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ght my soul
嚮哨PARO / 縴雨
嚮哨PARO / 縴雨
「記憶回溯?」
冰炎擰著眉,視線在褚冥漾的診斷報告書上瀏覽,耳邊聽著提爾的解釋,臉色變得相當難看。提爾覺得頭很痛,但事關重大,他不可能瞞著冰炎,只得做好心理準備地如實報告,然後迎接來自高等嚮導即將暴怒的情緒。
「不是說檢查都沒有異狀?」冰炎放下手中的資料,紅眼往提爾身上掃過,「褚呢?」
提爾苦著一張臉指向身後門扉緊閉的房間,「在裡面睡著了,精神數值現在都相對安定,但還是要靠你去做疏導和安撫,綁定嚮導的引導總是最有效的。」他將冰炎面前的幾疊紙拿回來,翻看著紀錄,「確實檢查都沒有異狀,褚小朋友的疲勞值和身體機能都和原本紀錄的判定值相符,這代表他還是本來的『褚冥漾』。」
一開始,提爾以為是因為精神海域受到攻擊後產生紊亂而導致的肉體退化,但關於褚冥漾的檢查結果一切皆符合任務之前所記錄的數據,和冰炎的精神連結也並沒有異狀,於是排除掉了這個可能性,只針對褚冥漾本身的記憶狀況去進行二次檢查。
而結果正是冰炎在白紙黑字上見到的:褚冥漾的記憶回溯了。
從二十四歲已經覺醒為一名具備正常能力的哨兵、並能與冰炎匹配的褚冥漾,回溯到那個十六歲時候、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的弱小哨兵褚冥漾。他們相處過的八年光陰,並不存在於現在這個褚冥漾的腦海裡。
「因為褚小朋友不覺得自己現在是哨兵,大概也不能很好地掌握自己的精神海域,作為他的嚮導,你最好這陣子都別離他太遠比較好。」提爾看了冰炎一眼,繼續說:「而且他好像也不相信你是他的嚮導,我跟他說的時候還一臉震驚,覺得我在唬爛。」
「有辦法恢復嗎?」冰炎問,比起繼續去在意為何會發生這種事,他更關心能不能將一切恢復原狀。
「這個……」提爾將資料放回桌上,按了按太陽穴,「我稍微觀測了他的精神海域,是有幾處異常的波動值,我不能肯定這就是記憶回溯的清理點,畢竟兩者雖有關聯,但記憶本來也並不是只和精神力有關聯。」
「不過你和他的連結沒有消失,或許的確能用你的資訊素去修補……總而言之,該怎麼做,我沒有一個標準答案,但你都能試看看。」
提爾無奈地做出了結論:「綁定的哨嚮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而這是旁觀者難以介入的,冰炎,我只能這麼說。」
冰炎沒有回答提爾的提議,只是安靜地點了點頭,把翻過幾次的報告又再拿回來看一遍。
紙頁上印刷清晰的數據將褚冥漾當前的狀況記錄得明明白白,可是數值能夠用精密機器去測量,缺失的記憶和累積起來的歲月卻並不能──即使二十五歲的冰炎還記得十六歲的褚冥漾是如何地笨拙又經常惹他生氣,但十六歲的褚冥漾不會知曉八年後的自己擁有了能夠站在冰炎身邊的勇氣,與他們交換過無數的約定。
在冰炎的記憶裡,十六歲的褚冥漾膽小、敏感又自卑,害怕自己微弱到如同普通人的哨兵能力幫不上任何的忙;看似輕易放棄,卻偏偏特別固執,想做到什麼事情的時候,還是會拚了命地去完成,讓身為代導人的冰炎即使不想管,也會被迫跟著褚冥漾直到事情有一個圓滿的結尾。
從十六歲到十七歲,冰炎在前頭走著,而褚冥漾在後頭跌跌撞撞地跟著,代導生的關係其實只需要維持一年,但冰炎並沒有告訴褚冥漾這件事,只是陪在一旁,看著褚冥漾升上了高中二年級,然後冰炎自己遭遇了差點要失去嚮導能力的事故。
結果雖然冰炎平安地保住了性命與嚮導的精神力,但也耗費一年的時間休養、以及配合各方的協助,才恢復到和原本差不多的狀態。而在這段期間,褚冥漾也正式發現了自己身為哨兵應該有的精神海域與作為普通級別哨兵的感知提升──那是他們分別是十九歲、和十八歲時的事。不久之後,高中畢業,褚冥漾選擇直升大學部,並在冰炎授予的黑袍保證之下,考取了白袍資格,正式成為公會的一員。
冰炎和褚冥漾開始頻繁地搭檔出任務,儘管白袍是最低的資格,與黑袍接取的任務等級相差過多,但冰炎總是有辦法抓著褚冥漾一起去處理大部分是屬於黑袍的A級以上任務。
褚冥漾曾為此抱怨過不少次,然而抓著他去出任務的人是冰炎──他的代導學長、惡鬼黑袍、紅眼暴力殺人兔──所以他也就只是腦內想想、嘴巴說說,抱怨完了還是會跟著他的學長去執行那些變態的任務內容。
『褚如果受不了的話,直接跟冰炎說不就行了?我想他還是會稍微聽勸的。』
某一次回公會交任務報告的時候,冰炎正巧聽見了比他早一步先來的褚冥漾、和褚冥漾碰巧遇見的紫袍損友的對話。
藥師寺夏碎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地欠揍,『他雖然不怎麼聽其他人的話,但多少還是會聽你的。』
『那是夏碎學長的錯覺吧,哈哈哈……』
『哦?』夏碎的語氣聽起來饒富興味,『是這樣嗎?』
『學長他要是會聽我的,就不會一直動不動就打我了。』褚冥漾無奈地道。在轉角處偷聽的冰炎不禁挑眉,但接著他聽見褚冥漾繼續說:『任務的事情……謝謝夏碎學長,但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可以了。』
夏碎沒有接褚冥漾的話,冰炎覺得大概是察覺到他了,畢竟夏碎的嚮導級別只比他稍微低一點。
『雖然我還很弱,任務常常礙手礙腳的,可是學長沒有放棄這樣的我。』
『他在等我追上他,而我也想趕快走到他的身邊……可能是很久以後吧,只要學長不要丟下我的話,那我就不會走開的。』
後來的對話冰炎沒有再聽,各方面而言,他都已經知曉褚冥漾的答案,剩下要做的,就只是讓一切看起來是自然地水到渠成。等到他們都升上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冰炎覺得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在褚冥漾開口之前,就先對他說了喜歡,然後就是這個漫長故事的美好結局:他們綁定、成為彼此一生唯一的哨兵與嚮導。
應該是這樣的。
本來是如此的。
冰炎閉了閉眼睛,八年的時間歷歷在目,可能普通人會忘記的,他全都沒有遺漏地記得,並不是因為精靈善記、也不是獸王族固執、更不是嚮導能力的影響──而是這些相處的畫面,全是讓冰炎得以成為現在的冰炎,最重要的時光。
即使被大部分的人看作是強大而獨立的存在,冰炎想,他終歸是個平凡的、渴求著喜歡的人也同樣在乎自己的人。
如果不是褚冥漾,他不會是現在的自己。
冰炎輕輕地探出了自己的精神知覺,但是在白房間的隔絕下,他其實沒有辦法感受到褚冥漾的任何訊息,只能從仍然存在的精神連結去確定自己並沒有失去褚冥漾。而在找到解決記憶回溯的方法之前,他得再次學著與十六歲的褚冥漾相處,再一次地去面對那個自卑、懦弱、膽小、卻又義無反顧想要待在他身邊的褚冥漾。
※
褚冥漾在白房間休養了一天後,就被提爾以「不要占用醫療資源」為由給趕回了宿舍。根據提爾的說詞,他的房間還是在黑館,一樣是在學長隔壁的那一間,褚冥漾不禁想問這八年間的自己,為什麼還堅持住在這裡不搬走,明明都已經考上白袍了,怎麼不乾脆搬到白館去住──
正踏上二樓、腦袋裡的廢話還沒想完,褚冥漾印象中自己的那間房門忽然打開,熟悉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站在廊前,紅眼淡淡地掃過他的全身。
「褚。」
「……學、學長。」褚冥漾緊張地走到冰炎面前,離開保健室前,提爾已經和他解釋了目前的狀況。褚冥漾聽完後雖然覺得這一切都很荒謬,但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總歸來說,至少他只是記憶回溯,而不是斷手缺腳的──站在這個角度來看,他認為自己有著難得的好運氣。
只是他和二十五歲的冰炎並不熟悉,眼前的人依舊是紅眼銀髮,時間似乎只抽高了些許冰炎的身型,其餘的乍看之下沒有任何區別。
但褚冥漾知道不是這樣的,二十五歲的冰炎和十七歲的學長,他正在看著的人,是不一樣的。
(試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