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時】魔法使い


  久磨凜太朗,年貳拾伍,在公園長椅上動彈不得,陷入了危機。

  他打了個噴嚏,在熱情卻不毒辣的陽光照耀之下醒了過來,然後意識到自己坐在不知名的公園裡,再來注意到眼前來來回回陌生的面孔,以及滿身的鴿子。


  自己昨天晚上應該剛回到日本才對,一下飛機奔回家後拍落身上皚皚白雪便直接倒進沙發中失去意識,他應該不會記錯,他肯定沒有記錯才對。

  身上還穿著一樣的冬大衣,但這裡肯定不是日本,周圍傳來的是慵懶的義大利腔,葉縫中灑落的不是霜而是絲絲暖意,鳥兒在枝上鳴啼,即使是地中海周邊地區,這也絕不是冬季會出現的景色。

  凜太朗覺得自己的穿著坐在這可疑極了,可實際上自他睜開眼睛到現在,並沒有人能發現他在這裡,應該說甚至沒有人聽得見他的叫喚,他想移動卻無法自腰下的這張長椅上離開,彷彿戴上了瀏覽義大利風景的VR裝置在自宅客廳觀光一樣。

  「明明是在城市裡面卻比無人島遇難還要讓人緊張興奮呢……」凜太朗仰起頭,想著電影中天使與魔鬼的場景,也許自己今天會在這裡,是神的旨意或是惡魔的陰謀,身上的鴿子隨他姿勢的改變拍打翅膀飛起飛落,等他再將視線投射回前方,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



  他敢保證自己不會錯認那對清澈的眸的主人,但眼前的人卻陌生地嬌小。顏色不一的瞳透露出驚訝,看著滿身飛舞著鴿子的男人,不可思議地眨著眼睛。鴿子的羽毛都像是慢動作一樣地晃了下來,講起來已經廉價又庸俗,但凜太朗篤定自己眼前這千真萬確、貨真價實的是天使的容貌。

  男孩對陌生男人直勾勾的眼神愣了一下,迴避開眼神後,怯怯地在長椅的另一側坐了下來,掏出懷裡的吐司後捏了碎塊往腳前丟,鴿子就像被引導一樣全部簇擁了上去,然後男孩又捏了一塊送進自己的嘴裡。

  「好厲害,像是魔法一樣耶。」

  凜太朗發現這個男孩能看得見自己的同時,打破沉默。

  耳邊則迴盪起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會冷靜地讓自己少說點渾話多做事。

  但眼前的男孩用著相似卻稚嫩太多的聲音回應:

  「嗯,真的呢。」

  天真無邪的樣子。


  *


  地中海的周遭風光明媚,雖然這裡看不到海,但天空萬里無雲的樣子,跟地中海應該也相去不遠。

  男孩又捏起手上的吐司扔了一點出去,但貌似因為手上有著許多傷口,刺癢的疼痛導致手指控制得不是很靈巧,扔了一大塊出去,鴿子爭先恐後地簇擁成一團。

  「也能把魔法分給我一點嗎?」

  凜太朗露出牙齒笑著,從滿是OK蹦的小手中接過幾乎一半的吐司,出乎意料地慷慨。

  熟練地將吐司散撒出去後,鴿群又拍了拍翅膀,三兩散落,男孩看著這畫面終於露出柔軟的笑容,喃喃自語。

  「真的像魔法一樣。」

  「你很喜歡餵鴿子嗎?」

  孩子歪了歪頭思索說,其實也沒有特別喜歡,但因為以前和爸媽一起餵的時候很開心,所以想著就很開心。

  凜太朗聽,保持著一貫的笑容回應,這樣啊,然後又撒了一批吐司屑出去。

  「那你的手是因為要練習魔法受傷的嗎?」

  「……我不會什麼魔法的,也沒有那種東西。」

  「是嗎?明明有啊!」凜太朗拍了拍胸脯,「我就是用魔法從未來過來的英雄喔!」

  男孩輕蹙眉頭,這神韻倒是跟凜太郎所知的十分相近了,是感到困擾時的樣子。

  「英雄──是來打倒壞蛋的嗎?」孩子小心翼翼地問。

  「英雄不是為了打倒壞蛋而存在的哇,是為了拯救弱小。我會從未來過來,應該是因為有人遇到困擾的事情吧。」

  雖然實際上自己現在根本連從這張破椅上離開都辦不到,但看著需要幫助的人,總還是忍不住想用自己所有的力氣將他們擁進懷裡。想做點什麼。

  「我應該……沒有什麼困擾的。」

  「那有什麼想要用魔法實現的事情嗎?」

  凜太朗說完,看著眼前的孩子複誦了魔法兩字,轉轉眼珠後,紅了眼眶,眼睛看起來比原先又更加閃閃發光,像是裝進了整片地中海的碧綠,卻不是開心的表情。

  然後男孩低頭將髮鬢輕輕勾往耳後,抬起頭再對上視線時,眼中的波瀾已經恢復平靜。

  「果然還是沒有唷。」

  凜太朗無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不過今天這樣很開心,大叔應該是真的會魔法吧。」

  男孩從長椅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麵包屑。

  鴿子在兩人的周圍飛呀飛的,這裡彷彿形成了奇妙的結界。

  凜太朗笑了出來。

  「還不是大叔的年紀啦。」

  沒有再多做回應,孩子只是微笑的點了頭,道謝,然後離開這個長椅,離開這座公園,回到該回去的地方。

   


  凜太朗則在一串連續像是定時炸彈的電子聲響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自家沙發上。沒有打開暖爐的室內有點冷,他用力地顫抖後打了個噴嚏,接著傳出時雨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奈。

  「你回到家了吧。我在門外喔,不是說一回來要先跟我聯絡的嗎……」

  凜太朗還有些恍惚,之前的到底是夢還是一趟短暫的時空跳耀?後者實在太過奇幻,但體驗又真實得讓人相信不會僅僅只是夢境。

  如果是時光跳耀的話,那自己所做的事情會影響到未來嗎?還是因為完全不會有所影響所以自己才被允許在那呢?

  思緒亂哄哄的,凜太朗打開門,看見鼻子跟耳朵都被凍得紅透的時雨癟著嘴站在門口,長長的眼睫毛上還沾著一點霜,凜太朗不假思索地用熱呼呼的手捏住冰冷的耳朵,不顧對方抗議將整顆頭往自己懷裡送。

  「你在幹嘛……嗯?總覺得有股熟悉的味道。」

  「我的味道?」

  「不是。」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凜太朗能想像得到時雨幾乎翻了一個白眼。

  時雨從懷中掙脫出來,狐疑地盯著面前的人,接著從凜太朗的後頸撿了東西。

  是一根白色的羽毛。

  方才在長椅上的龐大情緒立刻湧現於於凜太朗的心中,彷彿被施展什麼魔法的人是他,或可能從頭到尾的確就是他被施展了魔法也說不定,不然怎麼能有那樣的旅程。

  「小時雨啊。」

  「嗯?」

  「有什麼想用魔法實現的事情嗎?」

  時雨嘴裡吐出白煙,像是用力的嘆了一口氣,凜太朗又彷彿聽見耳邊傳來讓他少胡言亂語的冷靜聲音。

  但時雨只是輕蹙了下眉頭,感到有點好笑地開口:

  「那就請您先用魔法幫我將暖爐打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