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白雪皚皚覆住荒蕪村落，靜謐間滿溢寒冷的空氣，一切顯得孤寂。

　　位於村落中心的一棟廢屋屋簷落下積累的雪塊，厚重的聲響引起屋裡的少年目光。確認了動靜的來源，少年卡特才稍微放鬆原先的警戒，藏在幽暗裡的眼眸再次對上橙紅的火光，映出澄澈的水藍色。那冉冉光源其實是個小小的煤油燈，卻已經占滿卡特的視線範圍。

　　這回他與克蕾兒在部隊中擔任共同領導的位置，主要行動是為了在廢棄村子裡的各處搜索資源。

　　據說，這個村子起初是由為數不多還持有財力、心思善良的人們建成，用來收留無處可去的受難者，因此許多房屋裡都還留有舊時代一定水準的物品，也可以保證沒有輻射汙染。只可惜考量狀況，即使在附近沒有發現其他團體的蹤跡，也不能因鬆懈而將木材扔進暖爐裡，大概是這棟廢墟唯一的可惜之處——因為讓煙囪冒煙，就等於大辣辣地宣告自己的位置。

　　「忙了一整天，好累。」身上披著單薄布料的克蕾兒提著另一盞煤油燈走來，索性在卡特身旁坐下，順勢靠著地面伸展手腳。

　　「……辛苦了。」卡特沒有將雙眼從火光中移開。

　　就這樣？克蕾兒原本還以為能在難得的獨處時光聽到一點卡特對今天的心得。但歪頭一想，常保沉默才是卡特的本質沒錯。望著對方的側臉，隨手替他拉好肩頭稍微垂落的薄毯，才換來對方狀似回神的一聲「謝謝」。

　　像兩人身上這類簡單的薄被，對必須長時間在極限環境下生存的傭兵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以搜索結果而言十分幸運。

　　不過其他成員縮成一團依偎著彼此呼呼大睡，看起來倒也有溫暖的感覺。克蕾兒真不知道這群人為何能在陌生的地方睡得這麼安穩，也許是因為與卡特一起行動令人安心吧——難得能一口氣睡上四、五個小時。只是卡特並不怎麼喜歡像這樣鬆散的行為，是克蕾兒以「睡眠是補充體力的重要手段」為由才使他稍微讓步。

　　「卡特，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要好好休息。你要不要也稍微睡一下？」雖然大家不是沒有勸過卡特該輪流守夜，但他始終不為所動，現在就連克蕾兒的提議也被他婉拒。

　　「……我沒事。」說這句話時不經意對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卡特隨即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回眼前。

　　等日出的時刻到來，小隊馬上就要離開這裡。雖說這幾天來沒有遇上任何意料中的突發狀況，但正因是如此關鍵的時刻，才更不可能只讓克蕾兒一個人固守。

　　克蕾兒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心中所想與身旁的人相同，甚至更加延伸。一如既往，她不確定在天亮以前或天亮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甚至幾年以來有許多時光都是在防備未知中度過的，而在世界上諸多看似遙遙無盡的明爭暗鬥之下，少女理所當然還思考過很多「如果」。

　　「卡特，我問你喔。如果，我是說如果。」自然而然地就問出來了，如呢喃般的細語傳入少年耳裡，假設的口氣誘使他轉過頭，這次兩雙眼總算凝視彼此。

　　「你有想像過要是當初沒有發生過地爆的話，我們現在會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嗎？」

　　「……」那麼人類就會繼續斥無忌憚地開採資源，最終依然會使全球的能量枯竭吧？倘若不打從根本去做改變，現在的生活仍是完全不可避免的命運。

　　「沒有，我沒有想過。」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不外乎是克蕾兒預料之中的答案之一，卻也沒想到真的會聽見這樣的回答。明明難得有時間思考像這樣充滿理想的問題，說句假裝的話也好啊。

　　「我也是，但我最近開始試著會去想像了。」少女淺淺笑著，從身上的口袋中拿出巧克力棒，隨手分給少年。

　　天色轉白。

　　在朝下一個目的地邁開腳步前，卡特回首望了眼破舊屋子裡的一切。從那被特地處理過的屋內景象看來，幾乎讓人難以想像這數天裡竟然有人在這裡生活過，畢竟傭兵是不能隨意留下痕跡的。

　　如今，這座村莊僅存的可用資源也全被他們帶走，只剩下寂寥的空殼被雪靜悄悄地吞下。

　　過著怎麼樣的生活——

　　興許是留念數日來的溫存，廢墟原有的輪廓在腦海中構成模糊的形狀，那裡有他心中的理想。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

　　對著空中的落雪寄託心念，他希望他們會是最後一個拜訪這座廢棄村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