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中存在著一種奇幻現象,在奇怪的地方會突然豎立一扇門,如果你有勇氣打開他,你將會在門內看見別人潛意識具現化後的場景,若對方正在沉睡,門內甚至會呈現出對方的夢境,上演著今天要演出的腦內劇場。
這是梅西第一次踏入他人的夢中。
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他只需要從各種報告中看見有人從門出來了、亦或是『疑似』有人掉入門中失蹤的消息,再蓋章決定要不要派出搜索隊,還是要不要提供從門掉出來的那人庇護之類,就是蓋印章寫個通不通過理由。
他與這類靈異跟奇幻的事一向是比較無緣的,不管那是叫通往夢境的門還是通往死亡之門也一樣。
而且他也時常被自家盼曙的山神艾米莉叮嚀絕對不能進入門中。
迷失在夢中是常態,就算終於找到出口,身體卻早已餓死的事也很常見,但這次他還是打開門進來了。
這都是因為他想要拯救他的老朋友,兼最強戰力王牌,而且假設沒救起來,他之後出城外就傷腦筋了,目前隊內最能夠勝任他貼身保鏢的就只有那個人了。
時間回到幾天前。
他的老友在中了連營城的黑兔符咒師放出的奇怪符咒後,開始變得非常膽小跟神經質,雖然原本精神狀況就不是正常人,但現在更是神經質到安全感蕩然無存的地步。
他起初給他找了盼曙所能請到的各地符咒師們,但他們拿這件事一點辦法也沒有。
星城的那位他起初有考慮,但請下去大概會讓他可憐的私人帳戶直接負債,想想還是算了。他還找來很多心理醫師,甚至強迫六去拍電腦斷層,結果是六在醫院被嚇得更加一驚一乍,後面連電話也不接了,索性就把自己反鎖在住處。
經歷這些事,自然梅西親自去按門鈴的時候,六也不會回應。
但他真的很需要他培養十幾年的最強戰鬥力在下個月陪他參與連營的混蛋們也會參加的雙業城新城主的『交接典禮』。
上次連營的混球明目張膽攻擊他的隨行保鏢卻全身而退,這次再見面絕對不會是什麼溫馨的場面,至少他不會輕輕放下這件事,他一定要在第三方城市對他們提起訴訟。
所以梅西在瘋狂把門鈴按成大黃蜂的節奏後,便直接執行B計畫,他原本是不想擅闖私人住宅的。
六,這是你逼我的。
梅西掏出他的萬能鑰匙卡,簡單嗶一聲把六住處的大門直接敞開,門打開後他的兔耳聽見門內有細微騷動,一股即將遭受攻擊的野生動物預感讓梅西提起了右手的肉乾禮盒擋在臉前面,因為他覺得六如果想打他八成會想揍臉。
黑暗中某項東西劃破寂靜飛了過來——
硬生生撞在了肉乾禮盒前,鐵盒甚至被砸凹了一個洞。
梅西看了看地上被砸過來的東西,是手機,螢幕都碎了,看起來六已經沒能力思考換手機有多麻煩了。
「親愛的六,我來看你了。」
「走開!你又想幹麻!你又想害我發瘋!」六的聲音尖銳又充滿恐懼。
「你已經在瘋了,先生。」梅西撿起六的手機放進口袋,手機拿回去解鎖後他還能研究一下六平時拿著手機都在做什麼,如果他有什麼女朋友,他還能順便叫過來幫忙安撫情緒。
「你不要再過來了,梅西你給我走開,不然我就殺了你,我會殺了你!」
「你現在如果能殺人,我就能放下不少心了。」
「啊啊啊啊啊——!」
「你有沒有正常吃東西?」
「要你管!要你管!要你管!」
梅西打開房間的燈,六繼續尖聲對著梅西講話,不過絲毫沒有要靠近或是再攻擊的意思。
牆上多了很多塗鴉,這是梅西沒有意料到的,六居然會畫畫?雖然還蠻……童趣,但看得出正在畫一堆流血的人、火焰、腦袋被打凹的人在燃燒的房子裡,還有雞雞噴血的胖人類中年之類的……
「六,你喜歡畫畫嗎?我買大大的畫布給你要不要?」我隨口用著哄小孩的語氣以防刺激他的敏感神經,一邊把肉乾禮盒打開,把裡面的肉乾扔給他,看著他默默啃著肉乾一邊警戒看著我。
還好他還會吃東西。
「你那時候被符咒師攻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回來之前你只是有一點不適,可是在那之後你的心智年齡就像是徹底退化了,我連他對你用的符是什麼都毫無頭緒。」
「......。」六只是盯著我。
「我很想要你趕快變回來,我很擔心你,牆上的畫是你在回憶以前嗎?」
六吞著肉乾,看了我一會便點點頭。
「都不是些好回憶吧。」就我推測這些人都是六在石金城遇到,足以被稱為他人生中壞人定位的人們。
但把他們都殺光的六,也是他們生命中最壞的大壞蛋呢。
「夢……一直做夢。」
今天的對話意外的有進展,梅西豎起耳朵認真的聽著。
「我不能睡著,睡著就會一直做夢……我被詛咒了。」說完六便露出害怕的神情。
我又看了看牆上的畫,那應該是夢境內容之一吧?但幹麻要把這些畫牆上繼續嚇自己?六現在精神不正常實在很難判斷他的目的。
我往六的方向靠近了些,發現六沒有太大的反應後便直接坐在他身邊。
「我能夠幫你什麼,你如果有需要就盡量跟我提吧?」
我像往常一樣摟住他,他不太喜歡我這樣『肉麻』的友善舉動所以看他反應很好玩,不過他沒有任何掙扎或是起雞皮疙瘩的樣子,就這樣呆呆看著我。
「救救我,梅西。我會瘋掉的。」說完這句話六就哭了,還是那種歇斯底里的哭法。
鑒於我是第一次看見六哭,我十分不知所措,光是六會哭這件事就值得納入人生幾大不可思議了,但我還是把他抱進懷裡安慰,他也沒有任何反抗就這樣把鼻涕跟眼淚都往我的昂貴襯衫上蹭。
我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哄他,然後在內心想著我會把這件襯衫裱框,在六恢復原狀的時候再拿給他看,哈。
「我會找出辦法的。」我拿出手機開始聯絡最後的希望,艾米莉奶奶,試圖從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中問點解方。
雖然她平時是不干涉城內一般市民的生活,但她把我們都當成她親生子女看待,我想她會願意幫我這一次。
×
最後得到的辦法就是這個,進入通往六夢境的門內,把六強制從惡夢中帶出來或是想辦法瓦解他的惡夢。
如何瓦解艾米莉沒有說明,所以我會選擇把六帶出來的方法,好像只要讓對方身體任何一部份伸出門外就可以了。
過程由艾米莉全程在門外看著,門也由她打開,在我接觸到目標並且可以返回時,她會幫我在最近的地方給予如何回來的提示。
怕路途危險她還給了我救命繩跟護身符,只要把繩子拉斷就會瞬間被移回現實世界,護身符則是保護我不被夢中的東西侵蝕精神狀況。
「艾米莉奶奶,請問侵蝕精神是?」我好奇的問。
「小梅西你不是怕鬼嗎?大概就是一直出現你最恐懼的事物直到你崩潰,畢竟是惡夢。」艾米莉看了我的表情,又輕輕拍著我的手「不可以弄丟,我會依靠它們好好保護小梅西的。」
不過艾米莉依然鄭重交代了門後就不是她能夠過度干涉的世界,護身符跟救命繩能夠持續多久還保有效力她也不知道,務必要在喪失時間感之前出來。
我悠哉的說「不會有事的。」就走了進去。
門後的世界是陰天,看起來是以前石金城的樣子,只是四處被黑霧籠罩視野非常差。
轉動頭上的兔耳,我搜索著空洞世界中的微弱聲音,很快就走進了一家工廠,產線中的機器還在不停生產不知道要出貨給誰的螺絲釘,在二樓的房間內則傳出呻吟跟哭聲。
我知道現在那邊在發生什麼,畢竟我看過那些外流影片,雖然我不確定六有沒有希望老友亂入他的惡夢看見他不想被人看見的樣子。
我到房門前敲了敲門,一邊說著「我是警察,我要檢查這家工廠的營業許可,你們這裡還有非法童工跟黑工問題,關於這點我需要盤問你們的負責人並且扣押工廠內正在運作的……」
房內傳來一連串粗話,有人正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門口,在門把發出咔一聲開鎖的瞬間,我用力踹翻了門板,讓門另一側的人被突然彈開的門壓倒在地。
一個臉被黑霧籠罩但有著超大肚腩的中年人類男子倒在地上,我撇了一旁床上眼神無光的藏狐小孩,他抽泣著兩眼無神看向天花板,跟當時影片中一樣。
我走向那個中年人類,用皮鞋踩住那人類的脖子,直到聽見頸骨碎裂的聲音。
我走到床邊拉起那個小孩。
「找到你了,六。」
小孩呆呆的望著我,但很快眼裡就逐漸出現光源,他用小手拉住我的襯衫,用著快哭的表情喊我。
「梅西。」
「走了,我要帶你出去,你要恢復正常,然後開始上班。」
他卻搖了搖頭指向門外,無數的黑影聚集在那,我的草食動物本能告訴我別靠近那些鬼東西。
「這是你的夢,可以不要搞什麼動作場面嗎?」
那群生物用詭異姿勢奔向這裡,我只好抱著還是小孩模樣的六踹斷了那破工廠的生鏽鐵窗跳了出去,還好這裡是二樓,我的身體勉強能接受抱著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孩一起落地這件事。
說真的在夢裡骨折的話,我回去現實的時候也會骨折嗎?
不過還沒讓我問六這問題,小孩模樣的六就消失了,像是被黑霧帶走了一樣。
「太好了,我在這裡待太久就會死,現在還要重新找我的好麻吉在哪了!」
「我沒有時間把你人生中宛如惡夢的片段都經歷一次,我們沒有時間沉浸在過去,下個月就要去交接典禮了!六,讓我救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可以嗎?給個提示也好!」我就這麼大聲吼著,順便把下個月非常需要他正常去上班這件事表達給他知道。
身後突然有股燒焦味,還有某種龐大物體正在燃燒才能產生的熱度從我身後襲來,我低頭發現橘紅色光芒將我的影子向前方拉伸,巨大的提示馬上就來了。
我前方站著手拿撬棍,右半邊臉被棕黃色瀏海遮住的六,他現在看起來大概不到二十歲吧?
「我會得救嗎?我們要逃去哪裡?」還是青少年的六問著我,又或許可以說他問著『本該站在這裡』的那個人。
這不會是什麼記憶陷阱吧?回答了我就會跟曾站在這的人一樣下場,腦袋凹了半邊後在房子裡面燒成焦炭。
我稍微前進了幾步,發現年輕的六對我的靠近並沒有什麼動作,我試探性的握住他拿著撬棍的手,想要把撬棍拿過來。
「你為什麼不回答?」
他就這樣死盯著一直想要把撬棍從他手中拔走的我。
我怕我一回答,你就會把我腦袋打凹扔進火場啊,你是有前科的先生。
因為拔不走撬棍,我只好把他的撬棍連同他的手一起用我的腋下用力夾住,我們維持著尷尬的距離對視,但年輕的六好像沒有感受到這氛圍。
很好,他不尷尬,那我尷尬什麼呢?沒有人尷尬,尷尬就不存在。
我盤算了下他現在就算要把撬棍舉起來打向我的頭也沒有那麼好動手,那我一路安靜的把他用這姿勢把他帶出去,未嘗不是一種方法呢?
我嘗試用這個姿勢前進,但最終只是整個人倒在他身上,他沒有要動的意思,我是不是真的要回答問題,然後在對話中喚醒他的記憶之類才能帶他走?
反正我已經用力夾住他的凶器跟揮舞凶器的手,年輕的他應該也還沒有徒手殺人的豐富經驗,那就用這個我倒在他肩膀上的姿勢回答他吧。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問。
「你在說什麼,潘威?」他像是錄音播放機一樣正常的對著倒在他身上的人回話。
我處變不驚的六隊長,你在外面嚇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要把你哄睡多難啊?現在連上司的聲音跟樣子都認不出來。
「錯了,我是梅西。我是來帶你出去的。」
「你答應好我們要一起離開這裡的。」年輕的六還在自顧自說著話。
這是當時情況的回放嗎?
「我對你的承諾沒有假過啊。」
眼前年輕的六沒有繼續說話,我感受到他夾在我腋下的那隻手正在蠢蠢欲動,對他來說可能已經到了對方要謝幕的時候了。
「你想要跟我一起在這裡結束嗎?」我問他。
而且與此同時他那隻拿著撬棍的手已經快要從我的腋下抽身了。
「你是為了再回到這個窮鄉僻壤,回顧這些不堪的往事才站在這裡嗎?」我大吼著,但一點用也沒有,對方絲毫沒有動搖,我只好深吸一口氣。
要做這種有點噁心的事還是會讓我有點抗拒,就算我熱衷於折磨與酷刑……
我把我纖細的兩根手指快速戳進對方的眼球裡,溫熱軟爛的液體包覆住手指,我真討厭這種觸感。但很顯然有用了,六有了全新的,不像是錄音機一樣的反應。
他捂著眼睛慘叫,撬棍終於掉到了地上,我趕快撿起來把他裝備到我身後,避免他趁亂拿起來用打皮諾塔的氣勢把我打爛。
在殺人時直接攻擊對方眼睛,是最快一路捅進對方大腦讓對方死亡的方式,就算沒死也能永久破壞視覺,但因為這太反人性,觸感也太過噁心,幾乎沒有人會近身用這招。
不過六可不一樣,他在殺掉比自己高大的目標時,特別喜歡用,不用幾秒對方就會徹底失去行動能力了,六便悠哉的將對方的手腳砍斷,再拖著對方的頭髮,將半死不活的人彘扔到下一個膽敢擋在他面前的人身上。
我那瘋子一般的保鏢,居然會在夢裡吃到這招,我想他從來沒想過吧。
打量著在地上打滾青少年模樣的他,我想六應該不會因為兩隻眼睛被戳爛就回憶起自己親愛的上司,但他如果因為這種事想起我,我會開始檢討我的品性的。
我發覺在地上的六好像開始哭了。
是啊,那一定很痛,還什麼都看不到。
噢。
如果我現在試圖把他打暈或是讓他失去行動能力,再把他拖到門外,是不是一個非常安全的拯救方案?
我抽出身後的撬棍,能夠對六動手又可以不在乎下手輕重,更不用擔心被報復的機會可不多!我思考著打哪個部位可以讓他最快被擊暈過去。
想想還是只有頭。
好好昏過去吧,六。
我往他的後腦勺用力的打下去。
×
六沒有痛暈過去,他發狂的站了起來往我的方向追。
說得也是,他可是在和黑道火拼中被人用鐵鎚敲了都沒有顱內出血還把對方全部反殺的男人,這還是他已經二十幾歲的戰績。他現在不到二十歲,被撬棍敲個十幾二十下可能都不能敲出傷口。
我死命的跑,途中拐了好幾個彎,他還是死死追著我。你緊咬獵物不放的習性不要現在發作好不好?
逃命的過程我甚至都想著乾脆一路跑到門那,讓六追著我一起過門好了,問題一次解決。只是果然沒這麼容易,當我跑到門附近追著我的六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穿著派遣隊制服的六,不過項圈上的飾品是銀色的,是他升職前的樣子。
「梅西,你剛剛在做什麼?」
這不是回憶,在升職前六跟我並沒有面對面說過這種話。
「試著救你?」我試圖回應他跟觀察他的反應。
「你剛剛戳瞎了我的眼睛,拿翹棍打我的頭,你救人的方式真特別。」他在我身邊繞著,一邊打量著我。
「情況緊急,如果能夠制伏住你,我不介意在你的夢中挑斷你的手筋腳筋確保我的安全。」
「爛透了,你真是個爛人!我居然還為了你擋了那一擊變成這樣。」他突然生氣的拿手指戳著我的胸膛,我則是抓住他的手把他扯過來,他棕色的瞳孔中什麼都沒映照出來。
「六在哪?你以為我盡責的保鏢會因為他做到他工作該做的事而去譴責他的上司嗎?收收你糟糕的演技。」
那個六的瞳孔頓時變得漆黑,頭髮也變黑了,宛如周遭黑霧的顏色。
「你҇̄̃̀̑̋為҉了҈我進來了,我҈̧̰̱̩̓͑͝也҉̡̛̬͕̭͍͂͊̓̽̄想҉͎͙̀͗̂́̐͜͞進҈̣̰̜̬͗̿̂͢͡去҇̄͒你裡面。」詭異的氛圍跟突然變色的人讓這段話簡直就像是鬼片一樣。
我腦內的恐懼感一瞬間迸發,我甩開他的手、推開他的身體,握緊我口袋裡的護身符轉身就跑。
『六,你在哪裡?』我在內心吶喊一邊搜索著四周。
剛剛遇到的那玩意是其他的某種東西,我有頭緒那是什麼,但我可沒有對抗它的手段,我要趕快把六帶出去。
餘光中我瞄到了一旁草地上有一個小傢伙蹲在地上吃著草。
我轉彎跑向那裡,是小孩模樣的六身穿衣不蔽體的上衣在那咀嚼著雜草,他渾身髒兮兮又狼狽,尾巴還夾在腿中間,賓果。
抱起他後,我嘗試跟他對話,但他只是不斷嚼著雜草,眼神空洞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
「六,我現在要把你帶出去,你最好不要中途消失。」
因為小小的六一直沒有反應,我只好把他放下來,試圖往他的手裡塞點東西再對他說點感人肺腑的發言。
護身符、救命繩、我的鋼筆、面紙、鑰匙卡、手機放上去他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甚至呆呆的讓那些東西掉到地上。
我只好將我身後的撬棍交給他,反正這本來就是他拿著的。
「六,這個你拿著。你是我見過最強大的人,拿著武器的你根本不可能怕那種東西,看見那些東西就殺了它,跟往常一樣,我的金狐。」雖然我內心是認為他赤手空拳也不該怕那種東西。
小小的六身後的狐狸尾巴突然甩了甩,他抬起頭看向我,瞳孔中映照出我俊俏的臉孔。
「梅西?」
「小時候的你比較好搞定。」
聽見我說的話,小小的六拿著撬棍對我翻了白眼。
我把他抱起往門的方向前進,並且用比較輕鬆的語氣開始跟六聊聊,畢竟我待會或許還要面對那個黑霧一樣的東西,過度緊繃消耗力氣可不是上上策。
「現在的你幾歲?」
「36歲,幹麻?」
「…我說你現在外表的年齡。」
六張大眼睛看了看他自己的小手跟衣服後便『嘖』了一聲。
下一秒一個穿著派遣隊制服的六手握翹棍出現在我懷中,他掙脫我的手臂跳了下來。
「抱屁啊。」
「當務之急是要帶你離開這裡。」我無視他的抱怨跟他解釋這裡是哪,我為什麼來,還有我在做什麼,六很快就進入了狀況。
「我會殺了它。」
「它是能被殺掉的實體生物嗎?」我不是有心要潑六的冷水,但我畢竟不是符咒師,他也不是符咒師,我不知道進入夢中對符咒師創造的產物物理攻擊究竟可不可行。
「它除了變色外有變成霧嗎?」六轉向我問道。
「沒有,它只是變色,外貌沒變。」
「那夠了,那狗東西該為了把我腦袋搞得一團亂付出代價了。」
「……看你的衝勁真讓人安心。」
「我也很想讓你為了剛才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六不爽的甩了幾下撬棍,看來他全都知道了,我只能哈哈的乾笑。
「如果我們能出去,你提什麼我都答應你,先忍忍吧。」我想拍拍他的肩馬上被他用力的甩開。
「碰什麼碰。」六罵完便不爽的走在前方。
還是這樣的反應有趣多了。我跟在六身後,看著他恢復正常的樣子很是欣慰,我之後只要想辦法把這樣的六趁亂推進門裡,我自己再跟著出去就差不多了,就算我不幸沒跟著出去,我也還有救命繩可以用。
很幸運的是一路上穿過不少黑霧,但我們沒有遇到那個黑色的六,黑霧也完全沒有要把六像上次一樣帶走的樣子。
雖然也有可能是恢復成成人型態的六,空揮著撬棍的狠勁,讓黑霧沒有縫隙可鑽。
到了我說的門附近,我讓六停下來,雖然有些好奇為什麼六對前方矗立在廣場中間突兀的門視而不見,但我三步併兩步的走到門前打開。
「準備恢復正常回去上班了,親愛的六,進去吧。」我只想趕快把六塞進去,然後回去睡個美容覺。
「進去哪?」六用撬棍指著前方。
「我打開的這扇門?」我望向門的方向,不知何時已經只剩下黑色的霧氣,我手裡握著的門把也在不知不覺只剩下虛無的黑色水氣。
我苦笑望著還殘留握住門把觸感的右手,六只是淡淡的說:「果然該來的還是要來。」
我跟他開始談起下一步該怎麼做,要不要兩人一起尋找那扇可以出去的門。
「浪費時間,我們把那東西引出來殺了它。」六對著黑霧揮舞撬棍把它們一一揮散。
「你剛不也說了嗎?瓦解惡夢也可以解決這件事。我可不想要你死在我腦袋裡。」
我們對視了一下,我便繼續開口。
「……我也不想死在這種陰森森的地方。那好,我們把它引出來吧。」
我想起黑色的六曾說過的話『我也想進去你裡面。』這句乍聽之下還以為是在開黃腔,但身為『功能性』取向的符咒會設計它如此行動一定都有其道理,我把這件事傳達給六知道。
「它用我的樣子對你講這種話?」六的寒毛直豎,我看見他的脖子起了不少雞皮疙瘩。
「是,重點是這句話代表它想進我的腦子,但它進不來。」我拿出我口袋中的護身符。
「而且原因應該是這個。」
「你認識的奶奶給你的護身符?」在剛剛的介紹中,我也有把艾米莉的事說給六聽,但當然有省略一些無關緊要的資訊。
「它應該會先從侵蝕精神開始,慢慢把我嚇到精神耗弱。這段時間它一定會出現在我面前,我負責當誘餌。」
「它之前帶走過我一次,我會比有護身符的你來的有吸引力。」
「自從你拿上撬棍後,黑霧都沒再碰過你。而且我不想再一次栽進你的『那些』回憶片段裡面找你在哪了。」
說完後,我們彼此沉默了一會。
「護身符給你,好好保護我吧。」
將護身符扔給六後,我馬上就聽見遠方傳來不知名雜音,可身旁的六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一樣,對聲音沒有任何的反應。
可在眨眼之間,六的腳邊卻突然出現了一顆不可能在這的螺絲釘,我很確定它剛不在這裡。
「腳。」我在說出話前,六就已經舉起撬棍把螺絲釘打飛到遠方,那瞬間我好像被什麼液體濺到了臉,下意識摸向臉頰。
我的手上沾滿了像黑色墨水一樣的液體,不對,如果我臉上黑了六不可能瞎到沒察覺。
「你幹麻?」六疑惑看著我把手往他手臂上抹的動作,那些黑色墨水在六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實驗一下,你看見我手上的『這東西』了嗎?」我又伸出手在六眼前晃,六有點煩了就伸手把我的手給打下去。
「沒有,要把護身符還你嗎?」六把護身符從口袋拿了出來,但被我按了回去。
「不,別還我,這代表什麼你知道嗎?」
「對你的精神攻擊已經開始了。」六看著我淡淡地說。
「是啊,侵蝕開始了。」我又摸了摸臉頰,現在兩隻手都是甩不掉的黑色墨水了,這的確讓我有點輕微的潔癖發作。
「他在攻擊你的潔癖症?」六聳肩看著我。
「這的確讓人有點煩,我沒帶乾洗手液。」我嘗試往六身上擦這件事失敗了,我還被六罵『你再碰我先敲暈你。』
所以我往自己的褲子上擦,太好了,現在我的褲子也黑了一大塊,但沒有任何地方的黑色成份被減淡,所有地方都越描越黑。
「六,你真的看不到這些黑色墨水對吧?」
「哼?」六點了點頭。
「好,那他一定不存在,我為什麼要為了不存在的髒污這麼煩躁呢?在你眼裡我一定還是那個英俊瀟灑的上司。」我為了轉換心境便對六這麼說。
「喔?」六有點懶得理我,他只是敷衍的回應我。
之後的一段時間除了我兩手跟褲子上的墨水外,我跟六都沒發現其他變化,黑色墨水有往我的手臂上延伸的趨勢,但也不是很多。時間拖得越長,越不利的就是我,這些墨水黏在我身上卻遲遲沒有更加激進或是跟恐怖片一樣的刺激展開,說實話也讓我有點失望。
「太久了,你先回去。用你說的那個救命繩,事情我會自己解決。」六再次掏出護身符擺在我面前。
「我不能留你在這邊不管。」我再次擺手說不要,但他強硬的把護身符塞到我手裡,我則是抓住他的手臂跟他僵持。
「你能進來也不是偶然吧?既然你有道具也有辦法進來,也能再來的。追根究底這是我沒有打贏的仗,會被這些迷惑是我的失誤。」
「親愛的六,這次是你哭著求我幫你的,我逃跑的話就太遜了。」說完我趁他愣住的空檔把護身符往他褲子縫隙塞。
「哭著求你?我什麼時候求過你了?」六一臉莫名其妙。
我慎重思考了一下我回答我為什麼來的時候,的確只大略說了『你中了符咒師下的咒,瘋瘋癲癲的,所以我就來救你了。對了,這些東西是我熟悉巫術的奶奶幫我準備的。』於是我再詳細解釋了一下我是如何急切的想要幫助他,然後抱著痛哭流涕的他細心安慰,甚至哄睡他這件事。
「?」六滿頭問號,雖然他微張的嘴現在什麼都還沒說,但我已經幻聽見他在罵我鬼扯什麼東西的聲音。
在這充滿黑霧跟詭譎氣氛的夢境城鎮中,我們處於一種跟這地點完全格格不入的荒謬氛圍。
「好,你是說你沒有做這件事?」
「你是故意掰這橋段噁心我的嗎?」六的撬棍蠢蠢欲動。
「不,你的確是瘋瘋癲癲的拿手機砸我,吃著我給你的肉乾,然後用哭臉蹭我上衣要我救你,那件沾了你鼻涕跟淚水的襯衫還在我家呢。」
「你留那件襯衫幹麻?」六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對我問著。
「我就想看你這樣的表情啊!噢,不是!我是想紀念我的好朋友變得有血有淚。」
「你也是惡夢的一部分吧?」六舉起撬棍做著擊打預備動作。
「不是,你冷靜點,你甚至還在你住處牆上畫滿了跟惡夢內容有關的童趣插畫,你真的不記得?」我急忙繼續說那些我原本以為六知道,所以沒有跟六提起的細節。
「我畫那幹什麼?」
「好問題!我也想問你為什麼要畫惡夢內容,我想說你精神不正常,做不正常的事很正常啊。」
六放下舉起的手,他看了一下我再看看四周,六走向我後抓住我的領結把我拉近他。「這都是它的圈套。」
「他的目標從頭到尾都是我,顯而易見?」畢竟它可是現身對我說出想進來我裡面了,而且當初符咒師要攻擊的就是我,只是六擋在我身前扛下那一擊。
「它就是要把你引進來,所以頂著我的臉做那些丟人現眼的事。」
「一直以來醒來的意識都不是你?」
「你認為我是會哭哭啼啼還要你哄睡的男人嗎?」
「不是,但很有趣。」我說完馬上被六用力的瞪了一眼。
「你給我馬上離開,帶著護身符跟救命繩,去找你那什麼奶奶,不能再讓他有更多東西附著到你身上了。」六說完就要掏我口袋找繩子,我制止了他的動作。
「等等,六,我帶著這一身黑墨水出去,恐怕也只會重蹈覆轍。在外面沒人認出活動的你不是本人,連奶奶也是。」我就這樣出去也是從瘋一個變成瘋兩個,我可能還會被控制的百依百順,因此讓對方成為最大贏家。
想啊梅西!那個東西全身都是黑的,我現在有部分是黑的,我自己塗滿自己能加速它轉移到我身上嗎?潔癖症大發作我會瘋更快吧?
那要從六身上著手了,六為什麼沒有再被影響了?除了那根撬棍外的變因是什麼?
「我覺得我就這樣出去才是中了它的計。六,這裡終究是你的夢境,不是它的。」
「你想說什麼?」
「親愛的六,石金城早就變成廢墟了。這塊土地沒有黑霧、沒有工廠、沒有建築,什麼也沒有了,只有墓碑,你的過去從我到來的那一刻就不存在,這才是這一切該有的樣子。」
城鎮開始轟然崩塌,黑霧逐漸散去露出不自然的畸形枯木,從地面也竄出了一個又一個極度簡陋的墓碑,月亮充當了臨時光源照亮著這寂寥的城鎮殘骸。
變因就是六的認知,在他意識到自己該是36歲成年人的時候,他就變回原本的體型了。現在他手上還有護身符,他就更不可能再被它影響。
在六印象不深也不在乎的部分,看起來是那麼不自然跟扭曲怪異還糊的有點敷衍人,但夢就該是這樣。
「你想擊敗任何事物都可以,你可從來沒有輸過,我保證。」我抓住他的肩喊著,六看向我的瞳孔好像見到了什麼似的,目不轉睛盯著我。
「梅西……你…」
「殺了附在我身上的東西,六。」
六伸手用力扯開我上衣的西裝馬甲,我看著那本該是呈現灰色的衣服現在卻一片漆黑,反射不出半點光芒,就像把周圍的光都吞沒了一般。
那漆黑的形體蠕動著變化成其他形狀,它正在想辦法逃離六,為了幫上忙,我拿出救命繩套住它,以免六在捅它的過程中失誤,六則抓到空檔用力把它用撬棍釘在了地上,但它只是安份了點並沒有因此消散。
「六,毀屍滅跡的時候你都用到什麼?」
「焚化爐?」六抬頭看向我,但他可能只能看到我狐疑的目光。
「…………。」
「簡單點!跟往常一樣把它燒個精光就好了!」
六手上突然冒出了一盒火柴跟一瓶汽油,他轉開瓶蓋後將汽油淋滿那東西,並熟練的把火柴點火往汽油中扔。火舌直竄天際像是發生了小型爆炸,我好像聞到了脂肪被過度燃燒後散發的臭味。
那火沒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僅僅只燒著那團黑色的物體,我看著火光想著終於要結束了,救命繩在火中被燒得劈啪響,我也能回家休息洗澡睡覺,六卻急忙跑了過來。
「你著火了。」
「?」我才意識到我手上跟褲子上有著黑色墨水的地方都正燃起火焰。
「六,這個火焰對我是無害的。」我非常認真的對六說著。
「蛤?」
「你只要這麼想著,我就不會有事。」
「喔…喔喔。」六露出有點半信半疑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終究是相信了我說的話,因為我完全不覺得燙,縱使我整張臉好像都在烈火中焚燒。
六坐在我旁邊把護身符掏出來要還我,依然被我拒絕了。
「這個就留在你這裡吧。我待會也要被帶回去了,既然它已經被擊敗,那我的任務就結束了。」
看著我的六好像想說什麼,但最後對我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梅西。」
「嗯?」我轉頭看向六。
「謝謝你。」
在救命繩被燒斷的那一刻,我聽見六輕聲地道謝,這也蠻難得的。
我緩緩張開眼睛,抬起頭看向周圍,我趴在六的床邊,一旁站著拿著熱毛巾的艾米莉,她看我醒了便用熱毛巾擦了擦我的臉。
「小梅西你真了不起。」艾米莉露出和藹的笑容迎接我,我則想起我剛剛還在烈火中焚燒的視線。
「奶奶,有鏡子嗎?」
艾米莉幫我拿來一旁抽屜的手鏡,讓我左右確認我的臉。
很好,我英俊的長相沒有任何閃失與污點。
「下次務必要避開他們。」奶奶指的是連營那群人。
「可我下個月出差又要見他們了,奶奶。」
艾米莉露出擔憂的神情,從口袋又掏出了一個護身符放在我手心中。「你又要帶他去嗎?」
「嗯。」我聳了聳肩直接承認。
「為了讓他再陷入危險才救他?」
艾米莉的視線望向床上還在沉睡的人,不過六的睡臉已經沒有像剛睡著時那麼猙獰,不僅放鬆了許多,呼吸也很平穩,臉上也早已沒有眼淚、鼻涕什麼的。
「不,因為他是我的部下,還有……好朋友。」我握住六的手,可能是下意識想要加強『好朋友』這句話的公信力吧。
「小梅西,那他也答應了嗎?」
「他會同意的,我也是因為這些事才拉他入夥的。」
艾米莉沒有再繼續追問便退出了房間,晚點再跟艾米莉奶奶解釋吧。
至於六等他醒來,我要再跟他交代下個月的事,可能還要給他放個假休養一段時間,觀察狀況,還有讓他回診做個健康檢查。
快醒來吧,六。
你接下來可是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