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只記得收下了灰髮少年的餅乾,然後就……」對於其中的蹊蹺毫無頭緒,拉潔爾稍稍皺起眉頭,將從口袋掏出的慰問卡撕下一半遞給對方。
「你知道這是誰的喪禮嗎?這麼說或許有點奇怪,但我完全接收不到關於死者的任何資訊,像是刻意被排除一樣。」
總覺得這種詭異至極的情況跟「那種東西」脫不了關係,他提醒自己保持戒心;畢竟眼前這名男子若不是同樣遭受牽連,就很可能是必須「特別留意」的存在。
灰髮少年。關鍵字讓安特停頓了一秒,但他沒有追問,只是接過卡片。
「我對此也並不清楚,所有資訊像是都被刻意遮掩起來了,這或許是最後我們會需要知道的答案,也說不定是離開的方法。」
安特看了下慰問卡。
「不過這裡看起來倒是有其他事情要做就是了。」他指著卡上的文字給人看,「順帶問,怎麼稱呼?我叫安特。」
「拉潔爾。」見對方暫時沒有太過可疑的舉動,他禮貌回報了自己的名字。
「獻花、服裝、留言卡、簽名……簡直像是要我們參與這個喪禮。我們對主人一無所知,只是要求形式上配合而已嗎?真不明白有什麼意義。」他盯著手裡的卡片叨唸片刻,隨後抬眸望向安特。
「這裡有正裝可以替換嗎?」拉潔爾不太確定對方是否有在這裡更衣,但他確定自己這身便裝即使放寬標準仍離正式二字有著好大段距離。
「除了惡趣味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安特看著四周。
他不只一次面臨過類似的狀況,不可明說之存在偶爾會弄出一個真實的環境、弄出這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人、又弄出這些規則,然後看著人類試圖逃離,或是逃離失敗後被一點一滴污染。
他難以理解那種存在到底在想什麼,但光是去思考他們的邏輯,就是一件危險的事。
「但經驗來說,跟著『規則』是安全的。走吧,我們找找看哪裡有衣服。」
安特帶著拉潔爾繞了幾圈,卻翻來覆去,只能勉強找出一套男式的喪服,上下的幾件全都是女式的。
安特看著那著大小剛好的男服,又看著幾件偏小的女服,沉默的用眼神看著拉潔爾。
「……好吧。」
眼前男人高壯的身材怎麼看都塞不進相對窄小的布料中,拉潔爾很快就接受了這殘酷的現實。他隨手抽走其中一組女用套裝,和對方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更衣,想辦法將那些繁複的衣料或配件統統往身上套,帽子也換了一頂。
「抱歉,拉鍊可以麻煩你嗎?」
片刻後,他有些困窘地收攏髮絲背過身子,腰後的拉鍊高度只上升了幾公分,展示著青年努力過的痕跡;他白皙過頭的背脊上隱約能見淡青色的圖案,即使被布料遮住些許,仍能聯想到下垂的羽翼。
「樂意效勞。」
安特伸手替拉潔爾把拉鍊拉起,在看到淡淡的青色圖案時微愣。
他「知道」誰會有這個東西。
對方被捲入如此奇怪的狀況下仍然很冷靜的態度立刻有了明確的原因,或許這不是他的第一次。但安特並不確定在目前的場合下,戳破這件事究竟是好是壞,也有可能他的組織或是他的身分在此時此刻說出並不是個好主意,樹大必有枯枝,他可不覺得舊日月宗裡都是好東西,他很有可能會被認為是那些無視人權、買賣戴環者的惡徒。
「你有胎記呢。」安特決定只是淡淡帶過,眼神輕輕掃過帽子。
他也去換了衣服,換好後用閒聊的口氣對拉傑爾說著。
「雖然這裡很奇怪,不過,看起來對我而言有一個好處:這裡似乎沒有螞蟻到處亂爬。」
「你眼力很好。雖然看過的人不多,但大部分都以為是刺青。」
拉潔爾本來確實想在安特有任何反應時以刺青的說法糊弄過去,但對方卻直接判斷那是胎記;即使排除戴環者,這麼大面積又圖案鮮明的胎記應該仍是非常少見的。
男人僅是說出無意中的猜想?又或是真知道些什麼?拉潔爾無法定奪,只得回拋了句半是試探的應答。
「你的住處很多螞蟻嗎?試過除蟲服務嗎?」他接著延伸了對方的觀察心得,四處張望時搜尋著可領取鮮花的地方。
「刺青通常形狀會比較明確或是有目的性吧,像是蝴蝶、骷顱頭、獨角獸之類的。」
他隨口說著,不打算直接戳破這件事,但也不打算讓對方多做猜疑,所以乾脆隱諱地說了自己的。
「住處是我拚死守衛的淨土,所以目前雖然偶爾有,但好在不多,每次都能及時消滅。但其他時候我很難避免自己一直吸引它們,我有時候甚至懷疑它們能聽懂我的話。」
他點了點自己的墨鏡,接著順手也替自己換上了衣服,接著看向不遠處白色桌子上的筆,拿起簡單幾筆,率先寫好了慰問卡。
當男人提及是自己「吸引」了那些螞蟻,拉潔爾無可避免地聯想到了某個詞彙。藍紫色的目光隨著指尖輕點直直望入那對透紅的鏡片,這才注意到修長眼眸中深淺不一的瞳色。
是恐水人嗎?
意會的拉潔爾雙眸微睜,但隨即眨眨眼水過無痕。既然對方也是守密人,那知曉戴環者的特徵就不怎麼意外了,他甚至懷疑兩人同時被捲入這個空間,說不定就和這唯一的共通點有關。
見對方寫起卡片,他從不遠處的花籃中取來兩枝分別綁上白絲帶的新鮮百合,將其中一枝遞給安特,接著也彎身在慰問卡上留下禮貌的致詞與簽名。
「我有個朋友跟你有類似的困擾。他的做法是把自己弄得像棵行走薄荷草,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也可以試試看。」
鑒於安特的言行舉止至今都無任何冒犯踰矩,拉潔爾同樣選擇不為彼此的身分多做反應,只希望兩人都能順利脫困。
行走薄荷草?安特笑了下,接過花朵後輕嗅。
毫無氣味。像是假的,觸感又是真實的。
「那太沒有風度了,我還指望靠香味的賀爾蒙能吸引人呢。」
他身上確實帶著香水味,並不濃烈,是苔癬與霜風的氣息。
他跟著拉潔爾的動作,把花朵放到了講台前,接著把寫好的慰問卡交給了講台旁的工作人員。
「雖然我覺得你不用香水應該就很有市場……但時髦的人果然不會放棄加分機會吧。」
安特打趣的說詞讓拉潔爾不禁泛起微笑。男人英俊高挑的外貌及俐落有型的穿搭在青年眼中已經是模特兒等級,他猜想對方說不定很受歡迎,只是態度十分謙虛。
當拉潔爾也跟著安特把卡片交出去的那瞬間,一股涼風略過了他們,接著是落葉沙沙的聲想與柔軟的觸感似乎出現在他們腳底。
音樂響起。
「哎呀,葬禮好像要開始了呢。」
「千萬小心。」安特對著拉潔爾說。
在場景開始奇妙地轉換時,拉潔爾感覺踏上了雨後的泥地,鼻尖拂過濕潤的草腥味,將身旁男人親切的提醒一併稍往耳畔傳達。
「嗯,你也是。」
面對未知的後話,拉潔爾同樣保持著戒心,希望這場葬禮會平淡無奇地畫上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