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壓下大腦的不適,伊登低頭看著手裡的紙條,可能是對方扔的有些隨意,紙張上充滿皺摺。
「神職人員......」伊登有點想笑,他也確實笑出聲來,短促的笑聲聽上去有些諷刺的意思。
接著他抬起頭,將手裡的字條遞給朝自己搭話的男性。
「看起來我們得靠自己弄清楚現況了。」
他指的是剛才男子朝神父對話卻被無視這件事。
「顯然是的。」
安特接過紙條,視線在閱讀完望向了青年。他打著綠色領帶、穿著米色大衣,藍色的眼睛看起來很溫和,但方才的笑聲並不是那樣子的。
「請問你對此種狀況有過經驗或是了解嗎?你認為方才與你搭話的人是什麼?他的話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安特又看了看附近。
「還有這張紙,上面說著的內容,你覺得跟我們有什麼相關?」
「你是指模仿神職人員的經歷,還是突然被帶來參與密室逃脫的體驗?」伊登聳了下肩,雖是在表達自己的無奈,他臉上的笑意卻讓他看上去不像是真心覺得困擾:「很遺憾兩者我都沒有,不過我們還是能嘗試透過現狀去理解我們正在經歷什麼。」
他環顧著四周,接著補充:「畢竟情況未知的時候,我會建議先按照指示行動,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現在我們能確認的訊息有幾個:『神職人員』、『正確的服裝』、『詠唱聖歌』與『誦念經文』,而剛剛穿長袍的男性說我們是菜鳥,代表我們在他眼裡與他處在同一個體系。」
歸納訊息後,他看著眼前青年的雙眼。
「也就是說,我們需要準備與之相符的服裝,還要找到聖歌與經文。」
「你有什麼想法嗎?」
「如你所說,我覺得這是最佳解法。我建議我們打開這裡所有的櫃子,找出我們能替換的衣服。」
安特說著,手卻不小心揮到了原本擺在桌上的玻璃花瓶。花瓶倒了,水灑了出來,安特把花瓶扶正,但那些水卻已經回不去了,正當他還在思索是否該找條布來,神奇的事情在他們眼前發生——水消失了。
而玻璃花瓶裡的水緩緩上漲,回到了原本的水線。
他挑眉。
「神蹟或是魔術?選一個。」
「若是前者,也許現在我該呼喊一聲『耶穌再臨』?」
伊登笑著回應,他不信神,但不代表他對宗教一無所知,他走到安特旁邊,像是驗證一般伸手將花瓶再次推落。
「也許這代表我們無法破壞場景,只能改變特定的物品,去演繹一場戲劇。」
他笑了笑,環顧四周,接著根據對方的建議翻找起旁邊的櫃子。
「更正一下:也許我們在進行的不是一場密室逃脫,也並非是一次拙劣的模仿,而是在出演一齣劇目。」
「那麼,演員是否該換上戲服了?」
伊登拿起一件制服,轉身問道。
被男人推倒的花瓶也重複了和方才同樣的遭遇。
安特望向對方,用詠嘆調念起:「『死了;睡著了;什麼都完了;要是在這一種睡眠之中,我們心頭的創痛,以及其他無數血肉之軀所不能避免的打擊,都可以從此消失,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局。死了;睡著了;睡著了也許還會做夢;嗯,阻礙就在這兒:因為當我們擺脫了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後,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將要做些什麼夢,那不能不使我們躊躇顧慮。』」
「喔,我的奧菲莉亞,不要忘記替我懺悔。」
他說完,戲劇化地鞠躬,接著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他灰白色的手套配上黑色的大衣特別顯眼——拿起一件神父服,再次戲劇化地嘆了口氣,很快找了個地方換上,重新與人會合。
身上的衣服明明寬鬆,卻讓安特有種被緊縛般的不適感,他下意識一直拉著珠鍊,又扯著鈕扣或是衣角。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伊登笑著應下,他站起身,將身上的大衣脫去,隨意地在現場就將衣服換上,似乎不是很在意被人看見換裝的過程。
同時,也許是注意到青年明顯不適應的反應,伊登在彎腰從櫃子裡翻出經文本與詩歌本的時候笑了笑。
「——據說,神父服領口的這一塊羅馬領又被稱作『狗項圈』。」伊登用指尖輕點領口那塊白色的塑膠:「用來提醒神父你是上帝的狗,記得謹言慎行。」
說著,他隨意翻開經文本,並找到其中一段唸了起來。
「『你將要受的苦你不用怕。魔鬼要把你們中間幾個人下在監裡,叫你們被試煉,你們必受患難十日。你務要至死忠心,我就賜給你那生命的冠冕。』」
「條件還真嚴苛。」
伊登笑了一下。
安特更討厭那塊領子了。
「但項圈依舊管不住慾望骯髒貪婪的狗。」他像是在罵著自己又像是在罵著誰。
他也同樣討厭唱詩班的那套衣服。恨不得用火燒、用刀剪,直到所有布料都碎裂,變成塵埃。
他從對方手中拿過經文,隨便也念了一段:「謹 守 訓 誨 的 , 乃 在 生 命 的 道 上 ; 違 棄 責 備 的 , 便 失 迷 了 路 。」
闔上經文後,他諷刺般開口:「奧菲莉亞,來吧,最後的詠嘆調。」
「願我最後的結局,不會是從楊柳樹上摔進溪水中溺斃而亡。」
調侃似地回道,伊登笑著翻開詩歌本,實際上他並沒有因為被以悲劇文學中的女性名字稱呼而感到不悅,相反,他還算喜歡這種象徵意象。
翻了幾頁,伊登發現自己並不擅長看譜,不是不能夠理解,只是要依照簡譜上的符號發出相對應的音節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隨意翻開一頁,嘗試哼唱了幾個音符後,無奈地將聖歌本交給對方。
「抱歉,你的女神並不擅長歌詠,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請你起個音,好讓我嘗試模仿一下?」
安特看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去做,或是不去做,這是個問題。」
他拋棄了很難笑的冷笑話雙關,認真唱了起來,「You shall cross the barren desert,but you shall not die of thirst.You shall wander far in safety though you do not know the way♬」
「如何?可以嗎?不然我的奧菲莉亞我就要換角了。」
伊登笑了笑。
「那還真是遺憾,希望我不會失去這個角色。」
說著,伊登照著對方哼唱的旋律重複了一次。
「You shall cross the barren desert,but you shall not die of thirst.You shall wander far in safety though you do not know the way.」
「這樣應該就行了?所以我才覺得他們很沒有找人的眼光。」
是在說最一開始,他那一瞬間充滿嘲諷的笑意。
他是個無神論者,要接手神職人員的位置還是有點難為自己了。
「會嗎?我覺得到目前為止你都還挺好的,那鬼東西我不知道,至少我是滿喜歡的。」
安特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正想詢問,一股冷風卻突然撲上他的臉。
他口裡吐出的氣息瞬間成了白煙。
那名神職人員再次出現。
「練習完了嗎?等等準備上場!」
接著音樂響起,急促而連續的琴鍵敲擊,像是打顫的牙齒。
安特眼前突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