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新生》By水母
「你把凡斯變不見了?」
冰牙精靈尊貴三王子哎呀了一聲,「這是主神的指引。」
「什麼鍋都可以推給主神背,實在太方便了。」沒理會精靈的欲蓋彌彰.安地爾瞧滿地板破裂的水晶碎片。不知道妖師族長會掉到哪個坑去?
直到此刻,安地爾有所感應地望向遠方,想起許久許久以前老友的小把戲忍不住笑了。「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和後人打起來了?」
錯過這幕太可惜了。
「你把凡斯變不見了?」
冰牙精靈尊貴三王子哎呀了一聲,「這是主神的指引。」
「什麼鍋都可以推給主神背,實在太方便了。」沒理會精靈的欲蓋彌彰.安地爾瞧滿地板破裂的水晶碎片。不知道妖師族長會掉到哪個坑去?
直到此刻,安地爾有所感應地望向遠方,想起許久許久以前老友的小把戲忍不住笑了。「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和後人打起來了?」
錯過這幕太可惜了。
凡斯認識的所有人當中,沒有比他的摯友──亞那瑟恩.伊沐洛──更加奇怪。亞那瑟恩擁有一種不可讓人忽視的人格魅力:愚蠢而脆弱,卻也精力充沛,從未停止奇怪的行為舉止。儘管如此,受精靈一族教育浸淫的優雅、正直與強大同樣並存於蠢精靈身上。
他僅僅站在裡那呼吸,什麼也不說,就成功吸引所有生命的注意,並以自己的獨特思想吸引人們,進而備受喜愛──而不是簡單邀請其他人與同行,透過算計與刻意得來的。
渾然天成的純粹。
不得不承認,凡斯也是為此待在對方身邊。
然而,在見識此刻的驚喜,追悔念頭反反覆覆、反反覆覆腦海深處浮現。甚至有聲音鼓譟凡斯動手敲開精靈王子腦殼。
好一個驚喜。
「接下那個驚喜的我也是蠢蛋。」平生沒有從精靈手上得到正常東西的妖師族長,再一次懊悔毫無防備雙手接過來。那不起眼的水晶球,眨眼化散了凡斯的身軀,來不及理解發生什麼之前,已經無奈地!悽慘地!在歷史長河苦苦掙扎!
沒有手腳只有意識,凡斯險些溺亡其中。
世界力量浩瀚而迷幻,區區個妖師基本上不能承受這些。就在瀕死彌留之餘,終於他這粒無助的沙子被海浪沖上岸,能狼狽地仰躺喘息。哦!是,感謝妖師前人庇佑加護,還沒被亞那瑟恩搞死。
他還在呼吸,有手、有腳、心臟正一如往常地鼓動。
深呼吸後,倏地坐起,卻濺起嘩嘩響亮的水聲。
怎麼回事?
凡斯邊用力揉了揉後背隱約骨裂部位,同時觀察起落地的環境。放眼望去水光接天,霧氣橫貫水面,耳畔邊一片寂寥,不見人影與飛鳥。水珠滑過鬢邊,落到胸前引得微微冷顫。
腿腳冰涼,吸滿水分的布料緊緊貼伏四肢,頗有重量地掛在身軀上。懶得起身只顧著拋出問題道:「這又是什麼?」
他和亞那本應該待在秘密基地,直到幾分鐘前,在大蠢蛋精靈帶來驚奇水晶球──璀璨色光奪目到令人雙目發痛的東西──之前!無比懷念那幾分鐘前的美好寧靜時刻,容許他深刻默哀他們那回不來的友誼。
因為在這以後,凡斯絕對會把蠢精靈打成豬頭。哦不!也許站在他背後的蠢精靈可以發表一套完美演講,從而讓堂堂精靈王子逃過被妖師揍成豬的劫難。
按照以往經驗判斷,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是我該問的話。」
回首,氣息相似的冰牙精靈擁有亞那五官,別人一眼也許不明白,但凡斯一眼就足以辨別、也永遠也不會認錯:這小子是冒牌貨。
對方舉止帶有沉穩、謹慎冷淡的氣質,戒備神情間不難發現的滿腔怒氣及驚訝。該慶幸至少沒有恐慌嗎?
沉默驟然蔓延,他們誰也沒有打破沉默。
還只是個沒有成年的精靈孩子,被保護得極好,或者該說是過分慎重。小鬼身邊重重疊疊的冰牙王族保護力量,還沒完整鋪開就濃得令人沒辦法假裝沒看到。奇妙的是,還有抹張揚跋扈火紅被包裹在裡面,冰與火一外一內、和諧地交織出繁複咒陣。
印象中冰牙的王沒有搞外遇消息。
或泰那羅恩的私生子?
「這是哪裡?」忽略冰牙孩子戒備敵意,和以往白色種族招手就是致人於死的殺陣比起來,小巫見大巫來著的。並非小瞧冰牙王族孩子──亞那小時候便是能移山倒海的潑猴。
冰牙精靈開口前,湖面倏然浮現六七種不同移動法陣,來人清一色身著黑底長袍,面料與邊角繡有金色花紋;除卻一位黑髮少年,凡斯無須看,便知那是我族族人。
正大光明地站在白色種族間,屬於妖師天生力量在他身邊漫開,佔據一隅之位,絲毫沒有藏匿意圖。
凡斯愣神半晌,驚默地瞪著那過分熟悉的力量。
「哎呀!這不是那群炎狼口中的混帳?」大惡魔饒有興致開口,纖纖手指直指自己。「記得什麼阿什麼法的,還在學院。如果他不小心跑到這,可就有好戲了。」
「阿法帝斯。」族內少年小小聲地提醒,眼睛飛快地眨呀眨,嘴巴微微張開的樣子非常蠢。
炎狼……焰之谷的那群狼?凡斯半瞇眼回想道,想不起來自己和焰之谷怎麼結下仇恨來著的。
「驚奇水晶球,他以前說過。」冰牙精靈緩緩地放下手中武器,表情是極為複雜,朝湖面上的族人說道:「他是真的。」
冰牙精靈口中的「他」。前個,顯然是亞那;後個「他」,大約是自己。
族人神情空白,又隨即驚恐,下刻卻露出面目猙獰的笑容,動作流利叫喚出幻武兵器,「學長,你讓讓。我要胖揍他一頓。」
「呵。就你這種混血臭小子。」凡斯往身上拍了幾下,法袍本來吸飽的水分瞬間蒸發。剎那,他下意識掃了眼遠處其他清一色黑袍的男男女女,有惡魔、天使、狼人還有夜行人種等等,在場種族愣是沒一個重複。力量感也頗為可觀,不容小覷。
大蠢蛋亞那的水晶球到底把自己扔到哪邊去了。
黑袍們簡單地將這片湖水範圍以咒陣包裹,明晃晃地沒打算讓自己從這出去。此外,他們便沒再多做任何事情,彷彿他只需要好好待在這裡,無論凡斯是誰、代表什麼、過去與未來都與他們毫無相關。
驚奇水晶球效果向來不持久,凡斯自然對這圍困之勢沒放心上,短時間內毫無壓力可言。何況──旁觀幾人態度完全是看好戲。
抬手在身側滑拉一道防禦咒陣,冷冽流光飛箭似地撞擊在淺紫屏障上,一道一道一道道震得手腕微微發麻。這小鬼下手倒是比白色種族狠得多,甚至在他觀察黑袍們的空檔之際搞偷襲。
凡斯有眼睛能觀察,蛛絲馬跡間推論出此處時間是未來,本想平平靜靜在這待到水晶球效力結束,往往事與願違。
總是事與願違,是不是他這輩子就沒如意過?
不住冷笑,低聲吟誦:「帶來暴雨的風,撩亂千呎的碧海,一番狼藉。」
周邊無波湖面頓時掀起狂滔,小子很快倒是反應很快,風符下壓一放,姿態倒有幾分得意和從容。
真是為往後妖師的晚輩擔憂。獨佔高處多危險。
「吟春者歌,蒼風鼓鼓,雷鳴破長空。」朗誦閒暇時隨意改編的妖精擊技,話語剛落,便知不大對勁,可能是落雷位置將偏差、持續時間過短或者是力度太小。這是不需要依據。凡斯就是知道。
為了彌補某種錯誤,凡斯往口袋裏抽出那隨手塞的餘下半片符紙,再次開口:「燕飛振翅向碧天。」
凡斯補上的第二記攻擊,疾速飛射而出。與此同時,那小子雙手抬到胸前略施力道,成功地使保護咒擋住本該擊敗他的春雷,雷閃勘勘消退,強光過後遺留的黑影仍殘存在眼角,飛燕以下而上衝破卵狀防禦陣。
這瞬間,雷響才緩緩地在耳畔邊隆隆地響起。
「放燕總有歸來,轉折倒影重顯原形,萬象回返初始。」當小子重心不穩急躁要穩固姿態,他放出去燕子拍動羽翅於半空中俐落迴轉,再次朝對方衝撞。
少年臉頰即刻被尖銳鳥喙撕出口子,鮮血飛濺,接著鳥頭重重地撞歪混小子,力道之大,讓他歪過頭、整個人仰後摔去。而他周邊的保護、輔助和干擾法術同一時間凝滯,彷彿回退至在成為咒陣前,未聯繫串接起來、仍是棉絮團似的光圈時;下秒,燕落入掌心。
半片符紙化為的羽翼下收攏著泰半從小子身旁刮回的力量,凡斯豪不客氣地收束起來。他這會力量用得不大順暢,也許是受不同時空影響,不如調動此刻場上的力量,發揮得會更好。
族人半空直墜湖中,蕩漾起一陣陣水波,好容易等了一會,見他浮出水面,張口便是鬼叫嚎啕:「學長別笑啊!真的差點就下地獄啦!」
「褚,是你自己說要打頭陣的。」冰牙精靈即使這麼說,也拉跩長矛,矛間直指而來。
他們態度更趨近於玩笑打鬧的切磋。
*
「在這裡,我們過得很好。」被稱作褚的孩子收起玩鬧態度,臉頰上高高腫起的包和疤痕尚未淡去,他與亞那的孩子肩並肩,正大光明的。不像他與亞那、不像他帶領的族人,藏匿於密林、荒土和杳無人煙處。「拜你……咳!我是說,妖師一族還是不太容易。」
凡斯悄悄地摀了隱隱作痛的屁股,即使都還是小鬼頭,卻是狡詐的小鬼。沒討到幾分好處,畢竟不同時空,凡斯無法完全使用全部力量,也因此差點被聯手揍。幸好褚少年歷練不多,仍是很好的突破口。
「千年來許多人持續努力,到最近妖師一族已經可以正大光明生活,經商、種植、上學、種族合作研究什麼的。」褚說著說著便撓起頸子來,「你和學長他爸是朋友這種事,放現在可沒有什麼好不能說出口的,你們期待的願望逐漸成真;雖然不是以你們期待的方式達成。」
「雖然還是有獵殺隊的頑固份子,公會那邊還是有白色種族站在我們這裡,已經不是孤立無援的狀態。啊!還有……其他附屬種族也慢慢找回來,算是朝好的部分邁進了。」
「我知道了。」凡斯簡略回復。即使他好奇於這孩子身上那熟悉得令人髮指的力量,或不解於孩子孱弱而混雜的力量,此刻褚表現出對周遭鮮明的信任與舒適,不似族人們面容長年的陰鬱和憤怒,就足夠。
無論是真是假、未來是背叛或持續,那都是未來他們的選擇。即使未來走向毀滅,或是光明黑暗終將共存,都與自己毫無關係。
凡斯的「現在」,不在這裡。
褚少年表情微微空白,隨即眉頭深鎖,手指下意識摸上另一只手腕上配戴幻武兵器,三只形狀怪異的光團飛出、盤旋身側,「你就沒有打算說更多的話嗎?」
點頭後,「有必要嗎?」
「我真的會再揍你一頓。」
「你真的會再被揍成豬頭。」那孩子笑起來模樣和亞那不大相同,氣質更張揚滾燙,下手也是絲毫不留情。亞那未來找到的伴侶或許很有趣。
興許是性格潑辣外放的火系種族說不定。和亞那這外柔內剛的冰冷精靈結伴,那場面肯定會非常非常有意思,就是不曉得未來的自己有否機會見證。
風起,湖面泛起陣陣漣漪,衣襬、髮絲和心緒都被斜斜地吹起。他知道、亞那的孩子和褚少年都知道,所有人都是知道的。造成時間裂縫的驚奇水晶球效力轉弱,此刻就要消失殆盡,作為不被允許存在此時的不安定存在,自然會被遣返原有的時間去。
「這裡到底是哪裡?」凡斯再一次問。
褚訝異地挑眉,驚訝於到這份上自己仍然提起這一問題。「Atlantis學院,無論種族,所有人都會和平共處的地方。」
一層層浪花被風捲起,澄澈水面上閃爍細碎光亮,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遙遠,霧氣氤氳。視線模糊,指尖逐漸虛幻透明,他向冰牙精靈說道:「你父親肯定以你為榮的,代我向這時候的他問好。」
閉上眼睛,凡斯感覺全身都破碎解體,分成無數碎片分散開來,彷彿不存在了,無法張開手指,挪動腳尖,感覺不到冷與熱;奇妙的是他仍然能清晰地思考,還有感覺到──
某種強大力量流湧過自己,能感覺那磅礡雄厚力量的強大,還有那被震盪來迸發出的繽紛色彩星光,四處躍動旋轉。即使此刻的自己沒有眼睛,凡斯仍知道無數螢光不斷閃爍,靈動地飛翔,有生命般地向四處飛梭。
它們沒入力量閃過的隙縫,隙縫中是荒煙蔓土,而那星光消失處的土壤冒出嫩芽綠葉、它們落進氣旋中那隱隱約約的王宮幻象中,途經廊下人影踉蹌跌到樓梯下。
那些景色在未來、過去或是現在,在六界內,也是六界外,是無所不在。
沒有雙耳,凡斯仍能知覺熱鬧雀躍的交談細語聲響,似乎談論什麼非常熱烈起勁。
突然,一團冷藍色光點橫衝直撞,直直沖他而來。明明沒有身軀,僅僅作為精神體的他還是看到那東西從正面撞上來。沒有穿透過去,並且撞得嚴嚴實實。
凡斯開始在旋轉,不再往前飛去,力流也不再穿透他。
某個瞬間,所有都平息了,帷幕落了下來,蓋住聲音與光亮。
「──他看起來快死了。」
令人生厭的聲音在說話,凡斯迷迷糊糊地希望這東西能有多遠滾多遠,半晌,他意識到自己耳朵正常了,又可以聽見聲音了。
「也許該找一些草藥來試試看。」
異常熟悉的,令人放鬆的嗓音響起,凡斯沒有睜眼就知道是蠢精靈在說話。
水晶球帶來的幻象與飄忽感逐漸淡去,與此同時,眼前兩團輪廓變得清晰,身上肌膚疼痛愈發使人清醒。逐漸恢復過程簡直比宿醉醒酒痛苦一萬倍,腿腳雙手幾乎無法隨自己意思擺動,這是非常奇妙的,這些難受的感受,彷彿是他的身體正和靈魂重新嵌合。有多少人能體會?
拜亞那所賜。
如同以往,蠢精靈無數次闖禍以後,他那歷經無數次無奈善後的豐富經驗.凡斯不得不掙扎、拼命地開口阻止,哪怕嗓子疼得冒煙:「藥草就不用了,我只要……揍死你。」
「凡斯!」白色巨大輪廓直撲而來,八爪章魚似攀住自己。
迷糊之際,他隱約猜到了那團藍白光團是什麼了。「等我能起來,你就知道了。」
「看來挺有精神的。」凡斯察覺藍色人影的輪廓中間有奇異的光亮,一閃即逝。努力地眨眨眼睛,除了安地爾那討人厭的臉龐,什麼都沒有。一定是他看錯了。
冷哼一聲沒能澆熄討厭鬼的好奇心,他問:「所以那個水晶球帶你看見什麼了?」
「一場美夢而已。」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妖師和白色種族毫無芥蒂站在一塊,還有處能無私教導晚輩族內的知識,無論黑與白。
心底有個聲音反駁:「如果是真的怎麼辦呢?」
「是怎麼樣的美夢?」亞那無辜地扯扯他的袖口。
凝視半晌,「好像有個變得非常可靠的你。」那個孩子非常好,非常非常的好。
「那確實是一場美夢。」安地爾微笑,抽起菸桿子往石頭椅子上坐,閒情逸致地吐了口煙圈。
「嘿!」亞那意圖反駁,凡斯打了岔:「如果你決定好伴侶,要第一個告訴我。」
驚訝不過半秒,亞那隨即應好,沒有多問為甚麼,露出不同於他孩子的開朗笑容。「凡斯也是,我要第一個知道你的伴侶,會為你奉上祝福。」
回握了蠢精靈伸出的手,踉蹌地站起身子來。
「哎呀哎呀只有我是空氣嗎?為什麼我是被排擠的那個。」
想到亞那的孩子和自己族人肩並肩的畫面,心裡頭確實溫暖不少。
他和亞那肯定是一輩子的摯友。
「說定了。」凡斯真誠地和亞那鑄下約定。
不會反悔的。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