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A N T A

M A N U S C R I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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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型相機的肖像攝影

J E F F R E Y L I M 林猷進

<透過相機凝視>

作品自述—攝於自然場景中的肖像照,主要以箱型相機拍攝而成。拍攝對象為身處同化(Assimilation)及歸化(Nationalisation)等不同階段的原住民族,他們以自然的樣貌入鏡,有的身著事前準備的服裝,呈坐姿拍攝。

黑白照片捕捉了我們交流的片刻——多數的拍攝對象能在箱型相機中見到自己的影像。肖像作品以有形而可企及的方式來探索抽象的歸化議題,以及隨之而來的社會建構。我將印出來的銀鹽相片交給拍攝對象,他們則提供自身的敘事(Narratives)作為交換。

本作品集包含 2015 至 2019 年間所進行的 Kanta Portraits 計畫中的 20 張肖像照。拍攝對象為來自馬來半島、婆羅洲、台灣與日本的原住民——主要由南亞語族與南島語族兩大族群所構成。除了計劃概述與作品自述,每張肖像亦附上藝術家對於拍攝對象、原民身分、公民身份、精神性與另類敘事(Alter-narratives)的理解。作品集中的照片是因應 2020 年之中的三個攝影節與展覽而生的,這本出版品則將參展作品匯編成書,旨在介紹這系列的肖像照與該計畫期間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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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 | Mai makan Jep | She waves me closer | Talking to the wind | Fields of smoke | She said you are cute | Nobody is an outsider | Living culture | Saya nyanyi sikit² sahaja | We are Pangcah | Can you make another one | Ong teh susu Jep | Stalks of ‘Mangis’ | Arang Api | Slamat yeyah cikgu | Payak, Payak | Oik Oik Oik Oik | Teluk Gunjeng | The wave, ocean and sun | Terang kenin (deep heart) | From the clouds | 結語 致謝 | 出版說明,進一步閱讀


土著群體和部落居民一直生活在他們的“精神”存在與“已知世界”之間的十字路口之間。理解他們在身份的雙重性中所面臨的挑戰,是一種回憶不為人知的過去並了解未來的方式。這幅肖像畫為民族主義問題及其隨附的社會建構問題上的抽象觀念提供了切實的形式和相關的理解。以下是他們所呈現的肖像選集,這些即時印刷品是與他們的敘述相交換的。

Kanta Portraits—這個肖像照計畫的初衷是尋找自我、理解過往——理解自己的家族歷史以及我們所身處的社會與國家。複雜的現況促使我在國族敘事的框架之外尋找更清晰的歸屬感、尋找原民性。在馬來西亞與台灣的原民社群中,我開始聽見許多另類敘事的聲線。

原住民與部落民向來活在精神世界與已知世界(the known world)之間的交疊地帶。探討他們因著自身身份的雙重性而面臨的挑戰,是一種回顧過去、理解未來的方式。肖像作品以有形而可企及的方式來探索抽象的歸化議題,以及隨之而來的社會建構。此為一系列的肖像照,照片於印出後交給拍攝對象,對方則提供自身的敘事作為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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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箱型相機#1 拍攝大部分的即時肖像

Kanta 箱型相機(2014)& Kanta Portraits(2017)自身反思—2020.01.02 開始進行這幾項計畫、探索身份的概念時,我並不知道自己將會有何發現,而是根據經驗與情況、以有機的方式建構出過程及方法。這趟旅程在生心理與精神上都相當具有啟發性及挑戰性。我造訪了國內外不同地區、了解國家如何投射和建構出社會階層,進而創造出我們身在其中、日日應對的環境。

原住民與部落民向來活在自身與已知世界間的交疊地帶,身份因而成了產生定義的必要條件、使自身被知曉的必要條件,同時(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成了順從、同化、融合、限制與控制的媒介。我們身處的已知世界建構出人類處境的結構原型,其決定了我們定義與自我認同的方式是否有效——無論我們是根據固有的過去、家族譜系、地理空間或政治歸屬來建立認同。了解原住民的困境是我們重新審視過去並看見未來的方式。

經過研究與田野調查的經歷,我逐漸發展出對於身份議題的思考與理解。此時此刻,我仍繼續進行研究與思考。之後,我希望能根據這份理解,進一步產出創作或出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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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i makan Jep
來吃飯吧,Jeff

Jakun 部落的Amai , RPS Jong 村莊,Mercung 河(Kuala Rompin, Pahang, Peninsular Malaysia) 2019 銀鹽相紙負片 3.5 x 5.5”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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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划著傳統的獨木舟往上游前進,到達新建的河濱碼頭。默沖河(Mercung)是少數仍自然原始、足以提供人們生活所需的河流之一。我們共享了當地特產魚種的盛宴,阿姨(Amai)呼喚我去吃午餐,她喊著:「Mai Jep makan(來吃飯吧,Jeff)!」

耶昆族(Jakun)的河口支族(puak kuala)完全仰賴河流為生。族中大部分的耆老並不識字,但他們腦中對於生物、每塊土地與河灣的名字、每種動植物的記憶皆是豐沛鮮明、令人驚嘆。

默沖河正面臨無可逆轉的環境衝擊、伐林、污染、全球暖化。同時,族人的自殺率居高不下,可見族人的精神健康與這條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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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 waves me closer
她喚我過去

Jakun 部落的Minah (RPS Jemeri village, Kuala Rompin, Pahang, Peninsular Malaysia) 2018 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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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家族裡的人坐在一起,從遠處呼喚我。這一小塊土地是為種植產油的棕梠樹而開墾的——這是族人所知少數能進入貨幣經濟體系的方式之一。

在我們已知的敘事與現代都市的語境之中,耶昆族都不是陌生的存在,人們早已透過其他文化的口述與書寫得知他們的存在。根據這個部落的人所述,耶昆族按居住地區分為四個支族(Puak),分別是丘陵支族(Bukit)、河口支族(Kuala)、上游支族(Hulu)與海濱支族(Sisir Pantai)。

米娜(Minah)家就像其餘 100 多戶的家庭一樣,遷離原本祖先留下來的土地,被轉而安置到政府的集中重劃區(Rancangan Pengumpulan Semula,RPS)。這個部落屬於河口支族,而部落青年現在正積極倡議部落與這條河流在文化與精神上的聯繫,並試圖取回遺失被盜的敘事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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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lking to the wind
向風說話

Jakun 部落的Jar (RPS Jemeri village, Kuala Rompin, Pahang, Peninsular Malaysia) 2018 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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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 Tok Bomoh(薩滿)是世襲的。傳統上,Tok Bomoh 與他的家族負責準備及主持部落文化與靈性層面的所有活動。在此,賈爾(Jar)頭上紮著象徵薩滿的頭飾布。他仍主持著部落裡重大的文化活動,即便部落裡的年經人大部份皆已受洗歸入基督教。

外來的宗教團體向來試圖引入自身的宗教制度、靈性活動與社會概念。現代宗教的樣貌衝擊著原住民社群的泛靈信仰,居民與其環境、語言、文化的靈性聯繫也遭受挑戰,傳統與原民性之間的分別日漸模糊。

在河口祭祀場所(Kuala Keramat),賈爾一面拋灑爆米,一面向風中說話、對著聚集在此的祖靈說話。他宣布著這天的開始、獻上祭品、並聆聽祖先的心意。部落青年文化團體也參與其中,他們正積極倡議族人與這條河流在文化與精神上的聯繫,並試圖取回自身遺失被盜的敘事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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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elds of smoke
煙霧瀰漫的田野

Jakun 部落的 Jeliah (RPS Jemeri village, Kuala Rompin, Pahang, Peninsular Malaysia) 2018 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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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賈爾的妻子,是薩滿家族的成員。她與賈爾密不可分,每一次的靈性儀式都可見到兩人並肩的身影。我們將河口祭祀場所周圍的地清理乾淨後,就在日間小屋稍作休息。四周的空氣瀰漫著樹葉燃燒後的煙霧。

耶莉雅(Jeliah)幾乎不懂馬來語,但當我需要她在鏡頭前靜止不動時,她卻了解我的意思。我試著操作我的大型相機,她因著我滑稽的動作而大笑,然後便繼續咀嚼著她早前打碎的檳榔。耶莉雅的視力不好,但她的家人看到她的肖像照片後都很開心,我也繼續拍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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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 said you are cute
她說你很可愛

Hanako Yamasaki, Monobecho Onishi 物部町大西山脈的原住民 Kami district, Kochi, Shikoku island, Japan 2018 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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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年98歲的花子出生在一個半遊牧的家庭。她父親是製作木器的工匠,利用山路往返於山村之間,從未到過平地。只有在豐收節的時候,不同村子的人才會聚在一起。

直到 2019 年,日本政府才正式承認阿伊努人(the Ainu)的存在,但除了阿伊努人,日本還有許多具有獨特文化的族群。以語言學的角度而言,這個地區的主要方言是土佐語(Tosa),其他地區還有分支方言。此外,村裡的每棟房子都有自己的名字,體現著該家族的精神。台灣許多高山族部落也有類似做法,此現象背後是否隱藏著被遺忘的原民歷史之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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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body is an outsider
沒有人是局外人

Rukai族的Lavakaw Kasepelane ,神山部落,霧台(屏東,台灣南部) 2018 銀鹽相紙負片 3.5 x 5.5”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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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歌手、原民倡議者、原民土地正義運動參與者、同時也是族語教師及農夫。啦法告(Lavakaw)是名返鄉青年,他認為族語是一種媒介,讓族人得以恢復與土地的精神連結。

Lavakaw 希望把自己的肖像照放在家族的農場裡。過去四年來,他試著在這個農場種植部落的小米,並首次獲得成功的收成。他背在肩上的,是沒有人是局外人的運動毛巾(
https://www.nooutsider.tw/),還有部落圖騰編織袋。

隨著世代間鴻溝加劇、文化意義發生轉變,返鄉青年的角色非常重要,他們協助重塑祖先遺產的意義、保留其精神連結並重新創造出新的文化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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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ing culture
活著的文化

Rukai族的Peresang Sukinarhimi,神山部落,霧台 (屏東,臺灣南部)2018 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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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若桑(Peresang)是霧台魯凱文物館的策展人,守護著魯凱族的文化。唸建築的她是返鄉青年,也對於魯凱文化擁有豐富的知識——她的知識主要來自長輩們的口述記憶與傳承而來的文物。

在導覽時,她以魯凱族語帶領學齡前的幼童唱歌,藉此介紹展覽作品的背景與相關的文化意義。由於多年來的國族意識形態入侵與強迫同化,有許多年輕的孩子都已不會說族語了。

她認為有必要重新思考文化博物館的功能,場館不僅與藝術品及展示有關,更應該成為活著的文化本身,與社區共同呼吸。當部落的長輩來參觀時,他們會變得生氣蓬勃,開始在藝術品旁唱歌與跳舞——這便是明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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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ya nyanyi sikit2 sahaja
我只會唱一點點

Dusun部落的Jessie Justin ,Kampung Kiau(馬來西亞沙巴西海岸的古打毛律) 2017 銀鹽相紙負片 3.5 x 5.5”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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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西(Jessie)是社區代表,也是音樂系畢業生。去年(2019)她才從雪蘭莪州的莎阿南(Shah Alam)大學畢業,隨後便因缺乏工作機會而回到部落。奇奧(Kiau)部落位於沙巴神山(Mountain Kinabalu)的山腳下,因此有少數觀光相關的經濟機會,但大部分的居民仍沒有金錢收入,得仰賴農作來維生。部落裡的農事工作(kerja kampung),潔西也參與其中。

潔西自幼便與音樂結下不解之緣。記憶中,祖母(Odu)會唱歌給她聽,那是她第一次聽見音樂。傳統音樂一直是她生活的一部份——潔西的父親會唱歌、敲鑼、演奏傳統的庫林鐺排鑼(Kulintangan)。潔西希望透過社區組織,以音樂為橋樑與其他人合作,為傳統文化貢獻一己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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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are Pangcah
我們是邦查人(Pangcah)

Pangcah部落的Ilíd ,馬太鞍 (光復,花蓮,台灣東部)2018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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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長者非同凡響,她根據自身在日治時期的經歷,辨識出了我的暗房手續。以莉(Ilíd)是原民敘事的守護者,幫助我對其文化產生更為豐富的認識。她同時也將失傳的手工藝加以創新、改造,用於部落的宗教儀式。

世界在首次為邦查人寫下定義與分類時,便錯將他們稱為阿美族(Amis)。但 Ilíd 向兩位族語翻譯員反覆強調:「我們是邦查人。」

雖然這一族被許多人譽為母系/女權社會的部族,但根據我的理解,這比較像是一個平等重視不同的聲音,而無關性別的社會。Ilíd 穿著有領子的 polo 衫,以表正式之意。她身分證上的正式名字是吳連妹,這是政府多年來施行同化政策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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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 you make another one
可以再拍一張嗎?

Pangcah部落的Tomu Futing Mayaw ,馬太鞍(光復,花蓮,台灣東部)2018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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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定(Futing)是這個部族五個村落的大頭目——頭目(Tomu)是一個位階的頭銜,意思是領袖。Futing 九十歲了,我們的採訪是透過三位翻譯進行的。採訪中,這位大頭目談及了山丘與河川的起源、近代遷徙的歷史、遭受同化、殖民的過往,以及國族主義的侵略。

邦查人是屬於河畔的部族,但隨著不同形式的國家入侵,他們與祖先土地、河流及自身文化的精神聯繫遭到層層阻絕。Futing 的第一張肖像照是穿著他最好的一套現代服裝拍攝的,但在看到成品後,他要求重新再拍一張。這次,他穿上全套的頭目服飾,剛剛穿的襯衫便放在他身後的沙發上。沙發後面,可以看到 Futing 家的和式紙拉門。為了拍攝新的照片,他也戴上了頭目的全套頭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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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g teh susu Jep
喝點奶茶吧,Jeff

賽諾伊部落的Amran & Akid ,上霹靂村庫內洲 Cunex村(Gerik, Upper Perak, Peninsular Malaysia) 2019銀鹽相紙負片 4 x 5”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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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蘭(Amram)抱著他的兒子阿基德(Akid)向我招呼:「Ong teh susu Jep(喝點奶茶吧,Jeff)」。他每天都會教我新的族語詞彙。穿越樹林時,阿姆蘭幾乎在每種植物旁都會停下腳步,說明其名稱與藥性。時不時地,他也會告訴我某地域在文化上的重要意義。族人與環境有很強烈的精神連結,體現在他們所使用的語言上。

阿姆蘭和其他庫內村(Cunex village)的人脫離了安置計畫。像半島上許多遭到安置的原住民一樣,他們並未照著政府的計畫走。他們回到了祖先曾定居的土地,那地如今變得荒蕪、樹木遭到砍伐,外圍則設置了封鎖線,以試圖拯救剩下的一點點自然景觀免受現代發展的衝擊。口述傳統與原民敘事是無形的財富,必須被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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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lks of ‘Mangis’
山竹枝

賽諾伊部落的Pagi , 上霹靂村庫內洲 Cunex村(Gerik, Upper Perak) 2019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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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穿過森林進入深處、經過了墳墓和舊日轟炸的彈坑,找到了直升機降落區,還有舊村落的遺址。帕吉(Pagi)手上拿著山竹的枝條,這種植物在傳統的社旺舞(Sewang)中具有象徵意義——以沾了水的枝條將水滴在人們的額頭上,象徵著人們與大地、與造物者的精神聯繫。

庫內村的位置意義十分特殊,此地對於所有的特米亞族(Temiar,屬賽諾伊人)來說都具有最高的精神意義——即便在其他半島原住民的敘事中不必然如此。特米亞族認為庫內村是創世以來的聖地,連太陽也來到這裡休息。面對著禁止伐木的封鎖線與開發的衝擊,族人面對的生存挑戰以及他們永不放棄的堅持令人不禁暗自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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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ang api
琥珀色的火

Temiar部落的Aguc / Shahlan ,Cunex 村(Gerik, Upper Perak, Peninsular Malaysia) 2019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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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古(Aguc)是懷有抱負的學校老師,他教授四門以上的科目:語言、馬來語、英語、數學、科學、和美術。他說,他對於學習英語和遷居都市都很有興趣。這是另一個脫離政府安置計畫的部落,教育能讓他們變得更有力量,也讓他們意識到自身所面臨的挑戰與眼前的情勢。

亞古是教師培訓講習計畫的一員,曾到吉隆坡生活、上課。但幾個月後他不斷生病、城市環境令他無法適應,所以他回到了部落裡。不過,亞古仍強烈地想學習英語、重返都市。亞古是他的綽號,源自一次與火相關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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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amat yeyah cikgu
老師早

Temiar部落的村莊教室,Cunex 村(Gerik, Upper Perak, Peninsular Malaysia) 2019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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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裡的文化廳(Balai Adat)同時也作為教室之用。平日早晨,村裡七歲到十歲的孩子會聚在一起,按著為他們量身定做的課表上課、讀書、寫字、吸收知識。

沙蘭(Shahlan)是部落教師的助教,他表現得很嚴厲,如此才能獨力管理一班三十多個學生。部落的教師因為家人生病,已經請假好幾個月了。

這個部落脫離了政府的安置計畫,也脫離了政府所設立以同化原住民的制式學校。因此,社區教育計畫至關重要,孩子們必須獲得力量,並意識到他們作為原住民所需面對的環境與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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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yak, Payak
淹過去、淹過去

Temiar部落的Jaja Andak Geniau , Cunex村(Gerik, Upper Perak, Peninsular Malaysia) 2019銀鹽相紙負片4 x 5”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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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達(Andak)是沙蘭的祖母,也是部落裡僅存的兩個知道如何使用天然泥土染料、收集香蘭葉(Seke)來編織後背籃(Pegok)的長者之一。當我們試著學習傳統知識時,她對我們的滑稽動作不禁感到好笑,反覆說著:「Payak, payak(淹過去、淹過去)」,教我們如何在暗色的泥水中將香蘭葉染色。

回到祖先的土地上,環境破壞與砍伐森林就近在身邊,自然資源所剩無幾。出產磨刀石(Batu Asah)的小溪、肥沃的土地和通往鄰村的道路都消失了,只剩國家核可的伐木行為與推土機。土地與它所象徵的文化意義都靜靜消逝了。

安達於今年(2020)三月過世,後來她沒有繼續編織,也無法將她所擁有的文化知識充分傳承給部落裡的人。她被安葬在部落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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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ik Oik Oik Oik

瑪美里族的Dave Diaman ,Kurau河村(Pulau Carey, Klang Selangor, Peninsular Malaysia) 2019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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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夫(Dave)是個漁民,他熱衷於學習並繼承父親的木雕手藝——他的父親是汶汶村(Bumbun village)的戴曼(Diaman),戴曼的三個兒子都跟隨他學習木雕。戴夫手裏拿著自己的作品,靈感來自於 Burung Oik(一種鳥類)。「Oik Oik Oik Oik」,我反覆嘗試著和戴夫一起模仿鳥叫的音調。

古樓部落(Kurau village)被政府安置到島外。紅樹林幾乎消失殆盡,環境的影響無可逆轉,原住民的口述敘事還有與環境的精神連結越來越難維持下去,每一代的年輕人與原民文化的聯繫日漸薄弱。戴夫和許多年輕人正試圖復甦與重新創造他們自身的精神性,而橫亙在他們眼前的,是充滿不確定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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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luk Gunjeng
古仁海灣

瑪美里族的Masmay , Bumbun村(Carey island, Klang, Selangor, Peninsular Malaysia) 2019銀鹽相紙負片 3.5 x 5.5”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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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迪迪(Panggil saya Didi)。」瑪思梅(Masmay)是這個編織社群的女性領袖之ㄧ,她參與的計畫幫助婦女透過藝術與手工藝來創造收入。他曾到其他原住民的部落舉辦工作坊、培訓其他的婦女團體。

加厘島(Carey Island)其實並不是一個島,原住民稱此地為Teluk Gunjeng(古仁海灣) 。這裡不僅有十八洞的高爾夫球場佔去了土地,超過 80%的傳統領域都成了棕櫚樹園,而填海造陸與港口計畫緊緊鉗住了僅剩的五個部落。政府計劃在不久的將來把原住民遷出島外,屆時,居民將失去與傳統土地的精神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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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ave, ocean and sun
波浪、海洋與日光

達悟族的Syaman Lamuran ,漁人村,蘭嶼(蘭嶼,台東,台灣)2018銀鹽相紙負片 8 x 10”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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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恩慈(Lamuran)在美國留學九年,是國內少數出國取得工程專業 MBA 學位的先驅之一。後來他選擇回到蘭嶼,此舉令許多部落裡的人感到失望。他在年僅 33 歲時便被選為達悟族在原住民族委員會中的正式代表。

他回台灣時,正逢動蕩年代。國家主導的經濟體系正在轉型、事業機會不多、核廢料問題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回台灣對他來說,不僅是為了父母或心中的責任感——波浪、海洋與日光令他感到自己仍活著,自然之美永遠是他心之所嚮。

Syaman Lamuran 穿上了達悟族傳統服飾,並首次戴上由董恩慈爺爺 Syapen Lamuran 處繼承而來的傳家頭飾與胸甲。這個親從子名的命名制度強調的是每一代人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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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ang kenin
我心深處

Penan部落的Sia Ngedau , Long Kerong(老越,馬來西亞東馬砂拉越) 2017銀鹽相紙負片3.5 x 5.5” 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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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亞(Sia)是原住民倡議者,曾代表本南族(Penan)出面協調巴南和平園區(Baram Peace Park)的事宜。2017 年在根地咬(Keningau)的世界原住民日慶祝活動上,我為他拍了這張肖像照。當時,我還不知道他是誰,但西亞的身影其實曾出現在許多本南族抗爭運動的紀錄片裡。本南族是我開始深入了解原住民議題時所接觸的第一個部族,也是我開始執行 Kanta project 的契機。

西亞的人生中參與過無數抗爭運動,但他始終保持著積極的態度。在目睹了部落居民所面對的巨大挑戰之後,他仍以友好親切待人——這位本南族倡議者的內心擁有驚人的力量。

他主張原住民族應在傳統領域裡得以自治,因此推動巴南和平園區的設立,以保護雨林、文化與內陸原住民烏魯人(Orang Ulu)的權利。新近完成的本南部落地圖(Penan Community Maps)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才終於成書,其內容記錄了頑強而充滿熱情的本南族為了保護自己的生活方式所進行的漫長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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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he clouds
來自雲間

Temuan部落的Dato Jenang Johos(RPS Kampung Orang Asli Sg Broga, Lenggeng,Negeri Sembilan, Peninsular Malaysia) 2019銀鹽相紙負片 4 x 5”即時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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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南(Jenang) 是一位 Adat Pepatih / Ketua Adat——意即文化領袖。他 120 歲了——這或許是以原住民的時間觀來計算年份所得的數字,又或許只是一種表達他已相當年邁的修辭。耶南大半的人生都在武來岸(Broga)度過,但他對自己在森林中生活的時光記憶猶新。那時,森林之魂(Sangkoi / orang dalaman)與他同在。

武來岸河(Broga river)的名字源自於創世時的那場大洪水。當時,有艘船擱淺於此,而特姆安人(Temuan)將船拖回大海。武來岸小鎮如今以石拿督廟(Sak Dato Temple)而聞名。這座神廟對於當地的原住民族具有精神與文化上的重大意義,但卻被假借為華人的廟宇。就像許多其他的原民敘事一樣,此處的敘事也遭到其他文化的入侵與盜用,而被重新改編了。

在採訪時,耶南穿著的是馬來蘇丹的頭飾和腰帶。他說:「我將成為領袖,原住民族的王(Saya akan naik jadi Raja, Raja orang asli)。」我們問及人類起源的神話時,他說:「我們來自雲間(dari aw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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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林猷進(Jeffrey Lim,Jeff)的作品包含地圖、裝置藝術及攝影,對於文化與社會議題方面皆有所關注,他也積極參與社會運動及倡議運動。他曾從事品牌形象設計,並於 2009 年開始自己執業。

身為藝術家,Jeff 認為自己比較像是「文化敘事者」,利用圖像、物品與空間表達抽象的概念。為了完成近年的計劃 Kanta Portraits ,他常往返於台馬兩地,深入考察原住民社群的各別敘事與國族主義的影響,並使用自製的箱型相機為居民拍攝肖像照作為回禮。

自 2012 年起,Jeff 的計畫獲得了許多藝術中心、基金會、機構與個人的支持,也透過許多駐村計畫、活動與其他資金計畫獲得了許多幫助。

2013 年,《Kanta 箱型相機:體驗攝影的鮮活面貌》(Kanta Box Kamra, Experiencing the living form of photography)在計劃初期獲頒五藝中心(Five Arts Centre)的克里申吉寰宇獎助金(Krishen Jit ASTRO Fund),因此得以順利開展。這項計畫在 2015 年圓滿落幕,期間也獲得了攝影概念店 Bang Bang Geng 與其店主 Chin Koon Yik 的幫助。

藝術空間暨基金會 Studio 94 & 玉溪有容教育基金會邀請本計畫前往台灣駐村,並與原住民藝術家陳姿華Urselepe合作,成果於 2018 年時展出。

「數位荒原駐站暨群島資料庫」與「打開-當代藝術工作站」邀請 Jeff 第二次來台駐村。2019 年,Jeff 參與了《邊境旅行計畫》(Petamu Project),並與原民藝術家 Posak Jodian 合作。

2018 年,Jeff 參與了高知縣藝術祭的《高知藝術計劃》(Kochi Art Projects),駐村於高知地區,並與日本當地藝術家前田光(Mitsu Maeda)合作。

Jeff 與藝術家 Posak Jodian 合作的《2019 Kanta 馬來西亞台灣交流 KMTX》獲得了原住民族文化事業基金會以及國藝會的支持。

Jeff 也獲選進入馬來西亞文化經濟發展局的新銳藝術家培育資助計劃,此計畫為期一年,由 2018 年 5 月 1 日至 2019 年 5 月 31 日。

在這段期間,Kanta Project 更得到了來自原住民關懷組織(Center for Orang Asli Concerns,COAC)與全馬原住民網絡(Jaringan Orang Asal SeMalaysia,JOAS)的各種支持與幫助。
Jeffrey Lim 林猷進/ 攝影藝術家, 肖像
(吉隆坡,馬來西亞)2015
銀鹽相紙負片 3.5 x 5.5” 即時顯影
<面對相機 尺寸3.5 x 5.5”/4 x 5”, kanta / 馬來西亞稱鏡頭的意思>
Kanta手札20 肖像攝影精選箱形相機拍攝 - Jeffrey Lim, Studio 25. 於 2020.8. 7 編譯
ISBN 978-967-19300-0-7
出版印刷 2020 年12月紙張:150gsm FSC認證紙

由Amity Zhang 進行翻譯
Urselepe Luc Chen Zi-Hua / 陳姿華 校對

版權所有 © 2020 Jeffrey Lim, Kuala Lumpur, Studio 25

版權所有。未經作者書面許可,不得複製本出版物的任何部分或以任何形式(電子或機械方式)進行傳輸,包括影印,錄製或任何訊息存儲,以及檢索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