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設計
小山風
作者(筆劃順)
YUH、伊川、夜蒑、曜希
規格
A5 / 200P / R18
價格
NT.420
(頁數與價格以實際頒布價格為準)
販售方式
楓林館預售/通販、未來實體場次販售
思念成疾 by YUH
「原因療法?」夏油傑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困惑,這樣略帶高昂的聲調五條悟很熟悉,那是對方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的表現。能讓他的搭檔感興趣的話題其實並不多,夏油傑大部分時候是個隨和的人,即便是無趣的話題他也從不潑人冷水,和他反差甚大。
可談話的女性下一秒出口的話,卻讓五條悟本能地警戒了起來。
「不是狩獵咒靈,而是創造一個不會產生咒靈的世界。」
「什麼?」
啊,真是讓人聽不下去。
焦慮促使五條悟有所行動,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下,隱匿的氣息潰散,他不自覺地跨出了腳步。
他臉上噙著笑,姿態愜意從容地出現在兩人面前。
「嘿?這不是那個身為特級卻完全不接任務,整天在國外遊手好閒的九十九由基小姐嗎?」這句話粗暴又失禮,九十九由基看著轉角口現身的高挑身影,興味索然地哈了一大口氣,「高專的小鬼怎麼都這麼沒禮貌。」
夏油傑想,這還真是個耳熟的對話,他方才似乎也是這麼和九十九由基說話的。
對於五條悟和自己說出了差不多的話,夏油傑沒忍住抹了把臉,他乾脆將這個錯誤一併承接了下來,向九十九由基道了歉,接著沒好氣地抬眼瞪著眼前這位突如其來的傢伙。
「打斷別人說話的這個行為是很失禮的,悟。」夏油傑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但實際上並沒有生氣,只是意思意思地輕踹了下五條悟的小腿。
「傑居然為了這個女人踢我!」五條悟表情誇張,還故意露出了受到傷害的模樣。
夏油傑聞言愣了一下,他的思緒還停留在九十九由基方才說到的──「創造一個不會產生咒靈的世界」。
這樣的角度他從未思考過,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這導致夏油傑無法立刻反應五條悟忽然拋過來的梗,畢竟他真的沒想過對方竟然會在這個時刻當場演起戲來,平常很有默契的兩人難得地沒搭上線。
被漏接球的五條悟並不介意,倒是夏油傑的愣怔讓他確信了一些事情。他接著很快順勢扯開了話題,坐到了夏油傑的身邊,長臂一伸就搭上了對方的肩膀,把人更加拉近了自己,這個動作極具佔據和保護的意思,惹來了九十九由基意味深長的微笑。
「難怪我剛剛問夏油同學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他不回答我。」九十九由基雙手環胸,那明顯調笑的視線讓夏油傑瞬間耳根發熱。
「傑最喜歡的當然是我啦。」五條悟厚著臉皮回以從容的笑臉,夏油傑扶了扶額,「悟,你別再胡說八道了……」
九十九由基沒再說什麼,她彎了彎唇角像是看著兩個還未成長的大齡兒童,接著漂亮的眼眸上抬盯著牆壁,她瞄了眼時鐘後從椅子上站起身,對著夏油傑開口道:「和你聊天還滿愉快的,如果你有什麼關於咒靈的問題想問我的,隨時可以傳訊息給我。」說完,還當場從褲子口袋掏出了紙筆,寫下了資料後直接塞進了對方手中。
像是想到了什麼,九十九由基接著又開口道:「關於星漿體的事情你們不用在意,天元現在很穩定。」
夏油傑正試著護住紙條不被五條悟搶去的手抖了一下,九十九由基將眼光轉向了五條悟,「雖然還想和五條同學聊一聊,不過時間有限我就先走啦。」
「慢走不送唷!」五條悟沒什麼感情地開口道別,並且壓下了夏油傑的肩頭不讓對方起身送行。
「你放心,我對小孩子沒興趣,不用對我敵意這麼高。」九十九由基聳了聳肩,哼笑了聲後徑直朝走廊的盡頭離開了。
見女人曼妙的身姿消失在了轉角,五條悟這才鬆開了壓制夏油傑的力道,但他沒等人反應過來,就一把伸手探進了對方的口袋,直接搶去了九十九由基給的便條紙。
「這個就給我保管吧。」五條悟自作主張地說著,夏油傑只是挑了挑眉道:「你對九十九小姐感興趣?」
「你不知道我對誰感興趣?」五條悟嗤笑,姿勢的關係讓他的墨鏡有些下滑,這樣的視角能讓夏油傑清楚看見墨鏡後方那雙湛藍的瞳眸,裡頭的情緒不同於以往的輕挑,他能明確感受到對方眼神傳來的炙熱與認真,承載熱浪的大海向他襲捲,一陣火流竄上臉頰,像是被燙鐵親吻。
這雙勾魂攝魄的美麗眼睛夏油傑早該習慣,但他仍舊會因為男人直截的表態而臉龐發熱。
「行了,你饒了我吧。」夏油傑抹了把臉直接認輸,五條悟卻不依不饒地湊了過去,「傑傷到我了,給我一個親親就原諒你。」
「我傷你什麼了?」夏油傑失笑,眼神溫柔似水,在對方湛藍的瞳孔中劃開漣漪,彷彿他黑如深淵的眼睛能包容眼前人所有的無賴與任性。
說是那樣說,夏油傑還是乖乖地將臉靠近對方,給了這個幼稚的男人一個輕巧的吻,像花瓣落在肌膚上帶著癢意。
顯然這個輕吻根本不夠,五條悟得寸進尺地探手壓住了夏油傑的後腦,加深了這個純潔可愛的貼唇吻,靈活的舌頭竄進了濕熱的口腔,他的搭檔從來不對他設防,他總能夠輕而易舉地向對方肆無忌憚地索求。
濕黏的一吻終了,他們額碰額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玻璃窗外的陽光將他們兩人籠罩成一片朦朧的剪影,四周安靜得如同下了帳壁。
五條悟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娑著夏油傑的後頸,假日的時候夏油傑總是披頭散髮,男性的銳利稜角被髮絲遮擋,將他的臉龐削弱成柔和的弧度,這樣的狀態下,夏油傑細長的眉眼就少了一些佛性,反而該死的性感,像是誘人踏入陷阱的狐狸。
五條悟低聲喟嘆,乾脆就著這個姿勢開口,「你討厭起非術師了?」
夏油傑聞言一愣,他本能地想說「沒有」,想對五條悟說他別管這些,但過了半晌他還是選擇啟唇慢慢道:「我以前覺得咒術是為了非術師而存在的,不然為何我們會擁有這些力量呢?」
令人苦惱的迷惘像漆黑的煙霧,飄搖不定、難以捉摸,明明近在咫尺,伸出手卻絲毫搆不著,煙霧狡猾地鑽過他的指間迎面朝他撲來,像在嘲笑,動搖了夏油傑一直以來的信念。
「但最近,我開始對這些認知有所質疑。」夏油傑的語調淡淡的,可五條悟能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找到藏匿其中的脆弱與徬徨。
「如果時間回到我們在盤星教的對話,我對你說,殺了這些人不會帶給我任何心理負擔,你會怎麼回答我?」五條悟忽然問道。
夏油傑毫不猶豫地開了口:「我的答案是一樣的。」
殺人沒有意義,弱小人類的醜惡仍舊存在,以偏概全是不行的。即便當時他回覆了五條悟的問題,他們兩人最終也只會成為共犯。
那不過是他藉由五條悟的手完成了他的惡念。
「很好。」這個答案很令人滿意,五條悟輕笑了聲,終於將兩人的距離拉了開,他垂眸對上了夏油傑仍帶困惑的視線,「你就保持這樣就好。」
一直以來,夏油傑就像是五條悟道德的指標,明明是個唯我獨尊的傢伙,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會將他人的生命放上天秤而不是隨意丟散,這些殺生與否的選擇他都會下意識地尋求夏油傑的判斷。雖然他口中一直說著麻煩、沒有意義,可最後還是會對對方的堅持妥協,畢竟對五條悟來說他人的生與死、殺與不殺,這些若與他毫無干係他根本沒有所謂,他在意的是自我感受和最高利益,如果少數人的犧牲可以換來大部分人的安全,那麼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但夏油傑和他不同,這人本身就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責任感,他一定會想破腦袋堅持要用最完善的辦法,即便需要犧牲自己也會保全他人,荒謬又滑稽。這是個讓他煩躁卻又無法厭惡的特質,這種人更容易走向精神上的極端與毀滅。
俯視眾生之時成神,睥睨眾生之時成魔。
「你一直以來覺得是對的事情,那就沒有錯。」五條悟這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敲打在了夏油傑的心上。
你做不到的,或是抱著遲疑的事情,那就由我來幫你做。
他可以為他成魔。
完美結局 by 伊川
你的故事 存在一個需要密碼的盒子
紀念時刻 打開卻會冒出一陣陣白煙
像是警告自己 不能屈服嚮往從前
天變地變 我們的愛也變
──告五人《在這座城市遺失了你》
「只是一個咒胎而已,」五条悟搔著一頭剛睡醒的亂髮,一面跟著前面的人走,一面不滿地抱怨道:「有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嗎?」
他說的是事實,一個咒胎顯現,不只三個高專一年級生,連兩個老師都被一起派遣過去,名義上是保護,實際上肯定有其他用意。
只是目前還沒有人曉得這樣派人過去的目的,連五条悟都不知道,也猜不出來。
這回人多,幫忙接送的伊地知捨棄了平日開習慣的黑色小轎車,換成一台同樣全黑的六人座休旅車。五条悟坐在副駕駛座假寐,聽著伊地知和後座的夏油聊這次目的地的情況。
「大部分人都已經疏散了,剩下五個受刑人來不及出去,還困在裡面。」伊地知說,「三位學生的任務是確認他們的生死,如果還活著,就將他們帶出來。」
「那我和傑呢?」五条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開口問道。
夏油在後座無奈地搖頭,說:「悟,上頭不是說了嗎?保護學生。」
真是曖昧模糊的任務內容。
五条悟肉眼可見地不爽,他並不喜歡咒術界的高層,甚至可以說是討厭。但是他三個學生的性命被拿捏在對方手裡,上頭的人綁不住他,就用其他人的命來絆著他。
「如果咒胎孵化成了咒靈……」
伊地知不敢說後半句。在場的大人沒有人會希望這種事發生,咒術師本來就稀有,人力吃緊加上戰鬥死亡率高,每一趟任務輔助們都在祈禱咒術師活著回來。
沒人接話,剩下的時間就在沉默中過去了。
直到一群人下車,伊地知帶著三個新生先往少年院門口走去,一面向他們解釋基礎知識。五条悟和夏油傑走在最後面,隔著一段距離看向一臉緊張的虎杖和釘崎。
「傑。」五条突然叫了夏油的名字。
夏油傑納悶地轉頭,正想問五条什麼事情,就看見對方倏地湊近、在唇邊偸了一個吻。這個吻稍縱即逝,五条悟很快地退開,看著夏油傑的那雙眼裡滿是得逞的笑意。
「悟。」夏油跟著笑了。
站在不遠處的伊地知還在向新生們解釋「帳」的作用,這四個人隨時有可能轉頭來喊他們兩人。但是五条悟不在乎,夏油傑也曉得這對五条悟來說並不重要。
於是夏油一把扯過對方遮住整個頸部的高領,張口就咬住五条悟形狀姣好而豐潤的下唇,舌尖在唇瓣上打了個轉,接著便往五条嘴裡探去。
五条悟求之不得,主動加深這個吻。他們倆有默契地沒有閉上眼去享受唇舌交纏的甜膩感覺,而是睜著眼,隔著五条悟戴在臉上的墨鏡看自己映在對方眼裡的模樣。
也不知道是誰率先結束親吻,雙方分開的時候都還有點意猶未盡。夏油傑那平日總帶著一絲禁慾氣息的平靜笑臉消失殆盡,他面無表情,眼眶卻全紅了,墨色的雙瞳上浮著一層薄薄的水光。
五条悟舔了舔唇角,問:「滿意了?」
「你說呢?」夏油傑沒有正面回答,他瞄了眼伊地知等人的方向,又繼續說:「你在這方面似乎不太強啊,悟。」
接著夏油轉過身,不再理後方的五条悟,而是邁出步伐往少年院門口走。
「欸,傑,等等我啦!」五条連忙追了上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伊地知剛才是在幫他們拖時間,該解說的早就講完了,西裝男人額角冒著冷汗,硬是把任務前簡短的行前說明講成了長篇大論。
幸好三個新生裡有兩個第一次接觸這種任務,緊張得不管伊地知說什麼都當作教科書般邊聽邊背。另一個伏黑惠雖然已經習慣與咒靈搏命,卻也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伊地知說完,一點也沒有出身三大家族的傲氣。
五条悟經過他時有些意外地挑眉,在心裡哦了一聲。
而看見兩名教師終於一前一後地到了少年院入口,伊地知總算能鬆口氣,讓學生們跟著過去。五名咒術師魚貫而入,確認全員都在廣場中央站定後,輔助監督熟練地放下了帳。
少年院上方的天空轉眼間便化為了黑夜。
夏季迷走 by 夜蒑
咒術高專的圍牆外有一棟小小的二樓建築,房子本身是用木頭搭建的,頗有年代感地矗立在那裡。一樓被當成倉庫,二樓才是起居的地方,要踏入屋內,必須先經過一條鏽痕斑斑、又窄又晃的鐵製小樓梯。
五条悟把這裡稱作教師宿舍。儘管咒術高專所有的教師中,只有他一個人住在這棟樓裡。
五条家的大少爺家財萬貫,向來與節儉、貧窮、困頓這幾個詞扯不上關聯。虎杖悠仁不只一次覺得五条悟住在這裡很奇怪。悶熱的夏季裡,他拎著去山下超市買回來的蘇打冰棒,跟在五条悟身後走上那條搖搖欲墜的鐵樓梯,終於忍不住向老師詢問道:為什麼要住在這裡?
「離學校近啊,方便看著你們這些小朋友。」五条悟回答,同時精準地越過那條銹得有些斷了的樓梯。跟在他身後的虎杖悠仁對環境沒這麼熟悉,差點踩空一階,直接撞到五条悟身上,還好這陣子的訓練發揮作用,讓他及時控制住了身體的平衡。
「那要不要修整一下……換個樓梯什麼的?」虎杖悠仁微微皺著眉,審慎地打量著最後幾階,就像是在評估那幾片薄薄的鐵板究竟還能承受幾次踩踏,「這個樓梯看起來好危險。」
「那可不行。」五条悟已經走到了屋子的門口,掏出鑰匙來開門,漫不經心地道:「屋子長得不一樣的話,走丟的流浪貓就不敢回來了。」
「走丟的……流浪貓?」矛盾的答案使得虎杖悠仁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困惑地重複一遍。
五条悟沒有幫學生解惑的打算,逕自用手中的鑰匙插入鎖孔之中。手腕轉動,撥開門內的彈簧,「喀喀」兩聲,門打開了。
像是打開一座監牢、一個秘密、一段記憶。屋外是熾熱的夏天,而屋內的冷空氣隨著開門的動作撲面而來。五条悟站在門前,凝視著屋內一片虛無的黑暗,終於很輕地挑了挑眉頭。
01. 警告信
敬愛的五条老師,這是一封警告信:
您現在的生活是假的。而我們──伏黑惠、釘崎野薔薇、虎杖悠仁──將會因為試圖警告您而接連死去。
請不要把這個警告當作遊戲。再複述一次,您現在身處的世界是假的,請務必當心。
我們即將在這個世界裡死去。兇手是□□□,這裡是□□□。
這是一封警告信。請盡快醒來。
※
五条悟從漫長的睡眠中悠悠轉醒。
電風扇還在一晃一晃地轉動著,發出某種老舊又和緩的聲響。咒術師長年被墨鏡或眼罩遮蔽的雙眼銳利得不似常人,因此他一眼就看見了風扇上細小的灰塵,隨著徐緩吹動的風飄飄蕩蕩,像是空氣裡帶著閃光的泡沫。
他是被一連串簡訊的聲音吵醒的。
四下未免太過安靜了,襯得簡訊的提示音分外刺耳。燠熱逼人的盛夏被窗戶與樹蔭擋住,教師休息室中只有他一人。五条悟摸出手機,看著上面連續數條的未讀訊息,皺著眉頭看了片刻,咕噥一聲「廣告簡訊」又放下了。
他還沒睡醒,腦海空白,電風扇在一旁晃晃地吹,終於把隔壁座位上放著的那本書吹過了一頁。不知道是誰在閱讀美國詩人羅伯特•佛羅斯特的詩集,風吹過時能看見上面的詩句。五条悟目光渙散地盯著那些文字方塊,一個字都沒看進腦海裡。
一直到下課鈴聲即將響起,他才恍然想起自己這堂好像有課這件事。
有人一貫不知羞恥為何物,並且始終缺乏自己對別人造成困擾的認知。五条悟看了看旁邊空蕩蕩的座位,終於意識到一個事實:他還能在這裡悠哉悠哉地睡午覺,想必是有好同事任勞任怨地去幫他代課了。
五条悟想了想,決定去接夏油傑下課。
他睡著的時候許是下過雨,校舍旁的排水管之中有著潺潺水聲,無數生命在春季甦醒、夏季生長,微小的咒靈如同天真的孩童,夾著細微的嘻笑聲跑過五条的身側──太小了,小到幾乎算不上是惡念,而只是人類一點非善非惡的念頭所凝結的雜質,反倒為這個安靜的世界增添了一點生命的氣息。
既然不值得大動干戈,乾脆就當作沒有看見。五条悟雙手插在口袋裡,用散步的姿態一路走到一年級的教室外,駐足在窗外,觀察夏油傑上課的模樣。
夏油傑正在黑板上解析咒靈操術的術式。
他穿著一身白襯衫,拿著粉筆在黑板上書寫,半長的黑髮整整齊齊地束在腦後,一綹綁不住的瀏海垂在頰側,身姿挺拔,姿態從容。
五条悟欣賞了片刻夏油傑的背影,才伸手很輕地敲敲窗戶,瞬間把已經被課程內容催眠到快要靠窗睡著的虎杖悠仁給嚇醒,差點狼狽得跌下椅子。
夏油傑聽見聲音回頭,卻沒有因為虎杖悠仁上課睡覺而發脾氣,只是道:「快下課了對吧?那今天就到這裡。」
教室裡的三個小朋友瞬間生龍活虎。夏油傑推開教室的門走出來。
「你欠我一堂課。」他對著五条悟說。
「好好好,下一堂是傑的課吧?」五条悟道:「我來上。」
「今天晚餐的碗你洗。」
「……好吧。」
「那洗衣服也交給你了。」
「等等,傑,你這也太得寸進尺了吧……」五条悟抗議。
夏油傑給他一個白眼,乾脆俐落地轉頭就走,「愛做不做,隨便你。」
好吧,這是沒得商量的意思。
五条悟聳了聳肩,做好今天晚上要與家事奮戰到底的心理準備,一回頭就看見三張小朋友的臉──虎杖悠仁、伏黑惠、釘崎野薔薇呈現三色丸子的狀態,一個疊一個地趴在門縫裡朝外偷看。
「……」這幾個小傢伙,偷聽老師的八卦也能偷聽得這麼堂而皇之。
五条悟難得對旁人感到無語。他清了清喉嚨,在「上課睡覺被我抓到還敢偷聽老師講話,好大的膽子!」跟「看什麼看,沒看過老師談戀愛啊?」兩句話之間猶豫片刻,最後終於決定不恥下問。
「那個……」五条悟開口。
偷聽被老師抓個正著的三個小朋友你看我我看你,感覺五条悟似乎沒有要罵人的打算,於是大膽接話。
「怎麼了,老師?」
從小被人伺候到大的五条家大少爺輕咳一聲,對著自己的學生虛心求教,「誰能告訴我,洗衣機怎麼用?」
有夢漸沉 by 曜希
覆蓋在眼皮上的陰影像是擾人的蚊蠅,哪怕光線都被漆黑的眼罩隔絕,依舊有細碎的光斑不停跳躍,惹得一向淺眠的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下意識便伸手想要撥開。
然而出乎意料地,探出的手卻被抓住,當另一處微涼的肌膚觸碰到他的手腕時,頃刻如同一滴滾燙的油落在冰塊上那樣激得人一陣顫慄,讓向來警戒性極高的人立刻回擊。
幾乎是反射性地、在意識尚未清醒之前,他的身體本能快過大腦,甩手掙開後直接把偷襲的人給壓制在身下。
五条悟一手扼著來人的後頸,一手反剪著對方的手肘,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最後他的思緒才慢了好幾拍地緩緩回歸。
「……傑?」
「五条悟你有病啊快點放開我!」
剛睡醒略帶沙啞的嗓音與另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奇特地交錯在一起,沉默在不知不覺間流淌,過了幾秒後,五条悟才一臉茫然地鬆開對夏油傑的桎梏。
「我……怎麼在這……?」
夏油傑皺著眉,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重量,他一個翻身跳離差點把自己弄骨折的兇手。
「你不會現在才跟我說你有起床氣吧?」夏油傑一手揉著自己痠痛的手腕,看著白皙皮膚上留下一圈暗紅的痕跡,他沒好氣地又瞪了五条悟一眼,「還沒睡醒?」
「幾點……不對,今天幾號啊?」
「21號,星期四,距離下午三點還有一分鐘。」夏油傑懶懶地開口,他半瞇著眼,視線往牆上老舊的時鐘瞥去,秒針顫顫巍巍地走著,而齒輪磨合之間有喀噠喀噠的聲音傳來,終於在走到12的位置時,時鐘發出了「噹噹噹」的沉重音色。
沉悶鐘響打破了這詭異氛圍,同時五条悟也吁出一口氣,像是總算被這聲音給震回現實。
他的手指在額際揉了揉,一改以往放浪不羈的神色,反而難得地出現了幾分茫然。這種全身上下彷彿被抽乾力氣的痠麻感已經很久不曾體驗過,腦袋像要爆炸一般刺痛著,最後五条悟又「砰」地摔回柔軟的床鋪裡。
「你今天也太反常了,出了什麼事嗎?」夏油傑熟門熟路地拉了一張椅子過來,雙腳岔開點著地板,兩手交疊在椅背上,他歪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五条悟,「任務出了什麼問題嗎?」
「不對。」而不等五条悟開口,夏油傑逕自駁回自己的疑問,「最近那群老頭難得安靜下來,也沒聽到七海和硝子那邊有什麼狀況……」他的語調慢了下來,墨黑眼瞳裡像是吸入了夏日的天光,幽幽地不起波瀾,「五条悟,還是你做了什麼事情瞞著我?」
屋外有一陣風過,夏日灼燙的風將懸掛在窗緣的金魚風鈴晃起叮鈴叮鈴的聲音,帶出了一絲聊勝於無的涼意。
夏油傑的嗓音便順著這一縷輕風,悠悠地鑽入五条悟的腦海裡。
恍然間他想起方才睡著時所做的夢。
夢裡那沉悶的溽暑濕氣蒸騰成白霧,一條狹窄的巷子自白霧後方無限延伸,水泥牆上漆色斑駁,豆大雨滴自天而下,把本就陰暗的天幕染上一層更深的墨色。
那應該是個夜晚,他記得跑過低窪路面時濺在鞋上的泥水,熱鬧街道上晃眼的霓虹燈都被大雨模糊成扭曲的色彩,像是煙火定格在炸開的瞬間,也像是引路的燈籠,把他帶進了那條看不見盡頭的暗巷裡。
然後呢?
揉著自己太陽穴的動作停了下來,睡夢裡彷彿烙印在腦內的畫面下一秒變成了雪花般的雜訊,霓虹的顏色黯淡、燈籠也滅了火光,有什麼東西順著雨水一起落下來。
鮮紅的、黏稠的、比鐵鏽味還更難聞的……
五条悟重新坐直身體,背脊微彎後垂下了手,他看著自己的指尖正在微幅顫抖,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後又緩緩鬆開。
他坐在床沿,而面前的夏油傑比他稍微高出些許,正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己。
嗓音因缺水而有些乾澀沙啞,五条悟的喉頭滾動,咕咚一聲吞下了口水。
「我夢到,我親手殺了你。」
樹上鼓譟的蟬鳴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從山另一頭飄來的雲蓋過豔陽,蓋住夏油傑的眸光,也藏住了五条悟的表情。
時間彷彿被凍結,唯有呼吸的聲音顯得清晰。
「我……」然而其實五条悟也不知道他想開口說些什麼。
夢裡有鮮血混雜著雨水漫過腳踝,後方奔流而過的車燈替這條暗巷帶來一閃而過的白光,照亮夏油傑早已空洞渙散的眸光。
那個夢境太過離奇也太過荒誕,甚至像個笑話,然而夢裡那種如蛇一般冰冷又黏膩的感覺如附骨之蛆纏繞著他,無法甩開。
他自然是不怕噩夢也不怕蛇的,可是噁心的東西終歸是讓人感到不舒服,五条悟搓了搓手掌,想把彷彿從夢裡帶出來的血腥味弄掉。
遮蔽住太陽的雲又慢慢地飄走了,光線從牆角處開始蔓延,爬上了他們的腳踝、至尾指,最後緩緩拂過夏油傑的臉,明媚的日光又重新回到了他墨黑的瞳孔中。
一聲突如其來的大笑倏地打破了死寂。
「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悟,你什麼時候這麼不會開玩笑了?」夏油傑誇張地拍著手,身下椅子被他劇烈地晃動著,危險地只剩一根椅腳與地面相交,看起來隨時都會崩垮。
「我差點要相信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還在持續,夏油傑甚至沒忍住地打了幾個嗝,眼角被逼出生理性的淚水。
凝滯的時間被這串笑聲推動後開始前行,蟬鳴又再次響起,老舊時鐘的秒針還在滴滴答答走著,而五条悟像被夏油傑傳染一般,沒忍住也跟著輕哼出聲。
他隨手把晾在床頭已經半乾的毛巾甩到夏油傑臉上,嘴角重新揚起慣有的輕佻弧度,「你就笑吧。」
「抱歉抱歉……」說是這樣說,但夏油傑的表情卻不見幾分誠意,在對上五条悟視線的那一秒他差點又要笑出來,最後這笑意才被艱難地吞下。
「難道是夢境反映現實?」夏油傑拎著那條毛巾又丟回五条悟身上,被對方一手接住,「說吧,你想殺我這個念頭多久了?」
「噗嗤、看不出來五条老師是這種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傑又開始了,他乾脆趴在椅背上,把臉埋在手臂裡,笑得連肩膀都在抖動,額際沒有被綁起的黑髮沾染了一些汗珠軟軟地貼在頰邊,這樣充滿朝氣又活力的模樣,與夢裡那個安靜倒在血泊中的人毫不相似。
「你夠了啊。」五条悟輕嘆了口氣,從床上站直身體,「一個夢而已,還認真了嗎?」
就著站起的姿勢捏了捏夏油傑的後頸,他直接把還趴著掛在椅背上的夏油傑拎了起來,「走了,夏油老師。」
時針往前走了一格,來到了下午四點。在已經遲到了一個小時後,五条悟總算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還有三位小朋友在等我們去上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