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マゼヴェル】不恐怖的故事

  那是校慶前的夜晚。

  炎熱的夏天在故鄉總是有著各種消暑的方式,但這裡不同,面向貴族的學校用了特別的魔法維持室內的溫度,不曉得要花多少錢,但這是對馬澤爾來說很特別的夏天體驗。

  加上校慶準備期間,學生們到深夜也不計照明成本的在趕工完成東西,這種生活也是前所未有的,資源不單單只為了存活,還為了生活品質與享受。

  「那個活動」也是。


  他拿著蠟燭準備回房間的路上,遇到了維爾納與崔斯勒(ドレクスラー),崔斯勒也拿著蠟燭,維爾納則跟在後頭。

  崔斯勒拿著蠟燭高舉,像是慶祝什麼而舉著酒杯那樣,朝著他打招呼。

  「馬澤爾,你那邊忙完了是嗎?」

  馬澤爾加快腳步上前,「是啊,你們也準備要去休息了嗎?」

  崔斯勒瞇起眼睛,露出有些調皮地笑容說道,「沒有,我打算趁校慶準備期間來做維爾納之前說過的事情,所以把大家都找來了,你也一起來吧?」

  是什麼事?馬澤爾有些好奇地看向維爾納,但維爾納並沒有開口做解釋,只是推開了交誼廳的門。


  「大家都有帶蠟燭吧?」

  其實交誼廳內明明有以魔力照亮空間的燈具,但卻不使用。所有貴族都拿著蠟燭在黑暗中圍成了一圈坐在地上,這感覺很奇妙。

  不是為了生存、甚至不是為了生活方便,而是為了某種娛樂或儀式。

  崔斯勒又做了一次簡單的解釋,大致上是維爾納說曾在書上看過,在炎熱的夏天裡為了讓身體發寒,所以據說有個習俗是大家會點亮蠟燭,圍在一起講恐怖故事,每講一個便吹熄一個蠟燭,隨著空間越來越暗,氣氛便會越來越緊張,最終達成消暑的效果。

  「之前聽到的時候就很想試試看了,終於等到夏天來臨的好時機。」崔斯勒說。

  一旁的同學也附和,說維爾納總是知道一些有趣的遊戲方式呢。

  而維爾納只是笑笑地沒有說話,黑暗中只有燭光,大家的表情都飄晃不定,但馬澤爾可以感受到所有人都有點興奮。


  不過後續的發展就顯得比較平淡,比起恐怖故事,貴族們似乎更擅長八卦。


  聽說愛爾本伯爵家地下室藏著人,從那裡來的僕人說的,說半夜會從地下室傳來淒厲的叫聲,而且從聲音判斷起來,男的女的都有呢。

  聽說某家……啊,不是亂說的,不講出名字來是為了她的名聲。某家伯爵夫人在夜裡會穿著全黑的輕薄洋裝出來散步,好幾次嚇到家裡的僕人以為是有女鬼在夜裡徘徊,某次跟蹤後發現竟然是和年輕平民小夥子在庭院深處幽會。我說真的,那角落附近還有狗洞呢!

  這類要說刺激也是刺激,說恐怖也有恐怖,但都是一些和馬澤爾預先想像的不盡相同的故事。他轉頭看,坐在一旁的崔斯勒也露出「你們真是夠了」的表情,維爾納表情則沒什麼變,有些放空的盯著前方,像平常一樣好像在想什麼事情。


  接著換威廉說了。

  「這是我小時候遇到的事情。」威廉刻意陰森森地說,大概是因為是親身經歷的故事,所以在這場合顯得「特別不一樣」,讓他裝模作樣了起來。

  「我母親與艾利克斯的母親感情很好,在我小的時候都會帶著我去他們家參加茶會。那時候他們家裡有個長得超可愛的小女孩,是艾利克斯的妹妹,她身體有點差所以總是一個人待著不能出去,艾利克斯好像去念寄宿學校了也不在家,於是每次見到我她都很開心。」

  威廉一邊說,一邊露出了有點害羞的聲音,幸好剩餘不多的蠟燭讓環境相當昏暗,隱藏了他的表情,否則他的心意大概沒有人看不出來。

  「但有天起,去拜訪時就只會遇到艾利克斯了。我問他妹妹去了哪裡,他也含糊其辭的說別問了。我作為貴族當然不好意思再多追問什麼,只猜想那身體孱弱的小姐大概不方便對外露臉了。」

  「可是當我進這間學校,又再問起艾利克斯他妹妹過得如何,他竟然對我生氣,說才沒什麼妹妹別再問了,事後再詢問我母親,母親也只有些猶豫地說他們家沒有女兒,那難以啟齒的樣子像是被下了封口令,我忍不住有點生氣。就算妹妹身體差,有需要隱瞞妹妹的存在嗎?這讓我覺得他們家的人都很可怕,那畢竟是他妹妹耶!這樣為了門面隱瞞重病小孩的存在太恐怖了。」


  威廉講得很激憤,而崔斯勒很含蓄地打了一個呵欠,大概只有一旁的馬澤爾有注意到。

  「據我所知,艾利克斯身體也不太好,尤其小時候很嚴重。」

  「那所以呢?」威廉有些不以為然地說。

  「而且我也沒聽說過他有上過寄宿學校。」

  旁邊的一些貴族交頭接耳,也紛紛討論了起來,貴族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即便是不同的學校之間交流也相當多,確實沒有聽說過艾利克斯念過,雖然這也不稀奇,畢竟很多貴族是請家庭教師。

  「我現在不是在談論艾利克斯,而是他的妹妹艾莉絲啊!」威廉似乎還沒有聽懂,不服氣的說道,「我小時候真的跟她感情很好,把她當作我妹妹那樣疼愛照顧……我真的只是想再見她一面。」

  崔斯勒吹了一聲口哨,用看熱鬧的語氣說:「你說他妹妹叫艾莉絲對吧?」

  「是的,我不可能記錯。」

  「那你下次見到艾利克斯,對他喊艾莉絲看他有什麼反應吧。」

  「啊?為什麼要這樣?有什麼意義嗎?」

  「你試試看就知道了,不曉得這對誰而言是恐怖故事呢。」崔斯勒說完後,又低聲喃喃自語地說:「人總是以為眼見為憑,卻反被外表欺騙呢。」


  馬澤爾聽了,也才突然想起維爾納過去和他說過,據說在貴族中,身體不好感覺養不活的、又或者性格乖僻難帶的男孩子,在小時候會刻意把他們裝扮為女孩子來帶的習俗,在他的故鄉並沒有這種事,所以初次聽見時也相當驚奇。他想崔斯勒在想的事情也許跟他一樣。


  威廉心不甘情不願的吹熄了蠟燭。蠟燭繞了一圈,由崔斯勒第一個,而坐在他旁邊的馬澤爾是最後一個蠟燭。

  「真可惜維爾納沒有帶蠟燭,好想聽聽看他會講出什麼鬼故事。」馬澤爾一邊想,一邊感受到大家的視線都朝著他集中。他是黑暗中剩下的最後一盞光了。


  「我的故事好像跟大家的不太一樣,這是在我故鄉發生的事情。」馬澤爾說。

  「我故鄉夜裡雖然照明不多,但月光亮到足夠看清楚大部分的東西。」

  「那是你的夜視能力也很超群吧!」旁邊的人起鬨。若放在其他情境也許看起來會像是帶著欺負性的調侃,但馬澤爾一向人緣很好,所以這大概是真心的感想。


  馬澤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這麼一回事,又繼續往下說。

  「某個冬天我忙完,時間雖然還早但天色已經相當黑了,在經過樹林的時候看見遠方有個人站在樹林中。我原想這麼暗了怎麼會有人要往樹林裡去,便多留心看了一下。」

  「定睛一看發現那人裸著身子站著,正困惑時,發現那人也看著我,同時突然慢動作的,將手往背後彎直到碰到地板後,踢腳倒立了起來,接著以背對著我的姿態,從樹林裡衝了過來。」

  「我一時嚇得往村裡衝,又擔心是什麼魔物,跑到村口守備隊那裡拔出了守備員的劍,轉身想對抗。那像人的東西即便以倒立的方式往後跑,跑起來還是很快,手臂像是鳥的腳關節那樣彎曲,卻還是維持了某種身體平衡,好像雙手本來就是他的腳,我轉身要對抗他時,他已經離我很近了。在我還盯著對方的背部猶豫他的眼睛究竟是哪裡,他看見我持劍,就突然停了下來,又翻了過來以腳站立,面對著我用背後跑的方式奔回了樹林。」

  「我和警備隊的大叔面面相覷,確認彼此確實都有看到剛剛的『東西』,我原思考著要追上去確認,被大叔勸住,說不僅危險,而且有些東西別細究的好。我看著大叔的表情發青得不對勁,突然想起那個像人的怪物的模樣,好像在哪裡看過。」

  剛才還因各種八卦而鬧哄哄的氣氛突然變得很安靜,有些同學緊張地抓住了彼此,但馬澤爾半沉浸在回憶裡,第一時間並沒有發現同學們緊張的樣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說這是我遇過覺得很恐怖的故事,接著在大家哀求著不要的視線裡,拿起蠟燭吹熄。

  一瞬間交誼廳陷入了黑暗,好像在恐怖氛圍中僅存的溫暖也被吹熄,但月光確實亮,在燭火全滅後照亮了房間。所有人因為剛才的故事變得有點慌張,抓住彼此的手腳顯得有些冰冷。在崔斯勒正要主持場面,想開口稱讚馬澤爾帶來精彩的故事,並讓大家把房間燈打開結束這次的活動時,交誼廳的大門突然砰的打開。

  其實並沒有很大力,但精神緊繃時所有聲響都足夠讓人驚惶失措,在場的人無一不發出慘叫,而出現在門口的維爾納也嚇得一震。

  「哇啊!你……你們不開燈坐在交誼廳地板做什麼啊!」維爾納手上的蠟燭一抖差點灑翻。

  威廉見是維爾納,鬆一口氣的同時有些埋怨地說:「真是的!誰讓你開門開這麼猛的。」

  維爾納有些無言地回應說自己明明只是普通的打開門而已,但這些對馬澤爾來說都不是重點。


  「維爾納……你不是剛剛都還坐在這裡嗎?」

  馬澤爾說出來的同時,崔斯勒也看著他,眼神是認同他的疑問,又同時好像是在責備說「你怎麼說出來了。」,好像某種不該明說的咒語被詠唱了出來。

  他們互看後一同往原本「維爾納」所在的位置一看,突然一陣風從房間裡往外吹,將維爾納手上的蠟燭給吹熄。

  維爾納像是被什麼東西撞到一樣的往門旁一讓,又好像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地朝著走廊一看,露出了有些詫異的表情。

  「怎麼了嗎?」馬澤爾問,這時崔斯勒已經主持著將交誼廳的照明點亮,而大家雖然有些遲疑但也紛紛站了起來準備回房間。

  維爾納露出了有些複雜的表情,但苦笑說沒事。馬澤爾看向窗外,發現今天的月亮和那晚看到的一樣,正是盈亮的大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