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2年前的事了。


當蒙在頭上的布被摘掉,他正在一間白色明亮的房間中,前面有張素色的桌子,剛剛周遭還有不少人,但現在只剩下眼前這一個。


「嚴刑逼供的方法行不通就把我跟小孩放在一起嗎?我不會因此承認沒做過的事。」坐在椅子上,手腳都被上銬的褐髮狐狸男十分不滿的抱怨,他臉上還帶著曾被毆打的傷痕,看起來很狼狽。在他對面坐著一個看起來17、18歲的男孩,穿著正式且合身的黑色西裝,男孩的頭上有著十分顯眼的灰色長兔耳,在西裝衣擺下還有毛茸茸的兔尾巴。


他們互相打量著對方的反應。


「六,眼神不錯,演技倒是太差了。」


狐狸男並沒有因為這話有什麼反應,只是轉動眼球觀察著四周。


「還是除了我以外的人可能都看不出來?不然你也不會這麼久才被抓。」男孩悠哉的說著,甚至拿出一塊板子在寫著什麼。


「六?」過了一陣子狐狸男才對稱呼疑惑了一下,但馬上就意識到囚犯的數字順序。這裡看起來不是監獄,眼前的男孩也不像是獄卒。


「看來這裡不只有我。」狐狸男平淡的試探。


「是啊,能用的不多,我就直白的說了,今天你就要死了。」男孩拿出裝在他西裝外套裡的小手槍,槍口對著狐狸男的方向。


狐狸男盯著那把槍像是在確認什麼。


「我可以給你點時間跟自己告別。」


「不用了。」不過被槍指著的人連一秒鐘害怕的神情都沒有,看起來更加在意周遭的聲音。


男孩看了看狐狸男的視線,笑呵呵的把槍托翻過來。


「你認得這東西怎麼用嗎?」


對方沒有回答,可是視線很明顯知道要檢查槍的哪裡確認有沒有威脅性,他判斷的很快。


「我以為你對用槍沒興趣。」

「我很滿意。」


沒等狐狸男有所回應,男孩自言自語的說著,笑得十分開心,紅色的瞳孔瞇了起來。


男孩舉起手對著狐狸男比出手槍開槍的姿勢,一邊模擬開槍的槍聲。


『砰砰!』


對方雖然表面上沒有任何反應,但掛在椅子後方的狐狸尾巴用力甩了兩下。


「你以後的新名字就是六,不過在處理麻煩程序之前,你可能想要多了解彼此一點?」男孩看起來很高興的用手指在空中比劃,但對面的人皺起的眉頭只是越來越深。


「你在玩什麼把戲?」狐狸男問的時候也仍然在觀察周遭,他的耳朵從一開始就警戒的豎起,想找出空檔從這裡逃脫或是擊倒眼前囂張的兔子。


「什麼把戲?跟你之前在做的一樣~接下來我就要讓你從社會上消失囉!」兔子男孩一邊說一邊拍拍手。


「說真的,你嘗試了多少方法才做到這麼完美?就你一個人?有誰告訴你要怎麼做的嗎?你明明沒上過學怎麼識字的?」男孩正在用稱讚的語氣肯定對方犯案手法有多高明,但顯然被稱讚的一方並不領情。


「噢,我沒有在酸你,我覺得你在有限的資源做的超好的!我還很想知道你會不會跟他們說說話,就像我剛剛一樣,還是你偏好直接來?」


男孩滔滔不絕的說著,眼神充滿了好奇與興趣。



石金城的連續縱火失蹤案。


一個黑道猖獗、人口販賣盛行的偏遠城市在幾年內失蹤了六十幾個人,這數字聽起來在一個到處都在買賣人口的地方很正常。


可是失蹤的幾乎都是小康甚至富裕階級,他們的家庭成員會逐一的消失,保鏢也無法倖免,有時候甚至整個家族會同時失去蹤影。

不久,人去樓空的豪宅在數小時內就會起火自燃,成為殘破的廢墟。


就連背後有黑道勢力與強力後台的人也沒能阻止那不知名的力量不斷吞噬石金城內的名門望族,畢竟只要扯上關係,不管地位多高武力多強也會一併被帶走,所以後期就連黑道都不想介入當那些人的保鏢了。



如果男孩推斷的沒錯。

眼前的狐狸男就是這件連環殺人的真兇,是的『殺人』,那些人肯定都死了,而且死的一乾二淨。他用了好幾年殺死了六十幾個人,每一起被害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屍體、沒有證據、沒有目擊者。除了一切開始的那件案件,因為不是那麼典型,一開始都沒被納入連環失蹤案中,只被認為是普通的電線走火,獨留家中的狐狸養子不幸在玄關被倒塌梁柱砸中頭部而被活活燒死。


無能的當地警察原本不想理會失蹤案,加上城市乾燥炎熱,本就常常有火災,他們對火災頻傳這件事只要不是燒到自己身上就不怎麼在乎,最後卻還是因為失蹤人口涉及高層長官的親戚,加上無故自燃事件範圍越來越靠近警局附近才開始調查這件事。


但他們的無能,在他們決定吃案的時候就注定了,警方展開了一場沒有任何線索的荒謬調查。


最終在極大民怨推動下,社會需要一個怨氣發洩出口,人心惶惶的他們決定找前科犯開刀,沒有解決就找社會的底層、遊民、失業人口,再沒有就找上了社會上的弱勢族群,那些底層獸人工作者。


處死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失蹤與大火卻沒有停止。


人們害怕的抗議叫囂著那縱火的犯人就是下賤的惡魔,尤其是富人階級,但對那些窮苦的人們來說惡魔是那些不斷濫抓無辜都抓不到兇手的上流階級。階級跟種族對立被一個殺人魔挑起,還越演越烈,太有趣了,能見到本尊更是讓男孩高興到合不攏嘴。


那些警察最後也算是誤打誤撞抓到了犯人,不過他們不知道罷了。



男孩笑嘻嘻看著眼前的狐狸男,現在這隻狐狸還不信任他,不然他一定會纏著對方,讓他把毀屍滅跡的手法教授給自己。


男孩可是很想要跟這隻狐狸拉近關係的,就算不能成為朋友也要成為不能反抗自己的忠實部下,第一眼看見他,他就覺得那些罪犯中誰都可以弄死,這隻狐狸一定要留著,他就像是情緒暴走卻又充滿理智的野生動物,沒有什麼比這還可怕的了。


「我是被誣陷的。」狐狸男依然用警戒的表情看著男孩,語氣憤恨中有一絲絲委屈。


「我透支了大筆零用錢把你從偏鄉城市帶過來,不是為了聽你說謊演戲的。」


「你的目的是什麼?想哄騙我認罪?還是你是有糟糕興趣的有錢人。」聽見眼前小鬼說的話,狐狸男更加警戒了。


男孩說出的話語、衣服質感看來男孩家境富有,談吐有些幼稚但努力在學著大人講話的中二少爺,這種人會想要一個死刑犯幹什麼?要一個新的僕人、保鏢、又或是更糟?


『現在要換你代替我了。』回憶中那個腦袋凹了一角的人像是在熊熊火焰中說著。


不過房間什麼也聽不到,隔音很好,沒有窗戶,唯一的出入口是他正後方的門。


他知道有獸人很有錢,甚至有一座專門只給獸人進出的都市,還是五大城之一,但他一出生的階級跟生活圈注定讓他無緣接觸這種地方。

光是好好活著這件事就讓他花光所有力氣。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狐狸男的尾大力的甩動著。


「哎呀,你不用戒心這麼重,都是同胞互相幫忙才能在這世界活的更久,你我以後要相處的時間可長了,你都不想聽聽我對你的了解程度嗎?我可能比世界上任何人都還了解你喔。」兔子男孩托著腮幫子開心的說。


「更多的犯罪自白書版本就不用了,我不會認沒做過的事。」狐狸男冷笑道。


「我可比那些無趣的人類警察厲害多了,你會很驚喜喔!」


但狐狸男只是沉默繼續觀察環境,男孩便自己繼續說下去。


「潘威,從小被貴陽螺絲工廠的老闆收養為養子,但他不是老闆唯一的養子,只是奴隸黑戶太多被查會不方便,挑了你去登記領養而已。」


「那家工廠時常傳出獸人自殺跳樓的意外,不過那些摔的稀巴爛的獸人屍體甚至沒能讓工廠被休業過一天。」


「沒有投票權的黑戶跟小孩子,還是少數民族,沒有人會在意沒有選票的東西。」男孩說到這邊時看了看狐狸男的反應,不過對方依然是那一號表情。


「這些事情在報紙上就能查到有什麼好驚喜的?那群記者想掰多少就多少。」


兔子男孩完全不介意對方的冷淡態度繼續說著。


「記者寫的事的確都不是重點,他們還說你只是為了報復童年受虐的經歷呢,太好笑了!


他們給你安上的名字跟經歷......你真的有對這名字有認同感過嗎?


令我在意的是其他的事,我調到的病例上寫工廠老闆是急性心肌梗塞在自宅的床上過世。家屬火速的就將遺體火化,速度快的像是害怕被發現什麼,他們將名下的財產變賣換現,很快所有財產跟人員都被分好了,可是你不見了。」


「你有就學紀錄,雖然很像但照片上的不是你吧?不可能是走失,你一定是被丟在哪裡,你這段期間究竟在哪裡,怎麼最後又變回潘威死而復生了呢?」


狐狸男很不耐煩看似想講話,但馬上就被高亢的聲音打斷。


「所以為此我用查到的證據做了推測!」兔子男孩的眼神都亮了起來。


「你跟老闆的死有關係,他死的肯定不太光彩,甚至讓家屬丟臉的程度,但殺掉你處理屍體又麻煩,你又是登記的養子。他們在那之後讓另一個狐狸男孩頂了你的位置。」


「但你還是活了下來,至於那個狐狸男孩卻以潘威的身份被燒成屍體,讓你以不存在的身份逃避了好幾年以來的搜查,以一個沒有受過正規教育的人你真是太聰明了。」


男孩左右打量著眼前的狐狸,而被看著的人只是沉默的瞪著他。


「對了,我看了潘威的屍檢報告。死因是吸入過多煙霧窒息,右側頭顱有被鈍器砸凹的痕跡,報告說可能是逃生過程中被燒落的房梁砸中導致。我想你對他頭上的凹痕,比我更有頭緒對吧?」


但回應男孩問句的只有沉默。


「總而言之!你那傑出又不留痕跡的抹殺手段,如果要我稱呼,你就是行走的迷失森林!吞噬一切!除了他,你把其他人都藏去哪了呢?」男孩高興的看著眼前的狐狸,像是在看著自己成功找到的戰利品。


「雖然你放火這件事讓他們意識到了你的目標全都跟曾參與那工廠的人有關是挺蠢的。

不過你原本就是要銷毀房子裡面的某樣東西嘛。而且他們用過的黑工太多了,要找對他們有怨恨的人也是大海撈針。


對了,你該看看以你這些事件引起的社會運動紀錄片的,你讓城裡的獸人終於不再等別人拯救自己了呢!

噢!一群小傻瓜過了終於知道自己的權益要自己救了。」男孩看狐狸一臉沒興趣的樣子,笑笑拿出那盒紀錄片DVD放在桌上。


「但這麼大動作之後你都沒有停手,你還在繼續,明明受到高度關注還被知道下一波名單了,還在持續下手,你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很強!」男孩的眼睛閃閃發亮


「......。」


「你,你兩者都是,太出色了!能找到你是我的榮幸,你知道嗎?」


「我沒有殺人,你也不必這麼噁心。」狐狸男傻眼的說。


「是的,我沒有你殺人的證據,但我也不需要你認罪,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做了什麼,你身邊的氛圍已經在告訴我,你是真貨,你就是活著的怨靈,假狐狸死掉了,真狐狸就用幽靈的身份活下來。」兔子男孩微笑的指著對方,並且另一隻手掏出自己的手機。


「慢著,而且我也知道你這麼偏執的原因,你想看看的嗎?」


男孩開心的滑動手機螢幕,將一張照片放在狐狸男眼前。


狐狸男瞬間變臉撲向手機,但因為手銬跟腳鐐並沒有如願以償,他趴在桌子上,惡狠狠的瞪著那隻兔子,眼神像是要把他扒了皮。


「我可以幫你處理掉網路上的這些。」


狐狸男依然憤怒的瞪著兔子男孩。


「我還可以幫你解決掉剩下活著的人,他們的家人,他們任何有可能留下備份的電腦、硬碟、雲端。」


「怎麼可能辦得到!你當我沒有想過嗎?每天!每天!怎麼處理都處理不完!根本沒有辦法!你是怎麼拿到這張照片的!」狐狸男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狼狽的趴在桌子上。


「我會幫你讓散播這些照片的人去死的,全部。」男孩瞇著血紅色的眼睛,精緻的臉蛋咧嘴笑著。


「若你做得到這種程度,你要我坐在這裡做什麼?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麼?把照片刪掉!媽的刪掉!我要殺了你!」狐狸男雖然一瞬間被男孩的笑容嚇到,但回神他便繼續呲牙咧嘴的發飆,他在椅子上拼命掙扎,腳鍊鐵鍊都嘎嘎作響。


「我是盼曙的下任行政部長,梅西。我也被授權管理外交,現在還沒有正式交接亮相,但我還是能做點簡單的事。


可是我現在的所有行為,所有的人都是借來的,我必須要趕快找一個可以用的,但又不會那麼快壞掉的棋子,仰賴我維生卻又不活在光明處,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一個在社會上幾乎是不存在的人為我工作,而且他對於殺人這件事並不在乎,最好價值觀跟我差不多更好。


你就很符合我的條件,恭喜!為了彼此能合作愉快,我可是對你很坦率的。」兔子男孩說的就像是慶祝對方面試通過了一樣還一邊鼓掌。


「......你要我相信你的身份不是你瞎掰的?」


「你可以拒絕我,然後回去牢裡等著被人類槍決,相信我就是你現在唯一的出路,被我騙一次沒壞處。」


「......」


「死了什麼都做不到,但你要的我都能給你。」


「我憑什麼就要幫你做事?」


「憑這個,我可以先付你頭期款。」兔子男孩拍了拍手,房間的角落出現了一台電視,螢幕上的影像讓狐狸男愣了下來。


「我『請來』的客人很多,你可以說你想要處理哪個,我也可以幫你喔,不過我沒有那麼熟......」


「證明那不是合成的。」狐狸男警戒的打斷了男孩的話語。


兔子男孩沒有面露不悅,一臉越來越高興的樣子,敲了敲旁邊的牆壁,從牆壁拉開了一個暗格。


裡頭看來是大量不知名的私人物品,但他看一眼就知道了。


「這個怎麼樣?而且這份工作我也會讓你簽工作契約、保該有的保險,在你的身分證下來後。」


「還有什麼條件?」狐狸男緩緩的說。


「嗯?」


「我問你還有什麼條件?你不可能讓我一口氣殺了他們吧?你把他們的家人關到哪裡了?」狐狸男問。


「喔,我請來的客人很多,他們都很高興可以來到盼曙,就算他們看不到風景了,太可惜了。我們是以與大自然成功結合共存的城市聞名,你之後可以代替他們來觀光喔。」兔子男孩又拍了手,螢幕上的頻道換成另一個房間的畫面。


裡面是一堆睡去的男女老幼,睡的很沉,像是死了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滿意這個頭期款了嗎?省了你不少事吧?計畫暫時結束了?」


「解開我的手銬腳鐐,我都聽你的,讓我殺了他們。」


「不用那麼急,解開之前我要送你入職禮物。」


兔子男孩從口袋拿出一個鑲有銀色獸爪圖案的項圈。


「這是什麼玩意?」


「當然是給你戴上的,是我的保險措施。」


「戴上後會怎樣?」


「不會有什麼高科技腦控功能,只是個標記而已。」兔子男孩笑嘻嘻的說完,狐狸男就翻了個大白眼,覺得自己問了一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戴上後你才會讓我去解決那些人?」


「沒錯。」


「......那快點。」狐狸男抬高了下巴露出脖子。


在給對方戴上了項圈後,男孩也把狐狸男的手銬解開了。



「你不怕我在這裡把你殺了?」狐狸男轉了轉被手銬禁錮許久的手腕,然後對著男孩發問。


「這是我賭博的風險。」

「而且如果你動我一根寒毛你會比死還痛苦,我死了的話你也活不下去,我想你不想跟剛見面的人殉情一起下地獄去吧?」男孩笑嘻嘻的用紅色瞳孔瞪著狐狸男。


狐狸男摸了摸項圈,嘖了一聲。

「這就是這項圈的功能?」


「哦,項圈的功能不僅於此,但之後再介紹吧,你會喜歡上他的多功能的。」


男孩一邊說一邊打開了狐狸男座位後方的門。


「雖然剛剛說過了,但怕你忘了,我是梅西,盼曙城第九屆行政部長兼外交部長。」


梅西敞開門後對對方比出了請的手勢。


「出了這扇門後,潘威就已經確實的死在拘留所,再也不會復活,死因是畏罪自殺,相似的屍體已經準備好了。


現在你是我的私人派遣隊隊員,名字叫做『六』,身分證明文件我都會幫你處理,祝福我們長期合作愉快。」


六沒有回應梅西,只是想趕快到達關著那些人的房間殺光他們,他也不在乎今後要為誰做事,換了什麼名字,反正自己是無法善終的,但只要能把那些紀錄跟參與者一併抹消,他就算下地獄也值了。


而梅西笑瞇瞇的看著即將成為自己直屬部下的狐狸,盤算著要花幾年才能好好馴服他,他有預感過他們一定很合的。



第一次見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