己的目光,他依然不為所動:「我想和你一起上大街晃蕩度過假期,在人煙罕至的地方偷偷接吻。我每天都會期待約會的日子。我也會買當天花市上最大束的鮮花送給你,因為我想看見你的笑容,也明白你會因此更愛我。」

Untitled

(RPS) (YMO / HosoYuki)

  你嫉妒了?細野直接了當地點明事實,一針見血且不留情面。這實在打擊人心,可是幸宏還是耐住不適感,簡單地回應:「怎麼會。」違背心意,但他仍是露出微笑想讓細野安心:「橫尾先生的主意非常棒,你也很喜歡吧?我知道哦。」了當地避開自己的評論不就得了,這很容易。所以幸宏繼續說,教授對於這類的事情其實耳根子軟,說服幾次後就會接受了。他的專輯封面也是這樣來的嘛。我等等會再跟他說的。幸宏為了保持距離而努力塞話到兩人之間,深怕曝露出更多端倪。嫉妒他人的能耐實在不是什麼美德,更何況是這種無端生事的妒忌。明明任務能圓滿達成才是最重要的,樂團的利益為優先,大家一致共識出最好的決定才是首要考量。他反過來洗腦自己:這是團體活動不是個人活動。在自己的服裝設計公司,想怎麼打理就怎麼做;然而在這裡逞能不止什麼事也成不了,甚至引人厭惡。相較於教授跟細野先生,幸宏再清楚不過,自己只是普通人。「我也覺得很好呢!」這幾秒鐘塞話的空檔足以讓幸宏穩定自己的語調,總算說出先前沒辦法立刻給予的回應。謊言一說出口幸宏便側過頭抽了幾口菸,還好先前沒閒著,已經先點了火;否則現在才點菸的話,會顯得好像想掩飾什麼一樣——即便事實的確如此。
  細野凝視著幸宏的側臉,眼神專注銳利,讓幸宏感覺非常赤裸,幾乎要被看穿。他欲言又止,但終究沒有提出異議,只回答:「是這樣嗎。那就好。」

  幸宏羅織藉口提早離開,並未與教授碰面,只因他在說服對方之前可能需要更多時間先說服自己。他打個電話告知信之後,便直接驅車前往輕井澤的別墅,那目前空無一人的房子。去釣魚吧,幸宏想著,這種亂糟糟的情緒總會過去。



  「細野先生?!」幸宏掩飾不住震驚:「你怎麼會在這裡?」
  「雖然我從來不跟你一起,但我還是知道你喜歡去哪裡釣魚。你提過。」
  「其實你還是介意的吧,關於造型設計的事情。」



  幸宏低下頭,目光掃向地面並咬緊下唇,慶幸自己剛才出門前臨時決定穿戴漁夫帽,遮去陽光也隱蔽神情。「請別說了。」幸宏好不容易回話,細野先生為什麼要折磨他?「我會百分之百贊同細野先生的決定。」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幸宏在心裡默默祈禱對方不要察覺自己差勁的情緒。等一下,再等一會兒,甚至用不著等到有魚上釣,明明只要放任他再空坐著一陣子,他的情緒就會煙消雲散,揮發得什麼也不剩。他就會回復為討喜的後輩高橋幸宏,而不是現在這副不堪的模樣。細野先生為什麼不能再等一會兒呢?幸宏好想逃跑。這種感受教授會理解吧?托諾萬(トノバン)能明白嗎? 但細野先生肯定不懂吧,畢竟他是那樣專心一意,從來都是別人嫉妒他的份。幸宏攥著毛巾,心亂如麻,並聽見紊亂的脈搏聲在耳裡轟隆作響——即使現在釣餌有個動靜,他也完全不會察覺。

  「真是讓人憐愛。」細野以平鋪直敘的語調說出曖昧的話語,幸宏實在摸不透他的意圖。可是在胡思亂想以前,細野已經將他緊抱在懷裡。「如果說我不要你贊同我的決定,而是要你說出你心底真正的想法,你願意接受嗎?」


* トノバン:加藤和彦的暱稱,因為他經常在LIVE演出時翻唱蘇格蘭音樂人Donovan Phillips Leitch(唐納文、多諾萬)的曲子。 

This Strange Obsession

(RPS) (YMO / SakaYuki)


  坂本君、你也不想這樣的,不要。幸宏掙扎著,躲開對方試圖脫去自己襯衫的手。我不是女人,幸宏說,反駁聽上去名正言順又符合社交辭令。是的、是的,坂本都清楚,幸宏不是女人,幸宏是幸宏:廣袤的平原上積著靄靄白雪。「那又怎麼樣。」坂本說:「我無所謂。」幸宏立刻接話:「可是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無所謂。」坂本快速地左思右想了幾次,認定這想必是在掙扎著所謂男性尊嚴的問題;實際上對象是幸宏的話,怎樣根本都無所謂。「還是你要上我也可以。」幸宏臉紅了,答覆說並不是這個問題,我們誰都不要上誰吧。一如往常柔軟的鼻音聽在此時的坂本耳裡只感覺甜膩而曖昧。坂本看著幸宏的雙頰逐漸染紅,簡直想把對方吃了。我要吻你,坂本話方落便不由分說地吻上去。
  幸宏拍了對方的胸膛幾下,眼見坂本不為所動,一陣子後便不動彈,任由坂本唇舌並用地吻他;幸宏的身體僵直,並沒有回應親吻。坂本相信男人畢竟是受慾望驅使的動物——或者該說,欲望乃是人類的原動力,因此他有信心不久後幸宏就會被慾望說服。然而此刻幸宏的身軀依然顫顫巍巍,緊闔著的雙眼上睫毛抖動,像極了即將遠走高飛的不安份蝴蝶。
  坂本可不允許。事到如今。

  坂本一面吻幸宏,一面用右手掐了一下他的腰,嚇了幸宏一跳,想拉開距離卻被坂本的慣用手牢固地攬住。幸宏再次掙扎,但這次的力道趨緩,可能是由於親吻的時間有些長了,他的氧氣即將耗盡。坂本趁人之危持續加深親吻,左腳推進幸宏的雙腿之間,蹭著慾望的核心,毫無道德可言的追擊。幸宏強行扭過頭,總算換了氣,輕輕地吐出一句:「教授、拜託你」,卻沒能換到理想的回應,又被坂本捏住下頜、扳回臉龐,延續了無止境的長吻。
  幸宏不再掙扎了,可是也沒有回吻坂本,更沒有主動摩擦對方的大腿;他只是將掌心貼在對方的左胸上,坂本凌亂的心跳就在幸宏的掌心之下。意識到這件事使得坂本有些動搖,總算緩下行動,釋放了幸宏的雙唇。幸宏深沉地喘息,靠在坂本胸前,脆弱而惹人憐愛的模樣莫名激起坂本心底兩種完全相悖的情緒:想好好珍惜他的同時也想慢慢折磨他。幸宏的嘴唇呈現美麗而誘人的鮮紅色。坂本回憶起那天他們從舞臺上離去,高昂的腎上腺素與妝髮凌亂的所有樂團成員,他們彼此打鬧著的同時也度過難得的好時光。幸宏相當興奮,笑得像個孩子一般無邪,他唇上那抹殘妝的艷紅在坂本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記。欲望的種子油然而生,爾後早已埋藏於心底的慾望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教授、我們不該這麼做。」幸宏支起身體,雙手掐在坂本的肩膀上:「明天的你會後悔、你肯定會。我知道,因為我瞭解你。你從不想著未來而我從不介意你這一點;可是我會想,我不想要明天的你厭惡我。」幸宏每句話都夾雜了喘息,卻硬是快速地將話說完,像是擔心坂本再次以吻阻擋他的反抗一樣。「坂本君,我很喜歡你,你對我來說很特別。可是我們不能上床。」幸宏側臉靠在坂本的胸前,視線毫無與坂本交集的意願:「那會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而我會——」幸宏突然打斷自己的句子,再無下文。他不再說話或喘息了,只是靜靜地蜷縮在坂本緊箍的懷抱裡。

(Cause It’s Us So We Stay) Sentimental as a Satin Bouquet

(RPS) (YMO / YukiSaka)


  反坐椅子的坂本銜著菸,一晃一晃地,目光隨意流轉,卻絕不和幸宏交會。分明打火機觸手可及,向來性格急躁的他卻絲毫沒想伸出手自助。坂本的故作姿態意味著他有無法訴諸言語的欲望,幸宏明白:他是希望自己為他點菸。
  幸宏不會拒絕他直言或無言的請託,拇指流利地劃了幾下打火輪,湊近坂本的菸頭。坂本面無表情地向上盯住他,空閒的雙手拒絕協助擋風,全讓幸宏一人出力點燃自己口中的香菸。幸宏心頭一震,坂本此時的姿態和美麗的相貌相輔相成,促成一種難以言喻的迷人感受,幸宏覺得坂本君真是可愛極了。
  教授,你今天是怎麼了?幸宏看進坂本的眼睛,感覺到自己露出淺淺的微笑。聲音柔軟得像是在安撫不安的貓,或是受委屈的孩子。坂本單方面斷開了視線交流,持續咬著菸並吐息,並未立即給出答覆。右手爬梳了幾次頭髮,坂本左手總算取走香菸,給出了回覆:「讓人點菸的感覺挺新奇的。」側過頭又補上了一句:「那傢伙大概也這麼想吧。」接著起身,離開了幸宏跟前,走到房間裡擺著電子琴和合成器的另一側。

  原來是指細野先生呀,幸宏心想,自己倒是從未注意過為對方點過多少回菸。細野總是以聞風不動的姿態凝視著周遭,時而陷入忘我的沉思,那股超然絕俗的氣質每每都讓幸宏感覺自己該做出禮貌的表示才得以進入細野的世界,或許點菸就是其中一種敲門入室的方式吧。幸宏在此之前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而坂本一如既往一針見血,在自己身邊觀察入微。幸宏轉過身,看著坂本精神毫不集中地調整著合成器,沒有戴上耳機。他湊上去開玩笑地說著:「教授,你不是在嫉妒細野先生吧?我也就是那麼偶爾才順手為他點火而已唷。」未料坂本立刻側過頭望入幸宏的眼底,直白地表述了:「我就是嫉妒,不行嗎?」壓低了聲線,指尖挾住了操縱桿,調出了無人聆聽的音效。幸宏的目光順著合成器上的連線找到了那副耳機,認為傳送進其中的聲音肯定很扭曲。
  沒有那回事喔,也不是不行啦。幸宏下意識就想這麼回覆,但及時攔住了這句話,由於放在此時似乎有些不合時宜的曖昧。至少幸宏認為不合時宜,他不肯定坂本對於此事究竟作何感想。於是幸宏說:「你可真誠實,坂本君。」「我向來如此,」坂本飛快地回覆,話中間又吸了一口香菸:「所以幸宏,我得說那不是『偶爾』。想當然,我說這話也不是想要你為我日日點菸。」幸宏的腦袋停留在那誇大的「日日」一詞上:教授不只非常誠實,還相當戲劇化。他側著頭,輕輕地回話:「那麼你想要我做什麼事情呢?」坂本總算停下了手邊玩弄樂器的動作,看上去近乎屏息地望著幸宏。「今日限定喔,」幸宏又說:「因為你是誠實的坂本君嘛。」說到結尾忍不住稍稍微笑起來。實際上,他倆都知道,幸宏總會包容坂本的任性。然而「僅限一次」的說法卻帶有某種不可言說的魔力,忽然讓坂本亂了方寸,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決定才好。 

Hold You High and Steal Your Pain

(One Piece / CoraLaw)


  他回頭了,即使踩在命懸一線的邊緣只能瞻前不該顧後,他仍然回頭了;所以後來他離開了那裡,那不再是屬於他的場域。他不知道哪裡出錯了,但有些陰影伴隨著他,他無法再回歸初心、毫不懷疑地繼續從事所有的指令。日後懷著對戰國先生滿滿的歉意鞠了躬,以戰國先生一句「傻孩子」作結。你不必道歉。停頓了一陣子,非常輕聲地說,我很高興你每次都能回來。我總是擔心極了,儘管我知道你與我的責任為何。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不擔心。



  羅一收到通知就立刻抵達,他那時才17歲,可是神情不屬於少年。他站在門口播了太多通電話,可是從未敲過一次門板或押過一下門鈴,好像那是最後底線。羅西南迪想自己大概不是那麼介意,不過對此不置一詞。羅手掌攥緊摺疊手機,在玄關處劈頭就說柯拉先生來和我一起住吧,要到哪裡都可以。羅西南迪下意識到嘴邊的拒絕嚥了回去,由於羅的眼神隱藏著支離破碎;也由於羅西南迪無處可去的存款和關愛本就想全部放入這孩子的掌心。因此他答應了。



  羅說柯拉先生我回來了,伸出雙手環抱羅西南迪,不顧掛在手臂上的紙袋,左手那束鮮花就這樣一併入了懷裡。今年這聲生日快樂有一陣恍惚的酒味。羅西南迪側身回頭一時不察,直接弄倒了畫架,順帶撞翻了幾罐顏料。羅笑了出來,笑聲中沒了平日的拘謹,多了一些矇矓的開朗。這麼早回來沒關係嗎?羅西南迪想起身扶起畫架,但羅不願意鬆開手。羅西南迪沒做太多掙扎,維持原狀讓對方抱個開心。話音未落就收到了羅語氣扁平的回覆:「完全沒有關係,我根本不想參加。但那些傢伙鬧個沒完,我走不開。」停頓了半晌:「我比較想陪你。」又半晌:「而且今天是你的生日。」將話輕輕地放在羅西南迪的耳畔。
  羅西南迪曉得誠實表述感情不在羅的處世準則內,而坦誠相見只可能存在於床笫間──不過這也是很後來的事情。最初羅西南迪就曉得那些熾熱的情緒和熱忱潛藏在漠然以對的表象下,他的愛相當寂靜。且非常鮮明,超現實的畫面在羅西南迪的腦中浮現,一把長劍筆直地落入地層之中,劈出對立卻耀眼的色彩。黑白分明、愛恨顯然。除去性愛之外,只有超量的酒精能夠裂解這場漠然以對的冰封、化解這種自持約束的矜持,暴露出下方溫暖的火焰。

  謝謝你,羅,但這輩子已經過了快四十遍生日的我比較希望你能享受難得的聚會,你和他們很久沒見了不是嗎?羅西南迪落在羅臉頰上的輕吻只有疼愛的意味,可是羅偏偏又側過臉吻上他的嘴唇,並且用上了舌頭。果然是過於豐富的酒味,一路抵達了羅西南迪的上顎和喉頭,是時候消停一會兒了。於是羅西南迪一掌捏住羅的下頷要他冷靜一些,卻換得了一聲超乎矜持的嗚咽──羅西南迪知道羅想做愛了。「等一下,你得先洗澡,否則待會你肯定會恨我,」羅西南迪理智地說:「等一下。」後一句可能比較像是在對自己精神喊話。羅沒有太過堅持卻也沒有表示同意,倒是順從地鬆開懷抱並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沒什麼,不見也無所謂。我跟草帽屋他們只是孽緣。」孽緣兩字看上去將關係切得壁壘分明,然而語氣聽上去是無可奈何的縱容和放不下心的牽掛。羅西南迪清楚雙方的羈絆,也知道對方就是總對草帽一夥人心軟,儘管羅絕不可能親口承認。此時此刻,這段認知猛地在羅西南迪心中起了一點漣漪,他不經思索直接讓漣漪撞上死牆,忽視得杳無蹤跡,慣性地將自身的私欲摺疊成扁平的模樣。羅西南迪知道羅到底還是享受和他們相處的時光,且草帽一夥人也總能將世界更好的一面展示在羅眼前、為他的生活照進簡單的快樂和直面的光明。他都曉得,那些額外的欲望也都收斂在陰影裡了,他僅是稍稍地將羅擁緊了一秒鐘,或許不到一秒鐘,因為他實在太害怕自己留戀那一秒鐘的感覺──他最不應該停留的一秒鐘。羅西南迪飛快地放手並改為扶持姿勢,帶對方進入浴室。

  事實證明,陽臺至浴室短短幾步之遙是此刻最難抵達的距離,歸功於醉酒的羅和羅西南迪無可救藥的笨手笨腳。

Untitled 

(Jujutsu Kaisen / Goyu) 


  他挽留人的方式有種曖昧的優雅,他捉住對方全身上下最枝微末節的部分,納入掌心裡摩娑,任憑對方馳騁的想像引領至遠方,想像他用同等珍愛的接觸撫摸軀體的所有部分。悠仁沒有說話,也沒有抽開小指,就這樣隨意五條先生觸碰;但同時他也並未有任何回應。於是五條先生說,抱歉、抱歉、是我不好,然後不間斷地接觸著悠仁的肌膚、愛撫過對方的胸膛,接著雙手環抱他,動作一氣呵成且真情流露,好似坦誠相見是他人格裡最高尚的品德然而悠仁已經足夠認識他,他曉得這一切是再荒誕不過的假象。他無須擁有高尚的品格也能取得悠仁的愛與信任,由於悠仁對他的情感是建立於其他更牢固的根基之上;然而失而復得顯然需要稍加努力的嘗試,因為悠仁仍然一語不發。悠仁其實並不確定自己真正想要從對方的言行中得到什麼彌補,或許他只是突然倦怠於五條先生不以為意的態度,好似自己只是顆理應永遠存在於對方宇宙裡的恆星。或許悠仁只是想表示,恆星終有一天也將燃燒殆盡;先是燒燙成紅巨星,再來因耗盡了全身能量而坍塌為白矮星,最終演變成超新星爆炸,然後他們的關係就抵達終點了,粉碎成殘骸和不願回首的記憶。悠仁或許也只是想知道這一切之於五條先生是否無關緊要,如同過去幾段關係之於對方一樣。 

Bled Me Dry Just Like the Tears You Never Show 

(Jujutsu Kaisen / Goyu & Fushiita & Kugiita) (Dracula AU) 


  有著太陽符號的指針與代表月亮的銀黑色的球體幾乎交會了。悠仁自斜角看過去,鎢絲燈暖色的燈光打在五彩的鐘面上,映出交錯的指針一道道纖細而狹長的影子,以及一環浮光似的金色。此時五條先生的房間像極了星空或宇宙,一片虛無之中充斥些許亮眼的光芒。即使距離伏黑將他帶回這裡已經度過了十年的光陰,悠仁仍不甚理解五條先生房裡的任何一項裝置,每一處擺設看起來都像是全新的物件。但悠仁始終記得懸掛於天花板上的天象儀,躺臥下來便能看見一整座星系。

  過去一次被褥交纏的夜晚,他們將近黎明之際的枕邊絮語,悠仁問起了這座裝置其中的意義。五條先生笑了,相較於平日放蕩不羈的神色,那時的他顯得沉靜而收斂;他輕而易舉地擄獲悠仁,使對方只醉心於自己的所有。「不知道多少年前,我曾經在荷蘭北部的菲士蘭自治區見過。」五條先生伸出五指,像是在測量著天象儀板上的一環又一環的間距:「真想重現它的模樣,只是具體的細節實在太多了。這處好像少了什麼吧?」他觸碰床頭的牆壁,如同在校準時鐘一般移動著修長的手指,天象儀的字符隨著他的動作轉換為讀不出的外語,弧線也扭曲變形為其他形狀。悠仁仰望著變換著的穹頂,既驚異於眼前的景象又對五條先生的提問摸不著頭緒,索性隨口填補上對話間的空白:「年份?」五條先生聞言後大笑出聲,笑得過於狂妄甚至無心顧及手邊正在修繕的圖形。他側過頭,一雙眼彷若冰川凝滯了蒼炎於其下;與他四目交接的悠仁只感覺一陣陣電流竄過感官,瞬間全身酥麻。五條先生的笑容既危險又迷人,一副桀驁不馴又唯我獨尊的姿態地說著:「好啊,我們看看謎底究竟如何吧。」連言語中都帶著張狂的歡愉。四位數字顯現於天頂上,就在五個小鐘的其中之一、在那些複雜的格線與漫天的星座之中,每一字元都流轉著燦金的奪目光澤。悠仁始終記得五條先生的爛漫的表情,簡直像是得知正月提早來到的孩子:「這不是很完美嗎?」
  悠仁還沒來得及給出答覆之前,五條先生已經吻了進來。漫長又熱烈的親熱之中,悠仁於是記住了華美繁複的天象儀、破曉時分灑落於房間的陽光以及恍惚了意識的性高潮。


  「你在想別的事情。」不是疑問句,因為五條先生可以恣意地從眼底讀出他人的靈魂。悠仁並未否認,回話之前被輕巧地咬了一口,沒有用上進食的力道。悠仁還因為方才的愛撫而喘息,他勉力支起上身、伸出手臂指向自己正看著的鐘面:「那是什麼?」五條先生望也沒望,甚至省去了回頭的動作,轉而吻了吻悠仁的喉結,說:「天文鐘。」接著咧嘴一笑,虛偽的真誠和取巧的意味在他端正的臉上仍然相當魅人:「它想告訴你今日無月。是全新的開始、最不可能逢魔的時刻……至少,他們是這麼說的。」五條先生優美的手指勾勒著悠仁的眉骨、太陽穴、臉頰、下頷,調笑的口吻多少讓悠仁感覺此舉戲弄多過愛撫;所以他別過頭,並非出於抗拒而是基於催促的欲望。看來五條先生不在縱容的心情上,因為他一把捉過悠仁的臉,大掌擒住了對方微不足道的掙扎。悠仁倒抽了一口氣,不是感受到威脅,而是感受到勢不可擋的性慾。「他們好像說過銀能驅魔?魔物一旦觸碰就會燒傷?但看看我們現在在這裡,將銀飾作為贈與愛人的禮物。」五條先生的小指勾起繫在悠仁頸項上的鍊墜,弄得墜飾一晃一晃,在曖昧的夜燈下閃爍著惑人的光芒。「來自波羅的海的琥珀,一如預期,與你的髮色相襯。」他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悠仁戴上項鍊這件事大大取悅了他。或許是源於他反覆無常的控制欲和恣意妄為的天性,又或許是出自那過於深沉的愛意,牽制著悠仁的心神與舉措。悠仁不得而知。
  五條先生或許樂於嘲弄世俗對於血族的迷信,但悠仁未曾說出口的是,人們有一個觀點準確地體現在對方身上,那就是絕對致命的吸引力。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今夜五條先生一次又一次領著他在頂峰邊緣合舞,遲遲走不入最後的高潮;這已經讓悠仁的意識紊亂,他在不著邊際的對話中尋求一語中的的解答。他需要一個關鍵字,一個開啟五條先生原始本性的開關,促使對方立刻給予自己需要的所有。五條先生對於悠仁此刻腦中混亂的思維一無所知,他接續著剛才的話題:「可是我們都明白,新月只是虛有其表保全。」他放開悠仁的臉頰,吻過悠仁的胸膛和肋骨以及腰側,接著牽起悠仁閒置在床褥上的右手,親吻對方每一根手指、每一處指尖。「要是傳言為真,你今天自然不會在這裡了。」五條先生露出尖牙,作勢在對方的手腕下口:「一隻嚇人的吸血鬼就在你的床邊準備進食。你會讓他得逞嗎?」悠仁清楚此時的他不會滿足於手腕的血液和咬痕,他遠走異鄉多日的等待不只這樣的回報;所以悠仁抓住這短暫的契機,自己需要的解答或許就在這裡。
  悠仁順勢描摹起五條先生的獠牙,避開銳利的角度,僅在若有似無的區域徘徊。五條先生也不急躁,任對方在危險邊緣調戲。悠仁的左手先是撫摸上情人的雪色的髮絲,而後攀上對方寬闊的肩膀,恰好駐留於肩胛骨標緻的突起上方。「這可真是個奇怪的問題啊。」悠仁不自覺地輕笑出聲:「我當然會讓他為所欲為,畢竟今天可是他的生日。」過去一次冒險前往那些伊地知管家稱為「忌諱」的資料庫書架,悠仁偶然查閱到的族譜給了他想得到的提示:「壽星該得到一切他所想望的。」

  而這確實是一語中的的解答。悠仁還沒能來得及欣慰,五條先生已經以掠食者的姿態欺上前,將他壓制於床鋪上,重新深入了他的內側,張口讓尖牙沒入他的頸側。悠仁眼前瞬間一片黑暗,高潮來得猝不及防又洶湧劇烈。他們都如願以償。

Untitled 

(JoJo’s Bizarre Adventure / Josuhan) (Music Band AU)


  他像是慣於一意孤行的生活型態,一種孤芳自賞的情態,一種不媚世俗的眼光。他的眉眼一挑,目光流連於世間待價而沽的群眾,像是一眼便能看穿人的本質。那目光是審視、是打量,追尋著天籟的音色以觸動他那孤高的靈魂,而泛泛之輩則引不起一點波瀾。當康一的第一次將他介紹給自己與億泰時,岸邊露伴於仗助的腦海中刻鑿了這般鮮明的形象。他的基本社交禮儀下有不加掩飾的漠不關心,冷以待人的舉止看上去更希望自己獨處一室。他僅有在康一回頭的瞬間顯得真誠而熱切,無論他在康一性格舉止中看見了什麼,那都是足以感化他的東西。康一說自己這段期間都有賴岸邊老師的指導,貝斯的彈奏技巧和樂理的基礎皆有大幅進展,雖然仍然寫不了歌,但這種事情大概還得循序漸進才是。康一言談間似乎覺察了氣氛中難以言喻的尷尬,緊抓著四線貝斯的背袋,仗助都要看出他手心冒汗的痕跡。億泰並不知覺言談間微妙的轉變,他展現那不拘小節和天真爛漫的性格,承諾自己的樂理肯定沒比康一優秀多少,不過搖滾樂手不就經常脫節演出嗎。仗助看著露伴一瞬間抽搐的神情,那幾乎稱得上是扭曲的五官,康一窘迫的笑聲聽上去像是被人扼住脖頸。怎麼看都像是康一那討喜的端正無私也挽回不了的局面。

  露伴無視了眼前的兩人,康一君,你確定我們來對地方了嗎?語氣中盡是挑戰般的明知故問,這幫人看起來不怎麼正經。趕在億泰繼續發表如「搖滾樂手本來都不怎麼正經」的高見,仗助試圖挽救一回分崩離析的形象,嘿,我們的三人才剛磨合沒多久呢,他露齒地笑著,態度盡可能地呈現出敦厚老實的模樣,自我調侃說著我們甚至沒有自己的車庫(garage)能夠一起練琴。仗助看著露伴雙唇一抿,眉心淺淺的凹痕與略微瞇起的眼睛顯示他一點也不買帳。這樣啊,但就我看來那不會為你們帶來多少益處的,正如那高明不到哪去的髮型。拜託,已經不是60年代了,你也絕對錯過成為貓王的時機了。露伴雙手一攤,無視康一極度慌張與焦慮的神情;他甚至忽略了億泰神情有異地放棄插話,遑論看見仗助怒不可遏的肢體語言。或許他一點也不在乎。他說,坦白說,如果你認為現在還能仰賴這種風格走出一條巨星之路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事實證明,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場是最有力的招呼,也是開誠布公地撕破臉最好的方式。仗助理所當然地成全了對方的挑釁,留給他一具遍體鱗傷的身軀和一把不慎波及而斷頸的木吉他。露伴自然也還以顏色,他並不如看上去那樣不堪一擊,次次還手皆命中要害,他的指甲於仗助的下頷與脖頸留下豔紅的印跡。互毆的結局是幾天來練琴的手指苦不堪言,憤怒的力道不只衝擊到對方,作用力也返還於自身。至於露伴打了多久的石膏以致於長時間無法碰琴或寫歌,這都是透過康一轉傳的後話了。那時仗助就十分肯定,露伴大抵是不可能與自己相好的了,也許連以禮相待都是一種奢求。 

As Love and Its Decisive Pain 

(RPS) (Hozier / Hozyan)


  你肯定沒有自己說上去的那麼糟糕。艾利克斯說,不輕不重的聲音踏實得像是在陳述客觀事實,這給了安德魯某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因為他不是基於慰問的出發點才這麼說的。
  這確實是位非常溫柔的人,安德魯模糊地想,得有多少愛意與情感灌溉他成為這樣的人?倒也並非自己短缺,然而總有幾抹深沉的影子晦暗了他的生活與視野;他想成為更加健全的人,可是他總是跌撞於常人與異類之間,找不出平衡也逐漸放棄尋找的可能。他是立足於人群中孤身隻影的獨角獸。安德魯的意識混亂又膠著成一團深不見底的泥淖,他比誰都清楚,這和緩的螺旋之下有深淵,掙扎與否他皆受困其中。那些懷中揣著吉他蜷曲於閣樓的艱難夜晚,他陷入相近的精神狀態並胡亂地寫下一行又一行不成詩句的文字,隔日正午陽光透過小窗驚醒了昏睡過去的腦袋,安德魯總算看見破舊的筆記本上一行歪斜的粗體字:親愛的,別冷眼旁觀,請救我離開(Darling, don’t you stand there watching, won’t you come and save me from it?)。救我、愛我,狀似平凡的紙團一攤開來,這些字跡便破敗得不堪入目。或許他只是需要一位能夠和自己說相同語言的人,如此一來,那人便能理解自己無法言明的寂寞。但那個人會是他嗎? 

Make Your Good Love Known to Me (Or Just Tell Me About Your Day) 

(RPS) (Hozier / Hozyan)


  自從他一路聲名遠播至美洲之後,現下的時光也變得更加難得可貴了。近郊的房子、無擾的午後、清空的待辦事項,安德魯身著寬鬆的毛衣,靜坐在倚靠窗臺的舊木椅,以最虔誠而赤裸的姿態,四平八穩地讀詩。以韻味的觀點而論,與其朗誦詩詞他更善於歌唱它們;然而在他中規中矩的朗讀裡,有什麼難以企及的樸實與完善。艾利克斯看著安德魯讀詩而自己讀著他,或許他才是那道懸而未決的難題。 

Before Those Hands Pulled Me from the Earth

(RPS) (Hozier / Hozyan) (Warm Bodies AU)


  他的虹膜在遠距之下是慘澹的渾濁,其下淺淡的色澤得仔細窺探才能瞧出端倪。那是林中青苔的色彩,隱晦於濃霧之下。童年記憶裡有一場在老家凱里郡森林的大霧,他無所畏懼地於林間穿梭,呼吸中全是冷冽而步伐間草葉溼潤——那是艾利克斯的意象;那時的世界尚未變質出這般醜陋的花、劇毒的生物以及肆虐的疾患。他的眼睛令艾利克斯想起一些原始而純粹的美麗,一些他不再去回憶、僅存於夢境的曇花一現。這很不尋常,考慮到他的嘴邊仍殘留著乾涸的血漬,艾利克斯卻只聯想得到詭譎的美;他是千呎雪地上大啖獵物的白狐,一下口便燦出朵朵血花,染得周遭和自身皆面目全非。正常的人類是不以野獸的姿態進食的,艾利克斯狠狠地震盪了一下自己的意識,他並非正常人,他病得很重且無藥可救,它甚至不再被多數群眾視為人類。 

Dusting off the Fire I Used to Hide 

(RPS) (Hozier / Hozyan)


  又一杯白蘭地上桌了,他不瞧一眼地舉杯獨飲去掉大半,定焦遠處的目光不曾有所易位。安德魯已經不清楚這是今晚的第幾種酒又是第幾杯,但他確實清楚自己接二連三地喝酒根本無濟於事且毫無益處,可是他停不下來。他試圖以酒精掩蓋的情緒既醜陋又難堪,可能的話他一點也不想透露給艾利克斯。若說有什麼事情也得向既為密友亦為情人的對象三緘其口,安德魯認定就是這般自私的情緒了。他以為就他倆情投意合的程度而言,如此俗濫的情緒表現根本不值得一提;然而眼下的事實如一手好牌的玩家,攤牌後安德魯也只有節節敗退──他在意得不得了。整夜,打從艾利克斯暫離這群熟人間的胡扯與閒談之後,他的目光未曾停止追隨對方的身影。最初僅是下意識地在意,看著艾利克斯穿越舞池群眾如貓一般得心應手的優雅,但中途一位生人向前與艾利克斯攀談後,安德魯便開始聚精會神,那專注程度連他自身都感到訝異,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當他心底有意無意地計算起攀談者的數量、交談時間的長短以及他們逗笑艾利克斯的次數,安德魯意識到過往浪漫關係中蟄伏的醜惡怪物再度甦醒了:牠顫動著畸形的豎耳,咧開血盆大口的一隅,向安德魯昭示著牠可能帶來的破壞性。於是安德魯閃避,窮盡方法企圖壓抑牠的活躍,任他飲酒、談笑、喧鬧,仍構不成制服牠的條件;牠終究吞噬了安德魯的理智,於他的心之上佔地為王。

  一首他倆都能會心一笑的曲子帶動了艾利克斯的舞步,他因歌曲而律動的姿態比起跟隨更像是引領,他是具象化音樂,穿梭於歡欣鼓舞的群眾之間,輕而易舉地奪目而卓越──安德魯很快便察覺這自由且俐落的姿態擄獲的對象不僅有自己。他自然樂見於艾利克斯享受自我而自己享受著對方的愉悅之情,他也著實不願過度干涉艾利克斯在酒吧的所作所為;安德魯絕對相信,幾句俗套的情話、浮濫的調情無法輕易瓦解兩人之間建立的深厚關係。可是盤踞於他心頭上的野獸可管不著這種枝微末節,牠只想要毀滅其他可能並專一地擁有,牠只想要他完全成為自己的;在牠燒灼的視線裡,他就是屬於自己獨享的獵物。 

The Icarus to Your Certainty 

(RPS) (Hozier / Hozyan)


  在缺乏睡眠的情況下,人大抵也只能專心這麼長的時間,精神渙散便成了一整天的事。艾利克斯平躺在沙發上等待著暫時下車休息的樂團成員們歸來,過度的倦怠讓他婉拒了同行的邀約。他漫不經心地望著巡迴經理在車上來來回回地整理、添補、修繕巴士上的器具,以為貧乏空虛的大腦終會敗給百無聊賴而休眠,卻在對方下車的步伐聲中意識到這不過是先入為主的臆測;時間過去,他仍無法入睡。不消多少日子,艾利克斯便領悟到巡迴巴士上的長沙發並非理想的補眠之處,在仰躺著發楞和遊戲機兩者之間權衡,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往下方的包裡掏出任天堂2DS。成績打得馬馬虎虎,他現在完全是出於下意識在操作了。側窗傾斜的陽光逐漸使人目眩,他想摸索百葉窗的掛繩然而不願放開遊戲機。或許這是換種姿勢便能解決的問題,艾利克斯朝外側挪動了一些,同時聽見車門開闔的聲響,巡迴經理大概回來了。

  又是一次先入為主的臆測,只因來者沓拖的腳步聲沉重,而艾利克斯熟悉它們如他熟悉樂鼓,他清楚這步伐的主人如他清楚如何安撫一隻貓;於是他不為所動,而安德魯稱之為溫柔。對此他得不置可否,通常時候,他不便洩露自身的真意。腳步來到了艾利克斯的跟前,接著是手臂、是軀體、是膝腿,足踝也在沙發末端交纏。安德魯一位六呎五吋的男子試圖於艾利克斯架空的手臂中尋求空間,結局更有可能是兩人雙雙摔落走道。艾利克斯的眼神仍移不開的屏幕,但他確實移動了一下頸部和手臂,權當作給這位不速之客的招呼。或者擁抱,這也許正是安德魯真正在尋找的事物,否則他不會以那頭亂髮磨蹭艾利克斯的頸部,神似巴菲為了討食而撒嬌的模樣。

Be Love in Its Disrepute 

(RPS) (Hozier / Hozyan)


  這是入夏以來第一場豪雨,落雷的悶響與雨水的淅瀝掃了大夥的興致,總算是有意要解散這席續場的酒聚。周遭他人不乏與人合傘或致電親友求助,而有備而來的艾利克斯清點付帳後便準備返家,然而一通突如其來的鈴聲留住了他的腳步。陌生的手機號碼顯示於屏幕上,小酌後的微醺促使艾利克斯應了電話──是史帝維‧愛普比。愛普比省去招呼地指出座位附近倚靠牆角的民謠吉他屬於酒會中早退的安德魯,他顯然沒法折返為對方取回,而顯然這把吉他明天之前得交付於安德魯手中,因為這顯然是他現居地唯一完好的木吉他,而明晚他必須於前往城區的酒吧駐唱。「你要是有空的話就送去給他吧。」愛普比在艾利克斯回答前率先切中要旨地說,接著是一串地址和租屋處的電話號碼:「他的手機如果又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你就打這支電話。」於是艾利克斯拎起破舊的吉他袋,招呼了計程車前往陌生的住所,撥出去的電話無論是手機抑或是市話皆無人接聽。艾利克斯望著雨滴遍布的車窗後的夜色,想起安德魯整晚異常的沉默和興致匱乏,他知道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艾利克斯看了他一眼,灰暗迤邐在他的眼眶周圍彰顯他的疲憊,又同時如影隨形地深入他苔綠色的雙眼。他在說話,可是全非發自內心,由於那雙淚水氾濫過的眼睛在求救,那得用心去解讀才能剖析出來。艾利克斯是讀懂了,但他不確定以他倆的交情而言,以文盲的姿態遠去是否會是更佳的選擇;他是否該過問,他是否該插手一些不屬於他的難題。他嘆了一口氣,說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我要走了,打開黑傘沒入暴雨之中從不是一件輕易的事。
  可是安德魯說,等等,沙啞得幾乎混跡於雨聲,跨出門檻捉住了艾利克斯的空著的手臂,罔顧自己瞬間濕透的半個身子。推他進門是下意識的事情,艾利克斯不敢相信這人竟是如此不會照顧自己:「老天,你也行行好,別把身體也搞壞了,好嗎?」任何事情都可以等到入內再談,總會有辦法的。

He Be the Only Colour I Know 

(RPS) (Hozier / Hozyan)


  那是你,艾利克斯,也只有你是這個樣子的。安德魯的語序混亂且含糊不清地說著,音節紊亂語調卻明確。他說了幾個彷彿蓋爾語的詞彙,往艾利克斯脖頸處撲上的吐息撓得對方發癢,艾利克斯想自己蓄髮後大概就會是這種感覺,有些惱人的柔軟和自然。都柏林聖三一的男學生一向整潔得令人髮指,進入校際交響樂團後的條件更是嚴苛,艾力克斯追求音樂的妥協使他不成為一個例外;大概就只有這位已辦理退學手續的學長能這般任意妄為。艾利克斯想回敬安德魯對自己說的話,難道不也只有你是這個樣子嗎?他確實獨特,在那些斷簡殘篇的樂譜中,艾利克斯看出了潛能,而在他得天獨厚的歌聲裡,艾利克斯聽出了才華。但同是音樂人的艾利克斯難以信服於這類外行而空泛的敘述,他相信安德魯呈現於眾人眼前的天賦,多半是來自過往刻苦且踏實的累積;這些膚淺的敘述僅是出於尚未深交的無知罷了。

Shake like the Bough of a Willow Tree 

(RPS) (Hozier / Hozyan)


  他修長的手指伸進艾利克斯的裡側時,已是凌晨兩點。他們實在不該走在生活邊緣,談著步調過快的戀愛,一如2013年後安迪的人生般緊湊。一場雲霄飛車般瞬間反轉的處境,往後的生活皆不再相同。然而艾利克斯可是搭乘飛車也能面不改色的男子,幾杯威士忌後更是無所畏懼。因此他只是推了推安德魯的肩膀,說嘿,我們沒有時間做完這個,語氣甚至一點震顫也沒有,即使對方在他體內的指節使他發軟。可是安德魯卻說,我只是想這麼做而已。我只是想這麼做,一句話領著艾利克斯重返年少時代的記憶,當年告知自己關於退學理由的安德魯也是這樣說的,對於生活、對於夢想、對於音樂,他說,我只是想這麼做。而事實是,那是他一生中最想抵達的地方。
  思及此艾利克斯便說不出更多反駁的意見了,於是決定讓對方隨性而為。倒也不是說他不情願,畢竟他們是那麼久沒有好好歡愛了;若有似無的碰觸、轉角處的親吻以及後臺休息室的親熱皆是更省事的折衷選項,獨處一室的餘裕在巡迴的日子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奢侈。這使得艾利克斯能罔顧不到二十四小時後的演唱會,數月來首次毫無顧慮地觸摸安德魯的全身。他的雙手實在太想念這副軀體了,他停不下愛撫對方背脊的動作。好吧,艾力克斯說,在安德魯退出手指、並開始吻他的頸側時,他順從地偏過頭,又補上了一句,但是別做太久。充滿破綻的語句處處皆是能填補上幽默的機關,安德魯抿著嘴笑笑,識相地沒有接話。艾利克斯挑眉看了他一眼,要是他在此刻逗笑了自己,那還真是會花上雙倍的時間。忘了多少次他們在做愛中因為詼諧的雙關語而笑場,再等到曖昧的氣氛重回吐息之間時,早已過了預想中的時間。艾利克斯愛安德魯的幽默,他確實愛,然而幽默之於性愛實在太令人分心了。



  艾利克斯緩慢地張開嘴,並沒有做出多餘的暗示,但他清楚安德魯必定會注意到。他確實是,並將右手手指放了進來。艾利克斯舔舐,舌頭仔細地愛撫指背、指節、指腹,嘗到了為了指彈吉他而特意蓄留的不平整指甲,嘗到了自己也不遑多讓的厚繭,嘗到了他肌膚的熱度和滋味。安德魯瞠著眼睛看著他,像是難以置信又情欲難抑;就欲望這件事情上,他這般的反應可真罕見。多數時間他都能強制自身的性慾依照自己的步調,性欲戰勝理智不太像是經常發生在安德魯身上的事情。或許是出於這點無聊至極的好奇與戲謔心,艾利克斯以幾乎同等緩慢的的方式鬆開吮吻的力道,使安德魯的右手指抽離時帶上液體顯眼的透明,說,我只是恰好被你的右手吸引走注意力而已。或者是我希望你動作快點。嗓音不受自控地低沉而曖昧。 

Turn to Me Awake (In His Eyes AU) 

(BBC Merlin / Merthur)


  亞瑟醒了過來,流連於心中的是一種滿足與疼痛的感受,可能是無奈,可能是他接受了事實,難以肯定,卻使他喘不過氣。他坐了起來,一旁的電子鐘跳動著數字三,窗外夜色深沉。他記得一雙打轉著淚水的藍色眼睛,如漲潮的海洋般即將氾濫;其中的絕望與無助幾乎使他窒息,然而同等強烈的愛意與情感卻又讓他相信自己會為此而重生,並獲得救贖。他在這樣的環抱中死去,乾涸的血液鮮明了白皙的手掌,再湧出的一些則浸溼那些修長的手指,對方的指間裡全是自己最後一線生機。逐漸麻木的感官帶來最終的訊息,一滴不屬於自身的眼淚,爾後便寂靜無聲。

  這事情第一次發生的時候,亞瑟只有六歲。在這之前他不曾記住自己的夢境,在這之後一切卻像是壞掉的閘門一樣,擋不住任何情景和事件;它們排山倒海的出現,幾乎把年幼的亞瑟給淹沒。亞瑟的少年時代活在這些夢境的背面,他走到何方,它們都在其後跟隨,在他腦中的最深處、他的潛意識底端呼喚著他。他為此感到痛苦,然而他不曾說出口,就是摩根娜也對此一無所知,烏瑟更是無暇顧及他的青春期。再者,這些夢境,他們都在裡面。那些夢境竊取他們的身份,展示出另一個面貌來傷害亞瑟,而亞瑟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奮力於分清真偽,何者是真實的姊姊與父親,何者是虛構後的角色,然而夢境寫實得幾乎重疊了亞瑟的記憶,他曾有這麼幾次在生活中看見夢境裡烏瑟的縮影,在言談中聽見幻想中摩根娜的對話。他為此反應劇烈,卻為自己的失態找不到辯解的理由。這些事件在家人的關係內留下痕跡,亞瑟感到有所虧欠,罪惡感卻又在夢境內找到寬慰的理由:他們過去也曾用某種方式傷害過自己,這樣的回應完全正當。但又怎麼可能,這只是亞瑟潛意識裡想讓自己好過的藉口罷了。那些夢境怎麼可能是真的。

In My Dream (In His Eyes AU) 

(BBC Merlin / Merthur)


Arthur didn’t wear rings. He plays ice hockey and writes notes during classes; it’s not easy for anyone to do these things while wearing rings. Although sometimes Merlin looked at his fingers longingly, searching for something that is no longer there; so Arthur started to wear rings.
There were times, he wonders, if Merlin loves the Arthur from Camelot more than the Arthur he is now; if he looks at him and sees the man that no longer exists. But Merlin said, “You are always you, Arthur.” And Arthur just. He didn’t know how to think of that back then and he doesn’t try to do so right now. The question did not linger for long. Except it somehow did, bitterly lingers in the back of his mind. It’s an ugly and unpleasant thought.

One night, when everyone else was deep in their dreams, he laid on the bed wide awake with Merlin beside him. Whether Merlin was awake or was asleep is uncertain; Arthur did not sure he wanted to find out either. In the end, he chose to whisper: “I met the Merlin from Camelot once, actually.” Merlin didn’t react, not even a flinch, just as Arthur added, “In my dream.” 

To Save a Life I Didn't Have (fragment, unbetaed) 

(BBC Merlin / Merthur)


  他早該聽信自己此時被應驗了的直覺,一座森林深邃如幽谷、沉默如亡者,它定然非比尋常。這是一座蜿蜒的迷宮,自亞瑟誤入它的起始,陷於謎面之中便等同萬劫不復。沿著溪流前進是個錯誤的決定,那彎引人迷走的河道領著亞瑟抵達另一場困頓,謎底遙遙無期。已經是第十五天了,他滴血未沾。為維持正常的生理機能,一週進食一回是必要、兩回是標準;然而他兩者皆非,甚至又多拖延了一倍的時間。亞瑟受困於一片生機杳然的荒蕪絕境,周身闃寂無聲,並且他飢餓難耐。
  它能是一座地圖之外的秘境,但亞瑟只感覺它是一頭吞噬生與死物的異種,逕自在自身的消化系統內開闢出嶄新的生物圈,看似共榮並存,實則兼併容納成為它的一部份。日間花團錦簇的景象能迷惑人心,不時傳出的鳴叫聲也吸引著自信的掠食者;一旦黑夜奪走主權,草木便如鬼魅般延展,生物則如惡靈般哭號,而自負者早已錯失逃離的良機。

  現下亞瑟幾乎是舉步維艱了,蝕骨的飢餓正消耗著他的力量、侵蝕他的心神;他正體驗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倦怠,那是健康的血族不該有的疲憊。起初他尚能以利爪切斷藤蔓、除去雜草,尚能長途跋涉地嘗試各種謎底的可能性。時至今日,他僅能勉力維持這副軀殼的運作,搖搖欲墜的步伐和漫無目標的路線是絕望的徵兆。他開始看見幻象,他更容易被草叢困住,他的態度由涉險進取轉變成守為上策,他開始顧慮到存在於這座異種森林中的其他頂級掠食者。他試圖專注,然而飢餓是燒灼於內臟的疼痛、虛弱是凍結住四肢的痠軟,在兩者之前,亞瑟毫無勝算。思維開始製造了美好的假象,例如溫熱血液的香味和毫無防備的人類。人體,血液,脆弱的脖頸,柔軟的動脈。不,不能去想像人類的血液,那是除了徒增飢餓感以外一無是處的行為。亞瑟視線死盯住遠方的樹幹,細數著其上蜿蜒粗糙的質地,試圖使自己分心。只求逃出這片詭譎的森林之後,他尚有機會能一嘗人血的滋味。

In the Woods Somewhere (fragment, unbetaed) 

(BBC Merlin / Merthur)


01. 

  著紅袍的巫師頷首,整座騷動的森林全寂靜了;靜得亞瑟都能聽見自己嚙咬著下唇的聲響。他的齒列發顫、獠牙延展,他要眼前的這個人,無論他的身分或種族;數種掠食方式閃現於亞瑟那近乎被本能完全支配的腦袋。此時巫師已經緩慢地站了起來,他側過身,及地的長袍與野草摩擦出窸窣聲。月光熠熠生輝了豔紅絨布上的冷色寶石;它們不再只是一群點綴,而是靈動了起來彷彿被賦予生命般,或者更像是逐漸甦醒。巫師面向著飢餓的血族所藏匿的樹叢,燦金於他的眼底飛快地明滅;他半掩於連帽下的神情介於一種危險的平衡,像是他能維繫著沉著的表象,卻難以平定軀體內的力量泉湧。這樣的情態躁動著亞瑟的野性,他想撕裂對方的披肩並啃咬那對潤紅的嘴唇;他想在舌尖嘗到那些蓄勢待發的能量,他想得知它是否就是數日以來吸引著自己的原因。
  然而當巫師除去遮擋、展露出他最原始的本色時,亞瑟立刻明白早些的推測僅是荒唐的謬論。他要的是這個人,他要的是那深邃如河谷的湖藍色眼瞳、墨黑如夜又纖長如影的睫毛,以及那美好而白皙的脖頸、優雅如翼的鎖骨。他想像那柔美細緻的肌膚上綻放血花,他想像那副身軀在掠食者之下服從的形象,他想像恣意地渴求與縱情地索取,他想像這些想像不再只是想像。

  亞瑟的身體在意識到之前便行動了。他雙手攥住巫師的肩膀、扯住對方的披肩,非人的力道使得那塊鑲著金邊的榴紅色布料繃緊;亞瑟清楚自己的利爪劃在物件上的模樣,這點衣物根本不成阻礙。近距離之下,亞瑟見識了那些礦石的瑰麗與精妙。鍊墜繫在巫師的前額上,隨著對方抬起頭來的動作而閃爍。它們不是一般的寶石,這樣的想法於亞瑟腦海中一閃而過,它們像是點石成精後的活物。

02. 

  他掙扎著在亞瑟的上臂處拍打了幾下,發出了一聲嗚咽,是出於本能的情不自禁,下意識地回應著那刺骨疼痛。出於某種費解的理由,亞瑟放鬆了利齒箝制的力道,並試圖以柔軟的唇舌撫慰創口。他依然在進食著,可是步調與姿態顯得溫柔許多。巫師緩和了下來,雙手環抱住他的掠食者,並在對方耳畔說著:「亞瑟,今後我會是你的梅林。」而反之亦然,這是他沒有說全的部分。亞瑟已經分不出這口吻是蠱惑或者真誠,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想要這名巫師全身上下美好的部分,想要對方遵從自己放縱的慾望,想要為所欲為而罔顧後果。父親的告誡是一段埋沒於深淵的假說,被情慾與飢餓混濁的思維聽不進其中的意義,更看不清其後真正的風險。
  梅林順了順亞瑟的髮絲,不消幾下便褪去它的數日來的狼狽,迎回它最原始的柔軟。他必定用了魔法,單純的梳理是不可能消弭那些塵埃與污漬的。這般的念頭於亞瑟腦內一閃而過如雲煙,引不起一絲波瀾或戒備。梅林的行動反而激發了欲求,他越發地想要嘗遍對方。血族的飢荒裡沒了高貴也沒了文明,甚至不在乎榮辱;他們僅是臣服於本能的異種,全受肉體慾望支配。能持續進食並享受這甘美的血液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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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breather  (Zombie Apocalypse AU)

(BBC Merlin / Merthur)


  壓力表指針跳動的情形並不樂觀,亞瑟清楚自己的所剩的氧氣不多了。多半的備用氣瓶都被那群非人者給破壞,甚至連伊利安的主要氧氣瓶也慘遭毒手;使得他不得不用去團隊中僅剩的備用瓶。牆外搜查小組僅存的六位菁英成員正受困於廢棄的賣場倉庫內,彈盡糧絕並且命在旦夕。小組成員在一夜毫無防備下遭遇蹣行者突如其來的侵襲,最終寡不敵眾地棄守紮營區並逃亡。至此之後餘下的隊員只能仰賴殘存的資源,剩下的幾排彈夾很可能不夠他們逃出生天,也許連這層樓都離不開。此刻六人被侷限於狹小的員工休息室,聆聽著金屬門外野獸般的撞擊聲與鬼魂般的哭嚎;即使在場無人是缺乏經驗的初學者,氧氣瓶的消耗量仍然比往常訓練時快得多──亞瑟知道,他們跑太久且過遠了。
  那鐵門或許擋得住暴徒,然而現在正衝撞著門板的東西並不是普通的暴徒,它做不了更多抵抗了。正在勉力支撐門板的亞瑟飛快地瞥了身旁的里昂,相較於自己的壓力表,里昂的肯定是更有希望的那一個。亞瑟確定是走不了更遠了,最佳情況是抵達一樓而最差則是到不了倉儲門;無論是哪個逃脫希望皆是渺茫,他需要更多的氧氣才能脫離險境。而現下的情況無論是蛛絲般的機會,他都得毫無猶豫地把握。於是亞瑟立刻拆下腰帶上剩餘的彈夾並綁到里昂的身上,對方瞠大的雙眼說明他理解了隊長的意圖。里昂改以肩膀抵著門面,左手死死地捉住亞瑟的手臂上方,他是差那麼一些就要違背命令了,可是亞瑟給了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帶著剩下的裝備和四位隊員離開。』他甚至將臂彎裡的M16突擊步槍讓與了對方,掏出了腰間唯一的半自動手槍,示意自己孤注一擲的意念。他不願里昂浪費多幾口的呼吸向自己說話,然而他並沒有阻止這奢侈的餘裕,因為他知道這很可能是他聽見的最後一句人類語言了。里昂說,我在塔台等你。那是賣場外的十二公里外,是亞瑟到不了的地方。然而他仍然點頭了,他應許了一個注定無法兌現的承諾。

  他們多挪移了幾個矮櫃爭取時間,里昂立即指示其他隊員從高文發現的通風口離開。比起預期更短的時間就使得所有人達到共識;那蒼白並接近誑騙的承諾利用了團隊在末日與絕望中的盲目信賴,然而即使是這樣,亞瑟也要保全隊員的性命。離去前里昂回頭看了亞瑟最後一眼,他早已識破了所有徒勞無功的掙扎而猜中了結局,他是來說再見的。亞瑟向他點個頭之後就拐彎前往休息室的更深處,他只能盡可能地躲藏直到最後一刻。這把刻有多年歷史的愛槍裡尚有一枚子彈,要搶在蹣行者的牙齒之前結束性命,如此便綽綽有餘。 

Fight (ABO Flatmates AU)

(BBC Merlin / Merthur)


  真正爭執的開端,梅林其實已經忘記了。但他明確地記得自己那再也難以忍耐的怒氣,是怎樣如烈日下的乾旱森林一般燎原了。他在吵架中途忽然一言不發,跨步回自己的臥室裡,抓了目光所及最深且最廣的背包,將衣物、日用品和皮夾一股腦往裡面塞,最後也不忘帶走筆電和來不及讀完的書籍,拉鍊一路到底算是把這場爭辯做了結尾。亞瑟喊他,每一個音節都是灼人的惱怒,幾回後收不到回應也率性了自己的脾氣,再也不發一語地咬緊牙關。梅林甚至沒有跟他說再見,甚至沒有回頭,甚至當亞瑟在樓梯口喊他也不為所動。他是這樣一路憤怒得聾啞著,奔入夜色之中,打車、行走後來到威爾和菲蕾雅共租的房子之前,他才想到自己沒有把手機帶出門。他走進最近的公用電話亭,幾枚硬幣後回應了那熟悉而柔軟的聲音,說,菲蕾雅,抱歉,我是梅林。
  他們歡迎他留住。就像我之前說過的,想住幾天都可以,威爾開懷地笑得好似無憂無慮,夥伴,但你得睡沙發,說完捶了一下梅林的肩膀,玩笑性質多過於真實。梅林淺淺地笑了,在玄關回擁了菲蕾雅。他們誰也沒有過問,誰也沒有多下註解,這是兩人善解的溫柔和信任。時候到了梅林自然會告訴他們。很久沒像這樣聚聚了,梅林。菲蕾雅向他微笑。梅林感覺到眼眶一陣暖意,他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梅林確實說了,在接近宵夜的晚餐時間。直到燎原之火的情緒褪去之後,梅林才感覺到疲勞與飢餓。威爾完全樂意這個宵夜的主意,他們訂了一些簡餐,各佔據沙發的一角享用了起來,沒人真正地在注意電視正播著不合時宜的愛情電影。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梅林才終於能讓自己說出理由,我和室友吵架了。梅林並不認為他應該是離開家門的那一個;實際上,在這之前,他怎麼也沒想過和室友吵架後自己會奪門而出。也許那是因為他從未真正和自己的室友吵架過,無論是菲蕾雅、蘭斯洛或者關妮,誰也不曾在他心底點燃這樣的怒火,燙傷對方的同時也燙傷自己。他以為自己應該更不在乎的,畢竟亞瑟也才入住將近三個月,他理應除了室友以外誰也不是。然而不知道是否因為週期前的浮動影響了心緒,抑或者是其他更深層而他不願多想的理由,梅林終於感受到那難以言喻的怒火將所有原則燃成灰燼,一個風般的念頭就帶走了它們、帶走了梅林的腳步。也不是說亞瑟就會掛心他,他忿忿地想,況且亞瑟看上去也需要自己的空間來思考,他只是一舉讓兩人各取所需。
  菲蕾雅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他的大腿,她總能輕而易舉理解梅林那善感的一面,這也是為什麼他過去是那麼地愛她,這也是為什麼他未來將也會持續愛著她,以友誼的方式。威爾搓揉了他的頭髮,真要我說,聽起來就是個驕縱的混蛋。他從梅林懷中的碗裡偷順走了幾顆爆米花後才低聲地說,別放在心上。然後故作泰然地起身去冰箱拿啤酒,他很少說這類感性的話,梅林清楚,以至於他背向兩人的耳根都紅了。梅林對他微笑,也將自己的臉頰靠在菲蕾雅的髮旋上;他是這樣幸運地被這樣的朋友們愛著,他心懷感激。

  梅林又多逗留了幾天才準備返程,一部分的原因是三人確實很久沒見了,另一部分則是怒氣退去後,他更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亞瑟。這是一種自作多情的煩惱,梅林最後決定,說不準亞瑟根本不在乎,他或許索性也跟著離開公寓,照常忙碌著他的生活而不置一詞。這只是亞瑟生活裡的一個小差錯,他很快就能緩和回來;相信也有許多人樂於幫助他忘記這點不愉快,梅林冷冷地想,想到某次意外見到自亞瑟口袋中掉出的女性手套,想到上面那淡淡的Omega香氣。亞瑟又怎麼會放在心上。
  只是當他將鑰匙放進鎖眼的瞬間卻動搖了,他隱約聽得見屋內不加掩飾的腳步聲;當梅林開了門,亞瑟站在門口與他四目交接,身上的西裝襯衫不自然地摺皺著,像是他穿著它睡著了。又或者更可能是他穿著它在床鋪上因失眠而折騰,梅林盯著他那雙深切如雨後汪洋的藍眼,其下的暗沉是風暴過境的痕跡。梅林是這樣震驚於亞瑟為自己掉淚的事實,以至於對方雙臂一擁將自己懷抱於臂彎裡時,他沒有反抗,甚至沒有質疑以他倆的交情而言,此舉是否足夠妥當。亞瑟壓抑著聲音,他的口音聽上去像位落魄的貴族,卻又像是失而復得的男孩,說,對不起。沉默了一陣子後輕聲地補上一句,我求你下次別就這樣離開。語調支離破碎。梅林知道他是指什麼,像這樣一言不發地走開、一句話也沒留下。他感覺到亞瑟緊握在手裡的手機磕在自己的肩骨邊緣,從未想過亞瑟會如此擔心自己。梅林回擁對方,大著膽子撫摸了幾次亞瑟的髮絲作為安撫,他不確定該怎麼平復一位Alpha的情緒,但至少這次他不會再試圖以距離解決難題了。亞瑟似乎喜歡他的碰觸,猶豫了一陣子後放鬆下來,肩頸的線條不再緊繃。梅林看得出對方試圖不著痕跡地嗅著自己的氣味,他柔軟了下來,引著那燦金色的腦袋靠到自己的脖頸旁。我也該說抱歉。他輕輕地回答。

  之後梅林進了家門,那些狼藉於客廳桌上的衣物與文件和染上一層薄塵的地板使他震驚,對於亞瑟的心煩意亂,梅林想像中的顯然比真正體現出的來得緩和多了。他沒想到對方會為此而生活秩序失衡。當他打開冰箱,裡面充滿著他所鍾愛的餐點所需的食材,他腦袋不合時宜地響起了那愛情電影的插曲,吟唱著那幻想中的、苦樂參半的真愛。亞瑟此時已經收拾好幾天前製造的殘局了,一邊泡茶一邊對梅林說冰箱內的抽屜夾層裡有甜食。梅林打開,果然是他最愛吃的那一種。

Abandoned Draft (ABO Flatmates AU) 

(BBC Merlin / Merthur)


  親吻從試探到纏綿的蛻變不消多少次的接觸便完成了。梅林清楚感覺到自己已經潮濕了起來,像是漲潮前的海水踟躕地拍打著海岸,這些觸碰之餘他而言只是安撫,他想要更加直率的情與慾。於是他頎長的雙腿展開,自主地褪去褲子。
  他看著被褲管糾纏住的腳踝,氣餒的情緒幾乎與對鏡時同等強烈而赤裸。在像他一樣的人裡面,梅林始終算不上是最有魅力的。屬於他的氣味並非濃郁芬芳或風情萬種,屬於他的骨架也並非狹窄玲瓏或曲線有致。實際上,在除了週期以外的時間,梅林的氣味根本不鮮明;他的骨架是寬闊而平坦的,他在人群中不會一眼被認出來;而他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刻板印象。梅林向來沒多留心這類的事情,他一樣飲食、寫作、睡眠、生活、性愛。
  可是那是因為他未曾與一位這樣的對象交往,他未曾嘗過這樣的氣味;他的呼息與胸腔裡全是那攻城掠地的氣息,掠食者般地掐住他的理智且連根拔起。梅林現在只想著用所有恰如其分的方式討好對方,而這本身的意義就像聽上去一樣野性又瘋狂。梅林感覺自己的踝骨看上去是如此脆弱,向上延伸的脛骨也是纖細多於優美。他想展開的同時也想將自己闔起,惱怒於自己莫名而來的猶豫與軟弱。

  亞瑟卻輕而易舉地為他做出抉擇,好似他早已耗盡所有祈求只為了此刻的來臨。他脫下梅林糾結著的衣裝和長褲,留連忘返地於腳脛與足踝之上吻了好幾回,就這樣一路摸索到雙腿的後段處,即將來到中心點。

Love at First Sight (ABO Flatmates AU) 

(BBC Merlin / Merthur)


  一次聚會上摩根娜告訴梅林自己和關妮是一見鍾情時,梅林其實沒什麼實感。他過去的交往關係都是循序漸進的,他也不覺得自己對亞瑟是一見鍾情。所以梅林誠實地回答他沒有這樣的經驗,而亞瑟欲言又止最後用了飲酒的動作來掩飾,梅林不確定他是想反對還是認同。

  散會後,在回家路上,亞瑟說事實是他對梅林也是一見鍾情的。梅林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可是亞瑟把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況鉅細靡遺地描述了出來(當時是亞瑟單方面在地鐵上看見梅林,梅林對他沒印象),包括梅林令人難以忘懷的氣味和笑容。梅林側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亞瑟,紅暈自脖頸慢慢延伸上來,然後他就快步向前走,因為他不知從何反駁可是又不想待在原地盯著亞瑟得意的神情。梅林說我要回我家了 (my flat),再見,他沒有理會亞瑟要求他走慢點。亞瑟說你知道這樣很愚蠢,畢竟我們等會還是會回到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家裡 (our home)。
  梅林聽見這句話心裡升起一陣暖意,但是仍然沒有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著我會鎖住房門你進不來的。亞瑟三步併作兩步自後方抱住梅林,噢,不,我可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通常時候,亞瑟不將他的浪漫說出口,梅林也不這樣放過戲謔他的機會;可是他們都有點醉了,所以對於亞瑟蹭著圍巾、試圖讓它自行滑落以便親吻梅林的脖頸的行為,梅林的回應只是側過臉吻在亞瑟的唇角,並說也許你可以用幾個吻說服我回心轉意。

Adoption (In His Eyes AU, Leon/Morgana) 

(BBC Merlin / Merthur)


  摩根娜下雨天經過的路上看到一個箱子裡裝著一隻被淋濕的紅貴賓,箱子前面的簡陋牌子寫著歪歪扭扭的字,請收養我。牠實在髒亂不堪,而且完全不吭一聲,估計沒留心也不會發覺牠的存在。不知怎的,牠讓摩根娜想起之前下暴雨的日子也給她送快餐的先生,那次他也是這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濕淋淋著。出於某種心理,摩根娜一邊說噢你這可憐的小傢伙,一邊把牠帶回家了;一如那天她遞給那位先生毛巾,然後不由分說地塞給對方一杯熱茶。

  很久很久的之後,兩人總算交往了,摩根娜仍然養著那隻狗狗,她說他叫Leo,這都只是太過純粹的巧合,她解釋,他很像一隻小小的獅子,可不是嗎?可是當她每一次呼喚狗狗而里昂卻反射性地跟著回頭時,她露出的俏皮微笑讓里昂很難相信她言語的真實性。
  不過這一點也不重要了,因為摩根娜會給他一枚輕快的吻,說你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