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散步不是費加洛的興趣,但就像受到靈感的指引,當一隻黑貓輕巧地從他毫無遮蔽的窗前溜過時,他突然就想外出走走。

  外頭的地面異常潮濕,像是剛下過大雨,可從水上踩過,皮鞋卻未沾上一點水氣。費加洛沿著水跡尋去,水跡變成了水窪,再往樹林裡則成了小溪,最終尋得溪的源頭,是池。

  池塘中央有一棵樹,樹下有一人不知是死是活,看似在水中載浮載沉,但再多的水也都只是幻影,所以那人實際上只是沉沉地睡著,在月光地照映下,人也顯得蒼白,像是死得異常美麗的浮屍,身上沾滿藻與落花,卻毫無關心。好像死都死了,生的一切與他又何干一樣。

  「浮屍」有著一頭長髮,在幻影中你會錯覺它隨著水流動;臉上沒有任何遮蔽擋住他的臉龐,可你也看不見他紫色的眼;身體傷痕遍佈,卻不顯得骯髒噁心反而令人生憐,所以理智上雖知是假的,費加洛還是靠上前想看得仔細一點。

  而才剛有動作,原先窩在沉睡之人身旁的黑貓被驚擾,倏地跑走,在那之前費加洛都沒注意到牠的存在;於此同時,他也發現樹的陰暗處還站著一人。

  那人他很熟悉,畢竟歲月不曾在他臉上留下痕跡,要說是昨日的自己也不會有人質疑,但他能從穿著判斷這屬於哪個時期。

  他就看著自己毫無感情地盯著水裡的人,沒過半晌,一切景象都隨著夢境的清醒消散。


  「你的興趣還真是惡劣啊。」

  費加洛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對方的抱怨,不禁汗顏,誰會想到有人大半夜的在樹林裡呼呼大睡呢,他又不是蓄意窺探。

  「只是喝了點酒出來醒醒而已,沒有你在這睡覺的興致來得好。」

  浮士德冷哼一聲,將身上的塵土拍落。但大概是在夜裡也帶著墨鏡的緣故,他沒有發現深色的衣服上明顯黏著各色的貓毛,費加洛想,啊,剛才在夢中明明顯得不染一點塵埃,高潔得不得了。

  「你常做有我的夢嗎?」

  對方明顯一愣,費加洛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你常夢見我嗎?最早也看過你被火燃燒的夢裡有我,是希望我當時在那裡嗎?」

  他雙手環胸,以為對方聽見這個問題會慌張,或羞腦成怒,不料竟看見浮士德笑了,壓低的帽緣及墨鏡起了很好的作用,費加洛此時無法理解對方的情緒。

  「你怕是沒信賴過也未曾真的被背棄過,才讓你有這種想法。」浮士德收回嘴角的笑意,又道,「你就要死了,難道沒夢過自己死亡之際的模樣嗎?」

  語畢,推了推墨鏡回望一眼,便走了。



  費加洛動搖的時候並不多,畢竟是強大的魔法使。

  但就好像被那句話觸動了內心的恐懼,疑問成了詛咒,當晚他便夢到了自己在逐漸死去。滿身是血躺在地上,身軀變得越來越僵硬,呼吸開始稀薄,而他身邊站著的人一身黑衣,像是來參加喪禮。

  墨鏡也擋不住那人眼神的漠然,沒有情緒也沒有動作和話語,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死去。


  費加洛才終於了解在那些夢境裡自己所代表的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