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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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內文有傷口描寫,請注意
秋分之後,溫度急轉而下,蟬也逐漸走向壽命的盡頭,叫聲變得稀稀落落,與盛夏充滿活力的求偶蟬鳴形成強烈對比。濃密的樹林間,光線自葉片重疊的間隙灑落,滿地的光斑隨著微風而搖擺著,地面上黃褐色的枯葉被風輕柔帶起,調皮地打著轉,飛躍了一片片長在潮濕陰暗處、似乎可遮陽避雨的菌菇小傘。
此時是蘋果、梨子與柿子豐收的季節,果實過熟的氣味飄散於空氣中,結實纍纍、晃悠悠垂墜著果物的枝條差點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的牽引,所幸足夠柔韌,僅增加了點彎曲的角度。秋日也適合打獵,動物會出來大量覓食,為了度過冬天嚴苛的環境而儲存食物與脂肪,這時節的動物肉質格外鮮美。雖然大多種類的食材皆無法久放,不過曬製成乾物便可延長保存期限,因此崑西每逢這段期間,固定會巡視陷阱、處理採摘下來的果物與鮮美的菌類。
但他忙的不止這些,村莊常請他幫忙各種雜務,畢竟村裡的居民大部分是老弱婦孺,年輕力壯的幾乎都為了更優渥的工作條件,前往較繁榮的光之區域,村莊長年處於勞動比例失衡的狀態。而冬天厚重的積雪可能壓垮過於老舊的木造房屋,崑西除了身為優秀的獵手,還擁有強勁的體魄,在搭建房屋與防衛措施上更是一把好手,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男人忙到腳不沾地。
今日要處理的事情不多,得以稍微喘息,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周遭違和的靜謐,下意識看向頭頂不遠處的樹幹,往常上面總是有名纖細的身影,倚仗自身絕佳的平衡感,用悠哉的姿態或坐或臥,手臂撐著下巴,瞇起狹長的鳳眼對他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整人把戲拿捏的恰到好處,讓人氣得牙癢癢卻又拿他沒辦法,當惡作劇得逞,彷彿都能看見狐狸尾巴在身後得意地晃呀晃。
如果僅僅消失兩三日左右的時間,崑西還不以為意,畢竟過於忙碌的生活讓他無法分太多心力去思考,近日他才注意到,秋分之後再也沒見過狐妖。
「都快寒露了。」男人感覺自己如同被精怪解除暗示、從一場長長的夢中清醒,熟悉的身影彷彿本就不存在般,消散於空氣中。
「那傢伙,沒事吧?」發覺自己居然將想法說了出來,甩了甩頭,將奇怪的念頭趕出腦海,重新砍起木柴。極有可能是他多慮了,或許下一秒妖狐就從某個陰暗處跳出來裝神弄鬼也說不定?
目前的他,仍沒有多餘時間或精力去替老妖怪擔憂。畢竟森林即將進入嚴酷的寒冬,還有很多事必須做好預先準備。
***
今夜妖主召集眾妖舉行了秋日祭祀賀節儀式,各部落將獻上新採收的稻穀,由巫師們進行祈福,迎接又一次的秋天來臨,為了向掌管季節的神明祈求豐收。妖主力量強大,但並非不明辨是非的暴君,下決斷時不偏頗自身所屬的部族,尊重天地萬物、對不同部落神靈皆一視同仁的謙卑態度,讓天性自由慣了的妖物們,不僅僅懾服於強者,更心甘情願地跟隨並服從。今年依舊照慣例,由這位德高望重的妖族長者進行開場。
「萬物皆有靈,抱持著尊敬的態度,才能與森林和平共處。」
「立秋,是秋天第一個來臨的節氣。今日森林能生生不息,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皆因為先祖記得遵循古禮,不過度濫墾採集。」
妖主於祭壇前環顧台下,看著密密麻麻來自不同部落的妖族齊聚一堂,滿意地點了點頭。
「有少部分妖族會與人類來往,吾並不反對,人類有許多精巧的工藝與傳承的知識,交流並非壞事。」
「不同部族、種族間互相來往溝通,接納自身與對方認知上的差異,方能穩固妖族的勢力。」
語畢,妖主將儀式交由巫師主持,退至一旁。
感應周遭,那張揚的魔力依舊沒出現,威嚴的大妖不明顯地皺了皺眉。
「上次都告誡過他了,怎麼還是如此我行我素?」
已經有許多妖物啟程前往儀式現場了,但妖狐仍遲遲未動身,他百無聊賴地翻轉手上的長筒,端詳著內部不停變化的繁複花樣,輕觸外部精細的雕刻,玖夜看向窗外,一望無際的天空像是被潑灑了濃墨,襯托著星光更加璀璨,枝葉茂盛的森林沙沙作響,房屋周遭圍繞著大片淡紫色的狐尾草,身體探出窗外,隨手拔起一株尾端毛茸茸的植物,放至鼻子前嗅了嗅。
「這東西究竟哪裡香了?」
許久未見那名男人的身影,近期人類聚落似乎正忙著準備秋收?極有可能被無視在一旁,他並不想自討沒趣。
「辦祭祀真的好沒意義啊,只是妖怪聚集在一塊有什麼好玩的?」
「為了祈求平安⋯⋯哼,求神問卜是弱者才會做的,我可不需要那種東西。」
「見都沒見過的神明,怎麼知道是真的?」狐狸心想著,把玩著手上的植物,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無論妖主如何苦口婆心地勸導他,玖夜對這些習俗仍然不屑一顧,自他成功修煉人形後,已數年缺席祭神儀式。
不,偶爾還是會去的,一切都看他心情決定。
玖夜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轉身看向不遠處。
「尊貴的妖主,有何吩咐⋯⋯?」
一陣風捲起,下秒身影隨即消失,狐尾草輕輕掉落在地上。
***
「這些量、應該足夠了。」
崑西抹去額頭上因勞動而留下的汗水,輕喘了一口氣,將木材用結實的繩索捆好,背起木材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確認太陽的方位。
「天色還早。」他心想。
夕陽西下之前,他的腳程仍足以巡視山裡的陷阱,再帶著糧食與柴火前往更深的叢林,拜訪某位行動不便的老人家,這是冬季來臨前,崑西固定會做的事情之一,不知不覺也持續這麼多年了。木之區域的部落,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不易衰老的人類,而這名離群索居的智者,正是獨自度過近千年時光的長生者。他並非不會死亡,只是歲月在身上極難留下任何痕跡,彷彿被世界淡忘而塵封,與其他避之惟恐不及的村民不同,崑西極尊敬這名具備廣闊見識與睿智思維的長者。
男人沿著崎嶇的山路蜿蜒而上,觀察著路上樹木樹葉,感受溫度下降的幅度更勝以往。
「去年的同一天,這區域的植物應該還沒有變色。」抓起一片葉子端詳,崑西陷入沈思。
「今年看來得準備更多物資,接下來的冬日⋯⋯怕是不好過,畢竟他的腿腳狀況一年比一年差了。」
就在此刻,斜後方有不明顯的腳步聲,窸窸窣窣穿越叢林而來,在無法確定對方是敵是友的情況下,崑西選擇躲進一旁的樹叢,屏氣凝神注意動靜,是兩名小妖,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地聊著天,並沒有發現暗處的他。
「吱吱,這件事我想講很久了,妖主上次氣得真夠狠。」鼠妖一臉餘悸猶存地拍了拍胸脯。
「你說兩個月前那次嗎?我也看到了,玖夜這次要好幾年才能重新化形了吧?」另一名小妖接話,對於自己的猜測頻頻點頭。
聽見熟悉的名字,崑西眨了眨眼,琥珀色雙眸驚訝地瞪大,兩名小妖對話內容令他感到震驚,這並非他預期會聽見的訊息,心中的衝擊感一圈圈向外擴散。
「肯定的⋯⋯如果是我、早就馬上跪地求饒了,這狐狸脾氣也真夠硬的。」
「被燒得看起來半條命都沒囉,硬是不吭一聲。」
回想起當時的慘況,鼠妖打了個顫,抖了抖大大的耳朵,他雖然不那麼喜歡狐狸,但也確實佩服對方的一身硬骨。
「噓——小聲一點,這也不是什麼好事,如果被其他妖聽到就不好了」神經質地捂住對方口無遮攔的嘴巴,緊張兮兮地往四周看。
話語聲逐漸遠去,崑西小心走出了躲藏的灌木叢,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他感覺喉嚨像是梗入了一根刺,哪裡都不對勁。這樣的情緒持續了整路,男人的雙腳機械式地持續爬升、下坡或繞過障礙物的動作,直到聽見有人似乎在遠處喊著他的名字,才恍然抬頭。
「崑西?」老人柱著拐杖,困惑地看著門口的青年,他聽見外頭腳步逡巡,卻沒響起任何敲門的聲音,便出來查看,沒想到一出來就發現,這名壯碩的男子在不遠處的小斜坡上走來走去,一臉發呆的模樣。
崑西愣了下,他並沒發現已經抵達目的地,走下斜坡,微微向老人頷首示意,將身後的柴火卸下,抓起腰間的水壺喝了口,清涼的液體經過了喉嚨,帶走了一些煩悶與躁熱。
「滿臉心不在焉的,究竟是什麼事讓你如此煩惱?」老人接過崑西手上的糧食,阻止了崑西想過來攙扶的手,滿臉擔憂。
「⋯⋯我不知道。」崑西嘆了口氣,心裡默默又補上一句。
「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
軀幹裹滿繃帶的狐妖躺臥在床上,看著高處充滿藝術氣息的彩繪玫瑰花窗,以及排列於正下方數個華麗的鑲嵌玻璃窗,其中一扇旁邊擺放著木桌與躺椅,外頭陽光燦爛,明媚而美好,正適合搭配下午茶享受悠閒的時光。
然而窗戶幾乎都關得死緊,唯一一扇有打開的,也僅僅是為了稍微透氣,才留了大約一指寬的縫隙,些許即將入冬的寒氣鑽了進來,隨即被房內的暖意驅散,壁爐內沒有任何木柴,但火焰仍持續燃燒著,地板隨意散落幾卷卷軸,攤開的紙張上頭繪製數個複雜而古老的魔法陣,一旁便條上用歪七扭八的字跡標示著「傷口」、「疤痕」等。
本應乾淨整潔的屋內,瀰漫著一股濃郁難聞的藥草味,數個裝滿水的木盆隨意擺放在地上,狐妖伸爪拆起繃帶,隨著一層層紗布落下,可看出近乎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除了背部燒傷之外,柔軟的腹部也遭受利爪攻擊,掀開的皮肉翻捲,有些較淺的已長出凹凸不平的結痂,但最深的一道仍可清楚看見血肉模糊的內裏,深可見骨。
「嘖,下手可真狠。」
「下次可不能再惹妖主生氣了呢。」
狐妖將視線拉回身上,略顯惱怒地將繃帶扔在一旁,用盆中的濕布輕柔擦拭著最深的傷痕,布巾隨即被血跡染紅,看著有些怵目驚心。
玖夜是被現任妖主用族規懲戒才變這副德性的,那日,暴跳如雷的妖主,與往常溫文儒雅的樣子大相徑庭,無預警強制召喚了狐妖,在眾妖前直接對他下了幾道禁制,或許妖主原本只想略施懲戒,但自身下意識使用狐火反擊,不小心波及到作為供品的稻穀,眼見祭禮被搞的一團糟,惹得妖主大動肝火,直接下了狠手將他打回原型。
再不耐煩他也無可奈何,畢竟現在缺乏魔力,無法化成人形。不僅恢復緩慢,緊閉的左眼使動作比以往更為遲緩,只能以獸形姿態對傷口作簡易處理,抹上草藥重新包紮便完事,受傷也導致狐妖無法清洗身體,只能以清水擦拭保持最低限度的整潔,看向房中的銅鏡,平時柔順富含光澤的毛髮,已經一撮撮糾結在一塊,毛色也較灰暗不如以往明亮,如此狼狽的模樣,與狐妖往常精心打理的樣貌並不相符。
「真是不像樣。」
「不過,向他人示弱這事我才不幹。」
畢竟當時接受懲罰時,他再怎麼痛苦也不願放低姿態向妖主求情,妖狐也不願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這幅虛弱的模樣,即使傷口不分日夜皆劇痛難耐。
這段時間他早已適應了與痛楚和平共處,並獨自養傷,雖然時不時仍會在床鋪上蜷縮成一團,緊咬著牙關忍受席捲而來的抽痛,蒼白的狐耳無力垂落,小小的抽氣與加重的呼吸聲在屋內響起。恍惚間,他想起了妖主講的那句話。
「不甘心,那就變得更強,強到足以與吾並駕齊驅。」
「我才沒有不甘心。」腦袋昏昏沈沈的,有些累了,疲憊不堪的狐妖輕輕闔上了右眼。
***
「冷靜下來了?」老人擅長煮製各種茶類,崑西端著手上冒著熱氣的茶杯,靠近鼻尖嗅聞著淡淡香氣,淺嚐了幾口,是薰衣草的味道,這種外觀為淡紫色小花的藥草,有鎮定情緒、緩解焦慮、助眠的功用。
他向長者點點頭表示感謝,白髮蒼蒼的老人擺擺手表示不用見外。
「這杯是為了答謝你幫我帶來柴火和乾糧,現在膝蓋狀況不如以往,沒辦法靠自己打獵囉。」狀似滿臉遺憾地拍拍腿,老人哈哈大笑。
「我再去幫忙找其他草藥。」崑西皺眉思索著不同的藥方。
「你就別多操這個心了。」老人重重拍了下青年壯碩的肩膀,語調一轉,「所以是什麼事讓你如此煩惱?」
金捲髮的青年輕輕啜了口,放下茶盞,琥珀色的雙瞳靜靜看著水面,透亮的日光自窗外揮灑而入,清澈見底的茶水反射著星點光亮,漂浮的乾燥花草緩慢旋轉而沈澱。
「我有一名認識很久的⋯⋯朋友,最近整整消失了兩個月,今天才得知原來是意外受傷。」
沈吟了片刻,崑西到現在才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極難界定,看似是玖夜單方面闖入了他的日常,但不知不覺,他也開始習慣那隻滲透進生活中每個角落的狐狸,交流與溝通需建立於雙方良好的對話之上,他們之間能維持這麼長時間的交集,某部分也是崑西默許的。
微涼又醉人的化形夜,看似更拉近了雙方的距離,但隔天狐妖卻隻字未提。時至今日,他們一直維持著剛剛好的關係,某種點到為止的疏離。
「你去看過他了嗎?」老人轉身端起火爐上煮沸的熱水倒入茶壺,行雲流水般地將雙方杯盞的茶水補滿,沒灑出任何一滴。
崑西搖搖頭,事實上他腦中仍是一片亂麻糾纏不清,但依照對狐妖平時的了解,很有可能讓他吃閉門羹。
「還沒⋯⋯他自尊心很強,應該不會讓人進屋探望。」
「但如果、我能早點注意到異狀就好了。」
不,這些都是藉口,他不是沒有發現,但這段時間自身確實因為忙著準備過冬,而選擇性忽視了許多明顯的跡象。
茶煙氤氳繚繞,淡雅的香氣緩緩縈繞於室內,老人視線聚焦於矮桌上泛黃的相框,相片裡有著笑得燦爛而年輕的他,另一側的身影則被透明玻璃上蒸汽凝結的水滴掩蓋而模糊不清,凝望片刻,轉頭看向一臉懊惱的男子。
「其實,你只需要誠實面對自己的想法,告訴對方。」
「他可能不會接受你遲來的歉意,甚至臭罵你一頓。」
「但這份珍貴的心意,終究會傳達至對方的心中。」
柔和卻鏗鏘有力的字句,在崑西心中不停旋轉擴大,掀起一陣不可忽視的波瀾,他迎上老人的視線,輕輕點了點頭。
「謝謝您,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不過,我需要和您借用一些⋯⋯」
目送青年身影逐漸隱沒於山坡的另一側,老人嘆息般的低語,隨著吹來的風飄散至遠方。
「畢竟錯過,就真的只能錯過了啊。」
「他⋯⋯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呢?」
***
原先穩定的腳步,隨著時間而染上了說不清楚的衝動,青年修長有力的雙腿大步沿著崎嶇的來路奔馳,偶爾被石頭絆住踉蹌不穩、用力撥開擋路的茂密樹叢、躍過涓涓細流的小溪,這些都無法成為他的阻礙。禽鳥被他的腳步聲驚嚇到撲騰著翅膀飛起、躲藏在灌木叢中的兔子長腿一蹬跳到了樹上、松鼠趴在樹幹上好奇地探頭望向騷動來源。視線周遭的景物迅速地倒退,風刮在臉上有些刺痛,細碎金色捲髮被吹的混亂,胸口因激烈奔跑而明顯上下起伏。
崑西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引起了多大的騷動,他只是一往直前地、繼續朝記憶中長滿了狐尾草的方向跑著,複雜的情緒自胸膛升起,壓得他喘不過氣,無論是什麼樣的話語,他一定、必須得找到玖夜,親口向他述說。
喘息著爬上陡坡,大片紫色毛絨的植物海映入眼前,隨風交錯搖曳著,張揚而美麗的姿態與某位狐妖給人的感覺不謀而合,被茂密的狐尾草緊緊包圍,一棟典雅的木造建築矗立於其中,鑲嵌著數面復古的彩繪玻璃窗,木門上刻了繁複的雕花紋路,然而緊閉的門窗,與長勢驚人、遮掩門前小徑的茂盛花草,崑西不禁懷疑,這間屋子的所有者是否已前往他不知道的地方。幸好仍感應到屋內有另一位魔力擁有者,但跡象微弱。
輕柔撥開草叢,小心地踏在植物之間的空隙向前邁進,那團魔力離自己愈來愈近,再往前就是狐妖的私人領域了,崑西感覺自己如同不請自來的客人擅自造訪,而屋子的主人肯定不會歡迎他,他有些猶豫該不該踏出下一步,但說實話,與其糾結這些,狐妖的狀況更是令人感到擔憂。
「都這麼近了⋯⋯仍感受不太到他的力量。」
閉上眼仔細探察,魔力微乎其微,甚至比他自身還弱上許多。狐妖不吝於展現自己的強大,幾乎不會壓制住力量,目前的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
「這傢伙現在⋯⋯身體狀況不太好。」
揮開擋在眼前的最後一株狐尾草,位於建築物高處的彩繪玫瑰花窗完整映入眼前,以紫色為主體的鑲嵌玻璃組合而成的放射狀鏤空設計,帶了點復古且神秘的韻味,華麗的玫瑰花窗底下有數個較小型的窗戶,同樣鑲嵌著彩繪琉璃,每扇花紋各有各的特色,讓人不禁歎為觀止。房屋主人想必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尋得擁有如此精巧手藝的工匠。
崑西看向位於邊緣的那扇窗,開了點微乎其微的縫隙,他走了過去,感受淡紫色的魔力愈來愈接近,當距離剩三步左右,有些睏倦、帶著點鼻音的話語響起。
「⋯⋯是誰?」
抬起手打算輕敲窗戶的獵人聞言頓了頓。
「我是崑西,玖夜你受傷⋯⋯」有些遲疑地回覆,訝異於對方居然感應不到他,面對不同於以往的狐妖,崑西突然不知該如何鋪陳自己接下來的對話。
「你來做什麼?」聽見回覆,房中那狐狸一改先前慵懶的態度,語調忽然變得尖銳,嗤地一聲笑了。
「怎麼,你是特地來取笑我的嗎?」
「玖夜,我不是⋯⋯」
隔著一道薄薄的木材,仍能想像得到男人百口莫辯的蠢笨模樣,但狐妖並不打算留給他任何談話的空間,隨手揮出一道結界,想向前再踏一步的男人,被無形的牆壁阻擋彈開,肌膚與結界相觸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可惜你來晚了,看不見我前段時間更狼狽的樣子,是不是覺得很可惜?」紫狐強撐起身子,冷笑著繼續吐出惡毒的話語。
「我沒有⋯⋯!」青年著急地反駁。
「沒有,是嗎?」
「那⋯⋯隔了這麼久才來的你,究竟有什麼要事呢?」
爪子上燃燒起紫白色的火焰,一掌拍出,那是狐狸最擅長使用的法術之一,雖然火焰範圍比起之前縮小很多,但用來趕走這名無禮的闖入者仍綽綽有餘,狐妖用綁著繃帶的左眼看向窗戶,一字一句用力說著。
「人類,無論你接下來要說什麼,注意好用字遣詞,你只要踏錯一步,就必須直面承受我的怒火。」
「如果你沒有重要的事⋯⋯在我發怒之前,快點滾吧。」
「我提醒過你了。」
看著眼前閃爍的紫色狐火,窗外的青年向後退了一小步陷入沈思,他不認為狐妖是真的生氣。
受傷的野獸會積極主動地攻擊附近的任何生物,達到擊退入侵者的效果,實際只是用張牙舞爪的外表掩飾身心的脆弱,如同這隻孤傲又倔強的狐狸,為了爭奪談話主控權烙下狠話。
他也可以轉身離開,但崑西有種奇妙的預感,此時如果錯過了把話說清楚的機會,或許很難再有機會說出口了,果斷抬頭望向色彩斑斕的窗戶,夕陽餘暉照耀玻璃反射著耀眼的光芒,讓他忍不住微微瞇起有些刺痛酸澀的雙眼,心中一聲嘆息。
「我們⋯⋯認識時間也不算短了。」
「你是重要的朋友,我不可能忽視你。」
「我幫你準備了點東西,不夠的話我過幾天再拿過來,就不進門打擾你了,好好養傷。」
玖夜一直仔細聆聽著外頭的聲響,話語一字不漏地進了他的耳內,思考著話語中的含義,正決定回話,卻被一陣窸窸窣窣打斷,有什麼東西被小心地放在門口,腳步聲逐漸遠去,緊繃的身子終於放鬆,輕輕嘆了口氣,慶幸對方沒有執意要進門,卻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沒關係,這傢伙本來就很固執,明天肯定也會來的。」
將東西拿進屋內,是一只有些陳舊的木盒,盒子裡頭裝了一些排放相當整齊的瓶瓶罐罐,拿起一瓶端詳,上頭還細心貼了紙製標籤寫明用途,其他罐也是如此。
「刀傷?燒燙傷?骨折⋯⋯?」給他這些要做什麼?因為他沒講過受了什麼樣的傷,乾脆將所有傷藥都送來給他?
「多此一舉。」本想不屑嗤笑一聲,但止不住嘴角上揚的角度,心中湧入暖流。
「噗,傻的可愛。」
時間又過了幾日,鬱鬱蒼蒼的狐尾草之中清出了一條平坦的小徑,而那最後的一扇窗半敞著,一些模糊不清的說話聲飄出,屋外牆角放著幾捆木柴,水井旁的木桶,未乾的水痕閃閃發光,
氣溫逐漸轉涼,候鳥早已遷徙至更溫暖的南方,留在原處的他,察覺這次的冬天似乎增添了些溫度,不會那麼難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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