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乾消失了,艾格尼絲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
不見的東西沒有再去尋找的必要,她很快將注意力放到自己身處的陌生環境。周圍的人群很多,密集的交談聲讓她感到舒適與滿意,正打算到處看看,便敏銳地察覺到一股自角落而來的視線。
「你好。」艾格尼絲先打了招呼,接著才聽從對方的詢問在身上摸索,最終從口袋裏捏出一張硬紙卡,「我有,你為什麼沒有。」
她看向青年的衣服,嘗試找到可能藏有東西的地方。
「你好。」
對方的提問讓安特想了三秒鐘。
「好問題,或許我們其實有哪裡不一樣,只是我還不知道?比方說,我其實不屬於這裡?」
他當著少女的面嘗試推開落地窗,或是走上樓梯,或是拍拍那些正在哭泣的人們,但顯然都失敗了,沒有獲得任何成果。
「好吧,我也不清楚。但至少我記得我的名字,安特,你呢?」
「你好,安特。」她用卡片指指自己,「艾格尼絲。」
看著青年嘗試對周圍環境造成影響,很顯然是無果的,然而艾格尼絲喜歡現在這個到處都是人的環境,暫時還不想離開。
她想既然交換了名字,自己和對方便能以同伴相稱——所以她極其自然地挽過安特的手,以彆扭但是堅持的姿勢將卡片對折。
「分你一半。」分享是美德,可以對朋友這麼做。
「你好,艾格尼絲。」
安特發覺自己很熟捻地被挽上,於是也下意識地調整了下自己手臂的高度讓對方可以更舒適的架著,並用另一隻手拉過了對折的卡片一角。
「我看它有切線,我們大概可以撕成一人一半。上面的資訊好像是一樣的。」
於是安特把卡片撕成兩半。
「這應該是慰問卡,樣式跟內容都像,應該是要讓人填寫的。這上面還有寫著一串字,『獻花須穿著正式服裝。慰問卡交給工作人員前,別忘了簽名。』,艾格尼絲,你怎麼看?」
艾格尼絲捏著屬於自己的一半卡片,邊研究邊認真地聽著安特的解釋。雖然認得出詞彙,但是上面提及的獻花和正式服裝是指什麼,腦袋裡沒有足夠的概念讓她理解這些,所以她遵循了以往的慣例,那就是不懂就問,「獻花和正式服裝指的是什麼。」
前者還可以理解,是找到花然後送給某個人、以現在的場合來說大概會是死者。至於正式服裝,艾格尼絲低頭看了看深色長裙和綁帶靴,覺得是挺好看的一套衣服,可和在場的中人們顯然不同。
「我們去找正式服裝。」她拉著安特開始滿場走,偶爾傾身向前去觀察似乎將他倆當作是透明物的其他人,「還有簽名的筆,還有花。」
要找的東西可真多。
「獻花……有點像是獻上祝福?雖然死者已經離開了,但讓他們的最後一刻在能在由花形成的祝福中環繞且離去,簡單的說就是化成實體的悼念吧,花是給死者的,慰問卡是給死者家屬的。大概是這樣子。花通常是白色,或是死者喜歡的花,數量越多,就像是仍然記掛著死者的人越多,也會讓被留下來的人感到安慰,會有『我不是一個人,還有這麼多人想著他。』的感覺。」
安特被艾格尼絲拉著到處走,找東西的同時順便講解了下他的認知。
「一般的葬禮,正式服裝應該就只是希望打扮正式一點的要求,怕有人穿個背心拖鞋就來葬禮吧。不過這裡的要求感覺應該是更嚴格一點的,因為你看那些人穿得都一模一樣。」
他指了指所有看起來像是賓客的物體。
「換衣服,然後來寫。」艾格尼絲點頭表示明白,隨後開始和新同伴的搶奪衣服計畫,然而很顯然這不是一條正確的道路,在目睹賓客以無法解釋的現象在手中消散之後,她有些不甘願地放棄了原本的想法。
至少知道這些形似人類的東西是可觸碰但是不可改變的,不失為一項收穫。
「我們可以先找筆,安特。或是你知道衣服在哪裡。」她站在原地東張西望,捏著紙卡思考著是不是該先拿到什麼就做什麼,畢竟四周實在難以分辨哪裡是哪裡。在艾格尼絲的認知中,衣服通常放在更衣室或是衣櫃,至於像這樣的挑高大廳,對她來說太陌生了。
她重新挽起安特的手,把對方拉往自己直覺選擇的方向。其實只是在亂走而已。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就像尋寶一樣,這裡能藏東西的地方我想也不多……找到了。」
說著說著,他就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找到了一扇門,門裡有著大量的相同衣服,還有點空間,看起來可以順便當作更衣室。
「艾格尼絲你先換吧,我順便找找看筆在哪裡。」
艾格尼絲沒有推辭就進了安特找到的小房間裡,裡面的衣裝款式完全相同、不需要挑選,在抓到自己合適的尺寸後她很快換裝完畢,拎著自己原先的洋裝走了出來。
「裡面沒有地方掛衣服,安特。」她提醒同伴,看樣子是原本想要把衣服留在裡面、卻找不到合適的空位置物,只好就這麼胡亂地拿在手裡。尷尬的是戴上頭紗,艾格尼絲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清路。
「你找到筆了嗎。」她還記得要寫祝福語,「我可以幫你拿衣服。」
「找到了,也寫好了。」他亮了下手上的卡,上頭用花體英文寫著「願你擁有永遠的安寧」。
他把剛找到的筆拿給艾格尼絲,順手接過了對方的衣服,問著:「我進去換,然後跟我的一起放在這間房間裡?這樣我們之後如果要一起回來換應該不會找不到,妳應該把重要的東西都帶在身上了吧?」
他確認後,走進狹小的房間內,不一會兒就換好滿身和其他路人相同的衣物走出。
「寫好了嗎?」
趁安特進入小房間更衣,艾格尼絲端詳著手中的小卡,在貧瘠的祝福語詞庫中認真地思索,最後在上面一筆一畫寫下了一路好走,最後滿意地將它舉在半空中揮了揮,讓墨水乾得更徹底一些。
「寫好了。」待青年也換好制式的服裝出來,她認同了對方將衣物放在一起的提議,將字卡展示給對方,「我們去送花,安特。」
「好,走吧。」
安特繼續像方才一樣讓艾格尼絲勾著,兩人繼續在這個方才走了一半,算是寬敞,但實際可以移動的空間並不大的地方繞了繞,發現了樓梯上不去,又發現了玻璃外的風景似乎也是假的——因為他們倆人看到的截然不同——最後在座遠處的門口發現了一張長桌,桌上放滿了花束。
「應該就是這個了。」安特拿了兩束,一束遞給了艾格妮絲,「獻給妳,在身陷奇境中依然保持冷靜的女士。」
修剪得整齊的花束用專門的白紙包裹,浮雕一樣的壓紋讓艾格尼絲研究了許久,才終於理解那是單純的包裝設計,不是什麼帶著意涵的暗語。她捧著花束看向安特,在聽見青年的描述後搖了搖頭,「不是獻給我的,安特。」
「我還沒有死。」她說,「但是謝謝。」
艾格尼絲清楚地記得要將小卡送給死者,但是不確定是否該連同花束一起交出去,拿了花束之後不是很好做出挽上手臂的動作,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走在安特斜後方半步的距離,好確保自己與對方不會突然失去彼此的蹤跡。
「朋友一起獻花。」她提議道,指向講台前堆成小柴堆形狀的花朵們。
安特笑了笑。
「是的,我知道。」但他也沒有解釋,在收到感謝的言詞後眨了眨眼睛。
潔白的花束堆成了小山,為什麼需要做這種事情呢?安特看著花堆心想。
他其實一直不懂為什麼要讓生者以剪下鮮活的生命的方式來去弔唁死去的靈魂,被放在墳前的那些花終將枯敗,與棺材內的死者一同,像是這些收集來的生命也只是另外一種柴薪,為了懷表紀念與悔意而被消耗著。
他看著艾格尼斯獻上了花,自己也跟著一起。
而後,花如香風。
花香突然在原本毫無氣味的大廳中炸開,伴隨著樂音。
那名掩面而泣的女士走了過來。
「典禮好像要開始了。」
「走吧?」安特對著艾格尼斯伸出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