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節目錄
父母連續不斷的爭吵持續了好幾個月,姐姐在那之後也好久沒去上學了。
她窩在房間的棉被裡,一開始還會小聲啜泣,現在她也不哭了,但也不肯出來。
幾個月前的事情發生後幾天,我告訴了所有我能告訴的大人們我跟姐姐遇到的狀況,姐姐從一開始很感激我,幾天後變成叫我不要再處理這件事了。
那之後姐姐再也沒去學校,我想要拉姐姐報警,姐姐卻說什麼也不肯,她說她再也不想要跟別人說這件事了,也要我不要再提了,不要再多管閒事。
我最後還是報警了,當事人沒到,那我自己告他傷害不行嗎?
但我卻被警察訕笑了,說是我自己血氣方剛跟朋友打架怪給老師的吧?
「小孩子不能把警察局當成遊樂場,要提告也要帶監護人來啊~」
說完他們哈哈大笑的要請我出去,他們很忙,忙著處理交通事故,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被當一回事,只是因為我是小孩子?
我曾經想要跟繼父與母親談論這件事,但他們只顧著吵著薪水、錢不夠、外遇的事,一邊嚷嚷姐姐莫名其妙不去上學讓他們添麻煩,害他們還要接學校的電話。他們互相指責著誰教育失敗,讓姐姐只是經歷『小小挫折』就不去學校。
縱使他們根本搞不清楚『小小挫折』是什麼,他們只認為小孩子能有什麼壓力,能有什麼煩惱。
過幾天,班導找我約談,要我不要再到處散播帶體操隊的體育老師強上女學生的事,說我會給自己惹上麻煩。
「七雪,你是成績很優異的學生,老師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想要撒這個謊,散播不實的謠言可是犯罪呀。」
「老師,這不是在撒謊。」
班導師當初聽到我說這件事的反應明明不是這樣的。
「你知道體操隊的程教練帶出多少優秀的孩子得到全國體操大賽獎嗎?他跟學生關係一直很融洽,從來都沒有什麼壞事發生,是一個樂於栽培學生的好人。」
「他做過什麼跟他傷害我的家人有什麼關係嗎?我為什麼不能......」七雪還沒能說完就被班導師打斷。
「七雪,你是男孩子可能不懂,但散播自己的姐姐已經被強暴的謠言,你有想過這些謠言對你姐姐的傷害會有多大嗎?你會害她嫁不出去的。」
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姐姐不是已經一陣子沒有上學了嗎?體操隊內部也說要對她散播出謠言做出懲處。」
是那些人傷害了姐姐居然還說要懲罰她?
「你姐姐原本要代表學校參加全國賽單人組比賽,結果因為這件事全毀了啊,七雪。」
「可是你不一樣,七雪,老師也已經幫你跟程教練道歉了,程教練心胸寬大說不會對你提告,應該也不會對你的升學有影響,這件事就這樣適可而止吧,對大家都好,好嗎?」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我憤怒的忍住淚水看著眼前這個不知道在說什麼的東西。
「還有老師會跟你父母打電話溝通這件事,最近你參加的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也快到了,你也該多多用點心在習題上,不要再讓周遭的大人擔心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那個東西還在我拉開門時,又假惺惺的再『叮嚀』我一次。
「之後要好好維持成績,不要再搞有的沒的喔!」
絕望跟無力感侵蝕了我的內心,在我一頭熱的『求助』大人時,他們只是把我當成了說謊的小孩,我在他們眼中的價值只有成績優異的優點。
我甚至都不被承認是一個人,能夠保護姐姐的人,或許還因為我的舉動讓姐姐的處境更加艱難。
難道真的是我不正常嗎?是求助於大人的我不好嗎?
是我讓姐姐再也無法回歸正軌了嗎?
但就算讓我重新回到那個時候,我還是會毫不猶豫衝上去。
因為她也曾經為了保護我擋在我面前啊。
一個穿著制服的男生在收回裝在體育館的針孔攝影機,在跳著查看每個段落時,發現其中一個時段很有變成勒索道具的潛力。
因為早有耳聞這間學校的體操隊教練會挑選女隊員跟他上床,來讓女隊員們『努力』爭取到比賽的名額。
一開始看起來是教練的男人攔住了那個即將離開體育館的棕髮小女生要做單獨指導,後面便不顧那女生的退卻開始毛手毛腳。
原本想著前幾分鐘已經夠勁爆了,後面見那女生的哽咽改為叫喊跟哭泣,被壓倒在地的她體操服也被扯鬆露出私密部位,不論那女孩怎麼踢與掙扎,都只是被扯著頭髮強力壓制住。
『鈴鈴鈴鈴鈴——』而此時不知道哪裡的手機鈴聲正在體育館中響著。
看來我這是抓了個現行,我還以為他會帶去旅館之類再下手,沒想到犯案現場就是體育館嗎?一般學校體育館也會有監視器避免器材被偷的。
過不久體育館的門被強力的撬開,一個小男孩提著便當袋,看到眼前的畫面便歇斯底里的衝向壓倒女孩的成年男人面前拿袋子砸向他的頭。
第一下打的男人措手不及,但畢竟小孩子的力氣跟成年男人不能比,成年男人暴怒的將施暴對象轉向男孩,男孩看似乖巧文雅的外表頓時像是開了開關一樣跟對方展開扭打。
女孩得到了喘氣空間後,趕緊拉上了衣服,想要站起來卻腿軟倒了下去,她看起來拼命的爬向扭打兩人的方向。
男孩跟男人的搏鬥沒幾分鐘便要結束了,男孩被掐住脖子,那女孩想要阻止便咬住男人的手臂,男人吃痛的放鬆了勒住男孩的手。
而女孩則被甩飛了出去撞在一旁的牆壁上,她鼻子滲血身體抽搐無法動彈。
男人見狀像是失去了興趣,往後踹了一腳奄奄一息的男孩便走了出去。
這段影片很難拿出手呢。
如果用散播出去威脅的話,先完蛋的就是裡面女孩的人生了,更別提從那戀童癖身上拿到錢,這學校比想像中還糟。
先收著吧。
他這樣想著便把針孔攝影機放入了背包中。
沒過幾天,這件事便沸沸揚揚的傳開了,一個國一的男孩全身帶著傷跟他人說著他的經歷找尋幫助。
只可惜他找錯了對象求助,這所學校之所以能讓教練行之有年的從體操隊裡選妃似的性侵女學生,從上到下都是共犯,不可能有人肯幫助他的,只有最傻的傻子會跳出來幫他主持公道。那個新來的體育老師跟國文老師就是傻子啊,最終也只是讓體操隊解散了,體育館監視器帶子還被洗掉了什麼畫面都沒有,根本就處理不了最關鍵的那個人。
不過跳出來坦炮火是一回事,默默提供一個備份過的證據就是另一回事了吧?我很欣賞他為了家人第一時間衝上去的拼勁,而且他也的確阻止了更進一步的動作。打聽到了那個傻小子的班級後,在放學時間我以來找認識的學弟為由進了他的教室,我留了一張紙條跟信封袋,要怎麼使用就都是他的自由了。
如果有機會,我們日後見一面吧,七雪學弟。
姐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幾個月,我的傷在這時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我不再去跟大人提起姐姐的事,但不代表我忘記了這件事,那些流言蜚語還在繼續,起初我還會為了那些八卦反擊。
繼父跟母親抱怨著姐姐逃學的行為,也不肯聽姐姐說什麼,然後說著家裡只能靠我了。
在無力感滿溢到讓我受不了的時候,我座位抽屜裡被人放了一個信封袋,我不知道是誰,但裡面的內容拍到了姐姐被害當下的影像。
啊,這個是偷拍吧?為什麼會偷拍到呢?可我因為高興終於能為了姐姐討公道,讓情緒大過了質疑。
我原本以為將證據給警方,他們就有辦法幫姊姊,甚至讓那個男的得到應有的判決。但什麼都沒有,證據被警察收走後,一切像是往常一樣,那個男的依然笑著教授體育課。彷彿姐姐一開始就不該存在,在不在也沒差,她是眾人茶餘飯後消遣完就扔的話題,體操隊雖然因此解散,但也僅此而已,我偶爾會因為過於憤怒與焦慮折斷手中的自動筆,不斷累積的怒火就像是垃圾桶裡一直增加的自動筆殘骸。
「我好蠢啊。」
「姐姐也好蠢啊。」
「所有人都是白癡。」
「如果姐姐那時候沒有留下來練習,早點出來的話就可以早點遇到我就不會......」
「好麻煩......」
我因為自己產生這種念頭感到可怕,我真的好蠢啊,但我還是對於這麼消極窩在房間的姐姐好生氣。
陪我一起對抗他,像小時候一樣,不要逃跑了,我們像是以前那樣一起面對吧,拜託了。
幾個月後,姐姐在晚上悄悄出了房間。
因為我起來上廁所,所以注意到了姐姐正在玄關換上球鞋。
「姐,你要去哪裡?」
「不干你的事。」
「什麼不干我的事?你躲在房間好幾個月,都是我在處理...」
姐姐打斷了我的話。
「...都是你......都是你到處講,現在大家都覺得我是找老師援交的妓女,哪裡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學校沒有!家裡也沒有!網路罵的都是我,我也不可能去參加比賽了,但你呢?你還是可以繼續當你的高材生,繼續上學,大家都把我當作有問題的那個,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姐姐吼著然後關上了大門。
不行,不行,不行。
我穿著拖鞋跑了出去,在半夜的馬路上狂奔,賣力跑著的她像是要逃離那些對她抱有惡意的人們。
我也成了其中一個嗎?
我曾經以為姐姐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但如今只是一個膽小如鼠的小女孩。
我該怎麼做才好?要怎麼做一切才能恢復原狀?
我抓住了她的肩膀,跟她一起倒在柏油路上,好痛。
我該怎麼讓姐姐不再害怕?大人們都不幫我們的時候,我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姐姐,拜託了。」
「我們一起面對吧。」
讓我們一起找出姐姐真正的出路吧,拜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摔在柏油路上太痛了,我們兩個扶住彼此肩膀站起來時都在哭泣。
那個傢伙國小的時候是班上的轉學生。
他時常安靜的在座位上看書,不跟別人玩,也不肯跟別人說話,講話又小聲,自然也融入不進班級裡。
聽說他家是重組家庭,老師趁他不在的時候,跟班上說了他家庭的狀況,還叫所有人要多多『包容』他,平常心對待他。我那時候並不知道重組家庭是什麼,但老師說的事的確引起了我對他的好奇心。
對他說話的時候,他會一邊發抖一邊小聲的說『不要煩我...』,因為太反差了讓我覺得很有趣,所以我想跟他做朋友吧?只是他好像不這麼認為。
嚇他的時候,他會一驚一乍的,對他說話也是這樣,如果跟他玩,他會一邊閃躲一邊把炸毛的尾巴夾在腿中間,有時候我都覺得搞不清楚誰才是兔子了。
有次把他的東西藏起來,他慌張到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雖然我本來打算在放學前還他的啊,只是還沒到放學時間,那傢伙的姐姐就來了。
他姐的髮色、膚色、瞳孔顏色跟他完全不一樣,讓我想起老師說他們是重組家庭的事,原來是不同品種拼起來的家庭的意思嗎?
不過在我想明白時,他姐就狠狠打了我一拳。
「就是你偷我弟弟東西還老欺負他嗎!以後我每天都會過來,誰再欺負我弟弟,我就把你們全部打一遍!」
之後我就跟他姐扭打在了一起,然後以我被女生打到哭成豬頭作為結尾,那真是我一生的屈辱啊。
但那真的不是我太遜了,他姐太強了,聽說他姐連國中生都能輕鬆打倒。
在那件事後,我因為偷藏別人的東西被記了警告,我跟他姐因為都把彼此打傷了,就只是口頭警告我們不要再玩會弄傷彼此的遊戲。
而我則被對方(他姐的拳頭)矯正了交朋友的方式,才終於讓雙方都有我們是朋友的共識,真的啦!我可是個知錯能改的可愛乖孩子喔。
之後我跟他以及班上的毒舌小子澤錦還有溫吞的高舟成為了常常在下課一起鬼混的關係。實際變熟後,發現他家也沒什麼特別的,說到底最無法平常心對待他們的,是那個當著大家面說出要大家包容他的老師吧?大人的偏見才是最嚴重的,真是糟糕的大人~~
我們會一起去網咖打遊戲,還會去後山的湖邊打水漂釣魚,因為一起喜歡上了地下樂團帥氣的樣子,便開始一起玩樂器了。
但樂器挺貴的,所以我們各自拿了零用錢湊著買了把吉他練習,七雪拿來了他小時候得到的電子琴,澤錦自製了可以敲的鼓,高舟原本拿了直笛來被我們否決了,最後他輪流跟我一起練習吉他,只是他彈得更好就是。
最後因為我天籟般的嗓音,帥氣又兼具可愛的外表,我成為了主唱,天天一起唱著從電視、網路上聽來的歌。
對了,我們還給樂團取了名字,叫做血色湖畔,很帥氣又有種黑暗的神秘感吧!靈感取自於我們最喜歡的搖滾樂團河畔星雨的一首歌。
我們還自己錄了影片上傳,是七雪的姐姐潘莉幫忙錄影的,雖然只有我們自己人點讚而已,但很開心喔,純粹的開心,真懷念啊。
都在同一個學區的緣故,我們都升上了同一所國中,雖然班級都不同,也約好了之後也要一起玩的,但在那傢伙有天全身是傷的來上課後,他就漸漸不再主動和我們來往了。
雖然試著聯絡過他,想問他怎麼回事,但他好像忙著讀書,約都約不出來,電子琴甚至都沒要回去一直放在我們的秘密基地。
國二時我們更加熱衷於樂團練習,而且翻唱的歌曲傳上網路後得到了不錯的評價,甚至還在學校校慶上登台演出,我的搖滾嘶吼讓全場都燃起來了,最後我們也不再在意他要不要來了。
只是國三時的某天他突然主動約了我們出去玩,原本我是想說如果他是要來拿電子琴,我改天在學校拿給他就好,我們還要團練沒空去玩啊。
「拜託了,明天陪我跟姐姐去玩吧,最後一次,我跟姐姐想要最後一次跟你們一起玩樂團。」
「說什麼最後一次啊?我們樂團才剛開始紅好嗎!你跟你姐以後想聽有的是機會啊?」我聽著他說話的語氣,簡直像是人生最後一次一樣忍不住吐槽了他。
「我只能拜託你們了,拜託了,拜託你了,花棉。」他的聲音顫抖著一邊越說越小聲。
「你不用這樣我也會答應啦,好啦!好啦!明天假日要約幾點?」
那天晚上他跟他姐與我們一起到了後山的秘密基地,高舟看見七雪的姐姐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像是想問些什麼,最後被我跟澤錦一搭一唱扯開了話題。
我們架好了攝影機,開始像是小時候那樣演唱,七雪有些不熟練的彈著電子琴,他姐控制著攝影機鏡頭。
過沒多久,他姐說她去幫我們買飲料,七雪說擔心在山裡危險也陪著過去,叫我們繼續唱不用在意他們在不在。等他們回來時,不知為何他們換了一身衣服身上還髒兮兮的。
「路上我們看到了熊,結果一緊張就從山坡滾下去了,抱歉飲料現在才帶來。」七雪平靜的說,一旁的高舟則是驚嚇的表示原來目擊到熊的事情是真的,我們真的還要待在這裡嗎?
七雪的姐姐則一直都很安靜的搓著手臂。
「那不然我們生個營火吧?熊會怕火的吧?那隻熊那時候也沒主動襲擊我們,可能很膽小吧。」七雪說著便笑笑拿出了火種跟打火機。
「你也準備的太齊全了吧?你原本就想要來這裡搞營火派對的嗎?可不要把這裡燒光啊。」澤錦說著一邊跑去撿了一旁的枯樹枝扔在火種旁。
「我跟姐姐都希望今天能跟你們玩的盡興,不久就要升學考了,可能會考上不同地區的高中,很難再見面了吧?」七雪雖然這麼說著,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起伏,沒有在笑。
在營火中,我們聊著不著邊際的話,聊著未來樂團要壯大簽約的夢想,說著以後還能開募資,就能買全新的樂器而不是二手的了。
誰也沒有問七雪從袋子裡面拿了什麼東西扔進了營火中,只是輪流唱著我們自彈自唱的曲子。
「你們回去的路上可不要再『不小心』遇到熊滾下去了喔!」澤錦一邊把營火仔細弄熄一邊對著姐弟喊著。
「對啊,我也很怕那隻熊再出現,還是待會我們一起走吧?」高舟拿出塑膠袋將灰燼碎片都掃了進去。
「今天我們玩的很開心,以後再來約吧?七雪。遲早可以來一個元老成員夢幻組合啊。」我對他們喊著,但總覺得他們的思緒可能早就離這裡很遠很遠了吧。
我們一起下了山,在昏暗的光線下我好像從樹林的縫隙中隱約看見了,後山中我們時常打水漂的湖泊出現了血紅色的光澤。
送走了七雪姐弟,我們三人一起走在路燈下。
「花棉,你怎麼想?」澤錦把那袋灰燼垃圾扔到了路邊的垃圾場。
「今天我們跟七雪姐弟玩的很開心,除此之外什麼也不知道。」
「欸,什麼怎麼想?對了我們以後不要再在那邊繼續團練了吧?我很怕熊啊!看七雪他們摔的有夠慘的。」高舟害怕的說。
「嗯,以後也別去了吧。」我聳了聳肩。
「好喔,那解散~」澤錦瀟灑的跑走了。
「掰啦~」高舟則是揮了揮手跟我道別。
一個禮拜後,學校體操隊教練聽說失蹤了,教練在請了長假旅遊去了車站後就再也沒有跟人聯絡過。
但我卻想起了當時閃著紅色光芒的湖泊。
前傳 - 他們的爆發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