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0 汙積雲毒雨 - 上

『……氣象觀測系統偵測到規模約200平方公里的汙積雲形成。城界將立即封閉，據綜合計算……』

天幕下那台平板電腦播放著城市的天氣預報，有些人搖搖頭、露出麻煩至極的神色，有些人反倒臉色歡愉，勤快地做起躲雨的準備。

本因人禍而誕生的天災，如今卻是頗為尋常的天氣現象——汙積雲，其夾帶的降水又毒又酸，能把所到之處給沖刷淋漓，留下一片長年不毛之地，就算是堅硬的建築物也免不了侵蝕，生物萬一直接接觸了，更是能見肉見骨，這其中並無誇大。

雖說旅行團應對各種天候也是熟手了，但遇上這種汙雨還是挺頭大的，預先規劃的任務行程也多必須停擺。

幸好目前的人手也允許他們留點餘裕，而且這次駐紮地有幾間廢棄空屋，旅行團早已勘查整頓過，並將一些物資存放在裡面。

鐵皮屋頂已然經歷腐蝕、褪色，不過這種材料還能撐上很久，倒不須擔心。大夥連忙將堆置在外的物資箱搬進屋內，載具能停則停，其餘無處躲雨的家當，以噴上層層防酸蝕噴霧的篷布來遮蓋妥當。

遠方天空凝成濃重的灰褐色，雲影正迅速蔓延接近。

眾人要分散躲雨，其中幾人聚集在一棟無窗的小屋內，由於過於陰暗而點起營燈。克蕾兒占領了某個邊角，在老舊而咿呀作響的木板上鋪好墊子，並拿出手帳與筆思索著，然後寫下一些東西，卡特則戴起兜帽，雙手抱胸待在旁邊沉默地休息。

風颳了起來，幾秒後，雨聲叮咚打在鐵皮屋上，從不規律的單音，很快轉變成密集的噪音。

若是「普通」的降雨，或許還有閒情逸致聽雨賞景——但現在大家只連忙檢查廢棄屋內是否有漏水之虞。

「……這要多久才會停啊？」

一位新人出聲抱怨。

「嗯……一般來說下個半小時就夠久了，不過根據預報的規模，也許到傍晚才會止歇。」

新人女孩噘起了嘴，對另一位團員的回答表達不滿，後者只是聳肩，誰也對這天氣莫可奈何。她提議來玩點遊戲打發時間，於是一群人就翻出撲克牌、好像還有別的桌上遊戲玩了起來。

有人來邀請克蕾兒加入，她難得以想要休息為理由婉拒了，對方留下曖昧的笑容，也很直接地退開。

雨勢一陣一陣，伴著有近有遠的雷鳴。有幾個瞬間下得猛烈，像是碎石礫傾倒在鐵鍋上，砸得在場哨兵都震耳欲聾，眾人的話語也不時被雨聲吞沒。

這小屋沒有窗戶，門口卻缺少了門板，正好透氣，但對哨兵來說，隆隆風雨和雷聲靠普通耳塞是擋不住的，只能求助嚮導們加以阻隔。此外還有潮濕黏稠的空氣、瀰漫其中的微微酸味……一切刺激著那些過於敏銳的感官。

卡特挨著牆壁閉上眼睛，伸手在抗噪耳機點了幾下，克蕾兒見狀也加強了屏障，仔細地把雨聲過濾下來，看見哨兵緊蹙的眉頭有所舒緩，她笑了笑，才將視線轉回手帳上。

平常的話，克蕾兒八成會加入同樂的群體，就算與卡特待著，也會想出各種漫無邊際的話題，哪怕是自言自語也好，總能得到哨兵給許淡淡的反應。他說過喜歡聽她說話，這就令人滿足了。

但看他現在是累了，也許要怪自己連夜參加晚會，導致他的哨兵睡得不太好，因此決定就安靜陪著他。

克蕾兒望向外頭，不平整的地面積起水窪泥濘。

這場毒雨雖來得突然，卻像是能拍去浮躁、沉澱心思，她這麼聽著雨聲和一旁歡騰的交談聲，竟然感覺很平靜。

不過寧靜的時間總會引人思考起一些事情。

此時仍有團員在外工作到一半，得自己尋找地方躲雨，自己則又恰好在營地內。她尋思發現這幾週實在過得……過分安穩。

周圍的事件其實從沒少過，無論是感染者佔領溫室事件，或是其他大大小小的衝突，旅行團的行動也都具備一觸即發的危險性，但明明他們兩人的戰鬥能力是旅行團平均之上，卻總是有別的工作在身，像是被支開一樣，甚至晚一步才得到消息。

她不想去想得太多，夥伴們一直待她很好，但是……

……那是大約一年前，某次任務導致腳踝受了傷，卡特也自責於無法保護她的事件。

她感覺在那之後，兩人就常常被排除在中高風險的行動之外。

對平穩的日子懷著怨言有點奇怪，他們的工作也依然忙碌，不是無事可做。但周圍人對自己的保護，不、實際上她感受到更多的是擔心與憂懼，這種轉變確實令人心情有點沮喪。

而且以結果論來說，那不是很嚴重的傷，之後她恢復狀況良好，否則今天也無法在前方東奔西走，應該完全轉為後勤才是。

但如果要持續的話，就這麼持續下去吧——矛盾地，她的心底終究在害怕這樣的安穩會被打破。

「……卡特。」

她仍是偏向感性的人，也許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她轉向身邊輕聲呼喚，對方卻毫無反應。

已經睡著了。

金髮嚮導忍不住哼笑出來，伸手小心地扶著哨兵，讓他的身體靠向自己，感受到那平緩的呼吸起伏。

偷偷撥弄卡其色的髮絲，凝視著側面的眉眼，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

現在的他或許在那裡，而身為嚮導，只要她想要，就有辦法造訪那個地方。

想想也半個月沒有去看了，就稍微打擾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