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工作輪到阿克塔與身為隊長的六一同搭檔前往一座冰湖旁的轉運站。
但在湖中…有什麼東西存在……
「喂,阿克塔,你體重很重,不要跟我貼在一起過,冰會碎掉。」六一邊說一邊往前方的冰湖謹慎的踏了上去。
「好……但我站上去真的沒事嗎?六隊…...?」阿克塔看了眼六又看了看自己的體型。
「盡量分散你的體重,如果一踏上去聽見有碎裂聲馬上撤回去,知道沒?」
「知道了…...」阿克塔戰戰兢兢的伸出左腳往前踏,發現沒事後兩人便一前一後保持距離走了一段時間,直到阿克塔大喊。
「六隊……!」
「嗯?」後方傳來冰層裂開的聲音,但當六轉頭時就只聽見嘩啦一聲跟正在沉下去的一隻手。
「嘖。」六立刻脫掉了身上的外套跟裝備,深吸一口氣後跳入湖中。
要馬上拉那傢伙上來才行,不然時間一久兩人都會凍死在湖裡……
在水中六努力加快下潛的速度,追著那個不斷往湖底下沉的身影。
在終於追上時,阿克塔露出半開的眼瞼跟微張的嘴巴,手依然維持著往上伸求救的姿勢。
而阿克塔的腳後方像是有什麼黑色的東西纏住他。
……這小子怎麼老是被纏上啊?
六惡狠狠的往那團黑色的東西瞪去,一邊跩住阿克塔的手臂往上游。
到了湖上,六努力分散重量將阿克塔從湖中拖上陸地,避免兩人再度掉入湖中失溫。
目前阿克塔體溫過低,雖然身體還是軟的,但再不幫他保暖,六馬上就有一具現撈的新鮮屍體可以當緊急儲糧了。
六無暇撿起那些他扔掉的外套跟裝備,一路抱著阿克塔往原本來的森林奔去,那裡還有他們這幾天野營的設備。
阿克塔一直處於癱軟昏迷的狀態,六幾乎感覺不到對方的脈搏有沒有在跳。
一抵達野營設備那裡,六急匆匆的拿出設備內備用的打火機往烤爐點火,溫暖的火光燃起,六將阿克塔往火旁邊移,但過了一分鐘阿克塔依然沒有好轉,呼吸跟心跳微弱到像是隨時要停止。
「嘖。」
六雖然不甘願但只好扒開阿克塔身上的濕衣服,一件件把對方的衣服脫掉,再將對方抱在懷裡烤火。
可是阿克塔的皮膚還是越來越冷,讓六以為在抱屍體,身體的主人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咕……
六的肚子已經有點餓了,這讓他頓時萌生了乾脆就把對方『分了然後吃了吧?』的想法。
但在六扶起對方的後腦勺看到對方像是睡著的臉後,不知為何想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打消了他的想法。
『不要走……』
『...…六隊。』
那張阿克塔在很久以前對他露出的,那張可憐兮兮的表情。
六將阿克塔平放在地上,然後開始做起心肺復甦術,即使他根本不擅長也沒實際做過,但總要試試看。
他稍微有控制力氣下壓,不然他怕阿克塔起來就是肋骨全斷還要他抱著去臨時找醫院。
幸好第一下剛壓下去,阿克塔就立馬從嘴裡吐出冰水,還開始咳嗽起來。
「醒了啊,白痴。」
「……嗚,好冷。」阿克塔有氣無力的說,緩緩張開雙眼。
六將對方重新抱回懷裡,並往火堆移的更近了些。
阿克塔意識還有些恍惚,他迷懵的望著六,一隻手輕輕的抓著六的肩膀。
「腦子清醒點沒?」六問。
「……六…」
「不然有誰?」
「你…又救了我…」
「………」
「對不起……」
「要道歉等你能自由行動再說,到時候裝備都你來扛,知道沒?」
「嗯……」 雖然裝備已經少了一半左右。
阿克塔原本身上背的槍跟通訊設備全部進水,估計該故障的全故障了,剩下能用的是六下水前丟在冰上的那些。
阿克塔的心跳逐漸平穩,身體也漸漸暖和了起來,但頭髮還是濕的,六默默的祈禱這傢伙最好不要感冒……他們的行李中沒有帶感冒藥。
看來這次工作得延後了,還很可能會因為沒即時趕到而失敗告終。
但比起這個……水底下的那團東西……會是我的緣故嗎?六在心中默默想著。
「當時我好害怕。」阿克塔突然開口。
「?」
「我被東西拖住了……一直往下沉……我以為我要死了。」
「………」
你是已經休克了沒錯。
六沒有說出口。
「可是你來了……你來的時候表情好凶……腳上的拉力也沒了……」
「……你…」
「謝謝你來救我……六,謝謝你……」
「哼。」
六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擠出了這句,而阿克塔說完就昏沉沉的閉上眼睛。
六又測了一下對方的脈搏,確定對方是睡著不是迴光返照才安下心。
阿克塔情況穩定了,六便將他丟在火堆邊,決定去撿扔在冰上的裝備。
在經過方才才從裡頭死裡爬生的冰湖缺口時,六用餘光瞄了眼湖水,已然沒有剛剛在湖面下看見的那坨黑色玩意的蹤跡。
「操,如果你再搞我一次,我就讓你再死一次。」六對著湖面低語。
「嗚……」阿克塔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他身上蓋著一件大衣,他看了看衣服的尺寸又看了看一旁掛著正在曬的衣服。
「六隊?」他試著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不過沒有人回應他。
他往後看身後被他當成枕頭的東西,那是六隊原本背著的背包。
六隊的裝備跟背包都還在……
這讓阿克塔鬆了口氣,自己並沒有被對方丟包在這裡。
他其實有那麼一瞬間,以為對方把自己安置在這後就會獨自去完成任務,然後就自己回去了……
加上自己拖累對方是事實,工作看這時間也可能完成不了了。
依現在的情況,六隊可能去弄晚餐的食材了吧……
他在意識朦朧之際一直聽到六隊肚子在叫。
「還好六隊沒有興起想把我分了吃掉的念頭……」阿克塔看著赤身裸體只蓋著一件大衣的自己慶幸著。
畢竟六隊曾被傳說任務途中吃過路邊屍體果腹,他本人甚至都沒有反駁過這個傳言。
只是現在自己又多欠了六隊一次……感覺真是不好意思,自從見到六隊時,就老是被他救。
六隊會不會覺得我老是惹事啊?怎麼辦我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還掉這些人情債……
再欠下去阿克塔覺得已經不是身體就能解決的事了。
雖然六隊也從來沒有接受阿克塔想用身體報恩的這份心意就是了。
他緩緩站起身來,稍微做了回暖身操活絡一下剛被冰水伺候的關節,但是左腳腳踝卻異常沉重還有股刺痛感。
阿克塔往下一看那隻腳剛好也是他被拉下去時被捉住的那隻腳……上頭還有紫色淤青。
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努力催眠自己那只是錯覺,是自己摔下去時撞到的。
在安撫好自己的不安後,阿克塔跑到正在曬的衣服旁邊摸了幾下確認有沒有乾。
自己的衣服全部都被掛在這,還有六隊的上衣,至於六隊的大衣則是披在自己身上。
「我這是第幾次在他面前全裸了啊……哈哈…哈啾!」自言自語到一半阿克塔就打了個噴嚏,他用手臂蹭了蹭鼻子。
雖然有點髒,但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回去湖那洗手還是洗臉,尤其他的腳踝每走一步都會用刺痛提醒自己不久前發生了什麼事。
上衣因為比較薄,所以差不多乾了,阿克塔便趕緊穿到身上,雖然原本想連同內褲一起穿的,可是內褲很明顯還沒乾。
其他衣服都明顯有被扭過水的痕跡,就內褲沒有,阿克塔大致能想像六隊在脫自己內褲時,是多麼不想碰到它。
也是啦,光是為了來到這個荒山野嶺,一路上一來沒有交通運輸,二來沒有民宿旅館,他們這陣子根本沒好好的洗澡過。
掛在一旁的褲子更不用說,因為是保暖用的,內襯有棉布,即使扭過也沒那麼容易乾。
最後阿克塔只好穿著一件薄上衣披著六的大衣回到火堆旁,其實他還有點期待六隊待會看見他這個樣子會做何感想。
夕陽徹底下山,只剩下營地營火的火光在森林中閃爍,冰湖對岸那頭的山林也燃起了零星燈光。
在阿克塔還在疑惑六隊為什麼打獵打這麼久時,對岸山頭的零星燈光突然轉變為熊熊燃燒的烈火,黑煙直竄天際。
「等等,失火了?」阿克塔趕緊滅掉營地的營火,站起身觀察對岸山頭的狀況,那原本是他跟六隊該去摧毀的目的地,被線民通報有人口販子轉移商品的據點。
待會可能會有人跑出來……
阿克塔想著便背起六隊的背包與裝備,拿出裡頭的狙擊槍跟夜視鏡,躲在樹後觀察那個方向。
……六隊的背包好像有點輕。
「失火了!快逃…呃!」逃跑中的男人張開嘴巴不過幾秒,鋒利的刀刃便將他的頭給分成了兩半。
「……」腥紅的血像水柱一般從切口噴灑而出,只是沒多久屍體便被拿刀的男子往火舌一扔,那身影瞬間就被火焰吞沒,只剩下蛋白質燃燒後會有的焦香。
男子甩了甩大刀上的血,一手壓低帽沿,看著眼前的火海。
「嘖。」
他咂嘴一聲便走往外頭,尋找下一個從建築逃出的目標。
『全部殺光,方法隨你,用最有效率的方法就好,寧可錯殺,也不要留下任何目標繼續活著。』
這是他跟梅西報告現在狀況後,從梅西那得到的新指令,說真的他可喜歡這種簡單明瞭的要求,他本來就只會殺人,救人這種事根本做不來。
而且敵我判斷這種事情太麻煩了啊,要知道獸人之中的窩裡反還是很多的。
在大火肆虐下,咳嗽、呼救、尖叫、倉促的腳步聲,不斷在建築物中傳來,而幸運逃出來的人也都在倒下後被重新丟回了火場。
「怎麼回事,六隊怎麼還沒回來,目的地都失大火了,不至於那麼瞎吧?」阿克塔掏出望遠鏡疊在夜視鏡上。
雖然他很想問問六隊到底在哪,但假如真的去狩獵晚餐的食材,六隊也不可能會接電話,而且他剛發現了六隊的手機一直都在包裡。
在戒備了一個晚上後,阿克塔終於看見六姍姍來遲的身影,只是六身上穿著阿克塔沒看過的制服。
「六隊,你跑去哪了?咦,你身上怎麼全是烤肉味?背著我去吃烤肉了?真詐!我……」阿克塔對著六問,只見六摘下帽子露出狐狸耳朵笑了笑,而阿克塔這時候才終於意識到六穿的制服上,名牌寫著什麼。
『興和轉運』
「我可一口都沒吃到,待會要去數有多少份烤好的肉了。背上行李穿好衣服……你這什麼鬼打扮?走了。」六撇了一眼阿克塔的裝扮後傻眼了一下又馬上恢復原本不耐煩的臉。
「六隊……」那不是我們任務目的地的名牌嗎?但阿克塔沒有問出口。
「廢話少說,還有別再跌進湖裡了。」六隊邊說已經轉身走了。
「…...等等我!」
到了目的地後,迎接阿克塔的是一座漆黑的廢墟,跟各種東西高溫融化後的焦味。
很難聞,不禁讓阿克塔捏起了鼻子。
「有些沒有黏在一起,記得不要數錯了,還有要拼一下,拍照、附上樣本。」六踹了一腳搖搖欲墜的漆黑牆體,黑色的牆便往後傾倒,轟的一聲倒在地上碎成了粉末。
「口罩給我。」六伸手向阿克塔要,阿克塔愣了一下才掏出口罩給六,但六心情好像很好,這次並沒有計較阿克塔手腳那麼慢的問題。
「你自己也戴上,還有手套,待會要搬東西了。」
在兩人都戴好手套口罩後,開始進行拆除建築的作業,並把一具一具焦黑蜷縮的人體搬了出來。
其中還有幾個部分像動物的身影,但從裝扮看來應該都是這裡的員工,也有六說的支離破碎的情況。
阿克塔像是鬆了口氣,但在六指向往更裡頭倒塌的建築物尋找後,情況就沒有讓阿克塔心情好過了。
「………。」阿克塔無法抑制反胃的衝動,他拉下口罩在角落嘔吐,而六隊則是冷靜的搬開壓在遺體上的樑柱。
「…六隊,昨天……這是」
「我可不知道他們把『商品』鏈在這裡。」六聳了聳肩看著眼前一具一具脖子跟手腕被鐵鏈鎖在一起的大小身影,他們緊緊抱在一塊看著這邊,漆黑的眼窩既空洞又充滿絕望。
「……啊…嘔…」阿克塔又往旁邊吐了一地,而且臉色很難看。
六看著阿克塔這樣反而皺起了眉頭。
「你是在同情?」六看著阿克塔問,但阿克塔有點不解的望著六不知道為什麼對方要問這個。
正常不是該問我是不是不舒服嗎?
「同情有什麼用?他們的人生在被抓時就結束了。」
六說完後惡狠狠的瞪向阿克塔,雖然不了解,但這個眼神……他昨天才看過,被瞪完後阿克塔覺得反胃感頓時就沒那麼嚴重了。
「咦?」
「發什麼呆,拍照了。」
「……好。」
在拍完工作建檔用的照片後,阿克塔正在分門別類的給剛從拍立得洗出來的照片寫編號並別上小袋子,六則是從包裡拿出了一瓶礦泉水往遺體那撒去,撒完後六將焦黑的鐵鏈一節一節掰開扔掉。
「六隊。」
「幹麻?」
「你昨天一個人來這裡?」
「看不就知道了?廢話這麼多。」
「我們的任務不是要救人嗎?為什麼……」阿克塔問完後就後悔了,畢竟昨天是他自己跌進湖裡導致六隊只剩下一人的。
「救人,哼。說的很簡單。」
「……」
「救人之前我的腦袋就會先被敵人崩掉了,還救人。」
「……」
「看見那邊那堆燒的焦黑的武器了沒?屍體上別的手槍看見了嗎?」
「………」
阿克塔低下頭抿著嘴。說實在他現在心情有點矛盾,他想救人,但又很高興六隊能完好的站在他面前,身上沒有多一個洞兩個洞。
「哼,你再抱持這種心態,不只你自己死,還會拖著別人一起死。」
阿克塔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不過他想起另一件讓他在意的事。 雖然六隊正在忙著挖坑準備埋屍體,但他還是想問一下。
「六隊?」
「你真的廢話很…」
「你為什麼要瞪我?」
「……」六一臉不知道阿克塔在說什麼廢話的表情。
「就是湖裡那次跟剛剛……你的表情……」
「我想著結束再跟你說,但先跟你說也不是不行。」
「?」
「你很容易被纏上,雖然也可能是因為我。」
「蛤?」
「如果你再被纏上,就要比祂們更兇,那些都很欺善怕惡的。你要起碼想著『我要把你再殺一次。』才行。」
「……六隊…那個……你看得到那些…?」
「哼,廢話。」六隊一邊的嘴角上揚,像是在嘲笑阿克塔的這句話。
「所以你叫我不要同情也是?」
「你同情下去,你的腳傷也別好了。」
這句話讓阿克塔頓時又打了個冷顫,六隊到底看見了什麼畫面啊?
「那六隊你看的到你沒事嗎?」
「廢話那麼多!編號弄好了沒?我都快挖完了,就你手腳那麼慢!」
「快好了,不要罵我嘛!」
阿克塔之後沒多久就弄完編號,把東西塞進背包後,便跟著六一起埋屍體。
「六隊,這幾個鎖鏈你沒掰開,是原本就沒鎖著人嗎?」
「嗯。」六一次抓了兩具拖進坑裡,漫不經心的回答著阿克塔。
「……。」阿克塔默默的希望著這是成功逃跑的人留下的痕跡。
「你還不趕快搬是在幹什麼?」
「好!……六隊,外面的呢?」阿克塔問的是在外頭穿著制服的焦屍。
「那個要處理到其他地方。」
啪!
冰湖的表面被敲開一個鍋子大小的洞口。
「丟過來。」六對著阿克塔喊著。
「好。」 六接過後便逐一把那些東西綁上石頭往湖面送進去,到了最後一個,六拍了拍手套,叫阿克塔準備要回去了。
「對了,六隊,我肚子好餓啊。待會吃什麼嗎?」從昨天晚上起他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雖然他今天早上有餓到啃了一點點野草。
「啊。」六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肚子也開始大聲叫了起來。
「你還真的昨天一口都沒吃啊?」阿克塔驚訝的看著肚子轟隆巨響的六,好歹他昨天也是大殺特殺了吧?餓著肚子?
「待會路上抓點動物填肚子。」
「不煮一下嗎?」
「不吃拉倒。」
「我要吃……」
在回程的路上他們抓了幾隻野鳥啃來吃,阿克塔因為不太會剝皮吃的滿嘴毛,一直嚷嚷著肚子好餓,最後六隊還是決定在半路上找家小餐廳再吃一頓。
不過神奇的是,阿克塔的腳踝沒有再有刺痛感了,或許是因為六隊在身邊的緣故吧。
只是工作回去後,阿克塔因為吃生肉拉肚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