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練習》
〈練習日記〉
尺寸
本體│A5/騎馬釘/橫書左翻
內頁│30P/18行/行高9mm
材質│100g 米道林
設計
三十日練習題目
每日精選彩虹卡祝福
寫下你的溫柔生活日記
第一日:閉上眼睛,撫摸觸感絲滑的東西。
金獨子睡著了。
劉衆赫無聲推門而入時,走廊燈光都已經熄去,只有床頭一盞小夜燈亮著;鵝黃的柔光傾落而下,綴著床鋪上那一對幽黑舒展的羽翼,隨著呼吸淺淺起伏,折射出細碎溫暖的光暈。
他只是倚在門邊,靜靜看著,所有動盪、倉皇、不安的心緒,都在這一眼凝望中漸漸平息。
良久,劉衆赫走上前,側身坐在床緣時,床墊微微下陷都沒能驚擾金獨子。魔王平日總是思慮過重,放肆奔騰夜空的星座也注定不會讓人獲得安睡,唯有重大任務結束後的短暫休息日,是金獨子能徹底沉入深眠的時候。
這也是劉衆赫能肆意親近星星的時刻。
他伸手輕柔撫上羽翼,像是在仔細碰觸一件精巧美麗的珍寶,從削瘦背脊到輕盈的翅骨,又從稍硬的羽毛根一路梳至羽尖。粗糙的劍繭阻隔了部分觸覺敏感度,這讓他有時候會想用力地、發狠地、標記似地在金獨子身上殘暴蹂躪,鮮紅指痕都是他與這個男人糾纏生命的強烈證明。
但現在,他注視著金獨子側臥蜷縮的身子,又忍不住想,到底這人憑什麼獨自擔起困難,一再地死去、復活、又犧牲自己。
明明是這樣脆弱易碎又缺乏安全感的人。
劉衆赫沉沉地吐了口滾燙混濁的氣,側身躺倒在金獨子身後,手臂橫過脖頸與枕間的縫隙,另一手搭在過分纖瘦的腰上,將無知無覺的魔王抱入懷裡。但惡魔翅膀敏感地撲稜一下,那鬆軟飄逸的羽毛就輕拂在他臉上,落下細碎的毛絮。
劉衆赫乾脆閉上眼,埋首在兩翼之間,鼻尖、臉頰與嘴唇都被細膩搔癢,一呼一吸都是金獨子溫和好聞的氣息;親密擁抱的身體也遞送出溫度,在靜謐的深夜裡,交織出令人眷戀的柔軟。
安心、眷戀、溫柔──
這都是回歸者從未想過的存在,也從不認為自己能長久地觸碰,更何況擁有。
曾幾何時,他也能習慣這些過於柔和的存在?
劉衆赫抬起頭,深深凝視著金獨子的側臉,那對眉目本就溫潤,如今在鵝黃燈光的暈染下,更顯單純、美好、無害,足以對回歸者產生極為巨大的吸引與嚮往。
他根本無法拒絕。
劉衆赫雙臂收緊,將金獨子柔弱的身軀緊緊貼在胸前,背脊與翅根與他相貼得無間無隙,心口因而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溫暖與力量。
長夜漫漫看似沒有盡頭,這曾經令人難以忍受的黑夜,卻在他擁抱金獨子時,心底升起了對黎明再起的盼望。
回歸者低垂頭顱,輕輕吻著救贖的魔王,如同朝聖者膜拜奇蹟。
第二日:毫無分心地品嚐每一口食物。
被工作連續折磨一整週還加班到深夜,金社畜回家都只剩爬行的力氣。
他渾身癱軟在沙發腳邊,神情一片空白,一手本能地滑著手機螢幕,目光輕輕飄過小說字句,另一手抓著紫菜飯糰,機械式地往嘴裡塞。
啊,人生活著就只剩下小說了。
在他恍恍惚惚看到結局二字時,手機驀地從上方被抽走,隨即一道巨大陰影籠罩而下。金獨子呆呆仰起頭,渾然不覺嘴邊還黏著飯粒,只見劉衆赫一臉怒氣,身上還繫著星星圖案的圍裙。
「我說了會準備宵夜,為什麼還吃這個。」
「……啊?」
劉衆赫目露兇光,不客氣地奪走飯糰,金獨子下意識伸手要搶回來,身子頓時搖搖晃晃往前一倒;下一秒,他腰腹一緊,轉眼就被劉衆赫舉到寬肩上,扛布袋似地塞到餐桌旁。
金獨子一句「臭小子」才滾到舌尖上,目光往桌面一掃,他就堪堪嚥下來。
畢竟霸王菜刀一出鞘,無人膽敢不臣服。
劉衆赫將手機螢幕朝下放好,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拿過餐具叉起一塊炸雞,直接往他唇前送。
在疲勞與飢餓的雙重折磨下,金獨子無比乖巧,張齒叼進嘴裡。但不知為何餐叉突然大幅度抖了一下,他困惑地瞄向劉衆赫,卻被男人兇狠瞪回來。
「專心吃。」
天菜美食當前,不好好吃就是暴殄天物了。
金獨子上下牙關一合,立即驚為天人──薄皮炸得金黃酥脆,雞肉鮮嫩多汁,醃漬的提味香料層次豐富,尾韻還有淡淡的胡椒辛香點綴。
他忍不住一手捧頰,半闔著眼,仔細咀嚼炸雞,只聽薄脆麵皮咔滋咔滋作響,雞肉鮮美得讓他連連哼出舒爽鼻吟。
劉衆赫一直盯著他,也不知是下廚的人習慣觀察食客反應,抑或這人就是在監督自己進食。金獨子不做他想,理智全被味覺神經佔據,卻見劉衆赫突然起身撞開椅子,大步走回廚房,站在冰箱和流理台間忙碌,菜刀剁得格外大聲。
都已經乖乖吃東西了,脾氣還這麼差啊?
金獨子從鼻腔哼了幾聲,一連消滅好幾個雞塊,然後伸筷夾了醃蘿蔔,一咬下也是冰涼脆口,台式酸甜的滋味完美調和炸物的鹹,五臟六腑熨貼得舒暢至極。
「這真的太棒了衆赫……」金獨子仰身癱在椅背上,懶洋洋地拍著肚腹,甚至打了一聲飽嗝。飽足感和濃重的睡意一同襲來,他半瞇著眼,小聲含糊道:「把我餵得真飽。」
劉衆赫菜刀一歪,差點剁到不該剁的東西。
他鏗地摔下菜刀,雙手撐著流理台,重重呼了口氣。
可惜金神木永遠不會理解劉天菜的忍耐、掙扎與煎熬。
最終劉衆赫還是戰勝慾望,簡單收拾好廚房,轉身回到餐桌前,把洗淨切好的水果一放,「吃完就去睡覺。」
短短幾分鐘的功夫,金獨子已經完全閉上眼,聞言低嗚一聲,耍賴似地完全窩在椅子裡,連一根指頭都不想動。
劉衆赫雙手撐著桌面,傾身越過大半張餐桌,居高臨下地打量金獨子的睡顏。雖然金獨子經常說自己是路人臉、小透明,每每跟他一起出門,總會戲稱他是大牌明星,自己是負責開車、提東西、擋人群的小跟班。
但金獨子很可能不知道,他口中的大明星,其實只中意小跟班。就算金獨子是個不解風情、毫無曖昧知覺的死木頭。
劉衆赫不知第幾次成功通過了紳士的考驗,但是這股悶氣總得發洩在別的地方。於是他指尖捏起半顆水果,沾一點甘梅粉,偷偷塞到金獨子嘴裡。
半夢半醒的社畜無意識一咬,下一秒就睜眼發出憤怒的尖叫。
「劉衆赫你他媽餵什麼番茄──」
「罰你忘記承諾,還說錯話。」
金獨子連忙扭頭呸呸呸,怒得連吃好幾個雞塊,又往縫隙塞滿醃蘿蔔,試圖蓋過那可怕的味道。他兩頰吃得鼓鼓,根本說不出話,只好對劉衆赫「嗚嗚嗚」亂吼一通。
劉衆赫心底祕密嚐到報復的快感,壓抑唇角翹起的衝動,只是故作面無表情,屈指敲了下桌面,「你再抗議,我就天天去你公司送便當。」
想也知道便當裡會裝滿什麼邪惡水果,金獨子只能閉嘴嚥下,屈服於家庭煮夫的淫威。
第四日:深深吸一口你最愛的香味。
金獨子堅定不移的信念被打破了。
就在他回過神來,遲鈍地發現自己整個人窩進劉衆赫的衣櫃後,他才不得不確認, Beta並不是絕對中立,依然會被Alpha吸引。
可是、該死,為什麼就偏偏是那個臭小子呢?
金獨子忿忿抱緊一件寬大運動衫,埋頭用力吸一口氣。劉衆赫的味道衝入鼻腔、漫向氣管、迅速充盈肺腑,強烈的滿足與快樂就隨著氧氣洇入血管,洶湧到全身上下每一寸肌骨。
心理上他可以自欺欺人,但誠實的生理歡愉無法偽裝。漸漸地,金獨子身體如投降般,整個放鬆下來,肩背半頹著抵在衣櫥壁上。
原來他喜歡劉衆赫的味道。
這就是他經常無意識親近對方的原因嗎?
僅僅是因為生理快樂,還是藏著更深層隱晦的情愫?
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失落同時襲上心臟,如同兩股鞭子絞在一起,逼得他呼吸壓抑,胸口爆出一陣奇怪的鈍痛。
金獨子一手大力摁著左胸,倉皇抬起頭,在昏暗的狹小空間中,依然能辨識出劉衆赫衣服的款式;球衣、短袖、襯衫、大衣都分門別類掛好,劉衆赫確實是自律、秩序、井井有條的人。
這樣優秀強大的Alpha,會接受一個Beta對他產生某種脫軌的想像嗎?
金獨子不敢想,也不願去猜想。
他只是伸手滑過一件件高掛垂立的衣襬,指尖來回摩娑衣料,最後扯下一件冬季長外套。衣架被拉扯得彈回去,另一端砰地撞上頂層木板,在狹窄的衣櫃裡震盪出一聲聲悶響。
那是劉衆赫經常穿的長衣。
儘管金獨子否認,自己的體型在同年齡男女中都屬於瘦弱,但在這樣秘密獨處的時刻,他不得不承認,能夠整個人窩進劉衆赫的外套,把自己從頭到腳都嚴密裹住,布料還多得可以抱在懷裡,這帶給他極為巨大的安穩與快樂。
Alpha資訊素濃郁地餘留在風衣內裡,劉衆赫的味道一如其人強勢,於是在深深的吸吐之間,轉瞬侵占金獨子所有感知,將他的理智重重封鎖,只留下一道縫隙,任由情感與困惑來回衝撞、交疊而不可消解。
劉衆赫那樣強悍、可靠、無堅不摧的Alpha,理當是所有人投射憧憬和仰慕的存在;多他一份秘密的愛慕,或者少他一份單純情誼,並不會影響什麼。
劉衆赫永遠不會明白他的掙扎與痛苦。
但是這樣也好──他可以隱密地親近,求得單方面的欣喜,再一個人享受這踰矩的愛意。
如同虛空中搖擺的天秤轟然落下,金獨子終於順從本能,伸手將堆疊平整的衣物全部抓過來,在身邊築成一座高高的巢窩。
襯衫上殘留工作用的香水,不屬於劉衆赫的味道被堆在最外層,往內一層是家居服和棉柔睡衣,揉合了淡淡體香和衣物柔軟精芬芳;最貼近金獨子的,就是劉衆赫各種運動衣裝──就算洗得再乾淨,勤奮健身流下的汗水依然能被敏銳嗅出來。
他可真是個變態。
一旦任由劉衆赫的味道包圍自己,金獨子體內深處彷彿有某道危險閘口被慾望沖開,隨著沸騰的血液唰然衝向四肢百骸,足以令他渾身發熱,腿間更是明顯起了變化。
金獨子忍不住夾起雙腿摩娑,又怎樣都耐不住衝動,乾脆翻身趴跪在巢中間,整個臉都埋在寬大運動褲裡,任憑腰胯隨著最原始的律動,小幅度擺動起來。
想要……
好想要……
儘管他也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麼,但唯有Alpha的資訊素能安撫那喧囂的慾望,可是這又如同飲鴆止渴,在短暫地滿足生理後,內心就激起更焦灼的渴望。
為什麼會這樣呢?
他的慾望是被允許的嗎?
他對劉衆赫的情感是可以存在的嗎?
金獨子從未如此悲哀地認知到,無論是Beta對Alpha,或凡人對人生勝利組,抑或金獨子對劉衆赫……不管是哪一種排列組合,他都無法求出答案。
痛苦與快樂交疊,委屈和罪惡錯亂,就在凌亂到極致的世界裡,金獨子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劉衆赫的味道和附著其上的幻想。
這樣的撫慰是空虛的,簡直卑微到塵土裡,卻又能在金獨子的想像中開出花來。
他急喘一聲,張嘴緊緊咬住褲襠,腰胯聳動得愈發倉促迫切,到最後幾乎失去控制,渾身每一寸筋骨都被滾燙的情慾狠狠焚燒。
他是瘋了。
就在這樣自瀆的時刻,他居然還能想像劉衆赫低沉性感的聲音,想像他精悍強壯的身體,甚至是那雙黑瞳深深注視自己。
金獨子恍然。
他渴望在黑夜裡看見光。
在悲涼頓悟的剎那,快感一併衝上高潮,金獨子爆出一聲微小的驚喘,身體一頓一顫,隨即軟倒在凌亂的衣物堆裡,狼狽地呼吸,眼前微光閃爍,腦中一片空白。
唯有劉衆赫的背影倒映。
喘息漸漸淡去,性慾的氣味卻飄上來,和Alpha資訊素混雜,金獨子像是自私地單向標記劉衆赫。
他懷裡曾緊抱的味道終於變得混濁,金獨子蜷縮在黑暗深處,從咽喉落出一聲極度壓抑的、無聲的嗚咽。
第五日:創造一件抽象藝術品。
「叭叭──」
鬼怪之王臨時發佈一個(親)子場景。
〈(親)子任務──爸爸Daddy也要畫畫!〉
分類:親子。
難易度:A++。
完成條件:孩子的成長不能等!請父父們利用時間,和孩子們培養藝術與感情。
時間限制:直到孩子們心滿意足為止。
獎勵:靈魂畫作。
失敗時:爸爸Daddy要被畫畫。
金獨子很茫然,轉頭問主角,「你會畫什麼?」
譬喩立刻興奮「叭叭」衝過來,砰咚一頭撞歪劉衆赫的俊臉,並抬頭挺胸──儘管一團棉花球難以辨認──霸佔Daddy的香肩。
劉衆赫抄起黑天魔劍,金獨子大驚失色,唰地張開羽翼護崽,卻意外啪啪甩上霸王黑臉。
「……」
「……」
「叭──叭!」
那張俊臉更黑了。
譬喩高興得轉起身體,用柔軟棉花蹭了蹭金獨子的臉頰。
好吧,某種層面上來說,臉變黑也是一種情緒畫作。
劉美雅秉持一絲微薄的兄妹情誼,扭著身子窩到劉衆赫懷裡,拍了拍哥哥黑乎乎的臉。「哥這樣也還是很帥的。」
「其實師父拿起劍,只是單純要在地上畫畫吧?」李智慧彎腰趴在沙發上,笑得沒心沒肺。
李吉永和申流承興沖沖擠過來,手中各自高舉素描筆和蠟筆。
「哥,你坐著別動,我把你速寫下來。」魔王的信徒暴露極為狂熱的目光。
韓秀英「哈」了聲,「然後裱框每天燒香膜拜嗎?」
「叔叔不要聽他的,我來給你畫人像。」申流承堅信有星星的人生才是彩色的。
「魔王信仰」元素太濃郁,鄭熙媛忍不住哆嗦一下,「嘿,這是親子任務,不是朝聖好嗎。」
但無論如何,任務標明「孩子們」,最後還可以獲得惡搞父父們的權利,連李智慧都抓過鉛筆跳下場,同時臉不紅氣不喘地宣稱:「未成年女高中生就是個孩子。」
孩子們圍成一圈,不約而同把金獨子當成模特兒,並提出各種超乎人體工學的要求;諸如姿勢要性感,神態必須溫柔,偶爾擠眉弄眼裝幼稚,最後再來耍一下活潑……硬生生把魔王扭成四不像,醜陋程度比工業園區前的魷魚雕像還慘烈。
韓秀英毫不留情地大笑,順手把CEO扭曲動作寫成獵奇素材。
金獨子受到孩子們的愛戴更多,劉衆赫無形間被冷落在一旁,雖然有劉美雅彆扭地跟在身邊,但他還是想更多地參與親子活動,霸王所使用的工具相當別出心裁──只聽劉衆赫在廚房裡剁剁剁,重油大火呲啦快炒,又甩刀嚓嚓嚓。
李賢誠站在餐桌吧檯旁邊觀賞,對超越座一手廚藝欽佩得五體投地。軍中伙房兵的水準只能當劉衆赫的小菜。
劉美雅驕傲地翹起小鼻子,「因為他是我哥。」
在下廚開火的聲響與滿室食物的芬芳中,客廳裡李吉永第一個跳起來,臉龐微紅,獻寶似地捧給監護人看。「我好了!哥,你看看喜不喜歡?」
劉尚雅跟著湊過去,笑容微不可見地僵一下,緊接著發出禮貌又高興的讚美。金獨子忍不住摸了摸他額前一對魔王犄角,是因為這個才讓吉永畫出觸鬚嗎?
申流承不甘落後,急急忙忙畫完最後一撇,傾身上前,把競爭對手擠開。「叔叔看我的。」
蠟筆的筆觸很重,幾乎能從畫紙背面看出色彩輪廓。坐在對面的韓秀英咧嘴一笑,伸長一腿,腳尖勾了勾魔王修長的翅膀尾羽,「鳥媽媽就乖乖孵蛋啊。」
金獨子正要義正嚴詞反駁男人並不能孵蛋,這孩子倆已經自動自發鑽進他的羽翼下,熟練地爭寵起來。
韓明伍偷偷摸摸湊過來,掩嘴小聲道:「我可以傳授經驗……」
這星流世界肯定是哪裡長歪了。
李智慧三分鐘熱度,隨便畫了靈魂火柴人就交差,相當有自覺無法一起擠入鳥媽媽翅膀下,於是扭頭跑到廚房看師父大作。
她一看驚為天人,大聲宣布:「師父可以嫁了。」
劉美雅瞬間發動地盤意識,八爪章魚抱似地纏上劉衆赫大腿,「嫁出去的哥也是我的哥哥。」
但在腐女高中生的思維中,師父與大叔有了孩子是斬釘截鐵的事實,任誰都拆不散這對愛情轟轟烈烈、婚姻如史詩般可歌可泣的夫夫倆。
她和劉美雅進行一陣激烈的攻防戰後,成功把那堪稱藝術品的便當捧過來給眾人品評。
「這就是傳說中的日本煮夫便當?」劉尚雅舉起手機喀嚓拍照,零修圖上傳社群,一秒獲得成千上萬的點閱與讚數。
韓秀英搖頭「嘖嘖」兩聲,「拼成這樣誰捨得吃掉啊。」
孩子們可以一口吃掉絕大部分的美食,唯有擺在最上面的星星難以下嘴。如果可以,他們甚至想把星星做成食物標本,每天配著下飯可以吃三碗。
譬喩窩在金獨子頭上,癟嘴盯著劉衆赫的完美成品。
她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真的很會畫星星。
劉衆赫俐落收拾廚房,解下圍裙,大步走來,一眼就與金獨子對上目光。
金獨子耳根微紅,面上卻故作鎮定,笑著招呼劉衆赫快過來,一起欣賞孩子們的大作。
對於一直一直注視星星的人而言,第一眼捕捉到的光芒,就是他心中最美麗的風景。
子任務的通過毫無異議,所有人都得到他心中最好的圖畫。
「叭叭!」
譬喩嘩地飛到空中,被劉衆赫和金獨子一人一手捧在中間。
鬼怪之王露出滿足的笑容,粉白的棉花糖身體都浮出兩團嫣紅。在爸爸和Daddy的愛撫下,她扭著身子,一左一右啾上兩人淺笑的臉頰。
但劉衆赫猶不滿足。
他指掌越過女兒蓬鬆的身體,撫上金獨子臉側,朝自己的方向輕輕一攬,然後低下頭,在星星彎起的眉眼印下一吻。
這才是朝聖者完滿的最後一筆畫。
第八日:喝比平常還多的水。
時近秋冬,寒風從大地盡頭呼嘯而來,吹捲得枯葉撲簌簌落下,寒意從窗縫哐哐鑽進室內,將僅有的溫暖水氣襲捲帶走。
金獨子坐在床邊,一手用力摀著鼻尖,壓抑地小聲打了個噴嚏。但這樣近乎氣音的異常動靜,還是讓那個敏銳、操心、看守寶藏似的獵犬警覺不對勁。
劉衆赫疾步走來,嘩啦展開寬大睡袍、兜頭一蓋,將金獨子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裹得嚴嚴實實,任憑一絲風都透不進。這還沒完,男人往廚房走了一圈,回來時強行抽走手機,將溫熱的玻璃杯塞進金獨子手中。
「喝。」
如果不是早已成年,金獨子幾乎懷疑劉衆赫在給他泡奶粉。
在霸王兇巴巴的監視下,他也只能乖巧地咕咚咕咚喝完。最後劉衆赫還不放心,往保溫瓶倒滿溫熱水,放在床頭最明顯的位置,叮囑金獨子要在自己回來之前喝完。
不可否認,劉衆赫必然是善於照顧他人的。這一點尤其體現於劉美雅敏感、聰慧卻依然保有天真的性格上,一手天賜般的廚藝更是確保飲食美味健康。
金獨子一口一口抿著溫度適中的開水,從杯緣上方瞅著劉衆赫。
男人正站在穿衣鏡前,抬手撥開額前碎髮,隨意打理衣服前襟。他身披一襲深黑風衣,收線漂亮的衣襬在結實小腿邊飄盪。
劉衆赫的體格是真的鍛鍊得很好,寬肩窄腰大長腿,這樣一件寬鬆外套都能修飾出精悍高大的身型,走在街邊自然成為一道俊美風景。
外貌條件很好的人,因為從小就經常收到肯定和讚美,無形間積累了自信與氣度,舉手投足間都會散發出一種不自知的矜貴。
所以,當劉衆赫向他告白時,金獨子是真的感覺天上落了一份大禮,令人驚奇、訝異,甚至欣喜到不敢置信;到後來交往順利,步入同居生活,他接受劉衆赫細心又體貼的照顧,日子也過得快樂幸福,他理當感到滿足,內心安穩。
但劉衆赫越是這樣優秀,他就越是害怕失去。
正因為劉衆赫有充足的底氣,示愛都那樣大方、從容,似乎他心中能源源不絕地湧出溫柔與愛意;然而金獨子光是要學習去接受伴侶的愛,他就必須竭盡勇氣。
在這段關係裡,他一直是那個忐忑不安、渴求愛又畏懼愛的人。
如同此刻,金獨子很想說,秋冬的早晨很適合再一起賴個床,或者在踏入令人顫抖的北風前,再來一個溫暖親密的擁抱吧。
但是,他注視劉衆赫轉身離去的背影,最終只是抿起唇,安靜垂下視線,嚥下一口酸澀的溫水。
如何才能像劉衆赫那樣,坦白地表達需求與渴望?
他能嗎?
他夠資格嗎?
他可以這樣表現依賴而不怕被厭棄嗎?
下一秒,他的心臟無端蜷縮起來,四肢末梢也莫名發涼顫慄。
金獨子只能拼命把自己窩進劉衆赫的睡袍裡,雙手也緊緊握住水杯,極力要從男人給予的所有東西上汲取暖意。
劉衆赫。
劉衆赫。
劉衆赫──
就在他竭力懇求的剎那,腳步聲驀地去而復返。
金獨子來不及抬起頭,手裡的水杯就被抽走,緊接著一雙精壯的手臂環抱自己,堅實的寬闊胸膛迎面貼上,拂來熟悉好聞的氣息,以及令人無比安心的體溫。
劉衆赫側過頭,用臉頰輕輕蹭著他。儘管沒有說出隻言片語,但鼻腔傾吐出悠長緩慢的呼息,在這樣緊密的擁抱裡,就足夠承載男人濃烈滾燙的愛意。
無論是劉衆赫敏銳察覺他的不安,抑或自己也有同樣的渴望,這個擁抱都讓金獨子漸漸放鬆肩膀,一顆高懸的心臟也落回胸腔,柔和的暖意重新漫向四肢百骸,神經熨貼得舒展開來。
原來名字也可以是一種咒語,藉著內心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讓心意重疊複沓,那個人就會重新回到自己面前。
劉衆赫垂著頭,晨時柔和的光芒籠罩在英俊臉龐上,眉眼疏朗,含著溫柔笑意,深邃的黑瞳中閃爍著微渺的光。
「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他輕輕吻了唇,又摸了摸頭,細膩的動作流露出安撫與疼惜。
金獨子終於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抱住寬厚溫暖的身體,埋首在劉衆赫懷裡,深深地吸吐氧氣,所有動盪不安隨之平息遠去。
只要有劉衆赫的擁抱與親吻,他就不必畏懼被拋下。
金獨子抿唇淺笑,第一次鼓起勇氣,仰起頭,主動與劉衆赫接了一個綿長溫柔的吻。
柔和的情愫在唇瓣間旋轉,穿梭兩人親密擁抱的身軀間隙,在朝陽下輕盈舞蹈,向著明亮遼闊的天空飛旋而去。
第十一日:今天問兩遍,「我需要什麼?」。
金獨子公司CEO接到一個專屬任務。
「哈?我需要什麼?」勞碌命大股東韓秀英聞言一臉嫌棄,「你不如問問我不需要什麼。我先回答,我不需要看見狗男、噗唔嗚!」
劉尚雅露出抱歉的微笑,繼續堅定摀住韓秀英憤怒嗷嗷的嘴。「我需要什麼呢?或許是跟秀英小姐有一段長長的假期,兩人世界不受打擾吧。」
諸多事實證明劉尚雅切開是黑的,金獨子二話不說,立刻劃假,目送嬌小作家被綁架扛走。
「我只想要哥。」蟲王臉不紅氣不喘地宣告。
獸王不甘落後,申流承立刻指揮奇美拉龍撲倒李吉永,轉頭對金獨子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我只想要看見叔叔開開心心,每天都無憂無慮。」
星星的守護者太令人動容,金獨子欣慰拭淚,給兩個孩子公平的擁抱。
曾經同為社畜的鄭熙媛給出最現實的答案。「給我年終、假期和員工福利。其餘免談,也不用談。」
李賢誠嫁老婆隨老婆,難得靦腆說著情話:「熙媛開心就好。」
顯而易見,劍盾很務實,星星很感性──救贖的魔王大手筆贊助蜜月旅遊基金。
慘遭化身拋棄的烏列爾默默飄來,美目含淚,咬著手帕問道:「熙媛都有婚假了,那衆赫呢?」
即便在諸星殞落的時代,眾人都在尋常生活裡落定,習慣平凡微小的幸福生活,唯有劉衆赫維持極度嚴苛的自律,堅持早晚鍛鍊劍技。
金獨子啟動魔王變,撲搧翅膀飛越整個工業園區,這才找到人。只見霸王裸著精壯結實的上身,汗水沿著深邃緊繃的肌肉線條滾滾而下,每次揮動刀劍都響起銳利的破空聲,劍尖反射出令人眩目的光芒。
劉衆赫的劍技已經至臻完美,流暢的動作如同劍舞,畫面非常賞心悅目;再配上那超越世界美麗標準的容顏,男人簡直強烈散發出性感的雄性賀爾蒙,全身上下都極度吸引目光。
金獨子飛到主角面前,儘管羽翼撲搧出涼風,但他的臉頰還是明顯發燙。
「衆赫,你需要什麼嗎?」
劉衆赫做完最後一道劍式,長長地吐納完後,劍尖隨意拄地,仰頭安靜看著他,目光十分專注。
那樣的眼神好似有實質,從他的眉眼、脖頸、心口、乃至翅膀都仔細檢視,好似那隻粗糙有力的大掌一寸寸地撫摸,甚至讓他的肌膚激起細微隱密的顫慄。
金獨子再也扛不住劉霸王的注視,立刻收起翅膀要降落下來。豈料男人上前一步,劍刃鏗鏘落地,張開雙臂,以寬厚的胸膛穩穩接住自己。
在所有場景都結束之後,在一切字句都劃上句點之後,故事裡的主角需要什麼?
即便劉衆赫沒有說話,但在兩人親密相擁的瞬間,金獨子彷彿聽見了回答。
那便是朝聖者巡遊宇宙唯一的答案。
第十三日:打電話給你身邊最溫柔的人。
[星空倒映在劉衆赫眼中。]
從世界走向荒謬、殘忍、不可理喻的毀滅開始,劉衆赫就已經很少這樣抬起頭,在靜謐的深夜裡,單純地仰望星空。
隨著他突破一個又一個任務,夥伴們忠誠追隨在他身側,漸漸褪去當年的驚惶與不安;每個人都在最嚴苛的磨礪下,成為自信又強大的倖存者們。
在他們打造的工業園區裡,人們甚至稱呼他們為英雄。
劉衆赫並不在意這些虛名,但他願意將自己同樣熱烈的感激、憧憬與祝福,全部投射給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顆星星。
[你的背後星正在注視你。]
劉衆赫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唇角上揚,他只是解下隨身佩戴的黑劍,指尖鬆開風衣腰際的束帶,在星星的支持下開始練劍。
即便場景已經走到盡頭,再沒有任何巨大的任務能擊垮超越座,但劉衆赫堅持日復一日地鍛鍊,為的就是不會失去任何一個重要的人事物。
儘管在他的星星引領下,這一生他從未體驗過失去的痛苦。
這是幸運,抑或不幸,沒人能說得清楚。
[無名的星座正溫柔地看著你。]
劉衆赫反手挽出一道銳利劍光,動作俐落精確又漂亮,襯上那一身緊實健壯的肌肉,與其說在練武,不如說在練就一場奉獻給唯一一顆星星的獨白。
超越座將萬千星辰擊殺;劉衆赫只為他的星星舞劍。
他該怎樣表達他對背後星的情感呢?
劉衆赫可以向世上所有倖存者發表激勵演講,鼓舞人心,挺身率領眾人大步邁向未來。但此時此刻仰望夜空,劉衆赫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找不到一個詞、一句話,用以承載他強烈的愛。
──愛意。
儘管世人看來無比荒唐,連星星的真實身分都是遙遠未知,但劉衆赫明白,如果要用一個字來廣納他對背後星的所有情感,那麼唯獨有愛。
「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不是我想,而是我要。
這是多麼堅決又直白的表達,星座罕見地沉默半晌。
幾十年生死瞬間所錘鍊出來的勇氣和毅力,注定這個備受星星寵愛的化身,如同探囊取物般,輕易獲得他要的一切。
「如果我開始回歸,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第零回的劉衆赫,毫無疑問,是個對未來一無所知,卻仰仗著自信與溺愛而胡言亂語的笨蛋。
[無名的星座倒映在劉衆赫眸底。]
劉衆赫伸出手,像是要接住一切珍貴的星光般,指尖輕輕蜷縮。
──我想見你,我要見你,我一定會再見到你。
無數炙熱的間接訊息湧入車廂,每一字都閃爍明亮燦爛的光芒,足以將車廂外面永無止盡的夜晚照亮。
無名的星座伸出稚嫩小手,隔著螢幕貼在劉衆赫的寬大掌心上。
在寂寞荒涼的宇宙裡,沒有人能看見他閉上眼,捲長眼睫垂下,掩去眸底密布的血絲。
或許在這個比現實生活還要離奇的小說世界裡,沒有人能動搖第四面牆。唯有主角能破開限制、踏破次元,從遙遠的時空之外,來到他面前,堅定說著「我要見你」。
星星顫抖地呼出一口熱燙的氣,收起指尖,在想像中緊緊扣住劉衆赫的掌心;他的身體卻壓抑不住恐懼與欣喜、痛苦和愛意,在過分寬大的風衣裡蜷縮成一團,熱淚洇濕鬢髮。
他至今犧牲一切的目標,不過是想為主角敘寫一個最幸福完滿的結局。
如果這是劉衆赫所期望的,他永遠會為他達成。
[我答應你。]
那是劉衆赫最後一次聽見星星溫柔的話語。
直到浩瀚漫長的回歸之旅後,他終於將一生追尋的星星擁入懷,對他訴說千百年纏綿炙熱的情愛。
──即便有千千萬萬條美好光明的世界線,我還是會背過一切,選擇你所在的世界。
第十五日:對房子一個小角落進行斷捨離。
金獨子有個秘密盒子,盛滿他的年少愛恨、藏匿他的痛苦地獄。
當金獨子再次看見那個盒子時,十多年前的記憶就從深處呼嘯而出,裹挾著青春和憂愁、愛慕與悲苦……一眨眼恍如隔世。
無須他婉轉表達或依託藉口,劉衆赫回過頭,一個眼神就足夠讓好奇聚來的眾人又默默散開。
平時金獨子會出面緩頰,然而此刻,他只感激劉衆赫的強勢。或許要很久很久以後,直到擁有足夠的歷練和沉穩心志,他才能和眾人笑談年少煩惱。
畢竟面對孤獨無助的過去,他還是需要勇氣,很多很多的勇氣。
「你想讓我待在身邊,我就會在。」劉衆赫驀地從身後擁住他,雙臂微微收緊,環成一個溫暖親密的圓。
其實金獨子沒有說過,他很喜歡被劉衆赫徹底包圍的安心感,但主角心思的敏銳程度超乎他的想像。這經常讓他感到窩心與滿足。
「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他捧著盒子,仔細撫摸陳舊泛黃的邊角,過了半晌,指尖才輕輕扳開盒蓋一角。
劉衆赫俯下身,胸膛緊貼著金獨子削瘦的背脊,手臂向下摟住細瘦腰腹。金獨子都近三十歲,身體纖細的模樣還是能窺見很多年前孱弱瘦小的影子。
「你說,我聽。」他臉頰蹭著金獨子耳垂,低聲道。
金獨子就這樣窩在劉衆赫懷裡,安靜呼吸半晌。
曾經遙不可及的主角,如今就站在自己身後。那些深夜流淚的懇求、白日作夢的幻想、從字裡行間滿溢出來的渴望,都不再反覆而孤獨。
金獨子轉過身,仰頭望著劉衆赫。
他年少時,曾盼著主角來拯救他,就算希望一再落空,他還是會唱誦咒語,想像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主角。
但在現實顛覆成更荒謬的小說後,他終於明白,主角也跟自己一樣遍體鱗傷,都會在絕望中一再墜落,然後咬牙逼著自己爬起來,拍去塵埃、抹乾鮮血與淚水,向著無窮遠的結局邁步狂奔。
他曾經是隔著一道牆的讀者,如今是親密並肩的夥伴,或者說伴侶。
──劉衆赫的伴侶。
光是這樣嶄新的身分,就足夠撫慰他曾經所有的失落。
金獨子簡單地深呼吸,在劉衆赫鼓勵的溫和目光下,提起勇氣拿出筆記本,打開他的貪婪、虛偽、嫉妒與悲哀。
實在難以想像一個少年能懷抱這樣厚重複雜的情感,全數傾洩在筆記本上──褶皺的紙張、起捲的邊角、斑黃的頁緣,全部承載了他少年時代,欣喜又痛苦的愛。
劉衆赫不做空虛的安慰,也沒有盲目否決一切。主角只是接過筆記本,仔細、謹慎、小心翼翼地翻閱,藉此讀遍金獨子的掙扎、想像讀者的想像、體會少年的悲歡愁苦。
劉衆赫只慶幸,自己是金獨子懷抱強烈情感的對象,亦是讀者唯一的主角。
在這荒謬的世界裡,沒人能宣稱自己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痛苦,也不可能有人真正走過他人永恆的地獄。劉衆赫將筆記本慎重放回金獨子手中,然後扶著他的臉,拇指輕柔撫過金獨子泛紅的眼角。
「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我會和你一起走到結局。」
──你無須感到恐懼、不安與惶恐,你不會再被拋下,你永遠不會再感到孤立無援。
金獨子渾身顫抖,心底像是被劉衆赫的溫暖灌注,劇烈翻騰著喜悅、感動、得償所願……種種情感匯聚成河,化作滾燙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
他像是在漫漫黑夜裡,迷途許久許久的人,終於窺見一絲陽光,於是奮不顧身向前,撲入光明裡放聲大哭。
盒子落在一旁,筆記本的紙頁嘩啦散落一地。儘管那些曾經被淚水洇濕的紙張不會再回復平坦如新,但它可以見證主人的淚痕被溫柔拭去。
金獨子有個秘密盒子,盛滿他的年少愛恨、藏匿他的痛苦地獄。
而今他的秘密終於從裡頭走出來,行走在陽光下,被柔和目光擁抱,在主人的歡笑與淚水中安詳睡去。
第十六日:做一件你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金獨子每天都在作夢,但今天,他有一個特別想實現的願望。
「衆赫,你今天可以陪我嗎?」
矮小瘦弱的男孩伸出手,輕輕拉著男人的風衣邊角。
無論眷屬們怎樣用盡力氣餵養,各式寵溺花招樣樣來,小男孩的體格依然不見半點動靜,彷彿歲月過去多久,時間不會在金獨子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其實這樣也很好。
劉衆赫膝跪下來,臂彎習慣性環住金獨子後腰;大衣隨之滑落下來,大面積籠罩對方嬌小身軀,形同把男孩圍在自己地盤裡。
「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不只星星的光芒吸引朝聖者,信徒溫柔又低沉的聲音同樣安撫神明。金獨子的肩線明顯放鬆下來,他腳尖向前挪半步,張開雙臂,如雛鳥般軟軟地撲在劉衆赫懷裡。
「我想要你……」小男孩柔軟的雙手揪住寬大衣襟,十指蜷縮起來,明明力道輕微得可以忽略不計,但劉衆赫像是被攫住心臟。
這讓他的胸口有些發燙。
劉衆赫抬手摸著小孩的頭,指腹摩娑著細緻柔潤的髮絲,低聲問道:「要我什麼?」
金獨子驀地抬起頭,髮頂唰地蹭過劉衆赫脖頸,一雙圓潤眼眸閃閃發亮。
「想要你陪我看書!」
門外忽地一聲「砰咚」巨響,金獨子驚叫一聲,立刻把頭埋到監護人頸窩裡,像個受驚的小動物竭力尋求保護。
劉衆赫用力抱住小孩兒,扭過頭,眼神凌厲劈向門口。
只見眾人如亂石般堆疊在地──李賢誠被壓在最下面當人肉墊子,古銅色臉龐浮出明顯的羞恥紅暈;金南雲順理成章彎著臂肘,掌心支撐頭側,咧嘴看戲毫無心理負擔;李智慧雙手摀住下半張臉,但興奮瞠大的瞳孔出賣她的激動。
只有烏列爾及時展翅,優雅落在門的另一邊,唯獨表情跟優雅絲毫沾不上邊。
「噢──我們的小小神明,如此可愛又柔軟的請求,任誰都會立刻答應的。」
大天使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頭頂迸發出慈祥聖光。但誰都聽得出來,要是膽敢拒絕金獨子的願望,下一秒就會被審判的烈焰燒到灰飛煙滅。
李智慧躲在烏列爾的翅膀後面,小聲竊笑,「師父剛剛期待落空了吧?」
金南雲一骨碌爬起身,雙手插在褲兜裡溜達過去。「你想看什麼?老子有世界兵器圖鑑和古代行刑、噗唔──」
最正直的戰士一肘撞凹了惡魔發黑的心,正義之舉獲得大天使的賞識。
熟悉的笑鬧聲從周圍傳來,金獨子終於怯怯地抬起頭,第一眼對上劉衆赫柔和的目光。
「沒事,他們不是有意嚇你。如果你還是不舒服,我回頭教育他們。」劉衆赫指尖親密地捏了捏金獨子臉頰,但「教育」二字的口氣跟動作挾著極為可怕的威脅。
金獨子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眼角餘光看見烏列爾捧一大疊書,笑瞇瞇地俯身望著他;金南雲和李智慧為了兒童分級而吵成一團,李賢誠跪坐在他旁邊,對剛才驚嚇他的行為鄭重道歉。
這樣熱熱鬧鬧的,其實也很好。
他很喜歡、很喜歡被夥伴包圍的感覺。
金獨子終於露出笑容,伸手摟住劉衆赫的脖頸,臀底接著被托在臂彎裡抱起來,劉衆赫帶他走向專屬圖書室。
家人們熱鬧地簇擁在一邊,劉衆赫的懷抱溫暖又寬厚,金獨子安心地放鬆身體,靜靜窩在眾人營造的柔軟氛圍裡。
──曾經巨大的仇恨都被時間之流沖刷遠走,侵蝕的痕跡也被徹底抹平,這世界是再沒有憤怒與淚水、痛苦和懺悔了。
金獨子閉上眼,向他的神明們表達真誠的感謝。
原來他一生祈求的安穩與快樂,早在他注視小說的第一行開始,就實現於他的生命裡了。
第十七日:直接或間接地傳達愛意。
[金獨子感覺孤獨是因為他不說他的故事。]
金獨子默默盯著第四面牆蹦出來的指責,直覺上方應該會再竄出一個井字號。
他想像平常一樣揶揄,無奈唇角怎麼都提不起一個笑容,只能在深深的呼吸之後,漸漸頹下肩膀。
人人都愛聽故事,這是遠古流傳下來的種族本能,為了與他人更順利交流與傳承經驗。故事或許是英雄冒險旅程、是公主與王子幸福的戀愛、是大神從谷底翻身的奮鬥之路……因為主角在掙扎中成長的情節能令人同情與共感,所以能從中共鳴出意義。
因此,故事被喜愛的前提在於,這是個有用的故事。
但金獨子不認為他擁有任何有意義的故事。
[金獨子不認為他的存在有意義。]
第四面牆洞悉人心的能力太銳利,金獨子伸手扶著額際,微微駝著背脊,後腰倚著牆壁,在逐漸沉重的呼吸中試圖攫取氧氣。
但這根本沒用。
因為每一次翻出記憶回想,他的肺腑就像被濃稠的血液倒灌,在無數飛掠疾逝的畫面中,每個無助的、哭泣的、麻痺的、孤單的自己都會將血液凍結,沉甸甸地壓住心口,再怎麼用力地呼吸都會感到頭暈目眩。
他的人生怎麼會有意義呢?
童年缺失家庭的愛的供給,少年唯一的人際關係是排擠與霸凌,成年在公司如免洗筷般的職務裡苟活,下班僅有的樂趣就是看網路小說……這樣零散拼湊起來的人生,連他都不忍回顧一眼。
[所以你拒絕講述你的故事。]
金獨子淡淡地彎起唇,儘管是一個微笑,但那弧度更像是痛苦到極致的麻木。
在他開始以犧牲和死亡來強行突破場景後,他會使用讀者作弊的技能來窺探夥伴們的生活現況。
起初大家會在葬禮上面露沉痛,後來孩子們開始擲硬幣等待他回來,李智慧還會嘟嚷著下次要把他打暈了埋在棺材裡,鄭熙媛則直接在工業園區的門口建立一座魷魚雕像。
金獨子看著,笑著,雖然心裡泛著酸苦與疼痛,但總會好的。
然而,隨著他缺席的時間越來越長,他漸漸錯過夥伴們的成長,在他所不知道的任務與考驗中,夥伴們的情感也被錘鍊得更加堅實、彼此的羈絆更加緊密,每個人都對劉衆赫予以更強大的信任,以及堅不可摧的忠誠。
因為劉衆赫是主角,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第四面牆開始顫抖。]
[金獨……子、在哭。]
金獨子的目光有些茫然。
他緩緩抬起頭,第四面牆唰然褪為一片漆黑,如同最殘酷現實的映照,他看見自己滿臉都是淚痕。
在這道牆之外,所有人都過得很好。
就算沒有他,人們還是會繼續寫下故事,繼續突破場景,最終順利走到結局。
有主角的帶領,這是自然而然的事。
讀者不可能真正成為角色。
讀者只會是故事的局外人。
──就算他之前都成功率領夥伴們前進,但事實上,他並不能真正改變存在的本質。
該怎麼做才能成為有用的人?
他的故事怎樣才會擁有意義?
強烈的自我質疑如同千斤重擔,壓得金獨子眼前發黑,雙腿也發軟;他一寸寸滑下牆壁,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最後只能獨自蜷縮在角落,雙臂用力抱著自己,以求一絲虛假的慰藉。
第四面牆確保他能處於超然的視角,身為讀者的秘密也讓他看似全知全能。但正是因為如此,在夥伴們的眼中,他的面孔才永遠模糊不清。
他是不被需要的存在。
[第四面牆劇烈地動搖。]
[金……獨子……]
[獨、子是……]
[是笨──]
[故事「生死與共的同伴」跳腳大吼是笨蛋。]
「你的確是笨蛋。」
劉衆赫的聲音驀地在前方響起,金獨子渾身一僵,然後才想起自己哭得狼狽,連忙左右扭頭蹭著衣袖把淚痕擦乾,鼻腔又倉促地吸了吸,開口卻還是一股濃濃的鼻音。
「你怎麼在這裡?」
金獨子仍舊把頭埋在臂彎與雙膝之間,窄小的視線範圍裡走進一雙沾滿塵土的戰靴,然後是衣服窸窸窣窣堆疊的聲響,風衣徐徐垂落在地。
劉衆赫來到他面前,就在伸手能觸及的地方。
因為距離很近,主角身上經年不散的鐵鏽與血腥氣息兜頭籠罩而下,將他包圍在劉衆赫的胸膛與牆壁之間的狹小空隙。但金獨子並沒有不適應,相反,他還覺得很安全,至多是因為被劉衆赫目睹自己流淚所以感到難為情。
「你在哭。」
劉衆赫的語氣太過肯定,讓這件事沒有任何反駁或轉圜餘地。儘管金獨子極力想遮掩,但第四面牆依然樂於當個叛徒出賣自己。
[孤獨。故事。意義──]
主角安靜盯著空氣中踴躍跳出的訊息,金獨子愈發感到羞恥,乾脆破罐子破摔,故意抬頭露出笑容,輕快道:「衆赫啊,你知道嗎?其實我以為你只關心劇情進度,總是一個人走自己的路,你這樣是永遠無法走到故事盡頭。可是、可是……」
流暢的笑語突兀哽住,金獨子很想維持住微笑,但實在撐不住嘴角向下垂抑,變成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劉衆赫蹙眉盯著他,儘管背著光線,但深邃俊美的臉孔依然能顯出光影輪廓,眼睫垂落的陰影讓他的眼神近乎柔和。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我沒時間讓你偽裝。」
好吧。這語氣果然是劉霸王。
金獨子閉上眼,一股強烈的酸澀就襲上眼眶。他咬著唇,極力壓抑嗚咽,卻止不住身體顫抖。
劉衆赫從鼻腔吐出長氣,似乎喃喃念著什麼,下一秒,有一雙臂彎將他用力環抱,深藏的溫柔氣息迎面拂來。金獨子埋首在男人頸窩,肌膚觸及一片暖熱,還能聽見劉衆赫生氣蓬勃的脈動。
儘管金獨子不想承認軟弱,但同樣不能否認,主角的擁抱真的很溫暖、很溫暖,可靠得足以讓他卸下一切重擔,安下心來。
劉衆赫輕拍他的背脊,乾燥溫熱的大掌又揉著頭頂,指尖摩娑髮絲的動作帶著一絲憐惜與疼愛。這樣細膩照顧的動作,不難想像是來自男人一手帶大妹妹的經驗。金獨子突然有點羨慕劉美雅。
但主角總是能帶給他更多意想不到的驚喜。
劉衆赫就這樣擁著他,開始細細說著夥伴們的生活與成長經歷。儘管有些畫面是金獨子曾經窺見過的,但是從這男人口中說出來,代表劉衆赫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在乎夥伴。
「我想讓你知道,大家都過得很好。」
金獨子肩膀微微一緊,但即便是如此微小的僵硬,劉衆赫都能察覺。男人鬆開他,仰身拉開距離,凝視的目光帶著溫度。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在說你的故事。」
彷彿一道混雜著碎冰的熱流轟然而上,從脊髓沖刷到大腦,又將肺腑徹底淹沒,最後洶湧到四肢百骸,連末梢都細微地發顫。
[故事「被所有人愛著的人」開始歌唱。]
[故事「救贖的魔王」將羽翼籠罩你。]
[故事「生死與共的同伴」圍繞你們旋轉。]
「金獨子,」劉衆赫的聲音更加低沉,在此時倚靠的姿勢下,親密得如同耳語:「我想聽你真正的故事。」
金獨子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輕輕抬起眼眸,自下而上、安靜仰望劉衆赫。
──我想知道你的故事。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感受?
眼前是他從小到大閱讀的主角,劉衆赫身上的故事幾乎浸透了他人生前半段的所有時間,構築這個星流世界的字裡行間都承載他的痛苦和快樂、鮮血與淚水。
如果韓秀英的小說是《滅活法》的翻版,那麼毫無疑問,他的人生翻版就在他面前。
[金獨子從這個男人身上學會活著。]
劉衆赫是他的父親、兄弟、摯友,以及摯愛之人。
金獨子從未如此強烈地認知到,他不想讓劉衆赫對他失望。
他只是一個平凡、悲哀又毫無可憐之處的人,既不是什麼偉大先知,也沒有任何神奇背景。
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全仰賴劉衆赫的犧牲與回歸。
他該怎麼對劉衆赫訴說?
讀者能怎麼對主角坦白?
良久,金獨子舉起雙手,像是要小心翼翼碰觸他的神明,指尖捧住劉衆赫的臉龐;方寸之間都是彼此交錯的呼吸,揉合著試探與勇氣,在界線上來回游走。
「衆赫啊,其實我的故事……不是你所想像得那樣、那樣……」
金獨子的嘴唇微顫,劉衆赫垂下頭,挺直暖熱的鼻梁摩娑他。只要側過一個角度,他們的嘴唇就能碰觸,金獨子也可以藉著親吻來將難堪的真相都嚥回去。
但劉衆赫是那樣耐心等候,似乎將畢生時間都投注在這一刻,只為了等待自己親口說故事。
金獨子想,他怎麼可能拒絕主角。
「我不是先知,不是無王之王,也不是救贖的魔王……」
累積至今的故事漸漸停止講述,最終只剩下金獨子自己的故事。
「我叫金獨子,二十八歲,興趣是看網路小說……」
他將那些瑣碎日常都說出來,一字一句拼貼成章節,再串聯成劇情。劉衆赫像是化身為讀者,陪他一頁一頁地翻閱這悲哀渺小的人生。
雖然可悲,但這就是他的故事。
「這就是我。」
金獨子眨著眼,捲長的眼睫輕輕掃過劉衆赫的臉頰,鼻息短促而輕微,像在緊張等待讀者的評語。
他已經盡己所能地揭露自己,無論劉衆赫認同與否,他都明白並接受。他甚至只要再仰頭一寸,就能向劉衆赫卑微地討一個安慰的吻。
一直以來,劉衆赫被他單方面地認識、單方面地支持、單方面地愛。或許正因為如此,關於劉衆赫的想法、信念、決定與行動,都是金獨子習慣套上的想像,卻從來沒有聽本人親口說過,關於他自己的故事。
「那麼,劉衆赫,你是誰?」
遙遠的星光貫穿黑夜,裹挾著未知的命運與機會,飛掠過他們成對的黑白大衣,穿梭在兩人相擁的身軀間隙,照亮主角與讀者的深深注視。
許久許久之後,劉衆赫啟唇,金獨子的瞳孔微微睜大。
「我是劉衆赫。」
曾經暗如黑夜的瞳孔倒映出漫天星光,全都來自唯一一個星座。
一再死亡的回歸者終於下定決心,好好活在這一輪,和金獨子一起走到世界盡頭。
他因為這個人而放棄回歸,選擇活在當下,因此每當黑夜垂落、朝陽升起,都是全新的開始,都要拚盡全力地衝刺。
他當然比任何人都更愛這個世界,竭力舉劍、披荊斬棘,確保所有人能毫無阻礙地前行。
但原來他更渴望的,是持劍守護他的星星。
劉衆赫眉眼含著幾不可見的笑意,傾身上前,嘴唇又輕又軟地貼在金獨子唇上,堅定許諾不再回歸。
因為我選擇你,和你存在的世界。
第十八日:為自己的缺點想三個優點。
劉衆赫的缺點?
「主角當然不可能有缺點。」死忠讀者兼頭號粉絲大聲宣告。
劉衆赫俊朗的眉眼間尚未流露一絲隱晦的欣喜,卻見金獨子又低下頭,掰著手指嘮嘮叨叨:「除了剛愎自用,一意孤行,老是把所有責任都扛在肩上,固執得像頭牛根本拉不回來……」
「固執得像頭牛」的主角:「……」
為什麼要開啟這個話題?
作家竊笑,劉尚雅對他投以歉意一笑,但攬著愛人的手臂收緊,表明了鼓勵與同一陣線。
一個毫無缺憾、從未經歷波折的主角,也代表一部小說是徹頭徹尾的失敗。那些老掉牙的論調並不無道理──生命必須經過磨難才能閃耀,痛苦背後都藏著禮物,上天不會給你過不去的難關……因為很多時候,人性最深刻的價值在面臨壓力的時刻才能展現。
他當然也有缺點,幾乎被熟知他一切的讀者舉列完了。但是,在面對星流的殘酷考驗時,這些特質又是存活的必須條件。
如果最終目的再加上眼前這個笨蛋,他可以毫不猶豫割捨一切,只為了奔赴到星星所在的黑夜。
即便在所有場景都到達盡頭的現在,他們不必再擔憂突如其來的任務,不會有誰要面臨生死交關;夥伴們一起住在同一棟大房子,一個都沒有失去,規律的生活樸實而平淡,偶爾熱鬧地玩樂出遊,持續累積快樂的回憶。
但劉衆赫心中依然繃著一條弦,日夜不敢鬆懈半分。
因為當他身處在這安穩的幸福時,過去千百次回歸的經驗總是在他耳邊低語:這一切終究會毀滅。
連星星也無法逃離殞落的命運。
劉衆赫自認他不是完人,如果真的要為了大義而犧牲金獨子,他寧可先毀滅世界再自殺回歸。
沒有金獨子的世界,他不可能活下去。
「衆赫啊──」
綿長的尾音拉回注意力,劉衆赫垂眸,金獨子不知何時鑽到他懷裡,雙手親密摟著脖頸,整個身體幾乎伏在他胸前,仰頭微笑時,看起來柔軟又輕盈。
「雖然你有很多很多的缺點,但無論是怎樣的你,我都無條件支持你。」
這或許是金獨子積攢了前半生的勇氣與力量,才能夠在劉衆赫柔和又專注的目光下,努力將這份情意無遮無掩地袒露。
他很喜歡、很討厭、很埋怨、很支持劉衆赫。
從世界走向滅亡開始,一直到星流徹底終結,劉衆赫一直是他的一切,是他生命的全部。
現在還是他的至愛之人。
金獨子想不透,他怎麼可能不去喜愛這樣的存在。
他從前期盼劉衆赫為他帶來全然的光明,但經歷永恆的地獄後,他也願意陪伴劉衆赫面對陰影,和他攜手走過漫漫寂寥的長夜。
「如果沒有你,我不可能活下去。」
──沒有金獨子的世界,我不可能活下去。
劉衆赫恍然。
原來主角和讀者都是一樣的。
劉衆赫伸手撫著金獨子的臉龐,指尖細緻地摩娑眉眼、鼻樑與唇瓣;曾經佈滿瘀青與傷痕的肌膚已然痊癒,金獨子也不會再躲進脆弱的保護殼裡。
但劉衆赫還是有這樣強烈的願望,要將他的星星緊緊擁抱。
「衆赫?」
劉衆赫掌心扶著金獨子後腦,將人按在自己肩窩裡,胸膛相貼得嚴絲合縫,彼此心臟就在最近的距離跳動。
原來我是這樣渴求你、需要你,一如你對我的依賴與愛意。
雙生靈魂親密擁抱、安穩相依,直至最後一道星光微笑老去。
第十九日:下定決心讓某人離開。
金獨子時常在深夜驚醒。
意識恍惚之際,現實與記憶經常混淆不清。他躺在床上,像是遺忘他的身軀早已脫離軟弱無力的孩童時代,在重重黑暗壓下時,他甚至喘不過氣,就像虛空中探來一雙粗糙醜陋的大掌,濃烈刺鼻的酒氣襲來,瘋狂扼住他的脖頸。
太多太多記憶鑽入骨髓,他四肢關節像是被打入鋼釘,不能動、不敢動,連一絲嗚咽都發不出,深怕遭來一頓更可怕的、毫無來由的毒打。
金獨子只能睜大雙眼,淚水迅速蓄積,無聲滾落眼角,浸透了鬢髮與枕巾,卻怎樣都無法將翻滾的委屈宣洩流盡。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這樣?
我已經長大了,已經離家了,那個人也早就死得徹底,為什麼都會夢見那個男人可恨的怒罵與暴力?
就在巨浪般的質疑呼嘯而至時,心底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在狂風驟雨中異常清晰。
──因為你父親是個毫無價值的成年人、是個徹底失敗的父親,而你是這場失敗的產物。
金獨子的眼神一片空白。
濃稠的黑暗混雜著嘲諷、貶低與厭惡,從記憶流淌而下,黏膩沾在他臉上。無論金獨子怎麼試圖抹去,每次他睜開眼,必然都會感覺到沉重與疲憊。
三流學歷拿不出手,短促的工作在公司之間浮沉,狹小陰暗的出租房能吃掉大半薪資,月底的下一頓飯只能苦等超商貼上即期品標籤……他的平凡生活沒有事可以期待,每晚入睡時甚至會想,只要熬到小說迎來結局的那一天,他也就不必掙扎等待隔天的太陽。
因為他父親是失格的成年人,他自然也是失敗者。
經年累月的自我否定鑄成了牢不可破的信念,金獨子像是抱著一把雙面刃,既能以此防衛這處處是悲劇的世界,又對於自我傷害所流下的鮮血毫無所覺。
人類是如此矛盾的生物,以至於在真正的殘酷降臨時,金獨子不僅適應得良好,還在人群慌亂無措時,迅速取得優勢與先機。
「劉衆赫,讓我成為你的夥伴。」
「我可以和你一起見證結局。」
「不要放棄這一輪。」
「好好活下去。」
縱使翻到最終章,他獨自留在永夜的車廂裡,依然不曾期待過陽光,也從未想過有人會奮不顧身奔來,只為撞開他高聳的城牆。
「我來晚了。」
雖然主角經常遲到,但終究是來了──
金獨子像是回到當年軟弱幼小的身軀裡,在零碎的記憶裡漂浮。他分不清幻想與現實、遺忘時間的流逝,唯一讓他對外界產生反應的,就只有劉衆赫的碰觸。
「金獨子。」
我是劉衆赫……
「金獨子。」
──我是劉衆赫。
金獨子有時會迷茫地想,到底這一切是真實發生過的、殘酷又血淋淋的現實,抑或是他午夜夢迴反覆驚醒的夢?
「劉衆赫……」
有誰將他抱到懷裡,結實有力的臂彎扶住背脊,沉穩氣息拂面而來,將他整個人嚴密地圍攏;溫熱的掌心貼上臉頰,輕而又輕地摩娑,粗礪疤痕刮出細細的麻癢。
「金獨子,睜開眼。」劉衆赫環抱著他,低聲哄道。
他曾經對誰承諾過,要終結最古老的夢。當時他緊握著劍刃,執意要消滅所有悲劇的起源,並沒有意識到掌心被割得滿是鮮血,而自己正在流淚。
那是唯一了結的方法。
「睜開眼,好好看著我。」
但是曾以為永不停歇的列車到站,童年陰影被主角舉劍斬斷,所有黑暗隨著狂風飛捲逝去,在遙遠歲月裡消失無蹤,而他父親的鬼魂也能徹底離開。
夢想什麼時候結束?
金獨子緩緩張開眼,在和劉衆赫對視的那一刻,他終於得到了答案。
當夢不再是夢,一切才開始有意義。
黑暗不會再降臨,噩夢不會再驚擾現實與記憶──他的潛意識終於願意相信,光明與溫暖會籠罩自己,他可以迎來嶄新的生命。
就算小說翻到最後一頁,面對句點之後的空白,他的主角也會陪伴自己,一起走出自由幸福的故事。
晨曦從遠方冉冉升起,明亮的陽光帶來溫柔、期盼與愛意。
金獨子蜷縮在劉衆赫懷裡,終於擁抱他一生盼望的結局。
第二十一日:寫十五分鐘的日記。
金獨子習慣用文字記錄一切。
從前是在筆記本上,和故事裡的夥伴們做一個並肩作戰的夢;而今他的夥伴都在他身邊,過著忙碌樸實的生活,金獨子依然會留一段獨處時間,安靜寫日記。
韓秀英曾問他,為什麼不用手機或電腦打字?不僅撰寫速度更快,回憶特定篇章也只要一鍵搜尋。他就不必像現在這樣,半小時過去了,字跡只填滿一頁,如果想起什麼,只能一頁一頁慢慢翻閱。
但金獨子不在意。
他更喜歡一筆一劃壓出來的褶皺,彷彿能藉著書寫來傾洩他的心思與秘密,而紙張能夠承載全部的重量,他不必擔心壓垮什麼。字跡變換也能體現他的心理狀態,或潦草、或工整、或深刻入紙、或輕描淡寫;每一張掀過去,他的人生故事也能翻篇,每一天都是新的開始。
但偶爾,他也會想,如果把從小寫到大的文字都輸入電腦,以「劉衆赫」、「主角」為關鍵字搜尋,最終顯現的數字,或許也代表這個人在他生命裡的重量。
比起坦然地示愛,他更習慣克制與忍耐,所以那些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意與感激,金獨子只能一筆一筆刻劃在紙頁上,好讓這些巨大的情感能被安放。
他一直以為,這就是他唯一能對劉衆赫表白的方式。
直到鬼怪之王意外創造一個場景,讓主角站在讀者私心創造的故事裡,每一字每一句都化作真實可見的愛意,從四方八方綿延到無窮無盡。
這一刻,金獨子徹底失去言語的能力。
劉衆赫仰頭環視,那些閃閃發亮、粉嫩又柔軟的字句終於見到主角,軟綿綿地黏上來,將男人每一寸肌膚覆蓋,如同親密纏綿。
「金獨子,」劉衆赫非但沒有不耐,看起來甚至很愉悅,「不想解釋一下?」
都這樣赤裸裸了還要解釋個屁──
金獨子忍不住把臉埋在掌心,雙手又啪啪打著臉頰,但怎樣都無法驅散這羞恥的熱意。
他還能怎麼辦?
劉衆赫都親眼看見他的日記,那些字還不知廉恥瘋狂黏上去,他還需要解釋什麼?
金獨子抬起眼,卻見許許多多的「主角」串聯成一個王冠,戴在劉衆赫的頭上,還有密密麻麻的「劉衆赫」匯聚成粉紅大愛心,明目張膽地貼著主角臉孔。
在柔和粉嫩的光芒照耀下,劉衆赫直勾勾注視自己,深邃英俊的眉眼似笑非笑,薄唇更是抿起調侃的弧度;那樣的神情既溫柔又挑釁,眼神卻流露出十足的耐心。
這就好像……主角一直在等讀者告白似地。
金獨子終於意識到,該來的總會來,他不可能一輩子藏藏掖掖,況且讀者喜歡主角是天經地義,他更沒有理由去掩飾或偽裝。
劉衆赫就站在那裡,被他的文字熱情簇擁,他又為什麼不自己去擁抱?
金獨子下定決心,低著頭大步向前,眼角餘光還能看見劉衆赫張開雙臂;下一秒,他悶頭撞進主角溫暖寬厚的懷抱裡,所有閃亮的愛意嘩啦飛散開來,彼此折射出絢爛的虹彩。
喜歡你。愛著你。需要你。支持你。
經年累月的情感無法用一個詞含括,所以金獨子只能不斷地寫、日夜難以停歇地寫,藉此讓永無止盡的字句來承載他的愛意。
他知道劉衆赫要他親口說出來,但他選擇更狡猾的方式,既是迴避言語,卻用更直白的動作示愛。
或許他就是這樣矛盾的人吧。
主角結實有力的臂彎將他收緊,金獨子低下頭,把發燙的臉龐埋在男人肩窩,但這根本沒用;因為他鼻尖全是好聞的雄性賀爾蒙,劉衆赫的體溫、呼吸與心跳將他徹底包圍,不再允許他退卻半分。
「下次你寫日記,我要在旁邊。」
劉衆赫一如既往地霸道宣布,金獨子錯覺這其實是一個任務,難題是如何在主角的注視下書寫告白。
「如果寫不下,你可以用說的。」劉衆赫側過頭,在他的耳邊含笑低語。
不不不,他的文字沒有停下來的一天,因為這一切美好的夢境起源,都是來自一個寂寞少年寫下的懇求。
但是主角應許讀者的願望,所以、或許,他能試著開口,哪怕一個字也好。
[故事「被所有人愛著的人」開始講述。]
那個灰暗抑鬱的少年時代,穿越隱忍的傷痛和無助的淚水,從泛黃陳舊的記憶轟然而出。遙遠的時空首尾相疊,踏著犧牲與救贖的道路彷彿碎裂成片,無聲無息隨風逝去。
拯救少年的愛與支持主角的信任,裹挾在星光熠熠的長河中,從兩人緊密擁抱的間隙迤邐而出,在閃閃發亮的文字裡輕盈舞蹈。
──在走到所有苦難的盡頭後,金獨子終於有勇氣,真正相信自己是被劉衆赫愛著的人。
[故事「生死與共的伴侶」微笑擁抱你。]
劉衆赫溫柔親吻他。
第二十五日:和一位陌生人進行友善的交流。
[金獨子:作者大大,劉衆赫還好嗎?]
[tls123:怎麼這樣問?]
[金獨子:訊息輸入中……]
[金獨子:訊息輸入中……]
[狀態顯示已讀。]
金獨子不自覺咬著下唇,拇指在手機上方來回游移,指尖輕觸幾個字母,最終還是一鍵倒退空白,又按下休眠鍵。
螢幕歸於漆黑,倒映出金獨子的面容。他才發現自己眉頭皺起,嘴角緊抿成一條線,像是在壓抑困惑與質疑。
讀者能透過文字來想像畫面,但更多是基於自己的記憶或經驗來輔助,因此在主角咬緊牙根不放棄時,他也能從混亂不堪的現實生活中,尋到一絲自己弱小卻努力掙扎的身影。
[劉衆赫淡淡地笑了。]
劉衆赫?會笑?
這真的是那個劉衆赫嗎?
金獨子仔細想了好多遍,也在數千章的小說裡來回翻閱,還是無法找到第二次劉衆赫微笑的片段來佐證。
他甚至懷疑作者寫錯或拼錯字母了。
金獨子深信自己的判斷無誤,又重新打開螢幕,回到留言系統頁面,指尖飛快打下一句。
[金獨子:劉衆赫會笑嗎?]
[金獨子:恕我冒昧,作者大大,您是不是寫錯了?]
少年發自內心的疑問穿越千萬條世界線,在無數主角的身影間穿梭,最終發送到作者的電腦螢幕上。
在宇宙千變萬化的可能性中,劉衆赫偏偏就在這一刻站在作者身旁,瞳孔映出金獨子的留言;明明是那樣幽暗的眼眸,卻因為來自讀者彆扭的關心,隱隱閃爍著光。
劉衆赫一掌按住鍵盤,「不用回他。」
主角膽敢侵犯神聖地盤的行為,惹來作者憤怒的嗷叫。劉衆赫沒有理會,只是招來鬼怪之王,為他開啟一條嶄新的通道,終點是讀者所在的世界。
「你要幹什麼?」作者對自己的故事走向懷抱強烈的守護慾。「我告訴你,故事都注定好了,憑你一次行動也不可能改變,就算是讀者一念轉變都不行,更何況那只是某一條世界線的金獨子。」
劉衆赫已經一腳踏入通道,扭曲的時空將情節絞碎成片,概率風暴在黑暗盡頭爆裂出火花。主角臉上毫無懼色,長年嚴肅剛硬的眉眼還有些放鬆,甚至流露一絲罕見的、柔軟的期盼。
這讓他看起來像個活生生的人。
「讀者有問題,主角親自演繹,這不違反故事的法則。」
劉衆赫擺手一揮,昂首踏入通道,只留下一道扭曲模糊的背影。
那樣的背影承載作者的願望、讀者的生命,也必然能背起自己的命運。
作者無奈搖頭一笑。
所以這傢伙才能是主角啊。
金獨子盯著作者最新留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指尖瘋狂滑動螢幕,論壇頁面數次跳轉更新,依然沒有編輯紀錄或文章更新通知。
[tls123:你看了就知道。]
這是什麼意思?讓他去多看小說嗎?
金獨子皺著眉,仰身蹲靠在牆壁夾角之間,手肘順勢搭在膝上,熟練點回小說第一章,一目十行快速閱讀起來。
正值午休時間,整座校園都昏沉沉陷入睡眠,金獨子特地找間空教室的角落窩著,理當無人打擾。但就是有人以捉弄與欺負他人維生,渾身散發出腥臭惡意,遠遠就能聞見可怕的味道。
金獨子靈敏地抬起頭,就見教室門被大力撞開,走來一群嘻笑醜陋的人群。
「又跟我們玩躲貓貓啦?」
「書呆子也要跟你的小說約會嗎?」
宋民宇一手插在褲袋裡,散漫地走到金獨子面前,伸手就抓過手機,只用指尖危險地捏住一角亂晃,笑聲滿是嘲諷和揶揄。「不用看你的主角如何存活,我們就先讓你活在滅亡的世界,好不好?」
眾人哄堂大笑,金獨子一言不發站起身,劈手就要奪回手機。
宋民宇仗著身高優勢,隨意伸手一甩,手機立刻晃到金獨子踮腳尖也觸不到的地方。這番逗弄似的畫面更惹來其他人的放肆大笑,還有人興沖沖圍上來,準備跟這沙包玩一玩他的「有趣」遊戲。
金獨子機警退到牆邊,窗外寒風呼嘯而過,撞得窗框喀啷作響,像是要把那些刺耳聲音都揉碎在狂風中,隨著怒吼的北風飛捲逝去。
如果是劉衆赫,他會怎麼做呢?
千百次孤立無援的回歸,一再面臨壓迫與生存滅亡的世界,從不肯給予仁慈與善意的星流……劉衆赫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碎、站起,磨練出更堅韌的心志,再提起劍刃,一無反顧地衝向滿是荊棘的道路。
──如果我是劉衆赫,我該怎麼做?
金獨子抬起頭,剎那間,眼神竟與劉衆赫精準地相似。
就在讀者意志與主角頻率共振的千分之一秒間,一道閘門破空而出,在肉眼無法目睹的次元間隙中,劉衆赫大步而出,風衣俐落翻飛,顯露出精壯剽悍的體格,此刻完美重疊於金獨子身上。
我是劉衆赫。
我是劉衆赫。
──我與你同在。
唱頌萬次的聖歌終於得到回應,金獨子睜大眼,一股超乎想像的力量如泉湧般從心臟洶湧而出,伴隨滾熱的血液沖刷到四肢百骸,雙拳尤其燙得發顫。
就在宋民宇震驚縮緊的瞳孔中,映出金獨子遍體鱗傷的身影,以及那極不相稱的、兇猛巨大的力量。
就像有誰站在身後,給予嚴厲教訓一樣。
──砰!
宋民宇被重重一拳打翻,狼狽跌坐在地。
這番劇變讓眾人一陣驚愕,原地動彈不得。
金獨子猶不解氣,凶狠撲上去一壓,發狠揍著宋民宇的胸腹與臉頰,一連砰砰砰幾聲巨響,可怕的肌骨悶聲令旁人都一陣牙酸。
「靠、叫……叫老師!」
「幹神經病發瘋了──」
金獨子一朝反撲竟然把幾個彪形大漢都嚇得落荒而逃。一直到宋民宇開始掙扎與哀號,狂風暴雨般的拳頭才漸漸緩下來,金獨子又一巴掌啪地狠狠甩在臉上。
他一陣粗喘,居高臨下緊盯著宋民宇滿頭青紫的模樣,臉頰也浮出鮮紅掌印,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和隱密的興奮就竄上心頭。
儘管校園惡霸不能跟劉衆赫面臨的殘酷星雲相比,儘管無聊的霸凌也算不上星流的困難場景之一,但對金獨子而言,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強而有力的反擊。
「沒有下次了。」金獨子拿回手機,放回胸前口袋,聲音輕而嚴厲地警告:「不要想再看我的手機。」
他的故事容不得這種人渣碰觸,就算瞥一眼也不行。
金獨子站起身,明明是那樣瘦弱矮小的身軀,挺直的脊梁骨卻好似有一柄劍支撐著,讓他昂首挺胸,大步離開這混亂極致的世界,步伐堅定向前。
走廊窗戶倒映出他的面容,正午燦爛的陽光從身後投落而下,金獨子凝視自己的倒影,恍惚間,像是看見劉衆赫高大可靠的身影。
金獨子終於明白主角微笑的意義。
他伸手按在窗戶上,就在自己肩膀上方;同時虛空中也有一隻大掌貼上來,筋骨分明的五指扣起,將讀者瘦小有力的手背攏住。
在千萬條世界線中,總有一個平行時空能走向你期望的結局。
劉衆赫俯身擁抱金獨子,主角與鏡面中的讀者相視而笑。
這便是你最好的故事。
雙生靈魂親密擁抱、安穩相依
直至最後一道星光微笑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