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度【入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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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與放心
10A 血液腫瘤科病房 ‧ 鍾淑君
從事護理工作已邁入第七個年頭,對許多護理界的前輩們來說是個不算長的經歷,但由於踏入臨床的第一個單位就是讓許多人,無論是醫護人員或是一般民眾聞之色變的血液腫瘤病房,所以更能比其他病房學習到許多不一樣的經歷;也許,許多人對此名詞的第一印象都是悲傷、難過、忙碌、無望感;也許在這裡無法看見如其他病房送病患康復出院時的開心道別,但用心體會後,這裡也有許多讓人感動、學習的人生經驗。
六年多來,許多病患在我眼前殞落,雖然統計起來那數字可能會讓人跌破眼鏡;但到現在我似乎還能說出並記得那些在我生命中出現過的所有"導師"。
還記得剛踏入臨床,我國的安寧制度尚未普及化,許多病人及家屬甚至不知道有"安寧緩和條例"這個制度的存在,在病患突如其來的病情變化,毫不考慮的為他(她)們執行"應該做"的急救行為,但在經歷過三十分鐘的急救,有些病患經不起痛苦而離開,而有些則是"幸運"存活,但當家屬們見到僅三十分鐘沒在身邊的家人們,第一個表情總是驚訝地轉過頭問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這些管子是怎麼一回事?」,而有些家屬則是在病患轉出加護病房後,回到病房面對著有著氣切管、鼻胃管,甚至再也無法開口跟他們說話的家人時,回過頭跟我說:「當初應該叫你們不要急救,現在他也不會這麼痛苦,我們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安置他?」。在聽過許多家屬的這一番話時,我開始有些矛盾,到底做與不做?該怎麼界定?我們也許知道做了之後,接下來這個家庭所要面對的所有問題,但⋯⋯怎麼開口?怎麼放手?還需要學習⋯⋯。
曾經,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名病患,從腦神經外科轉入血液腫瘤科,因腦瘤的摧殘而無法言語、翻身,只會動著左手,抓著他可以抓住的東西,眼睛也幾乎無法睜開,當時主治醫師判定他的腫瘤已經侵犯到接近腦幹的地方,也許一個不留神壓迫腦幹,影響生命中樞,會突然的失去生命;而這位病患正值壯年,奮鬥三十年頭的事業才要慢慢交給下一代時,卻從此臥病在床,可想而知,他的家人終究抱持著不放棄的念頭;在照顧這一家人時,常常在言談之間可以知道病患的小孩們對於病患還是抱持著很大的希望;直到⋯⋯病患因感染嚴重,呼吸喘、血壓低時,他們也和大多數家屬一樣猶豫著"救"與"不救";和其大兒子深談幾次後,他的堅持來自於:認為病患還算年輕,還沒有享福,他們三姊弟還沒有真正的陪伴爸爸,也還沒有讓他當阿公;諸如此類的遺憾,聽著眼前這二十多歲的大男孩不捨的掉下淚訴說著他與爸爸以往相處的點點滴滴後,他認真的問我:「我應該讓我爸急救、插管嗎?」;我拍拍他,告訴他:「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但⋯⋯你可以試著站在你爸爸的角度,問問自己,這個問題就會有答案!」。過了一天,這個大男孩到我身邊告訴我:「我幫我爸簽下了"不急救同意書"!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但⋯⋯如果我是他,我寧願安詳的像睡著般離開,也不要身體插滿許多奇怪的管子離開。」,我對他點點頭。幾天之後,病患終於承受不住病痛的侵襲而睡去,當他走後,我接到一封訊息,內容是這樣寫著⋯⋯「我爸爸像睡著般很安詳的走了,我覺得我爸好像在微笑,就像他還沒生病時在家睡覺的那個樣子,謝謝妳們這段時間的照顧,我想⋯⋯不插管是對的!」。看到這封訊息時,我忍不住微笑了!也回應他⋯⋯「這個世界有很多的不完美、很多的遺憾,但⋯⋯只要沒有後悔所做的決定,對於我們來說就是最圓滿的,你爸會很開心你幫他做的這"重要的決定"加油!」。到現在,我仍然記憶猶新。
面對這些手足無措的家屬時,往往他們因為不了解可以為自己的家人做些甚麼,一昧地將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情加諸在病患身上,造成最後兩敗俱傷的結果,病患痛苦地走了或是辛苦地活著,家屬自責讓自己的親人受到如此痛苦的對待,而醫護人員呢?也不捨地為病患做著應該做的醫療行為。或許在預見病患的病況變化時,多給病患及家屬一些關心、一句問候,能讓這些日夜煩惱、掛心、不知所措的家屬們,深刻體會⋯⋯放手不容易,但一旦放手才或許才能獲得真正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