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之憾
2020东京奥运已经结束一个月,马来西亚代表团在本届奥运只能从脚车麒麟赛和羽毛球男双拿下一银一铜。对比2016里约奥运,马来西亚从跳水、羽毛球和脚车项目摘下4银1铜的史上最佳奥运成绩,本届战绩显然失色不少。
本文将集中讨论,被寄予厚望的跳水队,为何最终无缘颁奖台。
2012年伦敦奥运,来自砂拉越的潘德雷拉在10米女子跳台决赛表现出色,一举拿下铜牌,这也是马来西亚第一面女子选手所获得的奖牌,以及第一面羽球项目以外的奖牌,是为历史性的一刻。
潘德雷拉(右)在2012年奥运为马来西亚赢得历史上第一面奖牌,这也是亚洲跳水历史上第二个国家获得此项殊荣。中为08年与12年奥运的的中国金牌得主陈若琳。
2016年里约奥运,张俊虹与潘德雷拉表现杰出,为马来西亚拿下第一面羽球以外的银牌,消息传回大马,全国欢呼。
2016年里约奥运,马来西亚跳水队再接再厉,潘德雷拉与来自霹雳怡保的女将张俊虹力压世界列强,最后只输给中国梦之队,合力拿下10米女子双人跳台银牌,第一次在非羽球项目抢下银牌,再次写下马来西亚奥运新的一页。
2020年东京奥运,跳水队在赛前一直被认为至少有机会拿回至少一面奖牌,但无奈最后无功而返。
曾经的世界之巅
2016年里约奥运夺得银牌之后,原本马来西亚跳水队形势大好,以杨祝梁为首的教练组也信心大增,誓要把马来西亚跳水队推上世界之巅。
2017年7月,张俊虹在布达佩斯的惊天一跳,击败了中国队的奥运金银牌得主任茜与司雅杰,加拿大的奥运铜牌得主梅根本菲托,以及朝鲜的卫冕世界冠军金国香,拿下了含金量最重的世界冠军,国际泳联用"震惊"来形容她的胜利。
张俊虹登顶世界冠军,证明了马来西亚能够与世界列强一争千秋,不再甘愿屈就于亚洲第二跳水王国。
张俊虹2017年击败中国奥运金银牌得主拿下世界跳台冠军的视频,张俊虹夺冠震惊国际跳水界,这也是马来西亚历史上首面世界锦标赛跳水金牌。
杨祝梁教练(上),张玉昆教练(下)
炒掉功勋教练种下败因
无奈,正当跳水队崛起时,管理层做出不与功勋教练杨祝梁续约的决定,直接导致了马来西亚跳水队陷入困境,在2018年还能勉强靠潘德雷拉与张俊虹在双人项目维持马来西亚的跳水竞争力,但2018年代总教练张玉昆离开后,队伍表现就一蹶不振。
杨祝梁和张玉昆的离开,是一个拥有超过10年稳定训练体系的终结,而管理层似乎忘记了,这个训练体系曾培养出来多少世界级的荣誉,却在一个“没有使用体育科学”的罪名下,将功勋教练停职,种下如今的败果。
杨祝梁2017年12月确认不被续约后,受Astro AEC访问时,悲从中来在现场流泪,看得出他对马来西亚跳水队拥有深厚的感情。
虽然不被续约,但杨祝梁与马来西亚的缘分却还没有结束。
张俊虹在2018年亚运前夕受伤,修养了一年多后,向国家体育理事会申请到中国回到杨祝梁麾下做一个短期的伤后复出训练计划以冲击奥运资格,国家体育理事会向张俊虹开了绿灯,两师徒再续前缘,但这次杨祝梁是以"雇佣兵"身份带领张俊虹,随后因为疫情缘故,两人再回到大马继续训练。
但没想到此事件却引发现任跳水教练布洛克的怒骂,布洛克是当初杨祝梁不被续约后,泳总从澳洲聘请回来的跳水教练,并宣称布洛克会用体育科学训练跳水员。
布洛克指控张俊虹背弃了跳水队,还说杨祝梁是毒药,杨祝梁不甘指责展开反击,声称没有听过布洛克的名字,不知是跳水界的何方神圣,跳水队也因此加深分裂,现有国家跳水队与杨祝梁和张俊虹两人形同陌路,任何跳水队大合照也不会有杨祝梁和张俊虹在里面。
泳总2018年聘请回来的澳洲籍教练克里斯布洛克公开抨击杨祝梁和张俊虹,掀起风暴。
泳总毫无夺牌战略
布洛克的公开开炮加深了跳水队的裂痕,甚至影响了整个跳水队在奥运的备战工作,包括战略部署和选手配置。
如果泳总有稍做数据分析和战情研究,应该知道在所参加的女子三个项目里(单人3米跳板、单人10米跳台、双人10米跳台),最有机会夺牌的其实就是双人10米跳台。
女子单人3米跳板,马来西亚不曾在世界锦标赛、世界杯或奥运会进入过前三名,虽然诺达比打在本届奥运表现不错,拿下第四名,但与铜牌得主得分还是差了将近20分,马来西亚在这个项目里始终是第二集团。
因此,夺牌的机会应该寄望曾经在世界赛和奥运会都拿过前三名的单人和双人的跳台项目,而纵观潘德雷拉和张俊虹的状态和备战情况,应该不难分析出双人跳台其实会比单人跳台夺牌的机会更高。
首先潘德雷拉近几年在单人赛状态起伏很大,要在单人赛突围拿奖牌其实不易,2021年5月拿下的世界杯冠军是在中国与澳洲队缺席下获得,许多队伍也把该世界杯当成入围奥运的跳板,因此参考价值不高。
2017年世界冠军张俊虹虽然成功在世界杯跳出预赛第一名入围奥运,但是她毕竟才伤愈不久,世界杯是她三年内的第一个比赛,苛求久疏战场的她在奥运单人赛冲到前三,也过度理想化。
因此要在本届奥运跳水项目里拿奖牌,最实际的方程式还是跟上届一样,在女子双人跳台里冲击。
双人跳台在制度和规则的设计上,一定程度上比单人跳台更有利于非中国队冲击奖牌,因为双人跳台的头两跳是2.0的低难度指定动作,基本功扎实的潘德雷拉和张俊虹,前两跳得分就能抛开除了中国以外的队伍,由于技术难度的要求比起单人赛更低,参加选手只要有经验有基础,更容易调整状态,会更少失误。
而且,双人跳台参赛队伍限定只有八队,每个国家最多只能出战一队,如中国梦之队也不能有双保险,因此摸牌的客观条件相当有利,2016年里约奥运,大马跳水队就是把握住这些有利条件,一举拿下银牌,当年潘张配甚至只输了金牌得主中国的陈若琳和刘蕙瑕不到10分,绝对是实至名归的亚军。
在双人跳台赛,前两轮属于指定动作,马来西亚队伍基本功扎实,就算是中国梦之队,也无法在两轮后遥遥领先其他队伍。
奥运资格归国家非个人
虽说这次的双人跳台奥运资格是由潘德雷拉与梁敏喻取得,但国际泳联(FINA)规定,奥运资格是归于国家而非个人,因此若有争夺奖牌之心,到了更高水平的奥运,遴选者就不能把参赛资格当成一种对选手的“回馈”,毕竟在奥运会,站上颁奖台才是一切,中国的全红蝉就是一个例子,奥运资格并不是由她获得,但是她凭着稳定的表现获得出线,并最后拿下了金牌。
大部分人只知道潘张配拿过奥运银牌,但其实两人在2016-2018年曾经在10个跳水大赛横扫金银铜,也曾经在系列赛击败过中国的组合夺冠,在共运会打败过澳州、加拿大和英国的劲旅拿下金牌,两人当时只要一出赛,几乎就可以站上颁奖台,绝对是世界第一集团Top 3的双人跳台组合。
奥运也刚好随着疫情恶化而展延一年,但随着跳水队的分裂,在这一年半里,虽然张俊虹已经伤愈,泳总和教练组却似乎并没有一丝想法,要重新把张俊虹搭配潘德雷拉,以重新磨合这支马来西亚史上赢得最多奖牌的组合来保住上届两人赢得的银牌。
张俊虹与潘德雷拉曾经联手在2016-2018年横扫过所有大赛的奖牌,是当时世界Top 3 双人组合之一,两人的平均得分达到323.24,竞争力十足。
张俊虹与潘德雷拉在2016年里约奥运双人跳台赛跳出的344.34总分,是历届银牌得主里最高的。
马来媒体建议换掉梁敏喻
本地体育媒体其实也一早发现了不对劲,英文媒体多次报导跳水队在杨祝梁离开后的内部问题,并直指队内有一些队员有大头症,有者甚至还靠着跟泳总的关系,提前预定奥运参赛资格。
今年五月,Astro Arena体育记者Bazly Azmi更揭露说,根据一项研究报告显示,如果马来西亚是由潘德雷拉搭配梁敏喻出战双人跳台,获得奖牌的机会是非常困难的,两名Arena的主播还现场胆敢要求泳总,去思考一下把潘德雷拉重新配搭张俊虹的可能性。
Astro Arena 在奥运前两个月曾大胆建议泳总换人,重新将潘德雷拉和张俊虹搭档参加双人跳台组合冲击奖牌。(从7分钟看起)
实力的选择还是情绪的选择?
其实类似的选择就曾经出现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前,当时奥运四朝元老梁敏喻的落选也引起相当大的震撼,但当时杨祝梁表示这是实力的选择,最后潘张配赢得了奥运银牌,也证明了杨祝梁的决定是正确的。
无奈的是,在人事恩怨当前,掌权者并没有打开任何空间,允许这个可能性发生,在东京奥运,没有“实力的选择”,只剩下“情绪的选择”。潘梁配本届奥运在双人跳台项目排在最后一名,与4年前那支把中国梦之队逼到最后一轮才决出胜负的马来西亚队伍相比,根本是不堪一击。
以下列出两届奥运女子十米双人跳台的成绩,大家可自行比较:
摘自wikipedia
2020年东京奥运的墨西哥组合只拿到299.70分,就能摘下铜牌,这个成绩在2016年里约奥运只能排在最后,由此可见,本届奥运的双人跳台比赛,水平与上届奥运相差甚远,可惜的是梁敏喻与潘德雷拉组合只拿到277.98分,排在了最后,错失了捍卫上届银牌的机会。
人事纠纷凌驾夺牌目标
张俊虹最后也只能参加单人跳台项目,但即便这样,跳水队却完全无法容忍杨祝梁带着“叛徒”张俊虹回归,泳总还指定杨祝梁和张俊虹二人,不能在国家队训练时出现,只能在国家队训练开始前和结束后,使用国家游泳中心的跳水池和力量房进行训练。
这样的时间分配表面上为了息事宁人,以避开双方冲突或尴尬的场面,但是实际上却牺牲了选手们宝贵的备战时间和节奏,更严重的是,在如此不融洽的气氛下,教练和选手的心态都在猜忌、排斥、对立和委屈中度过,这样分崩离析的队伍,又如何有效率和斗志去迎战东京奥运呢?还谈什么站上颁奖台呢?
本届奥运虽有诺达比打在三米板拿下第四名的亮点,但个人亮点无法掩盖队伍整体实力的下滑,毕竟马来西亚已经是连续两届在奥运里获得跳水的铜牌和银牌,本届无牌入账始终是不及格的表现。
跳水队过去几年在开除杨祝梁后衍生的人事纠纷,让情绪摧毁了训练系统、让恩怨蒙蔽了夺奖目标,最后落得颗粒无收的窘境,这个惨痛的教训,泳总会吸取到吗?
奥运入选赛一塌糊涂
此外,在女子跳水项目里,马来西亚已经连续在12年奥运和16年奥运拿满单人和双人项目的参赛资格,是除了中国、加拿大与英国外,唯一一支拿满奥运参赛资格的队伍,但本届奥运,诺达比打与吴丽颐组成的双人3米跳板组合在奥运前的入选赛仅排名第15,无法挤入前四入围奥运,而马来西亚上届奥运在此项目拿过第五名,也是个奖牌的有力竞争者。
至于男子跳水项目更是惨不忍睹,虽然马来西亚跳水队在男子项目不曾拿过奖牌,但却也是奥运的常客,此次奥运入选赛,马来西亚男子跳水队在单人跳板、单人跳台;双人跳板、跳台都无法达标,四大皆空,没有一个项目能够挤得进奥运会,这也是马来西亚自2000年悉尼奥运后,20年来第一次没有男子选手参加奥运跳水项目,邻国新加坡的曾繁铿(Jonathan Chan) 反而历史性成为该国第一个参加奥运的跳水选手,第一次马来西亚跳水队的男子项目,输给了新加坡,实在让人感到汗颜。
马来西亚跳水队自2000年悉尼奥运以来所入围的项目:单人项目每个国家最多2个名额,双人项目每个国家最多一个名额
2000年悉尼奥运以来,马来西亚在每一届奥运都有至少入围一项男子项目,2020东京奥运则是四大皆空,而女子双人3米跳板也无法达标,实为一项大退步。
杨祝梁回归是唯一的选择
国家体育理事会和泳总必须认清现实,在杨祝梁-张玉昆离开跳水队后,跳水队表现已经不复当年勇,杨祝梁一手打造的亚洲第二跳水王国,已经逐渐消失在泳池里。
在东南亚,我们逐渐被新加坡赶上;在亚洲,朝鲜、韩国、日本与我们的实力已经不相伯仲,2018年亚运会,韩国就拿下2银5铜,超越马来西亚排在第二名,朝鲜则拿下1银3铜,与马来西亚并排第三名,在此前的两届亚运会,马来西亚是以强大优势排在中国之后的。
在国际舞台上,马来西亚过去十年是一支让人敬畏的劲旅,2012年拿到的女子单人跳台奥运铜牌,是历史上除了中国以外,第一支亚洲队伍拿到奖牌的;这个势头一直延续到2016年,马来西亚更上一层楼,拿下女子双人跳台奥运银牌;以及在2017年缔造历史拿下女子跳台世界冠军,一度挤入为世界列强,甚至是中国梦之队曾经的心腹大患之一。
然而所有的辉煌在这几年都戛然而止。当初指责杨祝梁没有使用体育科学训练队员的人,是否对如今的成绩感到自豪?请来取代杨祝梁的澳洲籍教练布洛克使用了四年的“体育科学”,怎么越教越差,几项重要的项目甚至都无法入围奥运呢?
如果当初为马来西亚拿下奥运奖牌和世界冠军的教练都要冠上一堆莫须有罪名而下课,那现在带不出成绩,还公开怒骂自己队员,捏造是非的澳籍教练命运是否更应该被问责呢?
前大马男子跳水名将杨建立在2018年尾张玉昆离开时就曾经公开建议大马泳总和国家体育理事会能够重新聘请回杨祝梁,这是因为杨祝梁已证明他成功把大马国家跳水队的水准提升到世界级。
杨建立当时说:“如果他们想重新签下杨祝梁,就必须著重于未来作考量,将私人恩怨放在一边。”
问题是,泳总愿意为了跳水队的未来而放下面子吗?还是泳总依然认为当初对杨祝梁停职的决定是正确的,那只能证明跳水队表现的一落千丈不是上天的诅咒,而是自甘堕落。
大马前跳水男子名将杨建立(右)与布莱恩洛马斯当初都惊讶为何泳总不与杨祝梁续约,杨建立更在张玉昆离开后再度开腔,希望泳总放下以前的恩怨,重新聘请杨祝梁回到跳水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