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前注意
大量自創角、私設世界觀,請將其視作【吾命騎士】本傳之平行時空。
想到才寫。
CP向雷瑟·審判×克栗泰·道菈姆。
我超級吃書,所有雷克設定以主線版本為主。
閱前注意
大量自創角、私設世界觀,請將其視作【吾命騎士】本傳之平行時空。
想到才寫。
CP向雷瑟·審判×克栗泰·道菈姆。
我超級吃書,所有雷克設定以主線版本為主。
今天是雷瑟前往審判所觀刑實習的日子,他可以倒背如流『審判騎士職責手冊』寫的內容,但總是不習慣、或者說是厭惡看著犯人受刑的樣子。
他的老師明白學生為何不適,皮開肉綻的血腥場面,不是看久了就能習慣的,夏佐即使對學生抱有相當高的期望,也從未逼他早日習慣審判騎士的職務,尼奧戲稱他的好友簡直是保護過度了。
但雷瑟不想讓老師失望。
所以即便反胃、作嘔,他也不曾翹過一次審判騎士的見習課程。
罪行是有分輕重的,輕至偷竊、損毀,重至侵害他人、奪取生命。
由審判騎士親自審理的案件,皆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偽裝成慈善醫者的人體實驗師、宣稱替天行道的連續殺人犯、將屍體喚做伴侶的戀童癖......他們的罪名不堪入耳,連光明都無法照亮罪人的心。
第三十七代審判騎士,夏佐.審判正考慮讓他的學生主導,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死刑判決。
他的學生、雷瑟早已年滿十七,也不是初次看著犯人死去;雷瑟從旁觀刑的次數不少,如黑曜石般銳利的雙眼總是將這場儀式見證到最後一刻。
這是為了避免行刑中有任何問題發生?抑或是心中的道德在試圖給予犯罪的人最後的尊重?
夏佐不知道那雙眼裡的情緒是什麼,但最有可能的,是他的學生想要早點習慣,那副他未來必須承受的光景。
他們記得聖典的教誨:『光明之神以慈愛的心給予世人懺悔的機會,用寬容、忠誠、包容、無私,去愛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甚至是仇敵;光明之所以降世,不是要定世人的罪,最要緊的是彼此切實相愛,因為愛能遮掩許多的罪。』
『陽光平等的落在世界上,神說。世人的罪終將被仁慈的神寬恕,如同漫漫長夜的黑暗終將被曙光照耀。』
『正義終將戰勝邪惡。』
真的是這樣嗎?
投身進入黑暗的他和他,對「正義」感到存疑。
『太陽騎士』會懷疑這點嗎?
-
今天的實習終於告一段落,讓雷瑟鬆了口氣,一想到自己未來就要接下此職務,他些許產生了迷茫和困惑。
他想當審判騎士的原因,是為了不讓罪犯有第二次犯錯的機會;但鞭打、針刑、施以痛苦,將恐懼深深烙印在罪人心中,不敢再次做出同樣的行為......這就是不讓他們犯錯的方法嗎?
是不是能再早點阻止他們呢?
「......。」
……他覺得好累,格里西亞或許有空。
當他感到疲憊時,他總是希望能見到那位「不是朋友的朋友」。
『仁慈的光明神會原諒你的罪惡』......或許,身為太陽騎士的格里西亞,能聽一聽審判騎士的告解,並且原諒他的惡行。
讓光明神的子民痛苦的惡行。
雷瑟走過轉角,到了花園旁的長廊,一踏出腳步,淡淡花香隨風飄揚,香氣多少舒緩了他的不適。
大概是因為精神疲憊,雷瑟並未注意到在花園一角有個身影正飛快的走來,在撞上雷瑟時,雷瑟才回過神看著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女孩。
一個有著螢黃色雙眼的十二歲女孩。
「妳怎麼在這?」雷瑟皺起眉,這裡是光明神殿的內殿,就算她和雷瑟相識,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小女孩和雷瑟站得很近,兩人之間幾乎只有一步的距離,她抬頭緊盯著比她高上許多的雷瑟;雷瑟看著晶瑩透亮的圓眼,才發現人的眼睛原來可以如此清澈。
和那些罪人差得太多了。
小女孩不發一語,將懷中拿著的紙袋硬塞到雷瑟手中,當雷瑟還未反應過來,小女孩用最快的速度飛奔而去,只留下一人呆站在原地。
回神,雷瑟一臉疑惑的打開手上的紙袋。裡頭放的是餅乾袋和捆好的紙。
餅乾袋裡裝著鹹蔬菜餅,外型歪七扭八,做餅乾的人,知道雷瑟不愛吃甜食。
雷瑟攤開另一張紙,這是一張由聖殿發送的合格通知書,告知參加徵選的孩子已經通過基本測試,接下來必須在指定時間內住進聖殿,成為實習聖騎士,並接受教育。
這張通知書上所寫的名字是......
「克栗泰•道菈姆。」雷瑟無奈的彎起嘴角,那個有著黃色雙眼的小女孩、克栗泰,顯然就是為了告訴他這件事,才特別跑一趟聖殿,裡面的餅乾就是為了答謝他教導自己的禮物。
那個不成熟的孩子是否能順利當上聖騎士?他不知道,但他期待著、他們兩人能夠共同走在聖殿長廊上的光景。
「雷瑟,我想聽聽你的想法……阿、打擾到你了?」
艾維斯·堅石罕見的出現在雷瑟房中,他正好在翻閱近期押送罪人的犯案證據,堅石看得出雷瑟的心情不是很好。
雷瑟停下手中的羽毛筆,用手指將緊繃的臉揉開,確認表情舒緩許多、不會嚇到對方後,才轉頭看向堅石。
「無妨,但如果是跟外交有關的事,我可能沒辦法幫上你什麼忙。」雷瑟開口。
十二聖騎士的分工中,審判騎士負責懲戒罪人,堅石騎士負責與他國社交,平時兩人所負責的專業相差甚遠,很少有共事與見面的機會。
「不,這件事你最能說上話。」堅石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在雷瑟面前,「我隊上的新人道菈姆聖騎士,是你的舊識吧?」
克栗泰•道菈姆,現屬於堅石小隊。
一聽見對方的名字,雷瑟又皺起了眉,「她的行為舉止有任何不得當的地方嗎?」
堅石搖搖頭,「這幾週觀察下來,我覺得她反而沒有傳言說的這麼......奇特?這陣子還幫了隊友很多忙,個性認真、也很守規矩。」
堅石打趣的開口,「該說不虧是你一手帶大的孩子嗎?」
雷瑟對堅石翻了個白眼,他決定無視對方的調侃,「我沒有特別教她什麼,克栗泰的實力不差,是因為她總是利用閒暇時間訓練。」
「她很努力。」堅石點點頭,「我們隊在晨練前,原本只有阿羅漢會提早到訓練場練習,現在多了一個克栗泰,阿羅漢那小子一定很高興。」
想到自己隊上的隊員,堅石無奈的笑了出來,接著深吸一口氣。
「閒聊就到此為止吧。」
『呼』的一聲,堅石換回嚴肅的表情,「你知道三天前位於國境南邊的樹霓聖堂,有一位叛教者帶著和神殿有關的機密情報,離開分殿,最終魔獄小隊也無法找出叛教者究竟通往何處⋯⋯這件事嗎?」
「太陽閒聊時曾與我提起。」
兩人閒聊時,太陽還順便向雷瑟抱怨,都是因為這件事發生,他又多了一堆破事要處理,難得的假日都泡湯了。
「教皇嚴令肅清,已派出人手前往各個分殿調查,不允許再次出現同樣的事,狄輪……魔獄小隊的副隊長,調查了那個間諜過去的資料,發現他曾與貴族有所接觸,諜報行動居然持續了好幾年。」
堅石看起來十分頭痛,「教皇也要求與貴族有密切關係的暴風小隊、堅石小隊,重新向光明神立下誓言⋯⋯雖然我是覺得沒什麼用,因為那個判教者,也曾向光明神發誓,但這麼多年來卻沒有『墮落』的跡象。」
「沒有『墮落』?」雷瑟有些訝異。
「很不可思議吧?」堅石笑笑,「明明在接任典禮上向聖典發誓的我們,只要做出違反誓言的行為,就會再也無法受到光明神所賜予的恩惠。」
「……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雷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雖然說人數眾多的光明神殿不可能沒有老鼠混入其中,但若發生了嚴重的叛教行為,以往至少都能以身上的光屬性與神聖氣息是否減少—也就是『墮落』作為判斷標準。
失去神的祝福,即便再怎麼掩飾,也只能瞞得了一時,高階主教和十二聖騎士一眼就能察覺誰違背了誓言。
「是,有些聖騎士即便破壞了誓言,依然也能得到加護。」堅石的表情也十分嚴肅,「事關重大,這件事也請你保密。」
雷瑟點頭答應,接著沈思了會,說道,「這件事和克栗泰有什麼關係嗎?」
這麼聽下來,他還是不懂這和那孩子有什麼關係。
堅石抓抓頭,看起來有點尷尬,「嗯⋯⋯我不清楚光明殿那用了什麼方法確認,但昨天教皇把我叫過去,跟我說道菈姆也是那類型的人,要我特別注意。」
「……。」
堅石嘆氣,他看起來十分困擾,「道菈姆雖表現服從,也十分盡責,但她卻和隊員們完全不親近,對我們的工作來說,了解和信任夥伴是必要的,我的副隊長對道菈姆的忠心表示懷疑,就連我也有些搞不太懂她對於夥伴們有什麼想法……我不希望隊伍內有任何擾亂秩序的因素,我也不希望我的隊員之中,出現任何一個會背叛光明神殿的人。」
「⋯⋯我明白。」
「為了籌備接下來的光明神祭典,堅石小隊會與貴族有密切的接觸。」講到這,堅石不得不苦笑,「最近才剛發生了這種事,加上她實習時的事蹟……我不喜歡懷疑我的隊員,但保險期間我還是得小心一點。」
「她有沒有可能在未來背叛光明神殿?」堅石直視著雷瑟的雙眼,「這就是我想問你的問題。」
唉!雷瑟的手指撫上額頭,試圖以按壓舒緩壓力導致的頭痛。想不到才剛回歸隊伍,她就惹上了這種猜忌!
「你覺得如何?」堅石的表情十分認真,雖然他平時隨和到有點隨便,在關鍵時刻,他也是個十分盡責的聖騎士長,「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無法向你保證。」雷瑟仰聲長嘆,「畢竟我也已經四年沒有與她聯繫了。」
雷瑟記得,克栗泰總是帶著笑,但那和格里西亞裝模作樣卻也真誠的笑不一樣,克栗泰的笑容是用來欺騙他人的假笑,她只會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
也因此在克栗泰長大進入神殿實習的期間,雷瑟和克栗泰兩人之間曾產生過不少摩擦。四年過去了,他更不敢保證對方的人格了。
「這樣啊。」堅石皺眉苦惱,但下一秒馬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真是抱歉啊!連這種小事情都要來問你。」
「不,我理解你的難處。」畢竟連看著她長大的雷瑟,有時都不懂克栗泰在想什麼。
「這下真是麻煩了……」堅石仰天長歎,「我再回去想想該怎麼辦吧!」
看著堅石煩惱的樣子,雷瑟深吸一口氣,開口,「如果只是要確認她對神殿的忠誠心,我有辦法。」
「喔!?那這件事……」像是在汪洋中抓住一根浮木,堅石興奮得握住雷瑟的手,像小狗般的眼神讓雷瑟不得不無奈起來。
「我會請她明天中午來審判所見我。」雷瑟思考了會,「確認後再告訴你消息吧。」
堅石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伸出拳頭輕敲上雷瑟的胸膛,對雷瑟俏皮的眨眨眼,「居然說出這麼可靠的話啊,不愧是殘酷冰塊組的頭頭、審判騎士長!什麼事都難不倒你!」
「別鬧了。」雷瑟露出無奈的笑容。
「真的、拜託你了。」堅石再次嚴肅的開口,「畢竟我也不想看到我的隊員,被教皇的秘密部隊處理掉。」
雷瑟點頭,讓堅石放心。
因為他也不想看到克栗泰反殺秘密部隊後,還裝著可憐哭著來找他的樣子。
-
雷瑟很擔心接下來的會面。
他昨晚睡前寫了封信,請克栗泰中午休息時刻到審判所見他,天上的太陽正緩緩移動到正中央,再過幾分鐘便是約定的時間。
「已經二十歲了吧......」他低頭喃喃自語。
雷瑟最後一次見到克栗泰,是她十六歲準備離開本殿、前往分殿實習的時候。
他曾在光明神殿門口為她送行,那天少女不捨得離開神殿的樣子,他還記得。
其實對於堅石的問題,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如果那個少女的心意未曾改變,克栗泰就不可能背叛光明神殿……雖然雷瑟希望她可以改變心意。
沉思之中,房內沉重的門板響起悶叩聲、接著打開,開門的少女沉穩的向雷瑟行了禮,她的儀態標準的無可挑剔,接著那人彎起溫和的笑、向著審判騎士開口。
「雷瑟,你找我嗎?」中性的聲調夾雜著無法抑制的興奮,聽見這句話,雷瑟·審判的心靈幾乎都要崩潰了。
「......……克栗泰。」雷瑟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他很少感到這麼無助,「在這種場合,妳應當稱呼我為『審判騎士長』。」
白天的審判所人來人往,即使在房內對話也可能會被外人聽見。直呼審判騎士的名字過於失禮,雷瑟不想要自己努力豎立的威嚴被輕易破壞。
少女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隨後馬上振作起來,再次開口。
「審判長。」
「……。」
妳敏捷的思考就不應該用在這!雷瑟眉頭深鎖,克栗泰一定是聽過他和隊員的對話,才跟著喊既不正式又不失親暱的稱呼!
「......算了。」雷瑟無奈,但也懶得訓斥,他想確認的事情完成了,沒有必要再讓克栗泰繼續待在這裡,他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請妳過來,是想要妳幫我把這份文件交給堅石。」雷瑟從公文堆中拿起一份文件,遞給克栗泰。
克栗泰愣了下,卻還是伸手接下文件,她見雷瑟並沒有要繼續開口的意思,克栗泰低頭看看手中的文件,再抬頭盯著雷瑟,兩人互相看了許久,她才忍不住開口,「就這樣?」
「還有什麼問題嗎?」
「……審判長。」克栗泰笑著,溫和的笑著,「您昨晚派人送了一封加急信件給我,請我排開中午的行程到審判所見您,就只是為了這件事?」
「......對。」
「審判長。」克栗泰的笑容依然很溫和,但雷瑟聽出克栗泰的話語中帶著不滿,「您沒有其他話想對我說嗎?」
「沒有。」雷瑟轉過頭,他平靜的拿起堆置在一旁的公文,準備開始批改今日所需繳交寄出的部分,「妳可以走了。」
「…………………………恕屬下先告退。」克栗泰向雷瑟行了個完美的騎士禮,俐落的轉身離開房間,雷瑟從她的背影看得出她在生氣。
待克栗泰離開房間後,雷瑟緊繃的心放鬆下來,肩上的重擔輕鬆不少。
他原本想了好幾個問題,打算從旁推敲、試探克栗泰的忠心,但當雷瑟一看見對方的眼神,就知道一切都沒必要了。
那傢伙對自己的仰慕之情,一點都沒少!
「我該如何向堅石說明這個情況......」
除了嘆氣,還是嘆氣。雷瑟想了許久,決定將這件事交給未來的自己煩惱。
「總不能直接對堅石說『只要克栗泰還喜歡我,她就不可能會背叛光明神殿』、吧……」
要他說出這句如此難為情的話,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
雷瑟那個笨蛋......笨蛋!
克栗泰表面如以往般的冷靜,心中卻是充滿怨氣。
四年後第一次見面,什麼都不說、也不關心我,真的只是交代公務後就結束了!?
「起碼也問一下『妳最近過得還好嗎?』......吧!」克栗泰用旁人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聲碎念。
她真的快氣炸了。
「我當上聖騎士了……還是直屬聖騎士!」為了你!我很努力了!
似乎是被心情影響,克栗泰的腳步愈發沉重,她走過半個長廊,走進聖殿花園,那裡飄散的花香總是能舒緩她的情緒。
她在噴水池旁停下,克栗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待情緒平穩後,低頭看向手中的文件。
「……我想問你最近過得好不好,這四年來,為什麼我寄出的信、你一封都沒有回?」她的眼底閃過悲傷,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是討厭我了嗎?四年後第一次見面,明明應該是要很開心的,但為什麼你卻對我這麼冷淡?
克栗泰舉起手,想要把文件甩在地上以宣洩怨氣,但在揮下的前一刻,又猶豫的收回手。
「......如果雷瑟知道會生氣的。」雷瑟不喜歡她做這種不理智的行為。
她不會做雷瑟不喜歡的事。她嘆氣。
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克栗泰入隊後有自己的任務要忙,雷瑟當上審判騎士後連假日都忙著工作;十二聖騎士的宿舍一般人禁止進入,走進雷瑟的房間找他這件事更是不可能……
克栗泰心中的怒火又燃燒起來、越演越烈,陷入情緒中的她,忽然身軀一怔,蹲下躲開來自背後的偷襲。
她抓住對方手、反身一扭,便輕鬆壓制住了對方,一聽見熟悉的吃痛聲,嚇得她馬上鬆開手。
「妲芙!?」克栗泰一轉身,便看到一位美麗的女性正漾著笑容看著她,克栗泰沉下臉,「......別在我身後突然出現。」
「嗯……有什麼關係嘛?」女性幫自己的手施展了治療術後,俏皮的向克栗泰吐出舌頭,外放的個性倒是和優雅的外表有些落差。
這位容貌出眾的女性,便是克栗泰的義姐妲芙.尼基爾,她朝克栗泰眨眨眼,嘴巴彎彎的翹著,柔順的棕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樣很危險。」克栗泰不悅的開口。
很久之前曾發生過一次意外:妲芙想從克栗泰背後抱住她,卻被克栗泰當成敵人壓制在地,妲芙當場嚴重手骨折,克栗泰嚇得用出尚未學會的高級治療術,全身顫抖的治療了妲芙。
當事人對此事一點都不在意,反而還很開心克栗泰的神術進步了,但克栗泰一點都不想再次發生類似的事。
「妳~是什麼時候回來光明神殿的?」妲芙嘟嘴,湊到克栗泰身邊,對她左看右看,然後伸出用纖細的手指戳戳克栗泰的臉,「我們不好了嗎?為什麼都沒有來找我?姐姐我可是每天都在等妳回來呢!想著妳一回來我就要做頓大餐、我們兩個好好慶祝一下,卻一直都沒等到妳的消息……哎呀、妳的身材又變好了!真不錯!」
「……我是半個月前回來的。」克栗泰的表情扭曲了下,甩開妲芙正撫上自己二頭肌的手,「我們都在神殿,總會見到面的。」
「妳說半個月?妳是半個月前回來的!?」妲芙驚訝得瞪大眼,她假裝擦拭眼淚,皺起秀眉,「好難過……嗚……妹妹長大了就不理姐姐了……妳真的是好無情呀!這就是所謂的叛逆期嗎?……等一下!妳不准動!」
克栗泰面無表情的準備轉身走人,妲芙這時才停下動作,硬是拉著克栗泰坐在噴水池的旁邊,然後雙眼發光的看著克栗泰。
「妳見到雷瑟了?」妲芙的笑容不懷好意,「我剛剛看到妳從審判所走出來。」
「......見到了。」克栗泰轉過頭,她不想看到妲芙清秀端正的臉,這會讓她感到自卑,畢竟她自己的臉沒什麼亮眼之處……她也不喜歡聽見妲芙叫『雷瑟』。
克栗泰和妲芙的父親—法羅·尼基爾,曾有意將妲芙與雷瑟兩人湊合在一起。當然、這件事被兩人徹底回絕了,雷瑟只想專心在工作上,沒有多餘的心力和時間可以談戀愛;妲芙則是對男人沒有興趣,況且對妲芙來說,雷瑟是個無趣的人。
妲芙那時生氣的向爸爸表示,說他們只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而已,不要再試圖湊合他們兩個、不要再試圖幫她找另一半、也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不然她就要離家出走;法羅的抱孫夢想被親生女兒殘忍斬斷,他沮喪了整整一周。
克栗泰一想到雷瑟和妲芙曾有可能結為夫妻,心中便會無法抑制的冒出忌妒,畢竟以客觀角度來看,這兩人確實很般配。
看見自己的義妹如此不悅,妲芙笑了下,拍拍克栗泰的背,「哎呀、『審判騎士長』應該也挺開心的吧,畢竟可愛的妹妹終於回來了。」
「......。」克栗泰皺眉,抿緊嘴,「我不知道。」
剛剛見面,克栗泰完全看不出雷瑟對自己有任何一點正面的情緒。
「他見到我什麼都沒說,只問了工作上的事。」克栗泰深呼吸,一想到雷瑟,她委屈得眼淚都掉下來了,「連一句關心也沒有!」
「嗯……他可能只是最近比較忙、很累,沒注意到這件事而已……不哭不哭。」妲芙尷尬的笑著,從懷中拿出手帕幫克栗泰擦拭眼淚。
真是,只要一提到雷瑟,克栗泰就會喪失理智、變得情緒化!妲芙在心中嘆氣。
「雷瑟那個笨蛋!」克栗泰激動的揮舞手上的公文,嚇得妲芙有些不知所措,她只得伸手拉住逐漸瘋狂的克栗泰,避免對方手上的文件飛灑出去。
「克栗泰……克栗泰!我們去吃午餐吧!」看著克栗泰逐漸失控,妲芙連忙打斷克栗泰繼續說話,「我最近發現一家很好吃的攤位喔!妳還沒吃午餐吧?它有起司漢堡排的三明治喔!」
「……嗯。」克栗泰停下動作,低著頭悶聲回應。
「太好了、那我們出發囉!」妲芙挽住沮喪的克栗泰,像是哄小孩一樣拉著對方往目的地前進,克栗泰跟著妲芙踏出腳步,但臉上的陰霾卻一點都沒有少,像是在想些什麼。
妲芙在心中嘆氣,雷瑟很聰明,大概是出了什麼事,他才會用那種態度去對待克栗泰?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讓自己親愛的妹妹露出這種表情,就絕對是雷瑟的錯!
妲芙想著吃完午餐後,還要再帶克栗泰去尼亞餐廳附近的甜點店逛逛,只要吃到招牌的榛果巧克力,克栗泰一定就可以打起精神的!
「……我不要理他了。」克栗泰低喃,「這禮拜都不要!」
看著克栗泰鬧彆扭的樣子,妲芙只能苦笑。
雖然嘴上是這樣說,但肯定明天就會忍不住去想對方了吧?畢竟她親愛的妹妹,可是個無可救藥的戀愛腦。
第二集160頁
第三十八代太陽騎士—格里西亞.太陽,坐在審判所的廁所裡閒得發慌。
「唔、怎麼還沒來啊——啊、說人人到。」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身影衝進廁所,不顧旁人眼光的趴在洗手台乾嘔起來,他吐出的盡是些湯水,同時也發出不適的嘔吐聲。
……還無法狠下心嗎?太陽看著雷瑟的背影,身為他多年的好友,他不可能不知道雷瑟的想法。
雷瑟反胃不是因為無法接受罪人受刑後污穢的樣子,而是他依然憐憫著罪人;雷瑟•審判這傢伙簡直比自己還適合當太陽騎士——格里西亞如此想著。
至少雷瑟能夠發自內心的對罪犯說出「仁慈的光明神會原諒你的」。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雷瑟的想法,人之所以出現偏差行為,跟社會上無法解決的問題息息相關,也因此雷瑟致力推動改革,目的是從根本上解決犯罪率逐年高漲的現象……從這方面看來,雷瑟確實非常適任『審判騎士』這個職位。
但格里西亞不會原諒傷害他人的犯罪者。
傷害既已造成,那勢必得付出代價……雖然他們是好朋友,但他們兩人之間的價值觀依然有些差距。
「唉——」
太陽撐著下巴看著雷瑟,他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後,雷瑟一隻手撐著洗手台,另一隻手在懷中摸了幾下,像是在尋找些什麼,見狀,太陽走上前,向雷瑟遞出自己的手帕。
「……謝謝。」雷瑟鬆了一口氣,接過繡上太陽圖騰的白色手帕,仔細擦拭沾上胃液的臉,太陽知道,雷瑟一向不喜歡自己出現過於邋遢的樣子。
「嚴厲的審判騎士會因自己殘酷的舉動而反胃」—這事若傳出去,數十年來歷代審判騎士努力建立的威嚴恐怕毀於一旦,於是雷瑟總是小心翼翼地守護這個秘密。
知道這事的大概只有審判小隊和十二聖騎士了吧……啊、或許還有克栗泰。
只要他和雷瑟待在一起,那小鬼不知為何便會出現在角落偷看著他們,直視自己的眼中還帶著敵意,一開始發現時,格里西亞感到莫名奇妙,曾經面對面直接對她大吼『對我有什麼意見就給老子說出來阿!跟蹤我們算什麼!煩死了!』。
即便是被當面對質,但那傢伙只是一言不發的,看著格里西亞的螢色瞳孔深不見底,猜不透也看不清。
克栗泰拒絕溝通,也不想多說,兩個人就這樣乾瞪眼,你不動我不動,直到格里西亞受不了這尷尬的場面轉身離開,這項疑惑也就這樣被封埋藏起……直到多年以後太陽才發現,為什麼克栗泰會一直跟著他們,還朝自己散發出敵意。
因為格里西亞身邊站的人是雷瑟,而克栗泰喜歡雷瑟;不論雷瑟身邊站的人是誰,克栗泰皆會平等的向對方散發敵意。
深不見底的瞳孔裡是濃烈的忌妒心。
雷瑟將手帕用清水清潔完後,將裝滿甜點的竹籃遞給太陽,「今天的份。」
「喔!」
太陽毫不客氣的拿出甜點狂吃起來,一旁的雷瑟只是無奈的嘆口氣,看著太陽以驚人的速度將整籃甜點掃空。
「蘇以?尼基天怎摸樂?」
「吃完再說話!」雷瑟受不了的搖搖頭。
太陽將滿嘴的食物一口吞下,搭上雷瑟的肩,「你今天怎麼啦?感覺精神特別差。」
他所認識的雷瑟·審判可不會忘記帶任何東西,尤其是他隨身攜帶的手帕。
「只是昨天有些晚睡。」雷瑟淡然回答,他銳利的雙眼掃過太陽,「倒是你,戰神殿的情況如何?我聽堅石說起,目前情況很不樂觀。」
雷瑟轉移了話題,看來是不想談和自己有關的話題啊。格里西亞聳肩,即刻進入思考。
戰神殿的情況……忘響國王室的茉莉公主與月蘭國戰神殿的最高領導者—戰神之子一旦聯姻,忘響國內光明神信仰與他教的佔比勢必產生劇烈變化,這對於正在內部改革的光明神殿來說,勢必影響此次的長期計畫。
光明神信仰歷史悠久、分殿與信徒遍佈整個大陸,在遙遠的城鎮難免會出現利用光明神名號進行悖逆之事的墮落之人。
即使每三年都會例行派人出發至分殿進行機構審核,確認各地是否有出現貪污行為,但多少還是會發生前些日子令教皇震怒的間諜事件。
除了內憂,外患也不少,光是前些日子太陽騎士掌握了起死回生術,這個情報一出,暴風便向太陽回報黑市裡暗中探聽此事的人增加不少。
光屬性與其他魔法所產生的治療效果有極大的差距,人們害怕死亡,而成為光明神信徒多少能得到來自神的庇護,不少勢力認為在這點上,光明神殿占盡了好處。
光明神期望終有一日,慈愛、關懷與和平能降臨於世,卻不想為大陸帶來的神蹟竟成為了紛爭中心。為了履行神的教誨,光明神殿擋了許多暗中犯法的貴族財路……只要神殿的地位被動搖,接下來只會有更多風波發生,敵人絕對不減反增。
這是身為十二聖騎士、身為神殿高層的他們,絕不期望發生的事情,他們都希望賜予恩惠的神殿能不被暗藏於黑暗的邪惡污染,能真正平等地用慈愛幫助人民。
「絕不能讓公主嫁與戰神殿。」雷瑟平淡地開口,「而你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格里西亞像是早就知道雷瑟會說這句話,他嘿嘿兩聲,向對方俏皮的眨眨眼,「明天新任國王登基儀式你就知道了。」
「……。」
雷瑟有種不祥的預感,但他決定忽視自己的直覺,轉移話題,「亞戴爾的恢復的怎麼樣?」
「……只要他不要給我自己偷偷跑出去,一切都很好!」一提到自己的副隊長被戰士所傷,太陽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咬牙切齒,「敢動我的人,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雷瑟知道,格里西亞最痛恨自己重視的人被傷害,因此在這件事上,他也勸不住他。
只能向光明神祈禱太陽自有分寸吧……雷瑟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對了,皇后想邀請十二聖騎士、各家貴族和戰神殿辦場舞會,這幾天邀請函就會發下來了。」一想到要以太陽騎士的身份出席,格里西亞就覺得很麻煩。
「即使是聖殿之首也不能拒絕來自王族的邀約,倒是舞伴比較麻煩……怎麼樣,你有打算找她嗎?」
格里西亞露出竊笑,雷瑟翻了個白眼。
「如果你指的是克栗泰,我是不會邀請她的。」雷瑟淡淡的開口。
太陽兩手一攤,「那審判騎士的舞伴怎麼辦?請教皇指派一名高階祭司?還是怕你怕得要死的實習聖騎士?」
「……還有妲芙。」
太陽手抱胸,面上出現弔詭的表情,「你該不會每次都要麻煩人家?外界都在傳你是不是愛上那個祭司了。」
「傳言只要釐清便可。」
「……我之前路過診療間時,聽過妲芙怒吼『我再也不要跟他一起參加舞會了』……你覺得她都這麼說了,還會答應你嗎?」
……確實,有次舞會妲芙曾毫不避諱地向他抱怨,只要站在審判騎士旁邊,她的朋友完全不敢走過來搭話,連跟身邊唯一的男性聊天,也得不到多有趣的回應。
『無趣的人。』那次,雷瑟護送她回家後,妲芙用這四個字形容雷瑟,如此一想,愛熱鬧的妲芙或許是再也不想跟他一起參加舞會了吧……
「……。」雷瑟皺起眉思索,太陽拍拍雷瑟的肩膀,「妲芙肯幫你這麼久已經算仁至義盡了,你不如就去邀請克栗泰吧?我想她肯定不會拒絕的。」
克栗泰、嗎……?
『雷瑟——!』
他腦中浮現幼年克栗泰朝他笑出來的畫面,雷瑟一直覺得那時克栗泰因笑意而微瞇起的螢色雙眼十分美麗。
但他依然有他的顧慮。
「……。」雷瑟歎口氣,看似十分苦惱,「我再想想。」
太陽察覺到雷瑟的心思,挑眉,「你這麼討厭她喜歡你?」
「……她只是個孩子。」雷瑟淡然的開口「她的心靈尚未成熟,也沒有判斷能力,只要有人稍微對她好一點,她就會誤以為自己的這份感情是『愛情』。」
他不想讓克栗泰繼續產生『她有機會』的錯覺。
「隨便你吧,不管怎麼說,這禮拜就要確定舞伴人選了。」太陽拍拍雷瑟的肩膀,「願仁慈的光明神眷顧你,可憐的審判騎士長。」
雷瑟瞪了眼太陽,太陽才嚇得的把手乖乖伸回來。
———
下午雷瑟打算親自跑一趟皇宮,目前有幾齣案件線索掌握在貴族手中,若是能得到幫助,那對於肅清國境盜匪營有很大的幫助。
雷瑟不擅長與貴族的社交,於是他叫上了堅石陪同。
兩人同行走在長廊上時,遠處克栗泰走來,手中拿著一疊書,看起來就是剛從圖書館出來
她走路不看路的、只看著手裡的皮革筆記本,嘴中碎念著些什麼,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正要撞上兩位騎士長……雷瑟伸手抓住已經撞進他胸膛裡的克栗泰。
「阿……」克栗泰恍神一瞬,這才發現眼前出現的大人物,她抬頭看向那副嚴肅的臉,對他露出淡淡地笑,「審判長。」
「……。」雷瑟表面鎮定,但心中暗自嘆氣,輕輕推開靠在自己身上的克栗泰,維持兩人之間的距離。
「隊長。」向後站好的克栗泰向一旁的堅石行禮。
「真巧。」堅石打趣的觀察兩人之間微妙的距離,但還是不免提醒一句,「道菈姆,邊走路邊看書是很危險的。」堅石開口。
克栗泰低下頭,面露歉意,「抱歉、我下次會注意的。」
「妳剛從圖書館出來嗎?」
「是的。」克栗泰開口,「這裡有很多外界無法得到的藏書,我便去借閱了幾本來看看。」
堅石點點頭,笑著開口,「要是我們隊上那些臭小子有妳萬分之一的認真就好了。」
「您過獎了。」克栗泰低頭,堅石實在無法想像這謙遜的外表下有個瘋狂的靈魂。
「兩位接下來是準備去皇宮嗎?」
「是啊……」
「堅石騎士長,我們該離開了。」雷瑟開口阻止堅石繼續說話,接著他皺眉看向克栗泰。
克栗泰並不畏懼對方的眼神,她自知不應繼續追問,彎起唇角,「審判騎士長、堅石騎士長,接下來我還有要事纏身,請容許我先行告退。」
堅石點點頭,克栗泰又行了個禮才離去,堅石若有所思的看向雷瑟,察覺到目光的雷瑟無奈的開口。
「怎麼了?」
「只是在想真不虧是你一手帶大的人。」方才他偷偷看了眼克栗泰手中拿著的書,都是些學習劍術或艱深難懂的哲學書籍,這也是雷瑟平時所常看的書籍。
「你為什麼拒絕她加入你的小隊?」堅石不解,「以道菈姆的成績和能力,要完成審判小隊的職務並不困難。」
「她不適合。」
堅石原先還想繼續追問,但察覺雷瑟並不打算繼續回答更多,只得聳聳肩轉移話題。
「審判,前些日子問你的問題,你有答案了嗎?」
雷瑟點點頭,「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我已經和她親自談過了。」
「能告訴我你的判斷基準嗎?」堅石皺眉,他不是不相信雷瑟,但人心複雜,保險起見還是得問一聲……
克栗泰在實習期間立了大功——『以諜報技能揭發地方神殿與商人勾結,進行違法人口販賣之事。』
此事在神殿高層鬧得沸沸揚揚,畢竟沒有人敢觸碰、沒有人敢開口的黑暗面,居然是由一名小小的實習聖騎士掀起革命的開端。
但也是因為能力太過招搖,才有多雙眼睛監視著她。
這份才能若是運用得當,勢必能成為光明神殿的一大助力,但若是誤入歧途,會對我方造成驚人的傷害。
「我明白你的顧慮。」雷瑟認為這事是克栗泰太過魯莽,他不否認她的能力,但要是在發現此事後立刻向騎士長回報、以被命令的方式去完成諜報任務,她就不會被如此忌諱。
雷瑟左思右想,他實在不想對堅石說出「只要克栗泰還喜歡我,她就不會背叛光明神殿」這種話。
「……我能以我的名義擔保,克栗泰會背叛光明神殿的可能性為零。」
「喔?」
雷瑟竟敢以個人擔保,難道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但,這有什麼好隱瞞的呢?堅石抓抓頭,再回想起剛剛克栗泰望向雷瑟的眼神,片刻,他恍然大悟。
「喔……?嗯……這樣啊……」
「……。」雷瑟盡力忽視從堅石那傳來的曖昧目光。
即便看上去大剌剌,但雷瑟知道,堅石依然是個腦袋聰明的騎士長。
「好!接下來就交給我吧。」堅石拍了拍雷瑟的肩,「剩下的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會替你保密的。」
「……。」
——聽說了嗎?昨天公主殿下被戰神之子、太陽騎士和她的護衛騎士求婚了!
——太陽騎士經常去皇宮,一定是為了見到茉莉公主殿下!
——太陽騎士不是不愛女人只愛神嗎?難道是虔誠的公主殿下擁有神性,讓太陽騎士在公主身上看見了光明神的形影?
——不!公主殿下與她的騎士才是兩情相悅!
——同時被三個男人追求!不愧是「茉莉」公主,這就是愛情之花的魔力嗎……?
葉芽城滿街都在談論著這件勁爆大事,人們交頭接耳,連孩子們都在玩著三名男子搶奪公主的家家酒戲碼,街道比平時熱鬧許多,克栗泰與隊員路過小巷轉角,幾名醉漢聚在破爛的木桌旁,正拿出幾枚銀幣下注賭盤,氣氛激昂。
「要去制止嗎?」
「只要沒影響到太陽騎士長的聲譽就無妨。」
在克栗泰前方的是兩位身材魁梧的聖騎士,是克栗泰的巡邏小隊隊員。
「洛傑,你覺得這次誰能得到公主?」名為阿羅漢的男人挑起輕浮的笑,伸手搭上洛傑的肩。
「別跟我說你對賭博有興趣。」洛傑的表情依舊是笑眯眯的,但語氣中卻帶著點威脅與輕視。
「唉!你也知道我沒有錢可以賭博,都寄回老家給那群小兔崽子當零用錢了……」阿羅漢無奈的甩甩手,卻也沒有為此表露出不耐煩,他轉頭看向克栗泰,笑嘻嘻的提問,「那妳呢?妳覺得誰能娶到公主?」
克栗泰面露歉意,笑了笑,「我不太清楚最近發生的事情,所以也無法多說什麼。」
「妳不是不清楚吧?方才在食堂吃早餐的時候還在看報紙,第一頁就是公主的婚事。」洛傑語帶嘲諷,「如果妳不想講話,我可以把妳當啞巴。」
被發現了。
「喂!?」阿羅漢怒斥,他皺眉捶了洛傑一拳,「隊友之間不應該講這種話!我們可是兄弟啊!」
「我不介意的。」克栗泰一邊彎起得體的笑,一邊悄悄慢下腳步,繼續與兩人保持距離。
「她說沒差呀,而且你看。」洛傑指向他們與克栗泰之間至少差了五步的距離,明示阿羅漢克栗泰遠離他們的行為,「你還要繼續熱臉貼冷屁股嗎?」
「臭小子!還不是因為你一直講爛雞雞白癡話!人家才不想靠過來!」
「你才爛雞雞白癡!」
克栗泰又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洛傑沒說錯,她確實沒有打算與隊員有除了公事以外的多餘互動,不過敢如此直白在當事人面前說出這點的,也只有洛傑。
在回光明神殿前,克栗泰早已將隊員的名字、基本資料、實力排名牢記於心。她知道眼前的這兩位——洛傑.漢密爾和阿羅漢.西蒙,是從實習期間關係便十分要好的摯友,在戰場上也是默契絕佳的一對搭檔。
對於克栗泰的入隊,堅石小隊的成員大部分是歡迎的,卻只有洛傑在第一天就毫不掩飾的對她流露出厭惡。
克栗泰也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才惹得對方如此不滿,她猜想或許是第一天的禮儀表現得不夠得體。
光明神殿殿對十二聖騎士的直屬隊員考核標準極高,除了要學會基本的神學、劍術、騎術之外,也必須掌握一定程度的貴族禮儀與社交舞,這是因為隊員們隨時有可能與隊長隨行與貴族有關的會面,若是在身份高貴的人面前表露失態,反教陣營會將此事當作光明神殿對貴族的輕藐。
堅石小隊的職務又與貴族息息相關,他們主要負責與各國皇室的聯繫,與國外分殿的管理,因此禮儀方面絕不能有任何不妥之處。
或許洛傑就是特別在乎這方面的人,所以才對她態度如此惡劣。
克栗泰四年的見習期間並無與高貴之人有過多交集,或許是因此而有些生疏了吧,是該找時間好好重新複習一次禮儀。
她不在乎洛傑是不是討厭她,她只是想將自己的工作做好。
因為說不定會受到雷瑟的誇獎。
克栗泰沒打算搭理眼前從吵架慢慢轉為打架的兩人,和他們兩人相處一段時日後她明白了,雖然這兩人的實力算得上隊伍前段、在祭司之中也人氣高漲,但阿羅漢和洛傑待在一起,只會退化成心智年齡三歲的幼稚鬼。
———
光明神殿很大、非常大,千年傳統信仰的中心據點,建築規模甚至可與王家宮院相比。
拼出神之標誌的大理石地紋;矗立於一旁、花費十幾名工匠雕出的神像柱——
還有只要一抬頭便能看見,讚揚著初代十二聖騎士功績的壁畫……整座神殿宛如一座藝術森林,每年前來聖地巡禮的信徒與創作家不計其數;也曾有不少的無神論者,僅是看了一眼這壯觀如同神蹟般存在的光明神殿,便決定將全身心都奉獻於光明神。
這棟建築的存在、這個宗教的傳承,本身就是神賦予的奇蹟。
克栗泰踏足於神蹟之上,她閉上眼,回想著她回到光明神殿的第一天。
她認為不論遇到什麼情境,她都給出了最好的回答、順利的度過每個提問。
但果然還是搞砸了。
一瞬、刺骨的寒意朝她襲來。
現在是……六點鐘方向。
方才結束巡邏踏進神殿的那一刻,她便感受到了從死角傳來的注視,那是和前幾天一樣令人不快的些微殺氣。
她知道自己正在被重點監視。
她在腦中將隊長與她的對談,與雷瑟唐突的舉動,與近期樹霓聖堂的事件,統整起來稍微推測一下……大概是關於、她實習期間發生的事。
那時她並無想得太多,只是認為解決違法事件,雷瑟大概會很開心吧?或是能證明自己有能力加入審判小隊?
於是不顧自身安全,克栗泰下了點功夫暗中蒐集證據,與黑街的情報商打好關係、抄寫分殿帳本與商會核對出支明細、抓住幾個執事的把柄逼他們作為人證……確認犯人再無退路後,再一口氣揭發此事。
沒想到卻成為了被忌憚的對象。
克栗泰感到有些沮喪,她為了想待在雷瑟身邊,做出了許多努力,事情卻不如她所想得如此順利。
該怎麼辦?她陷入思考,想要繼續待在能見到雷瑟的本殿,她的行為就不能出任何差錯……
噹——噹——噹——
忽地、神殿高塔上敲響的鐘聲中斷了在走廊上沉思的克栗泰,她抬頭一看才驚覺現在已是黃昏時分,過不了多久就是雷瑟離開審判所的時間。
關於此事,妲芙無法給出太多意見,那該去問問看雷瑟嗎?
當克栗泰正糾結著是否該前往能遇上雷瑟的道路時,眼前突有一抹耀眼的金光閃過她的眼。
是格里西亞.太陽,現任的太陽騎士,在距離不遠的走廊經過,正要拐彎走離此地。
克栗泰大步向前,趁著四下無人,速度飛快的衝向格里西亞。
「太陽騎士長!停下!」
「……今日受到緣分牽引,得以與道菈姆聖騎士見面,感謝光明神令我們能再次於此地相聚。」格里西亞的背影明顯停頓了下,才轉頭向對方露出燦爛彷彿能照亮人心的暖陽笑容,「不曉得這位姊妹是否有任何要事要與太陽討論呢?」
雖然克栗泰發現格里西亞的嘴角有些抽蓄,明顯就是不想跟她多聊,但她才不管。
「我被盯上了。」克栗泰用平淡的語氣說出震撼的一句話,「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光明神殿信任我?」
「……不是、妳等等。」太陽扶額,「這是什麼意思?」
妳不能回神殿後第一次和我搭話、就講沒頭沒尾我又聽不懂的話啊!
克栗泰皺眉偏頭思考了一會,開口,「我不知道為什麼神殿想殺我滅口,大概是怕我成為新的叛教者,但我不會背叛光明神殿,因為雷瑟是光明神殿的審判騎士。」
「……妳該不會、是想要我去處理這件事吧?」
見格里西亞一臉疑惑,克栗泰不悅的皺起眉,「你不是太陽騎士嗎,處理這件事對你來說很簡單吧?」
才不是這個問題!哪個聖騎士敢命令太陽騎士長啊!?
「沒禮貌的傢伙。」格里西亞咬牙,用力猛戳克栗泰的額頭,「就算我們從小認識,再怎麼說我也是太陽騎士,這裡又是公共場合,注意一下妳的行為舉止吧!況且這件事也不是我說得算的,管好妳自己、這件事就會自己解決了。」
克栗泰不滿的揮開格里西亞的手,「還要等太久了!麻煩!你幫我更快。」
「蛤?誰理妳啊。」格里西亞翻了個白眼,「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才沒這麼多時間管光明殿那邊的事情。」
「……小氣鬼。」
克栗泰不滿的盯著格里西亞,他只是挑眉,「妳信不信我跟雷瑟告狀妳威脅聖殿之首啊?」
克栗泰的身體大力震了一下,她慌張的幾乎是對著格里西亞大吼,「不可以!」
雷瑟會生氣!
「那妳就給我安分一點,矮子。」格里西亞冷哼一聲,他轉身就走,「誰叫妳腦袋跟裝飾一樣,做事前也不先想想會造成什麼結果,難不成需要我列一份清單讓妳知道,這段期間各個地區發生了多少躁動、我們增加了多少工作量嗎?好好反省去吧!」
看著離去的金色身影,克栗泰抿起嘴唇,秀眉緊皺。
對於格里西亞講的事,她其實心裡是有底的。
以她揭發貪污之事為起點,教皇殿下下令嚴查此事,現在忘響國各處的情勢並沒有多穩定,由於領地貴族與地方神殿勾結,此事也引起了皇室的關注,恰逢新任國王上任,現在正是革命的時刻。
她的聰慧能明白自己行為所需付出的代價,但終究被情緒遮蔽住雙眼。
真的是、搞砸了。
葉芽城郊區的暗巷酒館,情報商與黑井商人的聚集地。
相較於城內服務冒險者的酒館,這裡的氣氛陰沉許多,寂靜無聲的空氣偶會飄來一絲細語,坐在酒館各處的人們不懷好意,四處充滿打量盤算的目光。
一襲灰色斗篷的男人坐在酒館的最角落,沉醉地品嚐美酒,無意參與燈光下的交易,他斟滿酒杯,珍惜地飲下最後的甘露,準備起身離開之時,一名蒙面的女子壓住他的肩膀,拿著新酒為他斟滿酒杯。
這名女子身披長髮、穿著深色褲裝,新客人引來旁人注目,她雖無佩劍,但一舉一動毫無破綻,是擅長體術的高手。一見這名陌生人不好招惹,打量的目光迅速消退。
對於這位意外的訪客,男人暗自挑眉,並未阻止她為自己斟酒的行為。
這傢伙居然會喬裝後出現在這?肯定不是因為什麼好事情才找上自己。格里西亞帽沿下的表情很是苦惱,他搖搖頭,「妳居然連這種地方都敢來,該說妳是無知還是莽撞?克栗泰。」
「我要做些什麼你才願意幫我?」毫無起伏的低語從面罩下傳來,格里西亞從布料上的淺漬看出這身衣裝似是已穿過一段時日。
「妳不是自負能應付的了那些殺手嗎?」他從容地抿下一口酒水,不動聲色地用感知探查克栗泰的表情,她⋯⋯從臉上看不出情緒,心跳也很平穩。
「一兩個或許可以,但就算解決了,事情也只會更糟。」克栗泰淡淡的開口,「我只會與更可怕的敵人為敵。」
格里西亞輕笑,「知道就好,那傢伙還真怕妳亂來與整個神殿為敵。」
「我看起來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嗎。」克栗泰冷哼一聲。
妳是。格里西亞翻了白眼,這傢伙到底多沒有自知之明!
「妳只要安分守己盡好身為聖騎士的義務,就不會出什麼大事。」反正我想就算有問題,雷瑟那傢伙大概也會想辦法幫妳解決,而我也不能允許臭老頭對自己管理的聖騎士暗中動手。
格里西亞沒有說出後半句話,只是朝她揮揮手,「所以妳可以滾了,這裡也不應該是妳該出現的地方。」
在這種場合,連他自己都必須格外謹慎,就不用提克栗泰待在這有多危險……不對,她出現的太過自然,就像已經習慣這裡的環境,這個酒館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混進來的,更何況這裡比起魚龍混雜之處,更像一個小型黑市。
格里西亞瞇起眼,語帶危險,「妳想做什麼?」
這麼多年來他還是完全搞不懂克栗泰的思考邏輯,要趁這傢伙開始亂來之前趕快阻止她!
「沒有幹嘛。」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我就是來找你。」
格里西亞皺起眉,他隱藏自己行蹤的能力不差,再加上他今天可是特別用魔法易容掩飾過才出現在此處,旁人看他的容貌只能見到模糊的影子,那麼克栗泰是怎麼發現他在這的?
克栗泰抬手,她的手上掛著一個純銀製成的素面手環,看似單調,但上面卻是用魔力鑲嵌了整面咒文。
他認得這東西,這是常客才能拿到的入場門票,也是某個特殊場合需要使用的『信物』。
原來如此……
「妳難道就不怕我把這件事和雷瑟說?」格里西亞挑眉。若是經常出入這裡,這傢伙或許碰巧在這發現過自己,只要特別留意他的行蹤,依她的能力要推敲自己下一次出現的時間並不難。
「沒關係。」克栗泰把自己的手環摘下,推到格里西亞面前,「反正今後這裡都與我無關了,你也沒有在這裡看過我。」
這是賄賂之禮,也是與此處告別所行之禮。
見格里西亞並未收下,一臉弔詭的看著自己,克栗泰沉默了一會。
「你不要跟雷瑟告狀……這都是意外。」
「意外?」格里西亞瞇起眼質問,「什麼意外?」
「……之前我在藤里本教堂實習的時候。」平穩的語調緩緩道出,「我查閱帳本發現數字與實際收支對不上,所以我稍微留意了一下記帳士的行動。」
「以為妳從來眼不見為淨,居然會主動插手這種事,真叫人意外。」
「我只是在學習堅石小隊的職務,確認各處神殿的營運狀況是最基本的。」克栗泰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我原本不想管,但自從被發現我知道主任祭司和記帳士串通後,他們就在思考該怎麼不留痕跡的殺了我,我只是在自保。」
「繼續說。」
「每個月初會有個商人定期來祈禱,他的衣裝雖像當地人,口音卻是葉芽首度的腔調。」克栗泰低下頭,「他就是主要犯罪的人口販子,主任祭司宣揚光明的美德收養孤兒,商人利用告解庭協商如何暗中移送『商品』,交易結束後,由記帳士修改帳本……總之最後發現他們的行為全是神殿長指使。」
克栗泰輕撫依然擺在桌上的那枚手鐲,「這是從殺手手中搶來的,似乎通用在很多場所,你想去的地方只認物不認主。」
「報告書我看過了,但我有個疑惑。」
「你不相信我嗎?」
「執事的說詞、商人的說詞,再綜合整體事件發展,總是有些矛盾與缺失之處。」
格里西亞直直盯著面罩下的臉孔,「妳的協助者是誰?」
「……。」她板著臉,克栗泰的表情沒有變化。
不回答嗎?格里西亞冷笑一聲,「貴族的人脈以實習騎士的身份是無法順利見面的,更遑論是談判要求協助,妳和誰合作了吧?隱藏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妳的故事還要編到什麼時候?」格里西亞哼了聲,「從一開始妳發現有貪污的事情發生,妳就打算解決它了。」
「……我只是想要得到雷瑟的誇獎。」她低下頭。
「雖然光明神殿私下為此事的後續處理感到頭痛,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眾人眼中妳確實立下了大功。」格里西亞冷笑,「妳介入此事的目的,比起『被雷瑟認同』,更多是為了『增加成功進入十二聖騎士直屬小隊的機率』吧?成績不夠亮眼、能力也不突出,又錯過了入隊的黃金時間,妳只能用這件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克栗泰依舊低著頭,由於面罩與全套衣裝掩蓋住她每一寸肌膚,從外在看不出她是否對這些話有所反應,但這些布料卻擋不住感知能力,格里西亞瞬間感到……弔詭。
她笑了。
她不自覺地笑彎了眼,直直盯著自己,這是他近期看過對方最真誠的笑容了。
卻笑得令人發寒。
「……為了待在離雷瑟更近的地方不惜一切代價,妳真是可怕的傢伙。」
「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吧。」她可還沒承認。
格里西亞皺眉,「我不清楚妳究竟做了什麼,但妳在過程中曾利用無辜之人這種事,我還是猜得到的。妳為了達成目標連信仰、甚至是他人的性命都能捨棄,我勸妳別再做這種事了。」
格里西亞也會用陰招,但他也是有底線的,至少會盡可能不牽連無辜的人。但克栗泰不一樣,她沒有普通人所謂的『道德底線』。
「妳若不改變,妳永遠都得不到妳最想要得到的東西。」格里西亞的語氣有些嚴厲,「別在幹這種事了,好好去過妳的聖殿生活,我是認真的。」
「為什麼?」
「妳從一開始就搞錯了目標,建功立業只是形式,妳看似做了正確的事,但手段難以令人信服。」格里西亞的手指輕敲桌子,「妳偽造了報告書吧?『向光明神獻上忠誠,絕不欺瞞背叛』……這個誓約的限制對妳不管用,若是哪天妳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無人能察妳是否會在神殿裡暗中作亂,倒不如現在早點將妳處置掉。」
「只要雷瑟還是審判騎士……」
格里西亞舉起手,打斷克栗泰的話,「妳執著雷瑟,我不想干涉,但身為他肚子裡的蛔蟲,我能明確的告訴妳,他厭惡這種手段。」
「……。」克栗泰緊繃身體,堅定的姿態終於顯露動搖,她皺著眉苦惱,眼中帶著些迷茫。
「別想的太複雜,妳了解雷瑟的個性,妳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他就會很開心了。」
唉!結果還是自己雞婆,講了這麼多話。
但耐著性子和這個死腦筋講了這麼多,總能聽進一兩句吧?格里西亞將眼前的酒一飲而盡,起身站起。
若是沒事了,他想早點離開,去解決苦惱自己以久的任務。
「……等等。」
克栗泰抬起頭,姿態不見方才的迷茫,正當格里西亞發覺不對勁時,她開了口。
「我明白了,我會好好思考的。」她停頓了下,「順便提醒你一件事……自此回神殿後,我的身後一直有人跟著。」
「……幹!」
格里西亞透過感知,看見那雙螢色的眼毫無閃避的直視他,做賊但不心虛的真摯眼神。
格里西亞立刻將感知範圍拓展到酒館的每個角落,這時才發現有個微微散發光屬性的男人就在他們對角角落的座位區坐著,看似低頭喝著悶酒,實際上視線卻一直朝著這個方向,監視他們兩個的一言一行。
他現在突然有種想要痛扁對方一頓的衝動,但他忍住了!被隱者發現和克栗泰見面的是自己,只是時間問題,回去神殿後免不了要被找上問一堆問題。
這小子從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
「你會幫我的。」
「好啊,我會跟紅衣主教說,妳這傢伙就是潛伏在光明神殿裡的間諜,跟樹彌霓堂的叛徒一樣,直接處理掉沒關係!」格里西亞咬牙切齒,惡狠狠的低聲威脅,「妳以為搞這種手段我就會如妳所願的行動嗎?不怕我背後出賣妳?」
克栗泰歪頭,「你又不是我。」
「……。」
「這個是你的。」克栗泰指向放在桌上的手鐲,再指向角落處的隱者,「那個、之後也是你的。」
「……。」
「這是謝禮,你可以再待一會。」克栗泰放下一個沉甸甸的小麻袋,裡面裝著些錢幣,「我要回去巡邏了,再見。」
「……。」
她再無貪戀,迅速站起身離開,那名隱者不動聲色地隨著克栗泰的腳步離去。
「……唉!」
他長歎一口氣,認命坐回座位,抬起手點了幾瓶美酒和小菜,決定糜爛一晚,讓自己忘記接下來會搞到他身上的麻煩事。
如今他能懂雷瑟為何願意花如此多的心思在克栗泰身上了。
這份才能、再加上她獨特的性格與思考方式,若誤入歧途,那勢必造成可怕的影響。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連自己都有被克栗泰暗算的一天!原本以為只是個盲目追求雷瑟的小丫頭,整天只會跟在雷瑟身後犯花癡,結果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
克栗泰·道菈姆!妳給我記住!
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國境邊界,有一個信仰邪神的村落。
黑巫師利用邪惡的魔咒侵略村莊、奪取性命,他們將男人剁成肉塊餵食魔獸、將老弱婦孺當作生祭,剝去人的皮、吸乾人的血,將無法回歸主神的靈魂囚禁在枯井中。
伊登村逐漸壯大,向四面八方伸出魔爪,帶走他們看得見的所有人類。
砍殺、絞殺、勒殺、毒殺、虐殺。
全都是為了將更多的靈魂獻給依璃月神。
得知這世上竟有如此殘忍的暴行出現,光明神殿響起號角,軍隊的最前方是光明神的代言人。
身受庇佑的第五代太陽騎士高舉太陽神劍,他散發著光芒,藉著神的恩惠與強大的黑術士拼死一鬥,消滅了不應存在於世上的黑暗。
依璃月神被光明神殿封印,這片大陸也再沒有伊登村的存在。
『光明與正義終究戰勝黑暗與邪惡——』
從此以後人民在光明神的庇佑下,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真是可喜可賀。
-
一如既往的清晨。
雷瑟在第一道光束照亮長夜時便已甦醒,他起身梳洗、穿上審判騎士的制服後,便起身前往審判所,準備今日的工作。
從十二聖騎士的宿舍走到審判所,這段路有些距離;審判所是黑色為主體的建築物,與其他以純白的前殿不同,若是相鄰而建則顯得格格不入,才被設計蓋在光明神殿的西方偏殿。
這個考量,也有為了防範犯人逃脫與洩漏內部情報的目的,審判小隊負責的不僅僅是普通民眾的罪行斷定,最重要的便是與魔獄小隊合作,揪出躲在陰暗角落私自啃食國家數十年的臭老鼠,避免不法之事持續蔓延而危害百姓。
也因此,審判所是光明神殿最嚴謹守衛的地方之一。
他抬頭,天空的朝霞紫色混著淡淡的金色,清晨才能看見的光彩十分美麗,他不禁停下腳步多看幾眼。
一旦進入到審判所的範圍之內,便再也看不見亮彩的天空,審判所四周布下了難以攻破的多層結界,受到結界影響,外面的光線很難透進審判所的建築內,從內部也只能看見灰暗的天空。
尚未迎來第一道鐘聲,神殿的走廊格外冷清,他已習慣此時冷風劃過他臉龐的寒意,也習慣這時間彷彿孤身一人的寂靜。
一如既往的清晨。
鏗——
一聲刀刃破開冷清的空氣,雷瑟回神,再往前一段距離便是神殿的其中一個練劍場,但此時不應該有聖騎士正進行晨練。
他舉步向前,從長廊看去,空曠的場地上僅有一人揮舞著長劍。
是克栗泰。
她正獨自練習劍術的基本步法。右腳在後,抬高劍由右上往左下做出斬擊同時跨出右腳,接著換另一側方向的斬擊,如此循環。
克栗泰深知將腳步運用得當,在實戰中是多重要的事,雷瑟能看出,她的手腳協調比上次見面時精進許多,已不見過往因反應不足導致的停頓破綻,劍路也與四年前有些許改變,或許是在實習時期見到了不曾見過的劍術高手?
最初克栗泰的劍術是由她的養父與雷瑟共同指導,雖說沒有過人的天賦,資質也不如他人,但她以努力來彌補能力上的不足,就如同現在一樣,比任何人都早開始練習,這是克栗泰從九歲便累積至今的習慣,以前他在夜半巡邏時還會看見獨自一人外出鍛鍊體力的克栗泰,當時她才十二歲。
記得在最初與她見面時,他最常看到的是克栗泰眼中的不甘、忌妒、憎恨,她的渾濁的眼中充滿怒火,他曾猜想或許是因為她的出生——她是十二年前忘響國食人魔屠村事件裡,唯一的倖存者。
那時雷瑟十三歲,剛成為實習審判騎士,他對於這個事件的實際狀況也只是略知一二。出於保護心態,夏佐不許他到現場了解傷亡狀況,聽說當時村落狀況十分慘烈。
『黃昏時分,餘光灑落在滿目瘡痍的村莊上,卻映不出一絲生氣。地上濺滿乾涸的血漬,如蜘蛛網般在石板路間蜿蜒蔓延。』
『破碎的屋瓦與倒塌的圍牆像是被巨獸隨意踐踏過,一切秩序與寧靜早已崩毀。人類的遺骸橫陳四處,有的只剩半身,有的已難以辨識面容。』
『斷臂、殘腿與內臟混雜著泥土,堆積在一旁如廢棄的牲口。空氣中飄著燒焦與腐爛交織的氣味,讓人難以呼吸。』
『村口那面曾經迎風飄揚的旗幟,如今早已撕裂,垂落不動,彷彿這片土地本身也隨著人們的性命而亡。』
這場災難引發人民的強烈關注,是忘響國半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的一場不死生物襲擊事故。
食人魔襲村時,她正巧在村落後山採集漿果,得以倖存。她失去了自己的親人、家鄉和所有的一切,對於這個經歷坎坷的孩子,於心不忍的前審判小隊隊員——法羅・尼基爾便收養了克栗泰。
自他的養父母發現克栗泰體內有光屬性後,兩位在神殿身居要職的直屬聖騎士與樞機便一同請求雷瑟成為她的老師,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進入神殿,為光明神與和平盡心竭力。
起初他認為,克栗泰扭曲的個性是因為遭受重大變故,直到長期相處過後,他才發現,或許並不是這樣。
她本來就是這種個性。
至於是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才令她成為這樣的人,已不可考,本人也沒有想要透露過往經歷的意思,雷瑟便無深入追問,或許法羅如此堅持要克栗泰成為聖職人員,也是為了壓制她陰暗的一面。
從遠遠看去,克栗泰依舊在勤奮的自主早練,他並無上前搭話之意,於是繼續踏上前往審判所的道路。
原本潔白無瑕的大理石地板,隨著腳步向前延伸,漸漸交織出黑白相間的圖案,如同鋪展在腳下的棋盤。再往前走,那些白色終於完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而深邃的純黑石材,彷彿一步步走進了未知的深淵。
一旦進入審判所的領域中,一股無形而沈重的壓力悄然籠罩而來,這是結界刻意加於人上的精神魔法,這就是為什麼連神職人員也懼怕踏入這個建築內,大多數的人們都會害怕結界所帶來的威壓感,在這裡感覺連呼吸都變得艱難,有如空氣都被擠壓般的沈悶與窒息。
長年待在這裡,雷瑟倒是已經習慣了,他走進自己的判書房厚重的橡木門緩緩關上,只剩下從窗戶微微透進的光與燭火,書桌上整理過的案卷高高疊起,沒有猶豫和休息的時間,他馬上翻開卷宗,仔細的剖析證詞之間的破綻,這些文件都已經由他的隊員整理過,閱讀起來並不太困難。
清晨沒有外頭擾人的聲音,能讓他專注於自己的工作上,他翻過一頁,又一頁,案件的每個細節都被他記下,這些文件裡記下的不僅是醜惡的罪行,也有一個個破滅的家庭,身爲審判騎士,他不會容許這些犯人被輕易寬恕。
正當雷瑟再次低頭細讀一段文字時,思緒忽地被一道鐘聲打破,這是宣告早晨開始的訊號,雷瑟抬起頭,下一秒在他面前的門被打開,一個與他有相同黑髮的男人,拿著文件走了進來。
「審判長。」名爲希古特・布朗的隊員開口,他盡力壓下能親自與崇拜之人對話的興奮感,「今天副隊長有事外出,所以由我來進行早晨的例行匯報。」
「嗯。」他記得他的副隊長維達今天有到隔壁城鎮巡視的工作,「把資料給我吧。」
「是、是的!」希古特的手微微顫抖,帶著些許緊張與激動,即便外界用多少難聽的詞彙去形容隊長,又或者他的外在表現出冷峻與距離感,也依舊壓抑不住希古特對雷瑟的崇拜情感。
雷瑟接過文件,低頭簡單翻閱了下,他看得出來這份文件不是出自維達之手,而是由希古特本人獨力完成,確認本週的報告都已整理過後,他抬起頭,「做得不錯,辛苦你了。」
聽見對自己的肯定後,希古特愣了一下,難掩眼中的欣喜,雷瑟能感受到若不是在自己面前,彷彿就要雀躍的跳起來了,這副模樣令雷瑟感到十分無奈,他並不討厭隊員對自己的崇拜,卻難以習慣。
雷瑟再次低頭翻看文件,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頁上,眼神突然變得凝重。那是一段關於近期一起刑事案件的資料,其中諜報部分與近期樹霓聖堂的叛教事件手法相似。
他的眉頭皺起,「希古特,立刻把這個嫌疑人的資料帶來給我。」
「我明白了。」
若事情真如同他的預想一樣,那藏身於陰影之下的老鼠說不定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多。一想到這件事,他就頭痛不已。
在希古特正準備轉身離去時,他忽然停下來,有些遲疑的望向隊長,不知該不該開口。
「隊長⋯⋯呃、我⋯⋯有件或許有些唐突又失禮的問題想問您。」
「你說吧。」
「隊長……若您不介意的話,我有一個妹妹,或許能夠幫上您的忙……」
「什麼?」
「關於皇室舉辦的舞會。」希古特挺起胸膛,鼓起勇氣,「聽說您至今尚未找到適合的舞伴,正苦惱著出席舞會的人選,我妹妹很樂意幫上您的忙。」
若是平時,這場舞會仗著審判騎士的地位,要拒絕皇室的邀請也不是不行,但近期的案子讓王家賣了不少人情,實在是很難拒絕。
他近期除了已在審理的案件外,確實也在煩惱著舞伴的人選,他實在不想勉強無辜的祭司掛著恐懼的表情與他共舞。
雷瑟無奈的笑笑,打算推辭,「我記得你的妹妹才十三歲吧?她這年紀看見我可是會嚇哭的。」
「您完全不必擔心,家妹成長的很快,光看外貌要說她已經有十八歲也不是不行,而且她也一直想見您一面。」希古特的目光閃爍,「您之前曾對我們家有恩……我們一直想報答您……」
雷瑟搖了搖頭,「那只不過是我應做之事,你不必介懷。」
希古特一家曾遭一名奸詐商人設局詐騙,那名商人只用了一張假契約,便讓他們傾家蕩產。當時的雷瑟還只是實習審判騎士,夏佐認為雷瑟有能力處理這次的事件,便將這個案子交給了他處理,雷瑟的能力很好,行動也很迅速,除了追回被詐騙的財產,也親手將犯人交給他的老師進行斷罪。
當時跟雷瑟同齡的希古特,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無能為力,看見雷瑟出色的能力後,他崇拜起雷瑟,也是因為如此,他才從原先的太陽小隊預備成員調職到審判小隊。
「那隊長您有預備人選嗎?」希古特從沒看過有哪位女性在跟雷瑟相處後還能保持平常心⋯⋯除了隔壁光明殿的妲芙,那可是能力與美貌兼具的高階祭司,據說與隊長是從幼時就相識的關係。
「⋯⋯。」他心中還真沒想過有誰能當他的舞伴。
「如果您需要幫忙的話,請您隨時跟我說。」希古特看見隊長難得煩惱的樣子,眼睛亮了起來,「請您不用太過顧慮我妹妹,她膽子大到可以說是無禮的程度,絕對不會給您造成困擾!」
膽子大到可以說是無禮的程度,絕對不會造成困擾?這句話前後矛盾,雷瑟對這句話保持懷疑。
「⋯⋯我再想想吧。」
「好的,那麼我就先去嫌疑人的資料整理好,中午前交給隊長。」希古特對雷瑟行禮,「容我先失陪了。」
「去吧。」
希古特忍不住挺直了背,雀躍地離開判書房,哪怕只是這種小事,他終於能為隊長分憂了!
「誒⋯⋯但⋯⋯」他恍然想起,除了妲芙之外,似乎還有一位女性也不怕隊長。
他不記得對方的名字,只記得那一位是妲芙的妹妹,有著如夜晚螢火蟲光輝的黃色眼睛,他印象中,那一位比妲芙更常出現在隊長身邊。
難道是刻意不提嗎?
他不知道,但既然隊長沒有選擇她,那希古特也不會質疑隊長的決定,因為隊長永遠都是對的!
門板傳來輕敲聲,正埋於書堆中的克栗泰抬頭,她的副隊長──奧斯頓今日並未穿著小隊的衣服,而是穿著代表貴族地位的正裝,他手中拿著剛從皇宮帶回的文件,窗外天色早已昏暗,能從窗戶看見一盞盞被實習祭司點起的聖光媒燈。
「道菈姆,這裡也要麻煩妳了,整理好後直接交給隊長就好。」
「我明白了。」克栗泰順手接下待處理的報告書,多虧以前在分殿實習的經驗,協助分擔隊上事務對她來說並不困難。
「在堅石小隊還習慣嗎?」
「還習慣,謝謝您的關照。」她輕聲回應,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既禮貌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奧斯頓於房內最大的書桌前坐下,開始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他的指尖不緊不慢地掀起每一頁,翻開某些段落時,奧斯頓的眉心輕輕蹙起,隨後提筆修改錯誤。
堅石小隊的成員大多不擅長處理文書作業,因此隊內繁瑣需呈報上級的文件,大多都是奧斯頓在處理,當克栗泰第一次見到奧斯頓的工作量時可嚇得不輕,如今她也加入隊內的文書處理組,多少分攤了些副隊長的重擔。
「我聽說了前幾天隊練的事。」忙著的手並沒有停下來,奧斯頓緩緩開口,字裡行間滲出了些許難以掩飾的無奈和苦惱,「阿羅漢……他就是一個粗俗的鄉下人,但他精通劍術,也熱心助人,妳若不介意,和他請教必定能讓妳受益良多。」
「……好的。」嘴上是這麼說,但克栗泰並不打算和對方有過多接觸,她怕自己太靠近他,可能會忍不住掐死阿羅漢。
前幾日一對一劍術訓練,她和阿羅漢搭檔練習,他用劍的方式隨心所欲,有如新生嬰兒拿起樹枝揮舞玩耍,像無視劍術基礎般出招,卻也看不出破綻,克栗泰看不透對方奇特的劍路,一次又一次的敗在對方手下,訓練結束時,她本想再向對方提出一次決鬥,希望能多一次觀察對方的機會——
『沒有這個必要吧?妳又打不贏我,虧妳還被審判騎士長教過。』
看不起自己的人,她都會用實力讓對方閉嘴,實習騎士時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但比起看不起自己的人,那些看不起雷瑟的人,更能令她感到憤怒。
那句話、不就是在譏諷雷瑟不會教人嗎!?什麼叫做『虧我還被審判長教過』?如果不是因為雷瑟會發現,我絕對會把你拖進巷子裡打死!
似是察覺到克栗泰對阿羅漢的不滿,奧斯頓尷尬的笑了笑,「我知道妳很生氣,換作是我聽見這些話,也會覺得身為聖騎士怎能如此無禮,但相處久了就會知道,他的本性並不壞,說那些話也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他沒什麼腦子、習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罷了。」
「……。」一向用詞文雅的副隊長居然會直接說阿羅漢沒腦子,那看來他是真的沒什麼在動腦。
「如果他又說了什麼無禮的話,就來跟我講吧。」奧斯頓笑笑,「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雖然不能自己親自掐死阿羅漢有些可惜,但告狀給副隊長也挺不錯,天不怕地不怕的阿羅漢唯一怕的就是副隊長。克栗泰朝奧斯頓點點頭,表示明白,「謝謝您。」
「小事,讓隊員和睦相處也是我的工作。」奧斯頓輕聲說道,「還有,皇室舞會將舉辦在搶婚典禮的一周前,堅石小隊全員必須到場,屆時穿著小隊的正裝即可,但要穿著私服出席也是沒問題的。」
「我知道了。」幼時妲芙幫她挑選的裙子早已不合身,現在她的衣服多半是制服和褲裝,她大概會穿著隊服出席吧。
「請問其他聖騎士長也會出席嗎?」
「除非有要事無法脫身,正常來說是會出席的。」奧斯頓笑了笑,「十二聖騎士長齊聚一堂,是難得一見的事情,許多貴族小姐正到處尋求管道,想辦法拿到邀請函。」
那些女性多半是衝著溫暖好人派的聖騎士長去的,現任的十二聖騎士在忘響國境內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英俊美男子們。
她心中冒出個疑問——雷瑟也會去嗎?
她對這件事並不抱太大希望,雷瑟幾乎不出席公開聚會,他深知自己存在於場上會帶給眾人壓力,一看見他,立場微弱的貴族倉促躲避,勢力茁壯的貴族對此不屑一顧,膽子大些的甚至會出言挑釁,總之他的出現不會給現場帶來歡愉。
實習期間,她曾穿著裙裝偷偷混入光明神殿舉辦的交流會中,但找遍全場連他的影子都沒看到,最後在回家路上發現了剛離開夏佐身邊的雷瑟,他那時剛結束實習的課程,一如既往的認真。
她曾邀請對方與她共舞,但總是被無情的拒絕。
「還有。」奧斯頓的聲音打斷了克栗泰的思緒,她轉頭看向副隊長,只見對方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克栗泰,「幫我留意一下這份名單,他們送上的報告書,若有發現違和之處,要馬上和我報告。」
克栗泰小心的接下紙條,上面寫的是地方分殿的名單。
自從樹霓聖堂的醜事被揭露後,教皇要求負責掌握國外分殿情報的堅石小隊必須謹慎對待各地送上的例行報告,名單上這些分殿的位置她大概知曉,都聚集在同個區域,那地方治安不是特別好,在暗處有規模龐大的黑市存在。
由遠至近,門外漸漸傳來一陣嘈雜喧鬧的聲音,能聽見倉促的腳步聲與嘻笑打鬧,克栗泰快速收拾好自己桌上的文件,整齊的疊放在一旁,而後輕巧迅速的移動到房間最不起眼的角落。
下一秒,門被人從外頭用力推開,發出一聲沉悶的砰響,一群身著小隊制服的男人嘻嘻哈哈的擠進隊務室。
「我們來啦!」
寧靜的房間裡突然充斥著喧嘩的聲音,堅石小隊總是如此熱鬧,她不太習慣如此吵雜的氛圍,總是有意識的避開人群中心。
有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在人群最後方跟著走進房間,他茫然無助的看著四周已經開始打鬧的隊友,即使想加入話題,卻也找不到能讓自己融入團體的空間,當他看見克栗泰一旁有個小小的位置,如同溺水的人找到浮木一般,開心的迅速溜到克栗泰旁邊乖乖坐下。
「打擾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克栗泰露出笑容,克栗泰記得對方是和自己同時間入隊的米特.佩雷斯,他總是冒冒失失的,至今還未完全掌握好自己的職務,有時還會因此闖禍,記錯集合時間、誤拿裝備,甚至還曾在巡邏時把其他小隊的馬牽走,讓整個人追了一整晚。
但米特是隊內最小的聖騎士,個性單純又懂得討人喜歡,大家都對他關愛有加,多少會幫他收拾善後,也沒有人會真的責怪於他,她有時候真的不懂為什麼米特能成為直屬聖騎士。
克栗泰回以一個禮貌性的笑容,然後看向站在房間中心的奧斯頓。
「副隊長,什麼時候開始開會?」坐在最前方的隊員舉手發問,今天是堅石小隊集會的時間。
「等隊長到場。」奧斯頓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彎起笑容,「今天大家都沒有遲到,值得嘉獎。」
「因為上次遲到的人被揍到牆上……」
「守時是基本觀念,你們與貴族有所接觸更要注意。」奧斯頓理所當然的開口。
「副隊!今天晚上要來喝酒嗎?」位於中心的阿羅漢大咧咧的笑開嘴,像是期待這一天很久了。
「我今天有事,改天吧。」奧斯頓笑了笑,閃過話題,同時在語氣中釋放了點威壓,「希望我明天回來後不會接到任何審判小隊傳來的消息。」
「呃……」原本笑得爽朗的阿羅漢臉部一僵,不敢再說話。
「洛傑,你也勸勸他吧!」一旁的隊員朝站在阿羅漢身邊的友人大喊。
「如果勸的動,我也不會跟著進審判所了。」被指名的對象冷冰冰的說道,看起來有些生氣。
「這次又是什麼事啦?」
「阿羅漢和酒館裡的戰士起了爭執,在別人店裡大打出手,被巡邏的審判小隊一起帶回審訊。」奧斯頓簡短回答,「所幸那些人不是真的戰士,只是冒名的冒險者,否則他現在不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是真的戰士,戰神殿大概會主動找上要求索賠吧。
「我就是知道他們不是真的戰士,所以才阻止他們吃霸王餐的啊!他們一臉痞樣不知道是哪來的小混混。」阿羅漢大聲反駁,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
「下次你再這樣我會先揍死你。」洛傑狠狠瞪了阿羅漢一眼。
「賭會再進去審判所,一瓶醉一瓶。」隊員笑著慫恿賭局。
「進去是一定會進去的,應該要賭哪一天進去。」
「我賭三天內。」
「我對你比較好,我賭七天內!」
我賭明天。克栗泰默默在心裡想著。
「真熱鬧啊!」房門再次被推開,這次是隊長的身影出現,他的步伐穩健,如同穩固的基石,全體隊員都站起身向隊長恭敬地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他們的動作幾乎是同步的,無一人例外。
「隊長!」
「都坐下吧!有些事情要跟大家討論。」
堅石走到房間最前方、眾人的中心,現在的氛圍比起嚴肅的開會,更像是在跟朋友閒聊。
「兩個月後將有一次地方巡視,這次的安排會分為留守和巡視兩組。克栗泰和米特是確定的出巡人選。」堅石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隊員,「其他人,則照舊輪流出巡,維持慣例。」
「好的。」在角落的兩人乖乖的點頭。
「隊長,今年不是去過了嗎?」有人提出疑問,「通常都是三年去一次而已。」
「你們知道巴利教嗎?」
突然講出一個與話題不相干的詞,大家都感到有些疑惑,而且這不是現代的宗教之名。
洛傑思考了片刻,眉頭微微皺起,他開口,語氣帶著一絲猶豫,「……是第五代太陽騎士領兵消滅的異教?」
「正是那個信奉依璃月神的異教。」堅石點點頭,「有情報指出在我國境內有類似的團體想效仿過去的巴利教,並且其領袖正以光明神殿的名義招募信徒,這次的巡視任務有兩個重點,第一,探訪各地分殿,確保當地無可疑團體的蹤跡,第二,護送祭司們前往各分殿加強結界防護,確保神殿的安全。」
「名單統整後,下周我會交給隊長。」奧斯頓在自己的筆記本中添上一筆代辦事項。
見眾人毫無異議,堅石才繼續往下講下一件事。
「再來是搶婚典禮的事情。」堅石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你們該不會都要去現場觀戰吧?」
一提到這個話題,隊員的情緒瞬間沸騰。
「當然要去!」
「這可是攸關到光明神殿的面子!」
「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奧斯頓像是早已預知到此事,尷尬的看了眼堅石,身為隊長的堅石無奈的看著情緒激昂的隊員,嘆了口氣,「好吧!那就留七個人在聖殿留守,誰要去誰留著,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嘿、那就來『比賽』吧!」已經準備好要和隊友們戰鬥爭奪名額的阿羅漢捲起袖子,一臉期待,一旁的隊友紛紛對他翻了個白眼,更有人對他比了個倒讚。
「那個……前輩,妳知道『比賽』是什麼嗎?」克栗泰一旁的米特怯生生地在她耳邊詢問,她搖搖頭,表示不知情,但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們也要參加嗎?」
米特看起來有些無助,克栗泰想想,開口,「自願留守就不用參加吧。」
「喔。」他失落的垂下肩膀,看來是對搶婚現場有興趣,但米特不敢加入隊上的『比賽』,堅石小對解決問題的方法都十分……有隊上的特色,克栗泰還記得剛入隊第三天,他們倆個就被眾人拱著參加隊上的扳手腕活動,說是慶祝新人回歸的入隊儀式。
克栗泰拿了倒數第四名,第一名是阿羅漢,米特則是和克栗泰差不多。
「明天隊練後來決鬥!誰都不准逃!」阿羅漢大聲吼道,隊伍裡的氣氛瞬間變得火熱起來,隊員們紛紛歡呼,眼中燃起了期待與挑戰的光芒。
唉!麻煩事又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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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接受格里西亞的請求,已經過了一週。
雷瑟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凝視眼前那位正全神貫注練習的身影,他的劍法逐漸變得流暢,儘管還帶著些許青澀,但那股快速進步的力量卻無法掩飾,似乎能感覺到每一次的劍氣都比之前更具穿透力,越來越貼近劍術的精髓。
對方資質不錯,自開始訓練以來,無論是基本劍法的運用,還是身法的靈活度,都有了明顯的提升,不愧是曾擔任魔獄騎士的人選。
伊力亞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劍,劍尖指向地面,失去了流暢的節奏,他露出一絲猶豫,雷瑟微微皺眉,他看得出來對方的內心充滿掙扎與不安,這樣的情緒會阻礙他迎娶公主的決心。
「……要怎麼做才能像您一樣強大呢?」伊力亞微微喘氣,將劍柄插入地面,手中的劍有些發抖,雷瑟安排的訓練強度遠超過他的想像,讓他喘不過氣來,「即便太陽騎士說我不必打贏戰神之子,但……」
為自己是否真的有資格與其他兩位大人物一同站上劍場嗎?
即使如此努力,即使拼命追趕,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存在十分突兀。
雷瑟細想,伊力亞面對的壓力確實十分龐大,對其他人而言、對王族、貴族而言,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騎士,要不是公主坦承自己與他是兩情相悅,他恐怕連出面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不必著急,搭配白雲的雲蹤步,你已足夠在場上堅持一段時間。」
「但我還想要變得更強。」他整個人都垮了,低聲喃喃,「為了公主,我什麼都願意做。」
雷瑟佩服伊力亞的深情,眼前的這個人,對於公主的愛情或許超過他所想像,但也因為這份情感的沉重,讓他必須面對更多的掙扎與磨難。
擋在他與愛人之間的阻礙不少,這並非輕而易舉能跨越的,不僅有來自同僚的不解、各方貴族的輕視,更別提那些繁瑣的禮儀規定,平民要融入貴族社會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自幼便出生於劍術世家,在那種環境中長大,自然而然就學會了劍術。」雷瑟淡淡的開口,「你有天賦,不必急於一時。」
雷瑟的安慰,無論聽了多少次,對伊力亞而言總是難以習慣。他本以為審判騎士會像傳聞中那樣,冷酷無情、毫不關心他人,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殘酷無情的審判騎士本人竟是如此體貼與溫柔,這種反差讓伊力亞一度感到困惑與不安。
前陣子,因為同僚的冷眼與疏遠,伊力亞曾一度心灰意冷,他對迎娶公主的信念開始動搖,甚至考慮過退出,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承擔起這份責任,也無法突破來自他人眼中的偏見與束縛。
正是在那個時候,審判騎士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這位平時嚴苛且寡言的騎士,卻在他最脆弱的時候,低調的提醒太陽騎士,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那天在酒館裡與太陽騎士的相遇,讓他重新燃起希望。
看來,市街上流傳的那些謠言終究是不可信的。伊力亞不禁暗自懺悔,自己曾經輕易地以流言蜚語來判斷一個人,他終究還是沒有體悟真正的騎士之道。
那份無言的堅定與不求回報的體貼,讓他不禁感到敬佩,要是能夠成為這一位的下屬,無疑是莫大的榮幸,只可惜他早以皇家騎士自稱。
「我的老師和同僚最近非常支持我參加對決。」伊力亞尷尬的笑了笑,「説如果我沒贏就別繼續做皇家騎士了⋯⋯」
「那你可得努力些了。」雷瑟有些打趣的開口,他知道自己能給的鼓勵有限,雖然剛才安慰了伊力亞,但以現實來看,伊力亞想要戰勝戰神之子的機率,實際上不比他自己擊敗太陽騎士的可能性高多少。
既然格里西亞說過,伊力亞只需要站在場上,那他就會相信對方的判斷,他的鬼點子多到自己不敢想像。
「哈哈哈⋯⋯話說回來,下週的舞會您會參加嗎?」伊力亞試圖轉移話題,語氣中帶著一絲輕松,但眼神卻隱隱透露著些許擔憂。
雷瑟稍作思索,開口,「若沒有要事在身的話。」
「皇后邀請了戰神殿、光明神殿和眾多貴族。」他語氣微微低頭,目光略顯躊躇,「公主也會出席,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我想邀請茉莉與我共舞。」伊力亞深吸一口氣,然後抿了抿嘴唇,他不安地低下頭「但國王的意思,是希望戰神之子能當她的舞伴。」
雷瑟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含意,舞會上的第一支舞通常都是與家人或心愛的人共舞,不論身份地位,無人願意讓自己的愛人與他人作伴。
「我想如果你親自邀請公主,她是不會拒絕的。」雷瑟平靜的開口。公主早已絲毫不顧及戰神之子和她哥哥的面子,在眾人面前表明對伊力亞的愛意,既然如此,公主應該也不會介意在舞會上冷落戰神之子。
伊力亞想了想,「……那、那我試試看好了。只是……如果她拒絕了,我也不會怪她。」
他低下頭,聲音小得幾乎被周遭的風吹聲蓋過,雷瑟沒接話,他知道對方已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夜幕降臨,但審判所內的書房如往常一樣亮著,雷瑟正在查閱犯人資料,一頁又一頁記載著難以想像的惡意,人類彼此之間的仇恨彷彿看不見結束的盡頭。
每每翻閱這些罪行,不僅令他感到不適,更讓他懷疑起光明神的仁慈真的能令這些罪人改過自新嗎?這個問題自他開始審理案件後便一直盤踞在他的心頭,他很想相信降生於世的人們不論變得如此險惡,心中依然保有光明神賜予的光輝,悟道後能真誠的懺悔自己的罪孽,但那些罪人不願承認惡行的嘴臉與將原因推卸於他人的穢語,總會扭曲他的想法。
『嚴厲的光明神會懲罰你的罪孽。』
有些人或許從始至終都不應該被原諒。
悶悶的敲門聲打斷令他厭煩的思緒。
厚重的黑橡木門被緩緩推開,有著燦爛金髮男子和稚嫩臉龐的黑髮少女互相推擠,誰也不讓誰,就這麼堵在門口,格里西亞憑著自己比對方高的身子擋住克栗泰,克栗泰也不甘示弱,用力從門與男人的縫隙中擠了進來。
昨晚克栗泰趁著雷瑟從審判所走回十二聖騎士住處的路上攔住他,死纏爛打的和雷瑟約了一天晚餐,恰巧今天也是格里西亞會來找他的日子。
「雷瑟,她怎麼在這裡?」格里西亞指著克栗泰弔詭的問,臉上是身為太陽騎士不該出現的猙獰,連金髮都因推擠有些凌亂。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克栗泰黑著臉,她伸手推開格里西亞的手臂,恨不得把對方甩出門外,「你才是為什麼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格里西亞挑眉,「臭小子、我都還沒跟你算上次的帳,妳倒是挺囂張的!」
「什麼帳?」雷瑟皺眉,看向克栗泰。
克栗泰的視線移向格里西亞,皺著眉鼓起臉頰。
「沒什麼。」格里西亞聳肩,答應為她保密這件事他暫且還是會記得的,暫且。
兩人大搖大擺的走進房間,克栗泰在會客桌上佈置起餐墊與食物,熟悉得彷彿這裡就是她的房間一樣,但雷瑟記得克栗泰來過這裡的次數屈指可數。
「喔!這不是最近很有名的那家店嗎?」格里西亞湊到克栗泰身旁,看著配料豐盛的三明治,「每次經過街角都有很多人排隊,我都想叫雷瑟去幫我買了。」
「沒有你的份。」克栗泰冷哼一聲。
「妳確定嗎?」格里西亞聳聳肩,「我今天的口風可沒有這麼緊。」
克栗泰馬上閉嘴,從籃子裡拿出一份同樣的三明治丟到格里西亞手上,他呵呵笑了聲便在沙發上坐下,雷瑟放下手邊的資料,起身坐在格里西亞旁邊,坐在兩人對面的克栗泰雖然有些不開心,但也不敢繼續說什麼。
就這樣,三人的晚餐時間開始了。
克栗泰幫兩人倒了一杯茶,雷瑟認出這是她父親法羅喜愛的花草茶,能舒緩緊繃的神經與壓力。
「幫我加糖,妳該不會沒帶吧?」
「這種茶加了糖就品不出原本的風味,還是你是那種毫無格調的普通人?」克栗泰面無表情的開口。
「別吵架了。」雷瑟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麻袋,丟給格里西亞,裡頭裝的是特別為他準備的方糖。
「還是你懂我。」格里西亞笑了下,在自己的杯子裡丟了份量不少的糖。
見狀,克栗泰鼓起臉頰,但糖是雷瑟給他的,她不會責怪雷瑟,只會在心中默默咒罵這個螞蟻怪人。
咬下第一口三明治後,克栗泰眼中帶著些抗議,語調哀怨的向雷瑟開口,「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好好說話,你都不關心我嗎?」
「妳寄的信我有看到,妳實習的狀況上面都寫得很清楚。」雷瑟淡淡的說,「藤里本村是通往各個魔獸森林的交通樞紐,每年都會有成千上萬的冒險者經過,他們的招式妳記住了多少?」
「大部分都記住了,但還沒解析完。」克栗泰抿嘴,有些不甘心,「每個冒險者使用的流派都不太一樣,我需要更多資料。」
「這本就需要一段時間,慢慢來吧,光明神殿圖書館的藏書量十分充足,空閒時就多去看看。」雷瑟點點頭,就像以往擔任克栗泰的老師一樣沉穩的指引她方向,「還有,搶婚典禮時去觀戰吧。」
「可是我對這件事沒什麼興趣。」雖然隊上的『決鬥』她打贏了,當天她獲准休假一天,可以到現場觀看三人爭奪公主,但她不喜歡人擠人,她已經打算那天她要待在房間裡好好讀書。
「當天戰神之子會出場,他的劍法比我厲害的多,能親眼見識到如此高深劍術的機會很稀有,妳應該知道觀戰對妳而言代表著什麼意義。」
「……他這麼強,就算看了也沒用。」我看不懂。
「多看點總是好的。」雷瑟淡淡的說,「不論如何,多累積些經驗總是不會吃虧。」
克栗泰想了想,她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開口答應,「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但你要幫我解析,我連冒險者的招式都還沒完全學會。」
「不行,如果是由我來分析,妳更學不會。」
克栗泰在心中默默失望了一下,但雷瑟既然現在依然會在意她的劍術,那應該還是關心她的吧?
「雷瑟。」克栗泰有些委屈的問,「為什麼我這四年寄給你的信,你都沒有回?你明明說過可以寄信給你的。」
「我只答應妳說的收信,沒有承諾會回信。」雷瑟淡淡的開口。
「……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沒說過。」
「那就是喜歡我?」
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吃三明治吃到一半的格里西亞差點嗆到把嘴中的食物吐出來。
「克栗泰。」雷瑟深吸一口氣,「我說過了,我對妳沒有那個意思。」
格里西亞放下手中的食物,壞笑著坐到克栗泰身旁的位置,他搭上她的肩,「妳想知道怎麼樣最簡單快速的得到雷瑟嗎?」
「格里西亞。」一聽就察覺不妙,不知道他的友人又想了什麼詭計,雷瑟黑著臉出聲阻止。
格里西亞朝克栗泰招招手,示意她靠過來,她猶豫了一下,湊了過去。
格里西亞在克栗泰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幾句話,她一開始有些疑惑,而後臉頰瞬間脹紅,她捂住自己的耳朵瞬間拉開自己與格里西亞之間的距離,她難以置信看著格里西亞,嘴巴一合一合的,卻也吐不出任何話語。
「格里西亞?」雷瑟察覺不妙。
「你、你……」她從沙發上跳起,又羞又怒,幾乎是朝著對方大喊出聲,「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毫無禮義廉恥的聖騎士!」
怎麼又有一個人說他卑鄙無恥阿!而且都是女人!格里西亞覺得自己無辜死了,他可是提出了一個非常好又實用的建議啊。
「格里西亞?」
克栗泰緊握拳頭,她整張臉紅著,連耳朵都染上血色,眼中閃過怒意與羞澀,她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卻還是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她抿嘴,描了眼雷瑟,又像是想到什麼一般馬上轉回視線,克栗泰的眉頭緊皺,連嘴唇都快被她咬破。
「我、我要走了。」
最後她難為情的跑了出去,房門被用力甩上,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格里西亞,你對她說了什麼?」
雷瑟瞇著眼看著格里西亞,克栗泰方才的反應不對勁,格里西亞聳聳肩,開口,「你可要感謝我,這週她大概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雷瑟沉下臉,格里西亞心中警鈴大響,他趕緊開口轉換話題。
「我來找你可是有事情要問你的。」格里西亞往後躺,懶洋洋的倒在沙發上,「你就當作是幫我個忙。」
「前陣子幫你的還不夠多嗎?」雷瑟無奈的笑了笑,他出借了幾個小隊員給對方,雖然他讓自己的部下不要告訴自己,但前些日子戰士與皇家騎士之間的衝突來的奇怪,讓他多少猜到他自己的隊員去做了什麼。
「這次是其他事情。」格里西亞喬了個舒適的姿勢,吃下最後一口晚餐,「我想知道近期國內外的失蹤人口是否有所增加,問你是最清楚的了。」
「和往年差不多,發生什麼事了?」
「好吧,那看來是已經有一陣子了,最近我聽說有人想要拉攏我們的信徒。」他從懷裡拿出寒冰給的小袋子,丟了一塊甜到幾乎由砂糖組成的巧克力到嘴巴裡,「邪教?是這麼說吧,打著光明神的名義在背地裡奪走我們的信徒,這組織隱密的很,到最近才被魔獄小隊抓到情報。」
「最糟糕的是他們打算用黑魔法,有一個在三百年前已經被下令銷毀的禁術被翻了出來,透過獻祭靈魂讓人長生不老、或是得到超乎常人的力量,貴族不是因為王族腐敗而多了很多蛆蟲嗎?國王懷疑這個組織能這麼壯大是因為背後有貴族操刀。」格里西亞大嘆了一口氣,「最近怎麼這麼多麻煩事啊!以前應付假豬國王的時候都沒這麼多事情要處理。」
「代表現任國王很積極的想要改變現況。」忘響國因為上任國王的昏庸,國力下降了不少,百姓的生活勉強能繼續維持也是因為當時大王子的努力,阿奇爾是個好國王。
利用禁術、嗎。
這件事不是不可能發生,現任多數貴族的名聲幾乎低落到了人民差點舉旗反抗的程度,利用手中的權力去欺壓領民的領主到處都是,如果他們有心操控,確實能將在自己地盤中發生的事隱瞞的一絲不露。
「這件事我會再注意,如果有什麼新消息再告訴你。」
「最好是不要有什麼消息,不然我又要跑去皇宮跟那群傢伙勾心鬥角,麻煩死了。」格里西亞嘀咕,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雷瑟知道他會好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題外話,決鬥的時候你打算怎麼辦?」雷瑟開口,「在大庭廣眾面前你總不可能用出魔法吧?」
格里西亞勾起一抹笑容,「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聽聞,雷瑟決定不再多問,他相信自己的好友會想出辦法,不讓自己在眾人面前被打成豬頭
許久沒有精心打扮,克栗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隨著身影的移動,衣服上的那些線條宛若蘇醒,漸次浮現、閃爍,時而似銀光在夜裡泛起,時而又隱沒回深沉的布料之中,她能從中感受到附加在上面的防禦魔法,低調的保護主人的安全。
難怪這件衣服這麼貴。克栗泰默默想著,這身服裝是在面見貴族或是神殿的大活動時才會換上,緊身的褲裝行動便利,縮緊的腰身也不妨礙行動,是依照每個人的體型仔細製成的高級禮服。
她將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用深色緞帶編辮後盤起,臉上抹了層淡妝,原本平凡的五官便添了幾分秀色。
確保自己的儀容並無半點不妥,她離開梳化室,往舞會大廳的方向走去。
皇宮宮殿遼闊如小街區,殿內雕飾華美,陳設精緻。走廊外花園繁花似錦,色彩斑斕卻和諧如畫。微風送來清甜花香,悄然滲入鼻息,本該舒適的氛圍,卻令克栗泰心底泛起莫名的不安。
她隱約察覺有一種如監視般的魔力籠罩在她身上,若不刻意靜下來注意便不會發現,這個力量與她身上神的加護產生細微的排斥。
這股魔力就像審判所的結界般森嚴,卻並非她所熟識的聖典所載的光明神術。
看來是宮廷魔法師的探知魔法。只要身上沒有攜帶邀請函附上的魔法道具便會被察覺,今日貴賓眾多,戒備如此森嚴為的是保護在場所有人的安全。
越靠近會場,遠方的樂聲與人聲便越發清晰,琴弦伴隨低沉的管樂,與此起彼落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處,她閉起眼睛,再度睜開時,面上已帶著柔和的微笑,即使與會場還有一段距離,但已能看見巡邏的皇家騎士,她可不能在眾人面前失儀。
她轉過走廊拐角,一名小巧的少女猝不及防地撞進懷裡,對方驚呼一聲,尚未跌倒便被克栗泰及時扶住,她的鼻尖傳來一縷清新的果香,是十分可愛的味道。
少女身著與髮色相稱的粉色短裙,輕盈柔軟,裙擺微微蓬起,隨步伐晃動,裙面鑲嵌著晶瑩的白色水鑽,在光線下閃爍如晨露般耀眼,她的長髮微捲披散在肩,因奔走而顯得有些凌亂,卻也增添了一些姿色,她神色慌張,蔚藍如湖水的雙眸映出驚惶,看她的打扮,顯然也是要前往舞會的賓客。
「對不起!對不起!」少女慌亂退後,卻被鞋跟絆住,身形再次傾斜,克栗泰迅速伸手摟住她的腰,穩住了比她還要嬌小的身子,才讓她免於再度跌倒。
「妳沒事吧?」克栗泰淺淺一笑。
少女一時怔住,愣愣的望著克栗泰,直到回過神才驀地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她的臉頰飛快染上一抹紅暈,而後慌張低下頭,結結巴巴的開口。
「沒、沒事……」
在克栗泰的攙扶下,她終於站穩身子。指尖緊張地揪著裙擺,動作雖略顯粗魯笨拙,卻無法掩去她天生流露的明媚與美麗。
「我的名字是希爾頓•布朗。」少女用力的向克栗泰鞠躬,顯得有些慌張,「請問您也是要去參加舞會的嗎?我迷路了……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是的。」克栗泰沉穩的回答,「若不介意,我跟妳一起去吧。」
「真的嗎?太好了!」希爾頓開心的跳起來,她爽朗的笑著,「其實、今天我喜歡的人也會來,我還想著如果能跟他一起跳舞就好了。」
克栗泰微笑,其實她不在意這個人是誰,也不在乎她想要做什麼,她只是照著習慣順手幫個忙,至少雷瑟知道了或許會稱讚她。
克栗泰伸出手,讓少女搭上她的手,才不至於踩著高跟搖搖晃晃的走到會場。
「嗚……早知道就穿平底的了……」她哭喪著臉,「這樣還要跳什麼舞……」
克栗泰看得出她不太習慣這種鞋子,希爾頓的手大力的抓著克栗泰,她苦惱的低頭看著自己搖擺的腳步,接著目光一瞥,視線移到了克栗泰胸前別著的金屬胸章,她驚訝的瞪大雙眼。
「這個是……這個是聖騎士長親自發給隊員的小隊胸章,難道說您是所屬十二小隊聖騎士嗎?」
「是的,我隸屬於堅石小隊。」
「要怎麼樣才能加入呢?」希爾頓的語速忽然變得飛快,看著克栗泰有些為難的表情,她才驚覺自己提出了難以回答的問題,馬上低下頭來,「抱歉、我一直很憧憬……」
「妳是……聖騎士嗎?」少女纖瘦的身體,看上去大概十六、七歲左右。
「我是聖騎士!」她鼓起胸膛,「正在實習中!」
原來如此。克栗泰想了想,還是委婉的開口,「恕我直言,徵選的期限已經過了,恐怕已經沒有這個機會……」
「……我知道。」希爾頓開口,「都怪我太晚出生了。」
直屬聖騎士的年齡多半落在二十歲至二十五歲左右,但曾也有過實力充足的年輕人,在這個年紀當上直屬聖騎士。
但這案例少之又少,機率低的幾乎不可能發生,其原因在於成為直屬聖騎士除了要通過基本的騎術、神學、擊劍考試,要再通過更加嚴苛的高階騎士考試、禮儀等多項測驗,為了成為正式聖騎士,大部分的實習聖騎士,幾乎要花費近十四年的時間來接受神殿的教育,才有辦法通過考驗。
負擔之大的重重測驗也曾是克栗泰的煩惱之一,但她拼盡全力認真學習,就是為了能距離雷瑟越近越好——普通的聖騎士可是無法擅自向聖騎士長隨意搭話的。
克栗泰領著希爾頓,很快便來到不遠處的大廳門口,悠揚的樂聲如漣漪般自內而外擴散,隱隱夾雜著弦樂與長笛交織的清麗旋律。
一踏入廳內,映入眼中的是鑲嵌琺瑯的華麗殿堂,水晶燈垂落如星河般閃爍,將金碧輝煌的牆面映得流光溢彩,舞池中繁麗的舞裙宛若花朵綻放,一朵朵隨著舞步旋轉盛開。
舞廳的四周擺滿了鮮花,空氣中瀰漫著淡雅的花香與參雜在其中的香料酒氣,人們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與身旁舞伴低語歡笑,整座宮殿沉浸在一片華貴而繁盛的喜悅之中。
……真不虧是王室主辦的舞會,如此奢華糜爛。
「希爾頓!妳究竟跑到哪去了?」一位黑髮青年著急的跑了過來,挽著克栗泰手臂的希爾頓展開笑容,充滿活力的朝著對方揮手。
「哥哥!」
「真是、不要連這種場合也如此不謹慎。」他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一旁掛著淡淡笑容的克栗泰。
一看見對方有著如螢火蟲光輝般的黃色的雙眼,青年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神。
「您好,我是希古特·布朗,令妹給您添麻煩了,實在是非常不好意思。」青年的神情認真,克栗泰一眼就認出他胸前的審判小隊徽章,那是她渴望了一輩子卻無法拿到的東西。
真好,我也想要。
「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請不要太介意。」克栗泰忍下嫉妒之情,回以微笑。
「您是隸屬於堅石小隊的聖騎士吧,方便請問您的名字嗎?」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我是道菈姆,克栗泰·道菈姆。」
一聽見名字,希爾頓瞬間激動了起來,看向克栗泰的眼中閃過光芒。
果然是她!那個在實習期間查出分殿非法交易的聖騎士!
「道菈姆騎士,再次感謝您照顧我的妹妹。」希古特朝克栗泰行禮,接著朝自己的妹妹伸出手,語氣帶著些嚴厲,「好了、快過來,別再給別人添麻煩了。」
「可、可是……」她還想再跟對方多聊聊阿!好不容易見到了自己的偶像,她不想放過這次的機會。
「我們還得去向隊長打招呼,妳已經遲到了,別再失禮了!這次可是妳纏著我我才破例大妳進來的。」
隊長。克栗泰一愣。
見自己兄長嚴肅的面孔,希爾頓失望的搭上兄長的手,她拉起裙擺朝著克栗泰行了一個禮,克栗泰想不到對方居然能擺出如此優雅的姿勢。
「非常感謝您,希望以後還能再與您相見。」她即便是失望的表情也依舊可愛的引人側目,在這對兄妹臨走之際,方才沉默不語的克栗泰輕輕的開口。
「請問……審判騎士長今天有來嗎?」
「隊長今日有出席。」希古特頓了下,「您有事要找他嗎?那不如一起走吧。」
他有來!
「那就麻煩您了。」克栗泰回以一個微笑,隨即踏步跟上。
這是她今日第一個發自內心露出的笑容。
宮廷的內殿相比於人群聚集的舞池,為傳承新任國王的勤儉精神,裝飾低調簡潔,幾乎只用鮮花裝飾,坐在寶座上的國王與皇后正接受來自高位貴族的參拜敬見,而此處最受人注目的男人走上前,在公主面前半跪下。
「公主殿下,您今日也如同盛開的花一般美麗。」
太陽騎士在公主的手背落下一吻,他燦爛的笑容宛如金色晨曦,映照得整個大廳都為之一亮,原本就俊美得近乎不真實的五官,在華麗服裝的襯托下更顯耀眼,他眉眼間流露溫柔的神情,一舉一動勾動在場所有女性心中的心。
那份氣質不僅有著貴族的優雅,更帶著高潔而不可褻瀆的神聖感,周遭的人們無不屏息凝神,議論著這位全大陸皆知的絕世美男子,竟也會拜倒在茉莉公主的石榴裙下,甘願與另外兩個男人爭奪芳心。
一旁的戰神之子面露不悅,公主真正的情人伊力亞雖看似鎮定,卻仍掩不住眼底流露的一絲不安,此情此景,無論是誰,皆難以保持冷靜。
不愧被譽為「最像初代太陽騎士」的存在,他的一言一行皆優雅無比,即便是面對國王的刁難,他依舊從容不迫,始終帶著那抹溫暖而不容忽視的笑容,無論情敵如何打壓挖苦,都無法掩去他自身散發的光芒。
而站在太陽騎士之後、身穿全黑禮裝的審判騎士,他那如夜色般深沉的存在,將自身與整個明亮的宮殿隔絕開來,從自身流露出的低沉氣息如同壓力,令周遭空氣微微凝滯。
他能感覺到人群後方有多少不懷好意的視線,正朝著這裡看來,他也毫無畏懼的一個個回敬目光,對上眼的瞬間,自身散發出的威壓嚇得貴族迅速閃避眼神。
前些日子格里西亞向雷瑟告知他曾在城外西北方的刑場中發現不屬於罪犯的屍體,雷瑟怒不可言,他馬上帶著堅石走進皇宮請求王族與神殿合作調查,幸虧現任國王不允許髒東西出現在自己眼前,短短幾天便揪出不少在水溝裡竄逃的老鼠。
破壞利益關係的審判騎士早被貴族視為眼中釘,即便是在看似如此熱鬧的日子,也有人攪盡腦汁想辦法抓出他們的一點錯漏,當作掌握在手中的把柄。
僅允許高階貴族與王室成員入內的殿堂,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煩躁的壓迫感,雷瑟環顧四周,見太陽騎士正與公主低聲交談,雷瑟向國王微微行了一禮,他不再多看,轉身離開這充滿權勢與虛禮的場所。
踏入人潮聚集的外殿,雖然少了那無數灼人的視線,卻也沒有令他感到輕鬆,人們在看到他時,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懼與不安。
他走過之處,人潮自動分開,原本明亮的氣氛驟然沉寂,眾人看天看地看窗戶,就是不敢多看審判騎士一眼,雷瑟識趣地退到一旁的露天窗台,遠離那一室的寒意與視線,直到他離開,喧嘩與笑聲才如潮水般回返,重新湧入大廳。
沒了大廳裡用魔法點起的燈火,窗台剩下皎潔銀盤灑落的月光,此處的微風夾雜著花香,稍微緩解他緊繃的神經,他聽見腳步聲朝他靠近,一轉頭,看見的是自己的隊員和兩位女性,跟在後面有著螢黃色眼睛的少女笑彎了眼,看到這個人,雷瑟方才有些好轉的情緒忽地又有些掉回谷中。
「隊長,我帶著妹妹來向您打招呼。」希古特扶著自己妹妹的手,一起向隊長行禮,接著看向後方的女性,「這位是堅石小隊的克栗泰・道菈姆。」
「嗯。」
希爾頓緊緊揪著自己的裙擺,雷瑟看得出這個孩子並不懼怕他,她張開嘴,張合了好陣子才鼓起勇氣開口。
「審、審判騎士長,非常感謝您救了我們家!」希爾頓向雷瑟鞠躬,她方才大膽的神情現在倒顯得有些卻生生,她低下頭,小小聲的低喃,「都是多虧了您,我們才不至於被那些惡徒欺騙⋯⋯」
「不必多謝,那是我的職責。」雷瑟淡淡的開口。
欺騙?一旁的克栗泰愣了愣,雷瑟處理的案件眾多,但會來對他表達感謝的人少之又少,她總覺得自己錯過了很重要的事情。
見自己的妹妹緊張得無法繼續說下去,希古特嘆口氣,主動提出邀約。
「隊長,雖然已經錯過了開場舞,但令妹還是想邀請您一起跳舞,不知道您今日是否還需要舞伴?」
哈?
克栗泰的臉瞬間沉下來,死死瞪著眼前可愛的女性,這時她才發現對方的眼中居然帶著些許的愛慕,那份膽怯也是只在心上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害羞。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
希爾頓很可愛,就像一朵在花園中的雛菊,帶著些稚氣與天真,若是尋常男性肯定不會猶豫的答應作她的護衛。克栗泰轉頭死死盯著雷瑟,內心充滿著急與不安。
不准答應!不准答應!我都還沒跟你跳過舞!
無視幾乎快把他瞪穿的克栗泰,雷瑟如以往般沉著的回答,他回絕了對方的邀請,「我今日本就決定獨自前來,你不必如此介意。」
「但是、但是⋯⋯」
希爾頓很想繼續開口,卻也不敢在對方面前過於失禮,她把原本想要講出的話咽回口中,然後緊緊揪住哥哥的手,空氣中圍繞奇妙的氛圍,克栗泰發覺自己現在站在這就像是外人一樣,她猛然往前站了一步,強制進入三人的視線中。
「啊⋯⋯失禮。」希古特咳了兩聲,「隊長,這位道拉姆騎士似乎有事找您。」
克栗泰朝著希古特微笑點頭,接著又往雷瑟站近了一步。
她看向希古特,沒有說話,螢黃色的雙眼緊盯著對方,希古特有些愣愣地回望,疑惑為何要如此看著他,接著像是想到些什麼,輕輕「啊」了聲,他馬上牽起希爾頓的手。
「隊長,聽說今天的餐點出自皇室御廚之手,有許多難得一見的料理,我和妹妹先去看看。」
「可是我對吃的沒有興⋯⋯」希爾頓呆呆的開口。
「妳少說話。」
希古特向雷瑟行禮,而後強拉著妹妹的手對方離開,希爾頓依依不捨的看著克栗泰和雷瑟兩人,直到他們離開視線範圍,克栗泰臉上的笑容才變回一般的撲克臉。
她直直的盯著雷瑟,眼中充斥不滿的情緒。
「她⋯⋯他們是誰?」
「是我的隊員和他的妹妹。」雷瑟的語調十分平淡。
這我當然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她不開心的撇嘴,卻也沒有繼續追問,因為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雷瑟,我想邀請你跟我一起跳舞——」
「我拒絕。」
「為什麼!」
「我今天沒有打算要跳舞。」他淡然開口,「而且妳只會跳華爾滋。」
「我還會跳米奴埃舞和庫朗舞和加洛特舞!我沒有只會跳華爾滋!」克栗泰氣得高聲抗議,而且她可是特地花了時間把男步和女步都學會了!不管雷瑟要跳女步還是男步她都可以配合!
他望向遠方,沒有要繼續接話,他已經將自己的想法表達的很清楚了,但顯然克栗泰並沒有接受這個回答,克栗泰雖然心中不滿,卻也沒有再開口追問,她知道若是自己任性下去會招來雷瑟的不快。
克栗泰糾結的捏著自己的手指,再三思量後,決定再開口一次。
「那至少和我……」
「我無法回應妳。」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克栗泰愣了愣,「什麼?」
「我想妳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雷瑟看著克栗泰,兩人四目相交,她能看見雷瑟眼中的堅定與不可質疑,克栗泰咬緊嘴唇,垂下眼眸看著地板,不意外會得到這種答案。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這份感情是得不到結果的,自雷瑟意識到她的心意那天開始,雷瑟就有意識的在推開她。
「我現在連待在你身旁都不可以嗎?」克栗泰揪緊眉頭,「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多相處一點時間。」
因為身份不同無法經常見面,成為聖騎士後不比幼年自由,尤其經常事務繁雜難以脫身,她只要能和雷瑟見上一面、和對方說上話就很開心了。
雷瑟不語,這就是他的回答,尷尬的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克栗泰緊緊捏著袖口,指尖微微發白,她聲音輕顫,試探性的提問。
「我……讓你感到困擾了嗎?」
她覺得自己呼吸有點緊湊,心跳快得快要衝出胸口。
雷瑟斟酌再三,決定將傷人的話說出口。
「⋯⋯是。」雷瑟直直的看著克栗泰,「我希望妳能將生活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依賴我。」
「……。」
不想回答「我知道了」,也不想乖巧的點頭,如此直接的拒絕令克栗泰內心抽痛,她一直都十分珍惜和對方之間的情誼,不論雷瑟是用何種感情看待她,克栗泰都知道對方的心中還是有自己的存在。
她再也得不到那些溫柔和關心了嗎?
克栗泰感到有些脫力,頓時失去了努力的目標與生存的意義,她的世界中心一直都是雷瑟,但雷瑟拒絕繼續參與自己的人生。
她深吸一口氣,像撒氣般的丟下一句話。
「騙子,明明說過不討厭我。」
她迅速的轉頭,沒有讓雷瑟看見她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接著大力的踩著腳步離開這個地方,留下雷瑟獨自站著,他稍稍轉頭,就看見格里西亞雙手環抱胸,靠在柱子旁邊。
「連我在旁邊聽著都覺得道菈姆真可憐,居然喜歡上你這種人。」
「她會遇到更好的。」
這傢伙是認真的嗎?格里西亞無言以對,雷瑟個性認真又處事細心,自律且嚴以待己,道德標準崇高對社會有著遠大抱負,根本數不清他身上的優點,他覺得世界上不會有比雷瑟更好的男人了,雷瑟唯一的缺點大概只有太工作狂導致幾乎沒有自己的生活,真不知該說道菈姆那傢伙眼光是好還是不好。
雷瑟看向空中散發銀光的圓盤,他不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他身上實在背負太多責任,無法再花心思去處理其他事情。
雖然殘忍,但雷瑟心中依然有著事物的重要排名,他必須優先解決那些他認為更重要的事物。
尤其是……
他瞄了格里西亞一眼,開口。
「你那邊結束了?」
「太多人看著,我笑得臉都僵了。」格里西亞打了個哈欠,「而且現在公主眼中只有伊力亞,我難道繼續站在那邊當電燈泡?」
他示意雷瑟看看舞池,在眾人中心的焦點是正在共舞的兩人,方才冷淡的公主此刻笑彎了眼,望向自己的愛人,強裝鎮定的伊力亞接過公主的手,心中的激動還是流露在臉上。
「連可怕的審判騎士都有追求者了,明明我也是個條件好的帥哥,怎麼都沒有女人來倒貼我呢?怎麼說都很奇怪吧?」
「太陽騎士只能愛神不能愛人。」雷瑟打趣地開口。
「囉唆!」
雷瑟低聲笑了幾聲,格里西亞看得出他還是有些不好受,要推開一個自己重視的人需要覺悟,自己的好友又是一個體貼善察人心的傢伙,要說不被影響是不可能的。
他雖然不懂雷瑟執意單身的理由,但還是尊重對方。格里西亞上前拍拍他的肩,希望這微不足道的安慰可以讓他感覺好一些。
舞池中搖曳的裙擺猶如綻開的鮮花,隨著步伐掀起一圈圈弧線,音樂如潮水流入人群,御用的樂隊開始演奏華爾滋,悠揚的音樂穿梭在大廳的每個角落。
克栗泰穩穩托住舞伴,步伐隨著音符踏出,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節奏,兩人在眾人之間穿梭、旋轉,她們的舞姿輕柔又穩定,宛如在湖面踏水起舞的精靈。
「您就是最近入隊的克栗泰·道菈姆嗎?」名為瑪歌.馬傑爾的女性彎起溫和的笑容,她豔麗的紅髮隨著轉身而散開,燦爛又搶眼,「我的丈夫經常和我說起在光明神殿裡的生活,聽說您幫了很多忙。」
「您過獎了,夫人。」克栗泰扶著對方柔軟的腰肢,順著動作划出一道弧線。
奧斯頓的夫人笑彎了眼,美得讓四周的人屏息,下一秒,克栗泰感覺到自己的腳被狠狠踩了一下。
「十分抱歉,我並不擅長跳舞。」夫人滿懷歉意的看著克栗泰,她的腳掌隱隱發痛,瑪歌真摯的眼神令克栗泰看不出此刻的她是不是在撒謊,貴族十分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
「沒這回事,您的姿態十分優美。」她漾起笑,當作沒事一般領著夫人又轉過一圈。
下一秒,她又被相同的力道踩了一下,這次克栗泰發現對方是故意的,她沒有錯過對方眼底閃過的一絲醋意。
她又做了什麼嗎?克栗泰本就心情低落,只是礙於社交場面不得不維持笑容,她感到有點喪氣,她自知自己不是很擅長察覺他人的心思,實習時也因看不懂人心而吃了不少虧。
「想不到光明神殿的騎士之中,竟也有如您這般的女性。」瑪歌的語氣帶著一絲好奇,克栗泰只是一笑。
「光明神殿並無限制女性無法擔任聖騎士,只是數量極少。」克栗泰溫和的開口,「就像戰神殿也有女戰士一樣,光明神殿也有女性聖騎士。」
「原來如此,畢竟我也是第一次親眼所見。」瑪歌勾起嘴角,「和堅石小隊的成員相處,一定很讓人困擾吧?」
克栗泰想了想,確實是有不方便之處,例如因爲四周都是男性,洗澡更衣時要避開共用空間、以往的制服幾乎都是以男性為基礎做設計,她的隊員盔甲額外花費了不少錢⋯⋯但除了這些也就沒有多少其他讓她困擾的事情了,造成她不悅的通常是外部人士,克栗泰的實力經常被輕視,曾有好幾次被調侃這雙纖細的手臂真的有辦法揮舞劍嗎?
即使她將自身鍛鍊得滿是肌肉也遭受到這種言論,輕浮的態度無禮的令人疑惑對方是否看不出她身上帶著的小隊徽章,克栗泰從來不會和倉狂之人解釋,她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用實力說話。
當她在任務中將三四個比她高大又滿是肌肉的盜賊甩飛出去,自然也不會有人想招惹她。
「蒙受光明神眷顧,我的同伴對我十分友善。」
雖然她也有些希望自己的隊員不要這麼一視同仁,在小隊休息室裡每個人的形象都像被丟棄一般,瘋的瘋吵的吵脫的脫,幾乎沒有顧慮到克栗泰的心情,雖說堅石小隊的肉體在祭司之中大有人氣,但她不是很想看到隊友赤裸的身體。
「如此,真是太好了。」她又踩了克栗泰一腳,夫人有些慌張地瞄了眼克栗泰,「真是、我怎麼又⋯⋯真是不好意思。」
「請別放在心上,您就如同羽毛一般輕盈。」她忍下在心頭徘徊的困惑與不解,引導夫人舞出最後一步,尾端的樂聲在空氣中緩緩散去,片刻的寂靜後,掌聲從四周湧起,她將夫人扶穩,而後領著對方走向一旁。
「哎呀。」瑪歌看見自己的友人就在不遠處,抽回自己被克栗泰牽著的手,拎起裙擺向克栗泰行禮,她笑彎了眼,如湖水般燦綠的雙眼閃耀著光輝,姿態優雅的無懈可擊。
「能與您共舞一曲,妾身感到十分榮幸,願光明與您同在。」
「祝您有個愉快的一晚。」克栗泰也笑著向夫人行了禮,目送對方踩著高跟鞋離開後,她回到小隊員們聚集的角落餐桌。
「副隊長,我似乎做了什麼讓您的夫人感到不悅。」她走到奧斯頓面前,有些低落的開口,聽聞此話,奧斯頓愣了愣,他看了眼在遠處與舊友寒暄的妻子,難得嘆了口氣。
「她又⋯⋯唉。」奧斯頓寬慰克栗泰,「不必擔心,妳沒有做任何不適切的行為,好好享受舞會吧。」
聽聞,她只能點點頭,如果在乎禮儀的副隊長說她沒有問題,那應該就是沒問題吧?
克栗泰在角落的位置坐下,看著一席餐點與酒品,她拿起一塊小蛋糕細細品嚐,入口滑順的滋味令她放鬆了一些,緊繃的心舒緩了一些。
看不出來剛剛才哭過。
與喧鬧的隊員站在一起的阿羅漢抓抓頭,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方才在花園一角看到流淚的克栗泰時讓他嚇了一跳,而他也是第一次看見對方的真面目。
『別管我。』
平時溫和有禮的克栗泰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狠狠的瞪著他,不見以往的柔順與溫雅氣質,眉眼之間多了些陰沉,通紅的雙眼看出她哭了一段時間,連妝都有些花了。
當阿羅漢呆愣的看著她時,克栗泰沒有理他,她一邊啜泣一邊從隨身包裡拿出化妝品幫自己補妝,這場面弔詭的令阿羅漢感到錯愕,明明已經哭到不顧形象卻還是得為等會的小隊集合做準備,看起來怪可憐的。
他原本打算開口相勸,說些『不要哭』、『怎麼了』之類的關心之語,但當他想要伸出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卻被對方用力揮開,還被兇狠的瞪了眼。
簡直就像他老家養的貓一樣,兇死了。他收回手,只能暫且先放著不管,但這副模樣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他覺得同為兄弟有必要好好關心人家,連隊伍集合的時候都在偷偷瞄向克栗泰。
「不要告訴我你愛上她了。」拿著酒杯的洛傑嘲諷地開口,他早就注意到阿羅漢的行為舉止不對勁。
「我只是在想剛剛⋯⋯」阿羅漢抓抓頭,要怎麼說才好?
「想什麼?」原先正在大快朵頤的隊員,一感覺到有八卦,毫不客氣的豎起耳朵湊近,阿羅漢大喇喇的盯著角落的克栗泰,令隊員們各個露出詭異的笑容。
唔、他還是覺得直接關心本人比較好。阿羅漢沒有繼續開口,反而引的其他人更好奇了。
堅石小隊各個身材高大,克栗泰對他們來說是十分嬌小可愛的女性,想到一開始隊員們得知自己隊中裡有個女生時,這群臭直男可是開心的跳起舞來,要知道在一個充滿男人的聖殿中能有一朵花綻開可是很難得的,有時連隔壁隊都會好奇的湊過來看目前十二小隊中唯一的女孩子。
「道菈姆,阿羅漢好像有話要跟妳說喔!」隊員們紛紛起哄,甚至有人朝正在享用美食的克栗泰高呼,隊員各自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話題中心的兩人。
見眾多視線盯著自己,克栗泰只得放下手中的餐點,帶著微笑走上前,她的笑容在他人眼裡依然是這麼完美,克栗泰站在隊員中間矮了一截,每當與隊員站在一起,她總有一種被牆壁包圍住的感覺。
她眼中帶著疑惑,看著阿羅漢,隊員們好奇的看向阿羅漢,期待他開口說些什麼。
「噢、呃⋯⋯」被一群人團團圍住,好像不說不行。阿羅漢遲疑了一會,他深吸一口氣,開口,「我覺得哭出來也沒關係,不用勉強自己笑啦,哈哈哈。」
「⋯⋯。」克栗泰的笑容僵在臉上,她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一旁的隊員聽聞此話驚訝的張開嘴巴。
「什麼?前輩妳哭了?」
米特的驚呼馬上吸引眾人的注意,原本對話題沒有興趣的人聽到這句話馬上湊過來,原本就緊密的人牆更密不透風了。
阿羅漢真誠的看著克栗泰,克栗泰的笑容更燦爛了,她忍住的應該是出拳揍到對方的衝動。
哈個屁!
「我沒有哭。」
「啊?可是我剛剛明明看到妳⋯⋯」阿羅漢白目得繼續開口。
洛傑白了阿羅漢一眼,就算對方真的哭了也不應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講出來吧?
「我沒有。」克栗泰微笑。
「剛剛在花園那邊⋯⋯」
「沒有。」
「嗯?仔細看的話妳的眼睛還有點紅欸,沒事吧?」他彎下身湊近對方。
「我沒有哭。」
「有吧,不然洛傑你說,克栗泰有沒有哭?」
「你終於笨到連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分不清楚了嗎?」這是洛傑第一次同情克栗泰,被阿羅漢看到算她倒楣。
「我沒有哭!」這傢伙到底有什麼毛病!她的心情本就不好,又還在記仇阿羅漢嘲弄她之事,被一直逼問的克栗泰再也顧不了形象的大吼出聲,初次見到憤怒型態的克栗泰令隊員們高呼出聲。
八卦來了!雖然不是什麼好八卦!
「啊?妳不要生氣啦⋯⋯」我只是在關心妳而已欸!阿羅漢不解的抓抓頭,隊員一擁而上。
「所以阿羅漢說的是真的嗎?妳沒事吧?」
「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們說啊!」
「先別說話吧,喝點水!」
越否認就越像真的,更何況阿羅漢根本不會說謊,隊員們開始關心自己的隊員,甚至有人拿了一杯酒遞給克栗泰。
位在人群中心的克栗泰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抿著嘴揪著眉頭,又羞又氣的,剛剛經歷雷瑟和奧斯頓夫人的事,現在又被阿羅漢搞出這一齣,她的心情可沒好到能夠再維持表面的笑容。
『我⋯⋯讓你感到困擾了嗎?』
『⋯⋯是。』
她接過米特遞過來的杯子,卻不想這杯酒比她想像中的還烈,嗆的她捂住嘴咳嗽,眼眶都紅了,米特著急的遞上手帕,隊員們用譴責的眼光一致看向阿羅漢。
「你是不是欺負後輩?」
「我看起來哪裡像在欺負她了?」阿羅漢高呼。
「現在就挺像的,不是嗎?」洛傑落井下石的開口說道。
「連你也不站在我這邊!」阿羅漢委屈的大喊。
「你們別玩得太嗨了。」奧斯頓淡淡的朝人群說了句,沒有人敢再大聲叫喊,但是大家互看了一眼,從一旁的桌上抄起酒瓶,團團圍住阿羅漢,威脅的低聲說道。
「該不會就是你惹哭道菈姆的吧?」
「欸!為什麼變成是我惹哭的?」
「居然讓我們可愛的後輩哭,不要臉!」
「我沒有哭……!」克栗泰紅著臉抗議,帶著些許泣音的話沒人相信。
「你今天不喝不行了。」
「放過我吧!」怎麼只是一句關心就讓他置身險境,他平時可是不喝酒的,隔天一大早還要出去巡邏,他可不想宿醉到明天!
如今地位卑微的阿羅漢哪有拒絕的餘地,隊員一人一邊架住阿羅漢,雖然不是想幫克栗泰討回公道,但洛傑覺得有趣的捏住阿羅漢的臉頰,逼他張開嘴。
「這是代替道菈姆執行的懲罰!」
「咕嚕咕嚕……」
雖然已經看過隊員打鬧的樣子,但沒想到他們連在這裡都這麼瘋。克栗泰看向一旁的副隊長,他一副已經習慣的樣子,宴會尾聲該醉的人都醉了,整個舞池都鬧哄哄的,也不會有人來注意這裡發生的事情。
她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抹黑色的身影,雷瑟朝這裡看了一眼,被埋起的失落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胸口悶得像被堵住,羞澀、丟臉被交織在一起,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情緒破門而出,她低下頭,躲進比他高大的隊員身後,緊皺眉頭,朝著米特開口。
「再給我一杯吧……」
「欸?好。」米特替克栗泰斟滿酒杯,她一口氣喝了下去,盼著醉意能麻醉她的五感和想法。
她最後醉得幾乎記不清舞會結束後他們是怎麼回光明神殿的,只記得耳邊喧囂的哄鬧聲。
隔天一早,自她意識恢復,背後陌生的觸感讓克栗泰馬上就發現她睡著的地方不是自己的房間,直照著她的陽光亮得她張不開眼,她伸手擋著光線,才睡眼迷濛的坐起身。
她坐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件毛毯,她又愣又迷茫的四處張望,也跟著醉倒的隊員在地上倒成一片,沉穩的酣睡聲此起彼落,這些男人各個睡姿豪邁,她看見房間的角落甚至有人抱著酒瓶呼呼大睡。
她……居然就這樣跟著一群人一起睡在小隊辦公室。
她聞到酒臭味,才赫然發現自己昨天居然沒有洗澡,克栗泰嚇的摸上自己的臉,發現竟然也沒有卸妝!要是雷瑟知道的話……
她一愣,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心像被撕成兩半,疼得無法呼吸,昨晚雷瑟的回答,彷彿烙印在她腦中難以揮去。
我讓他感到困擾了,只是想見他也會讓他困擾。
克栗泰的眼神黯淡許多,她一言不發的望著自己的手,世界彷彿淡了一層色彩,她再也無心露出笑容。
「⋯⋯早安。」睡在沙發前的米特聽見動靜,起身跪坐起來趴在沙發旁,他輕輕向前傾身,手掌靠著嘴邊用氣音低聲說道,「前輩妳昨天喝醉了,剛好也有人喝多了,大家就一起扛回來了。」
「嗯。」她垂下目光,簡單地應了聲,見克栗泰如此無精打采,米特擔憂的看著她。
「妳還好嗎?」米特看了眼散落一地的隊員,「大家都很擔心妳是不是被欺負了。」
克栗泰幾乎沒表現過如此失態的一面,加上隊員們清楚克栗泰經常被刻意刁難,私底下都暗自注意著自己的隊友有沒有被外人羞辱。
克栗泰只是搖了搖頭,沒有應答,米特揪住眉頭,思考著該如何開口。
「前輩,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喔。」他輕聲開口,「雖然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我會努力幫妳的!」
努力⋯⋯她所煩惱的事情不是其他人能幫忙解決的,克栗泰沒有應答,只是目光黯淡的看著前方。
搶婚典禮當天,光明神殿不論是聖騎士還是祭司,都興致勃勃的早早到鬥劍場找個好位置坐。
所幸這場典禮一般民眾無法參加,否則整個場地人擠人的程度不會遜色於國王的上任典禮。
克栗泰今天放假,她看見座無虛席,甚至有人為了在更好的位置觀看比賽而吵了起來,克栗泰走到最後面的一個角落站著,她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地方,但已經答應過雷瑟會來現場觀摩,她就不會毀約。
即便已經被雷瑟拒絕過。
她的心中還是隱隱作痛,看向右方特別搭建起的舞台,除了太陽騎士的十二聖騎士都坐在那邊,坐在中央的審判騎士黑的顯眼,臉上依舊是那副嚴肅的表情。
克栗泰捏緊手指,自從舞會後她就沒有主動找過雷瑟,也不知道該如何再與他相處,如果找上他就是給他添麻煩的話,那她寧願忍受獨自一人的孤單,也不要讓對方困擾。
是她想的太少了,會因見面而高興的人說不定只有她一個,克栗泰為自己沒有早點發覺這件事感到懊悔。
太陽騎士從大門走進,跟在太陽騎士後面走進的黑色身影,引起觀眾席的一番騷動,太陽騎士解釋這位陌生人是剛回歸的魔獄騎士,滿足了大家的好奇心。
魔獄小隊的職責多半與他們的隊長差不多,都是調查情報或是處理需要暗中解決的任務,留在光明神殿的魔獄小隊員不多,他們即便是在神殿中行走也會帶著能隱藏自己身份的魔法道具,旁人看來,他們的臉就像未乾的畫作被抹了一筆一樣模糊,對魔獄小隊而言,知道他們真面目的人越少,對自身或是任務本身就越安全。
「這麼說起來,魔獄騎士就像是間諜或者刺客那樣的存在嗎?」國王身旁年輕的心腹騎士不懷好意的笑著,「原來也有在做這種齷齪事的十二聖騎士嗎?」
愚蠢。克栗泰皺下眉,是因為過於年輕才會出此狂言嗎?又或是為了打壓光明神殿的氣焰才如此開口?
這樣的言論引來太陽騎士的嚴正否認,他解釋魔獄小隊的存在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夥伴與履行光明神殿的義務。
「請相信,聖騎士們哪怕背對著光明,面對著黑暗,但他們仍走在光明之下,而非黑暗之中。」
太陽騎士如此宣告,原先被國王的心腹騎士譏笑行為不正道的殘酷冰塊組,臉色紛紛好轉,聽見這話的雷瑟並未有什麼動作,但克栗泰知道如今他能如此抬頭挺胸的做好審判騎士的工作,就是因為格里西亞的緣故。
如果她是格里西亞就好了,也只有他講的話才能夠寬慰雷瑟。
她曾看過眼中失去光芒的雷瑟,那是在她還小的時候,她發現雷瑟在祈禱室內,獨自一人跪坐在光明神像前,他散發出的氛圍讓克栗泰呆愣了好久,她思考過自己是否該上前出言安慰,但最後她決定轉身去找格里西亞。
與格里西亞相處的時候雷瑟總是這麼自在,她躲在門後看著格里西亞對雷瑟講出與今日一樣的話,他才恢復了精神。
雖然嫉妒,但不可否認,能讓雷瑟露出笑容的不是她。
場上的比賽很快就開始了,代替太陽騎士上場決鬥的是魔獄騎士,克栗泰很快就看出那名名為伊力亞的皇家騎士,揮出的劍路有雷瑟的風格,踏出的步伐則有些像是白雲騎士長。
奇妙的組合引起克栗泰的注意,她沒有看著一旁劍術精湛的魔獄騎士和戰神之子,而是直直盯著伊力亞,能將他人的招數巧妙的化作自己的攻擊,雖實力無法與另外兩人比肩,卻具有足夠的參考價值。
可以學。
她不再分心看向高台上的雷瑟,而是專注於場內的搏鬥,克栗泰不敢說自己對劍術有興趣,學習的目的多半是為了增進自己的實力,以便更好地完成聖騎士的職責。
克栗泰專注的看著三人的招式,沒有發現一名粉色頭髮的少女已經悄悄的走到她身邊,希爾頓好奇的順著克栗泰的視線看向場內,她看不懂台上的刀光劍影,只是看了一會她就覺得自己要頭暈了。
希爾頓轉回視線,她既興奮又高興的盯著克栗泰,直到一名女妖用詛咒打中了台上的伊力亞,克栗泰才從精湛的劍術中回神,她先是困惑的看著台中出現的女妖,然後才意識到她身旁不知從什麼時候出現的希爾頓。
「克栗泰姐姐,又見面了。」希爾頓比起場上的哄鬧,更在意克栗泰,她笑彎了眼,「沒想到可以在這裡遇見妳!」
姐姐?克栗泰愣愣,她不是很喜歡別人直呼她的名字,也沒想過會有人會如此親暱的叫她。她微微皺起眉,開口,「請叫我道菈姆。」
「啊、抱歉,道菈姆姐姐。」希爾頓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睜大雙眼,有些無辜的看著克栗泰。
看著希爾頓,就想起前些日子舞會上發生的事,克栗泰抿嘴,她最近實在沒什麼心力去主動露出笑容,她今天來到此處的目的只是觀摩,沒有想要與人社交,也不打算與對雷瑟有好感的女性打好關係,她淡淡的開口,「我跟妳應該沒差幾歲,為什麼要叫我姐姐?」
「我今年十三歲。」希爾頓得意的笑笑,她挺直腰板,「跟您差了七歲,當然要叫您姐姐!」
十三歲?克栗泰露出弔詭的神情,她上下審視希爾頓的樣貌,對方都長得比她高了,五官柔和且立體,要說她已經成年也不會有人懷疑,居然只有十三歲?
所以,她如果是實習聖騎士,不也才剛進光明神殿幾年而已嗎?難怪她會說自己出生的太晚了,沒有機會加入直屬小隊,這個年紀的孩子連參加甄選都做不到。
克栗泰沈默,她看向場中已被騎士制伏在地的不死生物,場上的戰意早已散去,既已沒有要繼續比劍,那克栗泰也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
她直接轉身離去,打算回到宿舍多看幾本書消磨剩下的時間,她卻發現自己的後方傳來了腳步聲,希爾頓小跑步跟了上來。
「道菈姆姐姐,您跟審判長是什麼關係啊?」她好奇地開口,上次舞會她被哥哥拉走之後,偷偷在遠方看了在窗台談話的審判長和克栗泰,她感覺這兩個人本來就認識。
克栗泰原想無視,但突然想起希爾頓的哥哥是審判小隊的一員,若是對希爾頓無禮,這件事說不定會傳進雷瑟耳裡。
「審判長在我幼時曾教過我劍術。」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
「原來是這樣!」那麼道菈姆姐姐這麼優秀也是十分合理的事!希爾頓興奮又帶點害羞的說,「其、其實我從以前就很崇拜您⋯⋯發現在舞會幫忙我的人是您,我真的很開心⋯⋯」
崇拜?克栗泰停下腳步,她轉頭看向希爾頓,皺起眉,「我應該不認識妳。」
她沒有印象自己曾與她有過往來。
「是啊!」一發現自己的偶像居然為了自己停下來,希爾頓整個人都慌了,她扭扭捏捏的開口,「道菈姆姐姐不是解決了地方神殿人口販賣的事情嗎?我聽見這件事的時候就覺得妳好厲害,如果我當上聖騎士,我也想要成為像妳這樣的人。」
她抬頭挺胸,「我的夢想是成為聖騎士,然後為這個社會做出貢獻,就像是審判長保護了我們家不受欺騙一樣,我也想要去保護民眾不讓他們受到邪惡的迫害!」
希爾頓的眼底閃耀著光芒,克栗泰卻覺得這份正義感十分刺眼。
光芒太亮也會成為光害。
「我想妳應該是誤會了什麼,我做這些事不是為了保護弱小,我只是在履行身為聖騎士的職責。」
她不會將道德正義掛在嘴邊,因為她幾乎沒有起過保護陌生人的念頭,之所以不對這些欺凌之事袖手旁觀,只是因為這不符合聖騎士的形象,還有如果無視之事被雷瑟知道了,他會對自己失望。
就例如人口販賣之事,她不在乎那些被當作商品交易的人的感受,也對制止貪污的惡行沒有興趣,在這個世界弱小的人就是注定會被犧牲,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才有辦法活下去。
處理藤里本教堂的事情,也只是覺得出手解決這件事,雷瑟會高興而已,克栗泰深知自己的價值觀與他人之間存在偏差,所以她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值得對方崇拜的地方,她只是依照自己的私心在行動。
心中不存在善念的話,行動也能被稱為是善行嗎?
至少克栗泰不覺得自己的行動可以被稱作是『善』。
「原來如此,您居然將幫助他人當作是自己的義務,而不是一種選擇嗎?好偉大的信念!我果然還是見識太淺了⋯⋯」
妳誤會了。克栗泰面無表情的看著希爾頓,但她也沒有打算解釋。
「別再纏著我了。」語畢,克栗泰毫不留情的轉身就走,「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多花些心力去研習劍術。」
帶著半吊子的心態去訓練是不可能當上聖騎士的,她實習的時候見過太多把練習當兒戲看待、最終沉溺於快樂之中的人。
如果妳也是這種人,再怎麼期望、再怎麼夢想,也都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希爾頓似乎錯把克栗泰的暗諷當作勉勵,興奮的笑紅了臉,她開心的朝逐漸走遠的克栗泰大喊,「是!我明白了!」
天真的孩子彷彿沒有接觸過世界骯髒的一面,克栗泰沒有回頭,只是繼續踏出腳步。
雷瑟會更喜歡這類型的女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