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潮聲(4)
夜中潮聲(4)
涅爾夏(海月)視角。
涅爾夏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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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再次祝你生日快樂。」他和我並肩坐下後拿起開始結露的杯子朝我舉杯。「能早別人一步獨佔你成為成人的這一天,讓我真的很開心。」
明知道是茶餘飯後鬧著玩的工作話術,我卻在彼此杯身敲擊後的瞬間心頭被餘音收緊。
唇邊流入口中的燒酌有著刺激的辛辣口感,但這更引起了我對菜色的期待。
「謝謝朱鳥先生,那我開動了。」
在知道桌上這些是朱鳥先生自己做的料理後,看到切得大小不一的蘿蔔就覺得令人會心一笑。
放入嘴中化開的蘿蔔跟肉塊的甜味比例都比較重,但配了一口酒後卻變得有些討喜。
「味道怎麼樣?」
「好吃到讓人想跟燉菜結婚呢,感覺當一般的家常菜也很剛好。」
「跟、跟食物結婚嗎…?!這譬喻很特別呢…謝謝你。」他朝嘴裡塞了一口醃漬小黃瓜後喝了一大口杯中的透明液體。「話說酒好喝嗎?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對吧?」
「是啊,很好喝呢。但朱鳥先生喝慢點比較好,這個酒精濃度好像滿高的。」看到他的臉紅得像是下酒菜裡的醋章魚時,我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卻是希望他能不要太快醉倒,畢竟我還想多享受一下第一次對飲的時光。
「不用那麼擔心啦…畢竟在家,就算喝到一半睡著也沒關係。」他一邊拆著自己的髮帶後,髮絲在他甩頭後隨意地散在背後。
「我還是比較希望朱鳥先生能醒著…只留我一個人的話不會太過分了點嗎?」
「說笑的啦,怎麼可能在生日的時候放你一個人醒著。」坐在旁邊的他摟了摟我的肩膀後又退開了手,繼續喝著另一手上握著的酒杯。
「桌上這些你盡量吃,冰箱裡還有。」
「是說朱鳥先生喜歡吃什麼呢?下次我也來做點什麼吧?」雖然是打著試吃的名號要我吃的,只是被招待了這麼多親手做的食物還是讓人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比起這些,或許我心裡更多的是想趁此機會向他幾個月以來的照顧道謝的心情。
「咦?!不用啦!也是剛好有這機會。」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後又開了口。「如果你很在意回禮的話,不如就改稱呼吧?」
「改稱呼?」
「就…我們以後都要當鄰居了,私底下還叫我藝名的話總覺得好像有點奇怪吧?」他用手肘稍微推了下我的手臂。
確實,因為職場環境的關係我到現在連朱鳥先生的本名都不知道,而我也只在很久以前提過一次自己的名字。
「優人,鞍馬優人。請多指教了。」他重新朝我舉起了杯子。
「涅爾夏‧瑟雷,叫涅爾夏就好了。」
我也舉起杯子輕輕地回敲時,心口上緊揪的感覺又再一次湧現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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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涅爾夏為什麼想搬出來住呢?」
他側身倚在床邊,雖然我沒細數他到底喝了幾杯,但桌上的燒酌好像已經少了不少。
「…嗯…從小到大我都是跟父母住,父母總是很異於常人地關心我…應該說有點太多了。」我也跟著他往後坐了點,好讓有些輕飄飄的後腦杓靠在床緣。「說起來他們都是很優秀的父母,只是我擅自覺得自己不夠好,所以有點配不上他們吧。」
「涅爾夏…」他拍了我的手背時我看向他,發現他眉頭有些皺起。
果然我不該講這些的吧……?
只是有點醉後我的嘴似乎關不起來,心裡想的全都化為語句從嘴中擅自溜走——…
「其實也包含了我想要自己盡早獨立的心情。一方面也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給自己看,所以像這樣去公關店打工也讓我稍微能肯定起自己了。」
「我很感謝不嫌棄我甚至還肯定我的同事們。」我放低眼神,看著他放在我手背上的那雙滿布傷痕的大手時,總覺得心頭上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既溫熱又甜膩……
「特別是一直很照顧我的優人先生。」我感覺到他的手抽離了我的手背,重新抬起頭時我看到他朝我敞開了雙臂。
「來,這次該換你了。」
在意識到他這個舉動的含意後,我沒有想太多就往他的懷裡投去。
隨即就感覺到預期的熱度在背部上下滑動著,就像某一次我在車站前替他做的那樣。
「你講的我或許能懂……總之,覺得累的時候就跟我說吧?我隨時可以陪你,嗯?」明明我也跟他講過類似的事情,沒想到今天會換成我聽到這句話。
彼此的胸口緊貼時,讓我察覺他的心跳聲像是馬匹噠噠地劇烈奔跑著,發現這件事情後讓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感受心跳的律動後我漸漸安心下來,在他的體熱包覆下也開始有了睡意。
「優人先生,謝謝你。」我感覺到他鬆開了搓揉我背部的手。
也該放開對方的我卻還有點眷戀他懷裡的舒適,即使閃過這樣很失禮的疑慮,身體卻不想動彈。
「涅、涅爾夏…」看到我沒有退開,他的一手繼續在我的頭頂上輕輕撫摸。
彼此的界線在他的掌心下被推畫得模糊,這種曖昧感雖然讓我心中有些困惑,但卻意外地讓人舒適。
「是…」
「聖誕節你有約了嗎?」儘管優人先生的問題有點突然,但確實只要天氣一冷就會讓人想到年末的節日,幾天前我也正好和父母討論到了那期間的計畫。
「還沒有…只是今年我不會回老家,我想一個人待在東京。」
我也跟許多人一樣在期待著這個節日,只是真正讓我期待的是推辭了家族聚會後等著我填滿的一片空白。
「那要跟我一起約會嗎?王子殿下。」
「約會」這個離我很遙遠的詞從他口中出現時讓我驚訝了一下,但想想其實又是鬧著玩的話術之一吧?
心知肚明的我卻很開心能聽到他對我這樣說,我輕輕地蹭了他的臉頰一面說道:
「嗯…那你下班後的after要留給我喔…優人先生…」
明知道彼此都不接after,但對我這樣冒昧的玩笑他卻只是用軟得像棉花糖的笑聲回應。
「……好。」
聽到他的答覆後猛烈的睡意拉扯著我,明明他才說過不會留下我一個人醒著,但我卻要在第一次的醉意中拋下他了。
在愧疚的同時意識載浮載沉著,或許是因為剛才連想到了棉花糖吧?我好像夢到了熱呼呼的棉花糖墜落在頭上的珍奇夢境……
END