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度【入選】
2016年度【入選】
安寧教我的事
護理部 ‧ 孫詩雅
「安寧療護」四個字,看起來簡單好寫,執行起來感覺沉重卻又感動。
未實際踏入安寧領域前,身旁的好友們都說我不適合,讓原本興緻勃勃的我也開始感到無力而迷惑...
2015年我參與安寧初進階課程,今年10月3日,終於在義大癌治療醫院成立了安寧病房-思緣病房,雖然安寧療護課程中在成大醫院實際參與安寧病房照護過程,當時看著成大醫院的前輩們無論在說話應對、瀕死陪伴或是基本身體上的舒適護理,執行起來都看似簡單而輕鬆,但現在自己成為安寧病房中的一員,即使夥伴們也是初體驗,大家都互相學習及鼓勵,但仍會有些無助,無論是專業而詳細的手寫身體評估、記錄還是基本身體照護及舒適護理;記錄方面,在安寧療護的記錄書寫方式,和以往普通病房總是草草畫完的家樹圖,現在卻畫的鉅細靡遺、完整,在基本照護方面,除了基本的身體、生理外,連內在心靈都要全部照顧到,對於從急性病房轉任到這裡的我們,常常有碰壁或是不知所措的無力感,在這裡我們從每一位病人及家屬身上,觀察他們在此時最需要的身體需求是什麼?心裡想的又是什麼?說出來的與心裡想的是否一致?而我們又可以為他們再多做些什麼?慢慢的,讓我找回迷失好久的護理價值及初衷。
來到這裡會很自然而然的放輕腳步、輕聲細語,這與以往在胸腔內科病房,屢屢因為病人突如其來的呼吸喘,必須立即插上氣管內管的步調完全不同,當時,感覺與死神拔河般的激烈而緊張,生命的重燃或熄滅取決於一瞬間,讓初來到安寧病房得我非常不習慣。
舒適護理在安寧病房是最重要的,常常病人突然的不適,我們就要在病室裡待上一個小時甚至更多時間,照顧病人之外,也安撫緊張、無助的家屬;開始時,我們做很多事,甚至連每兩小時翻身、拍背也親力親為,為的是可以讓家屬及看護至少在夜間可以好好的休息,準備迎接明天的種種挑戰,身體力行的實踐趙可式教授所謂的「喘息服務」,我們樂在其中的埋頭苦幹,卻造成家屬因為放心而常常留下病人,各自忙碌自己的生活及工作,造成病人常常獨自待在病室中,落寞而失落的不願參與任何活動,因為擔心做得不夠,無法全方面觀察每一位病人的需要,因此不斷詢問病人:「阿伯,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阿伯,早安!」某天,阿伯生氣了!不耐煩的說:「你們不要一直來問我問題啦!」;晴天霹靂的回應,給了我們當頭棒喝!我們感到極度失落及難過,但四個夥伴們互相勉勵、安慰,一起討論、找出問題的癥結點,很快的,我們轉換思考模式、重新訂定照護目標及重點,慢慢的在家屬及病人給予我們的回饋中學習成長。
曾經,有一對夫妻,丈夫是個退役軍官,職業使然,個性較為堅持己見,對於病人的照護,即便專業的醫護人員給予建議及指導,他仍然依照自己的方法照顧生病的妻子,病人的腹部一處腫瘤傷口,不斷滲出分泌物,這位丈夫依舊細心、用心照顧病人,從未聽他喊苦、喊累。曾經聽起其他單位夥伴照顧這位病人的經驗,表示在一般病房裡,阿伯常常因照顧方式不同及觀念無法認同而與醫護人員發生言語衝突。因此,當他們預計入住安寧病房前,我們一直互相提醒及鼓勵,秉持一個理念"不管病人在之前病房如何,我們都應該將病人及家屬視為全新的,完全的不認識"好讓我們再一次屏除既有觀念,重新認識病人及他們一家人。以前阿伯一直覺得只要有氣墊床就不需要常常翻身,以至於阿姨身上出現多處壓瘡,在這裡,我們實踐每兩小時協助翻身,並觀察腫瘤傷口是否滲濕,跟阿伯說話放輕口氣、放慢聲音,完全的站在家屬的立場替他們著想,鼓勵及肯定他照顧妻子的辛勞;當他用他獨特的換藥方法換藥時,試著理解他所採用的方式及想法,再與他討論前後換藥方法所帶來的不同結果,幾次以後,阿伯漸漸會主動向我們問好,關心我們吃飯與否,對於我們給予的任何照護,不斷含著淚道謝,甚至90度鞠躬對我們道盡感激。幾天後,阿姨瀕死徵象一一出現,血壓僅剩40/28mmHg,卻仍辛苦的撐著,一天早上,阿伯突然說起他想幫阿姨剪頭髮,因為他們年輕時總是會互相剪髮;幫阿姨準備好理髮基本配備後, 我們正煩惱著沒有銳利的剪刀時,阿伯默默的從口袋拿出一把看起來超專業的髮型師專用剪刀,開始一刀一刀剪著阿姨的頭髮,阿姨的心跳開始緩緩下降,大約20分鐘,生命監測儀傳出「嘟⋯⋯」的聲響,阿姨靜靜的閉上眼離開了,阿伯崩潰的趴在阿姨身上大哭了起來,一邊跟阿姨說著:「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好好跟著菩薩走⋯⋯」,空間頓時充滿一位年邁男子難過的哭聲及哽咽的叮嚀,阿伯緩了緩情緒,將未完成的髮型修剪完畢,我們一同協助阿姨舒服、清潔的圓滿這最後一個過程。
安寧病房開幕已兩個月多了,至今我們四個夥伴之間都還在彼此互相學習,學習如何照護病人,一起絞盡腦汁的幫病人圓夢,也感謝每一位化作天使的病人給予我們的回饋及教學,看著門口一盆盆致謝花籃,聽著家屬們說的一句句感謝和充滿感恩的院長信箱,縱使我們都還不成熟,但還是衷心期盼能盡心盡力的給予每一位來到安寧病房的病人們帶來舒適及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